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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无痕-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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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王失笑:“你就这么不喜欢我送你的剑么?”
温西撇撇嘴:“不喜欢。”
日头渐渐升高,晨雾退去,远处,有数人入漪澜殿,冷疏竹手中拿着书本册本正缓缓走来。
陈王对温西道:“你先习惯用左手,明日我再同你细说,在这练着吧。”却是一背手,掠身而起,踏过庭院中流水,进了他那临水窗扇大开的书房,不过就在隔水之岸。
温西气结,哼了好几声,才握起剑比划比划起来。
冷疏竹老远就看见温西挥舞着长剑,却招招带着气性,不禁露出些轻柔的笑意,他举袖,轻咳了几声,便掀起衣摆进了漪澜殿中。
外殿有几名幕客或坐或站正在说话,见冷疏竹进门,皆齐齐起身,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同冷疏竹拱一拱手,道:“冷公子,可借一步说话?”
冷疏竹见是江东名士邵连,去岁春台展才为陈王所重而入王府为客,此人有几分风流习气,最爱流连教坊青楼,因其才高而轻礼法,时常为人诽谤,他自己却分毫不放在心上,颇有几分古来高士的潇洒气度。
冷疏竹与他走到一架百宝格后,临窗对水,冷疏竹微一颔首,道:“长恒请说。”
邵连便道:“昨日,灵崖堂宋玄之做东,作一诗话会,席间有教坊伎乐,亦有司琴使女,其中一女名叫莲莲,年方十一,虽未长成,却已有婉约秀丽之姿,与别不同,我见她可怜可爱,便细细聊了几句,她说其母亦为教坊之女,名为玲珑,十年前可谓风头无双,便是杜府六公子,亦为其入幕之宾。”
冷疏竹看向邵连,邵连一笑,道:“我曾与杜六公子有数面之缘,杜六公子丰神秀姿令人叹折,那莲莲眉宇之间甚有其风韵。”
冷疏竹眉目轻转,他道:“昨日那宴中,还有什么客?”
邵连不假思索道:“孟谏,许世东,昭伯伊,周绮文,还有梁王三公子献君侯。”
孟谏是才被同陈王结了新仇的孟家的第七位公子,周绮文便是杜少珏那位未婚妻的兄长,其他人无关紧要,不过是为了请邵连的幌子,倒是梁王府一向少与世族结交,献君侯连半点音律诗词都不通,他去什么诗话会,那就是鬼扯。
“呵、呵呵。”冷疏竹笑了数声,道:“此为鸿门宴,长恒可有坐如针毡?”
邵连笑道:“有好酒好菜,美人相伴,邵某尚可自得其乐。”
冷疏竹在脑中细细想了想,陈王正令众人进门商谈要事,他便暂且按下不提。
等到事散,陈王吩咐各人各尽其事,众人告退,他坐于水边,忽听呼喝之声,却是温西还在院中挥剑,挥得满头汗水还不停手。
陈王看得颊边露出些笑意,冷疏竹不曾离去,将各册本案籍皆整理过一遍,顺着陈王的目光,也看向温西,见温西一剑刺出,剑锋急转,瞬间便划倒院中数竿青竹,只闻一片哗啦作响,随后竹叶飘飞满园,残竹滚落一地。
陈王立刻弹出一枚棋子,打在她的剑上,一阵金石脆响之后,温西扭头看来,陈王扬声道:“你若是拆了我的院子,我便让你上校场练去。”
温西努努嘴,忽地腾空而起,踏着一旁的假山石,跳到一株极高的栾华树上,在枝叶间翻转腾跃,眨眼间便跳出了庭院,只听漪澜殿前向着园外一路的林叶间细细索索的声响,却不见了她的身影。
与杜羽有关的事情()
冷疏竹扶额无奈地一笑,“殿下何必激她。”
陈王只是泛唇轻笑,冷疏竹看着他面上的笑意,忽地有了几分思量,他又看了眼温西消失的方向,心底起了一点别有意味的异样心绪。
陈王那笑容只是一晃而逝。
冷疏竹晃晃头,抛开心中的微有的心情,在他面前坐下,将方才邵连的那番话说了一遍,接着道:“看来杜熠就算想作壁上观,也不能够了。”
陈王右手置于一旁棋盘上,随手捡了两枚棋子上下扣弹着,“杜家在荆南还有数万人马,但那是怀德太子一系,除非他们能有张招风的大旗,若不然也是师出无名,杜熠要是铁了心奉程临王为主倒也罢了,只可惜他家大业大,也不能够孤注一掷,让梁王出马……呵呵,我这位叔父貌似无能,胸中却自有算盘,看来陛下是想抛出个饵引我上钩,也想警告警告杜熠。”
冷疏竹便道:“殿下打算如何?”
