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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辰玫瑰-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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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兰格帝勒，道路、桥梁、建筑，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活着的生长的植物构成。
眼下，嘉兰和奥丁正骑在闪银背上，风声不间断从耳旁呼啸而过，枝叶在身体两侧破开的哗啦声也令人不敢掉以轻心。颠簸还只是小事情，每一次离地，每次从一根树枝辗转腾挪，凌空跃向另一根枝干，面对底下那片黑幽幽的冷寂深渊，嘉兰都不禁暗自捏了把冷汗。
那些扭结的、长满了毒刺的颤栗荆棘，如同无数体积惊人的大蛇，以极为缓慢的速度拱行盘曲着，随时随地准备置人于死地。
“这下面就是歌林行星鼎鼎大名的缠棘深渊了，深渊中到处都是可怕的颤栗荆棘。荆棘的毒刺对星球原生种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但对于外来生物而言，这却是货真价实的猛毒。仅仅只要一小滴颤栗荆棘的毒液，就足以令人浑身瘫痪，最终丧命。”
奥丁以沉稳的声音说完，手臂更用力抱紧在怀里的嘉兰。
点点头，后背紧贴奥丁的胸口，嘉兰慢慢稳定情绪，没有那么不安了。“远风曾经告诉我，颤栗荆棘也好，塔提也好，树人也好，尤克特拉希尔所有的生命形式，都源自同一母体。他们都是歌林女王的后代，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个星球没有陆地，在巨骨木构建的城市、森林、平原之下，就是无尽的荆棘之海。如果不是搭乘树人飞船，是无法在行星表面进行着陆的。
从远风那儿得到的关于树人星球的知识，过去的嘉兰多少有些无法想象。现今来到这里，耳闻目睹尽皆奇观，对这颗始终被笼罩在神秘色彩中的植物之星，嘉兰的认知也在一步步加深。
尤克特拉希尔无疑是个让人着迷的地方，但在美丽之下，这里同时也蕴藏着狂暴与危险。
奥丁的提醒，无非也是想让嘉兰明白这一点。
“别总是担心我，奥丁。”想了想，嘉兰忍不住回头，一五一十交代起来，“之前在树梯上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些从森林深处传出的声音，似乎有什么有什么正在观察我们，所以我有些分心”
他的话让奥丁露出凝重的表情。
见状，嘉兰顿了顿，皱起眉，考虑着该怎么形容那股电光石火间的奇妙感应。很显然，除了他以外，包括奥丁在内的其他人那时完全没有察觉或是听见什么。
同时，嘉兰也明白，他不能怪奥丁如此的小心谨慎。自从他们在机械星球尤提斯遭遇超级智脑“黑桃皇后”引发的机器叛变，不，应该说是更早之前，两人的大婚之夜，嘉兰被哥哥突然带走下落不明之后。那场变故，在他们被迫分离的期间，奥丁究竟承受了怎样的压力，也许连嘉兰也永远无法确切得知了。
而现在，他们来到这里，来到了尤克特拉希尔的万树之城。这不是一次正式外交拜访，更加不是一趟悠闲放松的旅行。敌人仍隐藏于看不见的暗处，也许正时刻窥伺着他们，而嘉兰和奥丁来到这的唯一理由，是因为哥哥斐温。
哥哥指引他来此，一定是有着特别的理由才对。
想到哥哥斐温，嘉兰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暖意，眉头也渐渐松开，“虽然刚才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不过我感觉对方没有什么恶意。”
奥丁又沉默了一会儿，终于也松出一口气，“那就好。”
哪怕听上去多么离奇荒诞，对嘉兰含糊的言语，奥丁仍选择了信任。
当心里满满装着一个人的时候，即使明知有些担忧很没有必要，却仍不能阻止情绪因对方而牵动。正像奥丁无论如何克制，那份关切与爱意还是从他的眼神、动作、每一个字里行间表露无遗，清晰传达给了嘉兰。
心脏怦怦跳动着，整个胸口都被那柔软又甜蜜的情绪占据填满。嘉兰止不住想微笑。眼里跳动着光，他努力侧过身，抬头吻了吻奥丁。
“坐好——”虽然这么说着，奥丁却同样忍不住低头亲亲嘉兰。他的手臂肌肉微微绷紧，声音沉着，“前面又要起跳了。”
话音刚落，闪银就发出了一声长啸。
