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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言春-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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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他露出一张恶鬼般的表情,突然呸出一口血水来,“老子烂命一条,怕个屁的死死活活!你要来便来!怕你娘的!!!”
慕言春面上沾上两点血迹,那和尚瞧见她一脸惊容,好似疯魔一般放肆哈哈笑了起来。
整张脸上却是一副要哭了的表情。
慕言春后退两步,正打算说话,那刑头却被这和尚的声音吸引了过来,以为出了事儿,一瞧见那和尚疯癫表情便吓了一跳,忙将慕言春隔开。
那和尚恶鬼一般的眼神死死盯着慕言春,眼睁睁看着她被那刑头带了出去,直至再瞧不见她人影,整个人便好似被抽了骨头一般瘫软了下来,刚才那一番话更像是回光返照,一语落便回到了以往的死气沉沉。
他在心底无力低骂一声:“老子不是个什么东西,可他娘的偏偏这辈子就搭上了这么个混账女人,能有什么办法?”
当初她第一回来找他,向他讨要那害人的药,那时候他便晓得,若是他答应了他,今后必会落得万劫不复的下场。
他不求她会救自己,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她用的那些药都是他亲手配的,那日那人喂他的那碗药也是他为她配的,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是她动的手。
那时他便晓得,这一回他多半是活不下去了。
他认识她许多年。
那时他还不是出家的和尚,也不比如今放浪形骸。
当年那时候他尚是个年轻气盛的少年公子,出身并不高贵,却也颇得当地闺门女子青睐,他自小便有几分小聪明,极善察言观色,因而极讨祖辈欢喜。
那时他头一回见着那女人,他便晓得那该是一个何等残忍无情、自私自利的女人。
可他依旧爱上了她。
直到为她杀了人,入了牢房,直到她苦苦哀求自己,让自己为她制造机会,让她嫁入靖安侯府。
从来如此,她瞧上的东西,没有不能握到手中的。他只是她手里的一枚棋子,任她摆布玩弄,其实他很清楚。
所以她后来害怕被人知道她与自己有所牵连,不想同他往来。她厌恶他受伤后的那双眼,他也晓得。他不该爱上她这样的女人,他明白得一清二楚。
她从来不信爱情,只相信利益。
可他无法控制自己。
爱情这种东西,又不像爱好一桩玩物,是你想爱便能爱上,想要舍弃便能舍弃的。
他若是不这般放浪形骸、自甘堕落,她又哪会信任他?
他依稀记得,当年穷顿不羁少年游,他十年寒窗映雪囊萤,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正逢那烟锁楼台浮碧色,月笼花影映林斜。
那繁华碧树之下,女子转身回眸,惊落心头万千情丝。
他不爱那倾国倾城艳色无双,只被她那清丽一笑撰住了心肠。
当年,他也曾顽笑不羁,少年意气愁断无数女儿心肠。
他为她剪断棱羽,一心谋求的庄康大道;他也为她斩断青丝,人生得意时了断此生。
他那双眼的伤寻遍良医,直至如今也依旧治理不好。
他未曾怨过她。
他为了她的愿望,亲手将她送入了那深宅侯府,眼睁睁看着她成为了别人的女人。
他只是痛啊。
他如珠似宝,含在心尖尖上的女人,那个人却待她不好。
她甚至害怕自己影响了她,再不愿同自己相见。
当她再次来找自己,要他配一副毒药的时候,他满心的恨意。
他恨自己只是出身寻常世家,给不了她想要的一切,如若那个人是他那个娶了她的人是他,他必定会给她最好的一切,他要给她冬雪里的寒香花,他要给她夏日里的烛萤,他要给她他所能及的所有的一切
——那些他此生再不能实现的一切。
可他再不能回头了啊。
因为,她不爱他。
那个一生难得所求,直至生命最后一刻也得背负污名,身后万年也要为人所唾弃的男人,静静地合上了自己的双眼。
西风楚楚,天边再无一丝风,沉闷的空气令人觉得窒息难忍。
一连数日,天气都是如此。
慕言春自那日回府,一连颓了数日,,怎样都提不起精神。这天气连叫人困觉都不怎么安生,无论是翻身还是躺着都不舒服,倒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没由来得瞧起来怏怏的。
这般天气,香炉里燃着的香料更令人觉得气闷不同,即便是再轻薄的稥丸,如今嗅起来也觉得厚重。
江氏望着那丸香,禁不住皱了皱眉,唤来丫鬟叫她将那稥丸撤了。
没了那熏人的浓重香气,江氏这才恍惚觉得胸中的窒息之气好了许多。
可她一想到那一清和尚,刚好上不少的一颗心又沉沉落了下去。
她刚记起来什么事,可转头却又忘了个干净。她想叫荣儿进来问问,却看见荣儿一脸喜色,神神秘秘地走了进来。
她一进来先不说话,只将门紧紧关严实了,又望了望周遭,才压低声音欣喜道:“姨娘,您终于可以沉冤得雪了,那个和尚已经死了!”