陈王笑道:“若是我不接这个钩,他们这一番苦心岂不是白费?呵,你亲自去将那个小姑娘带来,唔……就安置在府中吧,然后给杜羽送封信,算算时日,他应当见到了胥长陵。”
冷疏竹应是,起身离去。
他才出了漪澜殿,从天而降跳下一个人来,落在他面前,满头满身的树叶,不是温西是哪个?冷疏竹看着好笑,上前给她摘了头上的青苔和树叶,柔声道:“若是累了,就先歇一歇。”
温西摇摇头,道:“我都听见了。”
冷疏竹挑眉。
温西指指院墙那一侧,道:“你们刚才说什么杜羽,是不是陈王想算计杜羽?”
冷疏竹哭笑不得,她这偷听听一半,还不如全听了,只好道:“不是,是有人要算计杜羽,殿下……有心要帮他。”
温西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道:“真的假的啊?他不是是杜家的对头吗?”
冷疏竹一笑,不置可否地道:“是不是对头,要看是什么情况。”
温西眼珠子一转,道:“你要去哪里?我也要去。”
冷疏竹这回是笑得十分无奈了,他要去的地方,她可不适合去,只得道:“是要紧的事,你不好去,等我回来再告诉你。”
温西眯着眼睛,“还是告诉我该知道的,不告诉我不该知道的?”
冷疏竹抬手,摸摸她的头发,笑道:“这回都同你说。”
温西将信将疑,想了想,他出门定然和杜羽的事有关,陈王才不会这么好心,突然就要帮杜羽了,她不能让杜羽上了他们的当,便道:“不行,我就要去,你不让我去,我就悄悄跟在你后边去。”
冷疏竹苦笑,她倒是绝对是会说到做到,只得叹了口气,点点头,道:“那走吧。”冷疏竹伸手,牵着她的手向外走去。
一路上路过的侍臣婢仆皆不敢与他们对视,只是看了眼两人交握的手,掩唇而过,笑得十分暧昧。
温西登时满头满耳滚烫滚烫,偷眼看冷疏竹,他却一副淡定至极的模样,仿佛本来便是应该这般的。
等到温西同冷疏竹一同上了马车的时候,她只觉地浑身都热辣辣地不自在,她心中其实有十分欢喜的,但就是这般,也绝不能轻松自在了,现在连抬头看冷疏竹都有些不敢。
冷疏竹却一直在看她,他当然觉察到了温西的异样,她的手也滚烫至极,他突然也有些欢喜了起来,他心思细腻,连温西自己想不通的事情他都看得清清楚楚,何况她这般明显的扭捏态度。
他忽然靠近温西,几乎贴着她的耳朵,轻轻道:“九月初三,是你的生辰,有想要的礼物吗?”
“嗯?”冷疏竹的嗓音带着些令人心醉的嘶哑,温西被他的声音弄得耳边发痒,忙想要避开,冷疏竹却环着她的身躯,半点不放松,温西羞涩过后,却是一愣,蓦地抬头,连害羞都忘了,“我的生辰?”