这头充满灵性的巨兽用它强壮的后肢猛力一蹬，向前高高跃起，如同一道闪电般的，从辽阔的青空下划过。
不断深入森林之都的中心，兰格帝勒狂野的一面也渐渐褪去，开始展露出迥然不同的风情。
“穿过回声桥，前面就是聚居区了。”
经过一段时间的疾驰后，这时一行人的面前，巨大的瀑布仿佛从天而降。水声隆隆，作为向导的树人泊松十分尽职，回头向奥丁他们介绍。
巨骨木的丛林如山峰，巨塔，巍峨峥嵘，气象磅礴。和城市外缘不同的是，这里的树干表面多数被打理得光洁如新，露出了原本大理石般雪白的质地。
充沛的水汽令周围植被格外茂盛葱茏，嘉兰抬头，目光穿过树冠层的阴影，仍然看不到大量水流的来源。而他们前方不远，两根巨骨木的枝干并行于深渊之上，形成天然的拱形双桥，声势惊人的瀑布恰恰从两座白桥之间垂直穿落。
林地蕨犬的队伍分成两列。
虽相距不远，但由于水幕隔阻，两座树桥上的人只能看到彼此模糊的身影。更独特的是，当有人开口，从瀑布另一端便会传来重重呼应之声。
这是兰格帝勒城的奇景之一。双桥一体，左右分明。树人文献中，记载着经过回声桥时，从瀑布水流深处能回溯过往或预见将来，罪人将堕于桥下，而意志坚定、品格正直者则不受此迷惑。
过桥时，嘉兰忍不住频频朝瀑布里张望。他好奇的样子，让奥丁一脸莞尔。也许因为时机不对，总之，这座古老的传说之桥并未给予远道而来的嘉兰任何回应。
一行人顺利过桥后继续往前，就正式进入了树人聚居区。奥丁和嘉兰他们放缓速度，周围景色也变得明快又热闹起来。
在众人前方，抬头仰望，智慧与勇气双塔彼此盘旋向上，如巨龙遨游天际，灰白轮廓一直深入云端。而沿途，一排排铺盖着金茅草的蘑菇房玲珑有致，别具一格。它们从骨木的枝干上伸展而出，彼此相连。
由上至下，层次分明的房舍之间，有开满花朵的藤桥，精雕细绘的窗栏，巨大的圆形天井。阳光能毫无阻碍地经由天井穿透进来，照射在高低不一的睡莲池表面，让水面波光粼粼。
每一处景致都浑然天成，同时细微处又充满了精心的工艺之美。兰格帝勒，歌林首都，万树之邦，此时如同一块巨大的宝石，光彩夺目，熠熠生辉。
嘉兰他们的到来，显然打破了这里往日的氛围。
此时，这里处处充满欢快活跃的气息，歌声此起彼伏，花朵散发着沁人芬芳。每当嘉兰他们经过，从他们的上下左右，不断会有树人涌出屋舍，来到室外，迎接一行人的到来。
“奥丁殿下，嘉兰殿下，请你们不要介意。”
泊松指挥着他的蕨犬，放缓速度，向两人歉意道。
“树人的城市很少有其他种族前来造访，而我们的寿命都十分长久。这片聚居区里，大部分树人还未真正成年。母树降下指引前，他们仍需在上一代的监督下，洗练身心，经受勇气与智慧的考验，直到能够独当一面为止。各位这次到访，让这些年轻的孩子充满了好奇，但他们并没有恶意。”
作为星际间始终保持着神秘感的一族，树人的习俗里无疑拥有特立独行的部分。比如他们极少插手星球之间的争端，从不成群结队大规模出现于别的种族面前。
这并非顽固封闭，相反，树人的观念十分开明自由，除了备受尊崇的第一代首生者们，在树人社会中，几乎没有任何等级地位之分。
“每个树人成年后，都拥有一次离开歌林星，出发前往未知之地游历的机会。他们会把旅途中的点滴记录成册，当见闻结束，回到母星，这些知识将会被一代又一代，储存在兰格帝勒智慧之树的树轮中。”
听着泊松的介绍，嘉兰惊叹之余，不禁有感而发，“如果所有的知识最终都会被共享，这就像把海量信息整合并储存进中央图书馆的超级智脑里一样。”
泊松笑着点头，回道：“是的，殿下。树人在梦境中掌握知识，认识世界，某种意义上，智慧树就是我们的超级智脑。”
气氛正融洽，下一刻，闪银背上的嘉兰和奥丁却双双流露出意外之色。他们几乎在同个瞬间向着东南方——如世界支柱般庞大的智慧与勇气双塔的方向移动目光。
“奥丁？”当嘉兰发现奥丁也做出一样的反应时，他下意识地开口便问，“你你也听到了？”
奥丁小心抱着嘉兰，低低应了一声，随后就从闪银背上跳下地面。
有某种声音仿佛从脑海深处传来，正呼唤着他们。
此时，泊松及其他树人们也停止交谈。
他们的神色变得肃穆，纷纷跳下坐骑，随后，仍然是泊松上前一步，欠了欠身，向奥丁与嘉兰示意——
“两位殿下，母树已发出召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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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我和其他人无法再同行，还请两位殿下见谅。”
泊松神色略带歉意，他的话让嘉兰和奥丁微微一愣，不过随即就释然了。