“你说什么?”
荣儿瞧见姨娘面上表情不怎么好,微微迟疑,声音渐渐小了许多,“奴婢听人传话说,那个和尚被施了火刑,今日午时已被活活烧死了,整个人都烧成了灰,唯有胸前肋骨处烧出了一颗指甲大小的白珠子,人们传得可邪乎了说是什么献身的菩提子,据说是极宝贵的东西。”
江氏双眸微怔,耳边荣儿的声音仿佛渐渐离她而去
只听见远处传来她飘渺的声音,忽远忽近地说,“有人说这和尚是受了冤屈,官府听说也有些犹豫,想着要不要重查此案呢!”
重查此案?
江氏一个激灵,浑身战栗起来,几乎有些坐不住,一把扶住了座椅。
“我这就去见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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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信任()
时间一晃便是数日,那一清和尚走水而死那桩事已像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
刨去开始几日的谈论热度,渐渐地,都不再有人提及了。
便好似那日死去的不是一个人,只是一只死在路边的阿猫阿狗。
那些官府所说的重新彻查之事,说了数回,却不知什么缘故一直到如今都没有动作,失去了一开始的热度,连老百姓都对这事不那么热衷了,谈论更多的还是今日的菜价,明日的玩乐,于是这事便理所当然地被搁置到了一旁。
其他人不晓得其中缘故,慕言春却是知道的,可那却不是她能质噱之事。
她也不能说。
其中靖安侯府这数日最大变动的,还数二姨娘同四姨娘之间的管家职权的变动了。
府中奴婢都说,许是侯爷心疼二夫人刚落了胎,再加上二夫人如今正闲,才想着重新将管家权交还到她手中。
至于四姨娘为何这些日子都呆在自个儿院子里,从来不出门,那些丫鬟也只以为是她心情不好,故而不想出来。其他的,便不再多想。
慕言春凝望着窗外的花丛,目光深思。
慕博庸果真还是对江氏起了疑心,将她禁了足。也仅仅只是禁足而已。
若那和尚没死,若他道出了一切,今日江氏便不会这般安然无恙继续呆在这府中了。这样对比下来,此番惩罚还算是轻的。
一旁莺儿瞧见自家小姐深思模样,轻轻凑过了身子,低声问:“小姐,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晓得世子爷将要回家的消息,太过欢喜了?”