冷疏竹眼神似水温柔,“是啊,你的生辰。”
温西忽然低落,她之前每年过的生辰,其实就是师父捡到她的那一天,虽然师父从来都待她很好,年年也有礼物,但她这是第一次回想起来,自己的生辰确切的日子,是啊,是在九月初三。
温西低着头,盯着横在膝上的长剑,摇摇头,道:“不要了。”
冷疏竹看她如此,知道她又是想起了身世,有些心痛,将她揽入怀中,“你现在不说,要是选的礼物你不合心意,可不许发脾气哦。”
温西噗呲一笑:“我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发脾气啊……”她抬头,去看冷疏竹,冷疏竹的下巴的线条柔和优美,下方的喉结凸出,再下面,交错的衣领一直平缓地向下……
冷疏竹听她忽然不说话了,低头看她,见怀中的姑娘眼睛直直地看着她,有些失神……他忽地心中一动,伸手想去抚摸她的面庞,此刻,马车忽然咯噔了一下,好像是碾到了路上的石子,把两人都震得回神,温西忙低下头,冷疏竹摇头而笑。
温西从冷疏竹怀起起身,脸颊红红的,指指长剑,“剑鞘不曾带出来,会割到人的。”
冷疏竹一笑,拿过剑,放在了一旁,“那就不要拿在手上了。”
温西抿抿唇,点头。
车轮缓缓,一直向北,京都北有坊院,歌舞聚集,艳伶满楼,香粉阵阵,环佩铃铃,说不尽风流年少复流连,唱不完春色春意满楼台。
向来教坊之地,不过优伶乐户,内有奉与宫府演乐,外亦有招来子弟往来,上下九流之地,吟风弄月的场所。
马车在一处楼台门外停下,冷疏竹对温西道:“你且在此间等我。”
温西看着满街的红粉招摇,来往年少男女,登时明了,她想到之前出京,被陈王诓地住在妓家,哪里还肯进去第二回,忙不迭地点头。
冷疏竹下车,径直进了那楼中,温西看门口那绿头巾的龟儿满面堆笑地迎他进门,一脸尴尬之色,随后又想想,心中有些异样,暗自忖度,他这熟门熟路的模样,该不会是常来常往吧……
婉转佳人()
她想着,不觉有些古怪的心思冒上心头,带着几分好奇,又掀起车帘向着那楼中看去,那入门之处有遮挡的屏风,冷疏竹进去之后,她其实什么都看不到了,伸头伸脑片刻,又暗自嘀咕起来,既是杜羽的事,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温西满脑子正胡思乱想之际,忽地,听见路旁有人带着不确定的语气试探问道:“车中之人可是温家妹子?”
温西一愣,看向说话之人,却是位容貌妍丽的女子,二十出头的年纪,梳坠马髻,斜插芙蓉花簪,额上贴花黄,身披丝罗帔,下着石榴裙,浑身遍是妩媚风流之态。
温西看着她,面上神色从迷惑变成惊喜,忙跳下车,握起她的手,欢喜道:“桃娘!”
这正是梅州城那位桃娘,温西在梅州之时本想去找她,被陈王打了岔,不想数日过后,竟在京都相遇,她急忙问道:“桃娘,你不是在梅州吗?怎么又到这里了?”
桃娘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将温西打量一遍,感概道:“真是小西,七年不见,竟是大姑娘了。”
七年未见,桃娘也更显风姿绰约,这人来人往的街上,若非她上前相认,温西却是不敢称呼。
她又笑着道:“月前,我收到你那模棱两可的消息,却久不见你人来,后来四处打听,梅州城中颇有异动,有些不放心,又打听地你人在京都,便干脆来了。”
温西心中顿起愧疚,她不过一句传话,桃娘就放在心中日夜担忧,想起小时桃娘待她十分温柔可亲,如同亲姊,时常教导,顿时扑入她怀中,道:“桃娘,是我不周到,累你千里奔波,我很好,之前是去了梅州,只是又出了事故,不曾与你会面,对不住。”
桃娘笑着摸摸她发辫,道:“我来此也不是都为你,你莫放在心上。”
温西直起身,看着桃娘,有些不好意思。
桃娘看她身后有车马侍从,半点没有在意,只拉着她手缓缓向间壁一家绢帛店走去,边走边道:“如今你在这里过得可好?”