慕言春微微一愣,这才从那般思绪中抽过神来。
这般说来,晋临似乎也快到博陵了。
前些日子便听说他从汴京动了身,要回乡来,莺儿这等小丫鬟们整日里掰着指头数着日子,她也跟着记着,算起来,大约这两日他便能回博陵了。
晋临是她的亲弟弟,他能回来,说她不高兴那一定是假的。
听见他要回乡的消息,她几乎欢喜得不行,数月不曾见过他了,哪怕只是跟他见上一面一解相思也好。但是若他在汴京更能学得进去学问的话,她更希望他能好好呆在汴京。
宅子里的事情,她来处理便好,她不愿他为这些事情分了心。
晋临不是那等心机深沉之人,她曾经因此而为他欢喜过,她庆幸他看不到这世间那些丑恶的东西。可后来,她又为他的这份单纯而忧愁了许多年。
在这样的地方,太过纯净无垢之人,伤害的只是他自己,也是爱着他的人。
他实在没有保护好自己的能力,而慕言春如今尚未拥有能护住他而全身而退的棱羽。
她最害怕的便是他听信了那些小人之言,同她愈加疏离。他太容易轻信他人,旁人对他的丁点影响都能令他产生动摇。
简直就像就像某些时候的慕博庸一样,慕言春有些害怕,害怕看到他用那双眼睛望着自己,眼中却满是不信任的神情。
前世她看过一次,便已经足够了。
那神情她一生也难以忘记,至死都未能释怀。
“是啊”慕言春眸光幽暗,终于还是笑着看向莺儿,“他能回来,我很高兴。”
他是她一母同胞的亲弟弟,能见到他,她怎么会不高兴?
莺儿也欢喜地看着慕言春,道:“世子爷回来,咱们院里总算能好上许多了。这些日子那罗氏掌家,从咱们院里克扣了不少月例银子,可是她又说要节俭又说要减少不必要的开支什么的,每回顾嬷嬷去找她,她都有百般理由横加刁难,当真可恨!”
又闷声道:“侯爷明明晓得这些事,却也不管管”
“这些事是后宅后院的事情,侯爷一个大男人能管些什么?”慕言春睨她一眼,微微蹙眉,“再者,不过是些银子,在侯爷眼中当真算不得什么。侯爷自己不提也便罢了,若等晋临回来了,你切莫到他跟前提起此事。”
“为何?”莺儿有些委屈,低垂着眼眸糯声问,“分明吃亏的是咱们?不去侯爷跟前告她也便罢了,怎的还不能叫世子爷做主了?世子爷可是咱们院里的人!”
慕言春摇摇头,低啜了一口茶,方轻声提点她,“二姨娘的确克扣了些咱们院里的银子,那些小丫鬟们也的确因此而轻看了咱们一眼,可这些事情侯爷却不晓得。在他眼里,这银子也仅仅只是一两个铜板的问题而已,甚至他还打心底觉得节俭一些要更好。”
她叹一口气,“二姨娘节俭没什么不对,即便是有些错误,那也是小错。可若是咱们因为这小事跟二姨娘闹了起来,那便是咱们不尊敬长辈。无论二姨娘有没有问题,咱们的错处才是在明面上了。”
莺儿聪明是聪明,到底还是年轻一些。若是如前世一般随她进了敬王府,不过三四回,她便会变得格外老道了。环境造就人才,靖安侯府中没有这个环境,也只能由她自个儿细心调教了。
“再者,侯爷一向不喜欢男子操心这些后宅琐事,他深以为耻。若是晋临因为咱们的原因真的告了二夫人一回莺儿,你觉得侯爷会如何看待世子爷?”
莺儿面色一白,整个人都清醒了下来,重重低下了头,“侯爷必定也会觉得世子爷不尊敬长辈。而且,侯爷一向喜爱二姨娘,说不定便会因为二姨娘一两句枕边风对世子爷产生什么不好的看法。最重要的是,世子爷插手这些事,只会让侯爷觉得他自降身价,今后成不了什么大事。”
慕言春点了点头,她能看到这些,已经很了不起了。
莺儿咬了咬唇,“小姐,对不住,我竟差点儿做下这等蠢事,若不是小姐提醒”她眼眶微红,“若是八哥儿她们也便罢了,可莺儿是二小姐您的贴身丫鬟,实在不该这般轻率,这般行事不谨慎。”
最后微微屈膝一跪,“莺儿自请受罚,还望小姐不要生气。”
“我并未生气。”慕言春笑了笑,“不该罚还是要有的,你要谨记今日之事,时时提醒自己。就罚你去将外边花圃那些杂草拔了罢,不要伤了手。”
“谢小姐开恩。”莺儿领命受罚,终于从那丝愧疚中走了出来。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七一章 静兽()
博陵在版图广阔的中原算得上是一个繁荣富饶之所在,但又不比苏杭那般人声鼎沸,大约算是名声在外却又不至于引人注目的程度。
靖安侯府在博陵算是独此一家的侯爵府,其下尚有数家伯爵府,关系一贯良好。
侯府世子爷回乡,自然算得一桩天大的喜事,刨去前一阵子那些晦气事不谈,慕博庸倒是极乐意为此办一场宴会,也好冲冲晦气。
慕晋临尚未归家,侯府内外却已经忙活开了,正所谓“万烛当天紫雾消,百花深处漏声遥。宅门办辟天风起,吹落炉香满绣袍。”
这一场宴会算得上大宴,里头丫鬟来往俱都是谨慎仔细再仔细,务必要将每一处弯弯角角都布置得妥当。
这是靖安侯府难得一逢的盛事,直至日色未央,依旧有人为此难以入眠。
但见天边银河耿耿,雨露瀼瀼。似有似无,一天香雾。半明半灭,几点残星。
一个人影笼着朦朦雾色,提着一盏花灯往桥上走去,正可谓“人过御沟桥,灯影裹衣冠济楚。马嘶宫巷柳,月明中环佩铿锵。”
此人过了烟柳桥,行至碎石小径,到了院门口,方推开门行了进去。
烛光暗照,那灯火摇曳间一张清秀魅人的脸,正是慕芩雪之母——罗氏是也。
原先她倒是难得进一回这院子,如今江氏被慕博庸秘密禁足,除了院外时而有护院巡视,其余的里头服侍的丫鬟一概被慕博庸赶了出去,故而罗氏连通报一声都不需要,趁着夜色微明,自个儿推门走了进去。
室内微微燃着烛火,罗氏探进去一看,正见一个幽幽背影坐在光影背面,一动不动。烛火摇曳,将她的影子打在墙面也是一阵扭曲。
“原来你还没睡”罗氏心里有些发毛,没话找话高声说了一句,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前几日慕芩雪同她说江氏被慕博庸禁了足,她还不信,直到数日没见着她的身影,她才渐渐信了。虽然旁的人都说她落胎那事只是一场意外,可她从前怀了两胎,生下了慕芩雪和慕芩香姊妹两个,是不是意外,她心里还是有些分辨的。
她就是打定主意觉得自己腹中孩儿是被江氏害死的。
听闻江氏被禁足的消息,她先是喜悦,后是甜蜜。
侯爷虽然前些日子没来看她,可他心里到底还是有着自个儿的,就连江氏他也默默为自己处理好了,还将管家权给了自己。她有时候当真觉得自己实在幸福,嫁了良人,还有了两个女儿,一个聪明大方,一个乖巧贴心。
但同时她又有些气愤,自己明明可以坐上那个位置,名正言顺地成为慕博庸的妻子,却因为江氏,将她的一切都毁了。
如江氏这般败家之犬,她还怕什么?她这番过来也不过是为了嘲讽她几句,痛打落水狗。
罗氏自认为自己当真没有什么仁善之心,大义仁慈、宽和待人这是江氏的秉性,跟她没半毛钱的关系。她向来有仇就报,绝不拖延。可是如今看到江氏这诡异模样,却又叫她心头有些发虚,像是江氏才是那只恶虎,而她只是那只小白兔而已。
那“恶虎”缓缓转身,目光平静,眼底没有丝毫波澜。
她既没有往日伪装出来的虚情假笑,又没有因为被禁足而产生的挣扎与痛苦,她有的只是风平浪静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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