温西点头,“还行吧。”陈王对她还不错,还有冷疏竹……她有些脸红,没有开口。
“那就好。”桃娘婉转一笑,很自然地从店家那些披挂成片的布匹中拉出一片胭脂色的丝绢往温西身上比一比,笑道:“这倒是显得气色好。”
温西挠挠头。
桃娘便对那早在一旁点头哈腰的伙计道:“这个裁六尺。”随后又捡了一旁烟水色暗花纹样的布匹,对着温西比划比划,点点头道:“这样倒也是好。”又对那伙计道:“京中时下的曳地裙,几尺布可做?”
伙计笑着指着温西同桃娘道:“似这位姑娘的身量高挑,下幅稍宽些好看的很,六尺半也尽够了。”
桃娘点点头。
温西一听是给自己的,忙道:“桃娘,我不缺衣衫。”
桃娘笑道:“瞧你穿的什么模样?你有的是你的,我要送你的,难道你还要推脱?”
温西低头,原来她方才练着剑穿了一身的劲衣,不曾换了便同冷疏竹跑了出来,还粘了些树屑残叶未掸尽,忙吐吐舌头,嘿嘿傻笑。
桃娘便同伙计道:“那这个裁七尺,富余些才好。”
伙计忙去裁布,桃娘看着温西,满是感慨,“一别经年,虽时有文字,到底不曾见面,江湖路远,你们师徒二人又常游走天南海北,我是想见又错过。”
温西亦是收了笑容,听桃娘这番言语,想起师父真实的身份,他竟成了什么摄政王,他离开的这些时日,究竟做了些什么事?听陈王与幕僚对谈,晋华国内如今政局急变,那他如今是身处怎样的漩涡之中啊……
“桃娘,年初,我师父好像去了梅州……”温西只能说这个。
桃娘唇畔轻浅地一弯,“我同他见过了。”
“嗯……”温西见她态度暧昧的模样,突然想问她是不是知道师父的身份,又或者知道其他的什么事,桃娘,总归有些她的不凡之处的,她一个看似柔弱女子,却在江湖之中颇有游刃有余的手段。
“桃娘,我师父他……他……你知道他的本姓原名的是吗?”温西到底忍不住问了。
桃娘眼中一瞬间有些光芒微暗,然不过倏尔,她又扬起了之前的笑意,缓缓点头:“算是吧。”
“那、那……”温西心中忽然升起些怅然之意,桃娘心中,师父一定有一个特殊的位置吧,七年前他们二人相处时便有些态度不同。
布店那伙计已经裁好布匹,包裹仔细给桃娘递了过来,桃娘收起,面上忽地又泛起十分妩媚的笑容,看得却是布店门外的方向。
温西回头,见冷疏竹正站在店门口的一株红柳之下,面上的神色淡淡,似瞧见桃娘也分毫没有意外,从容而了然。
桃娘对着冷疏竹低头,略微婉转一礼又站起,便同温西笑道:“过两日我裁好了衣衫便遣人给你送去。”
“嗯、桃娘,你住在哪里?我可以去时常看你吗?”温西忙问道。
桃娘一笑:“我住在此间不远的一位朋友家中,你不便去做客,若是有事,我会找你的。”
温西看着桃娘婷婷袅袅地从容离去,忽有些怪异之感,似乎桃娘今日与她在此偶遇,却并非是偶遇,但她出门只是临时起意啊……桃娘已经出了店门,温西回过神之后才想起件事,忙追出店去,“桃娘,我住在……”街上行人来往,却不见了桃娘的身影。
冷疏竹对她道:“阿芷,不必追了,她知晓你住在陈王府中。”
“咦……”温西转头,看向冷疏竹,冷疏竹对她轻笑:“你这位朋友手段与本事皆不凡。”
温西狐疑:“你认得桃娘?”
冷疏竹点头。
温西有些发懵,冷疏竹牵起她的手坐回车中,马车之后,却又跟着一顶小轿。
回到陈王府,温西跳下车,见跟在车后的那顶小轿中走出来一名怯生生的小姑娘,年弱貌妍,虽不曾浓妆艳抹,一身花红柳绿的衣衫却十分的鲜艳妖娆,眉宇间还有些婉转动人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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