如果一切像泊松之前所说，这次不是嘉兰和奥丁他们单方面的行动，在两人决意启程向歌林星出发之际，树人就已预见到他们的来临，那么嘉兰和奥丁所寻求的，那些萦绕在他们心头的诸多疑问，无所不晓的尤克特拉希尔之母应当早有答案。
眼下，被树人视为精神象征的智慧与勇气双塔依然矗立于兰格帝勒中心的开阔地。在它们面前，人类简直如蝼蚁般的微不足道，抬头仰望，即使穷尽目光也无法窥清其全貌。时光荏苒，过去，现在，它们一直在此，未来依然。
和歌林行星上所有独特的生命那样，虽被称为双塔，等到嘉兰、奥丁离得足够近，才发现在缭绕云雾中半隐半现的雄伟建筑，本身竟也是某种植物。
自下急遽盘旋而上，如巨龙直上云霄，浩气磅礴，庞大的主干构成了嘉兰他们所见的“塔身”。而仅仅从主干两侧展开的绿色叶片，大小体量和奥丁军团主舰“女武神号”相比也不遑多让。这些巨无霸的下方，无数细长茎须垂落，直直延伸进下方深蓝色的大湖中。
奥丁和嘉兰此时就停在由众多枝干虬结而成的湖岸旁。
放眼望去，平静的水面上飘荡着难以计数的绿色光点。闪光从湖面以下钻出，晃晃悠悠，缓慢上升。当奥丁和嘉兰仔细看时，发现这些光芒事实上是由某种浮游在空气中的生物发出的。
它们就像一个个轻盈的气球，或某种深海水母一样。漂浮的半透明囊袋表面遍布许多绿纹，光芒正是源自这些曲折的花纹之中。而囊袋下方，还长有许多极长的柔韧触须，当气囊主体在湖面飘荡游弋时，触须始终都垂落于湖中。
既像植物又像动物，或许两者兼而有之。
如果没有泊松的说明，嘉兰真的很难相信这些奇特而优雅的生灵，正是他们之前乘坐的飞行者塔提的幼年体。
年幼的小塔提们自身储存的能量还不足以让它们独自生存，因此它们的根须仍与早已不知年月几何的智慧及勇气树的根系牢牢地相连。
很快，一头大，一头小，呈卵形的塔提幼苗就漂浮而至。
在靠近嘉兰与奥丁的一侧，平缓规律起伏的气囊表面打开了一道缝隙，里面就是一个天然的可容纳人进入的空间。
没有多迟疑，嘉兰和奥丁就跨步走了进去。
如果要从双塔的底部到达顶层平台，也就是树人女王所在的静谧花园，搭乘这些聚集生长于阿伊特湖区（注一）的塔提幼苗，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载着两个人的重量，小小的气囊球慢慢悠悠，再度升向空中。
嘉兰的手被奥丁紧紧攥着，他低头看下方，仍停留在原地的泊松以及英迪娅他们，开始一点一点地从视野中远离，他们脸上肃穆谨慎的表情也变得模糊。
幼年的飞行者一直向上攀升。
这过程持续了一段时间，嘉兰感觉他和奥丁已经上升了相当长的距离，但似乎仍没有到达尽头的迹象。
他们就像乘坐观光｜气球的游览者，穿梭于双塔互相盘旋构成的巨大枝叶的螺旋中。苍翠大地与深蓝的阿伊特大湖在他们脚下延伸，变幻不定的云雾从他们身边不时掠过，随着高度节节上升，光影不断交替，天空正越来越近。
置身于高处，无所凭依，身边空间也不算太大，此时嘉兰耳边，能清晰听见自己的心跳正和奥丁的呼吸声相呼应。
“嘉兰，还好吗？”
奥丁略低下头，微沉的声线拂过嘉兰耳朵。黑色军服下，奥丁肩背的线条始终有一种端正凛然之感，而这时因为姿态的缘故，在变化不定的光线里，长发从他肩头滑落，折射出了一层深浅不一的光晕。
嘉兰“嗯”了一声，然后如同受到迷惑，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住垂落在眼前的奥丁的银发，并用指尖绕成一个圈。
看着他无意识般的举动，奥丁忍不住笑起来，眼神更显温柔。
不必任何言语，心就能毫无阻碍的相通，这种感觉让两人间洋溢着甜蜜又温情的氛围。
嘉兰知道，就如奥丁所承诺的那样，无论何时，无论何处，他都会在自己身旁。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走过今后的人生旅途，不弃不离。
就在这时，他们的脚下传来了一阵微微震颤。
这趟慢悠悠的云中之旅，看来似乎也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突破云雾和周围繁茂枝叶的限制，嘉兰与奥丁眼前大放光明。
仿佛就在那一瞬间，无数的光如洪水冲刷而过，淹没了两人周遭，让他们除了彼此外几乎看不清任何东西。但奇怪的是，明明是那样强烈的光的涌流，却一点都不令人觉得刺眼。
“欢迎你们，远道而来的朋友——”
温柔低缓的声音，难以确切分辨性别，仿佛从嘉兰和奥丁的脑海意识深处径直响起，让他们露出微惊的神色。
这声音早前那些密林中的絮语，以及之后呼唤嘉兰和奥丁两人的，正是这个声音。
“请不必感到惊讶。”笑声又从周围各个方向传来。“我就是歌林的看守人，你们可以直呼我的名字。”
光之涌流又迅速如退潮一般散去，等视野恢复清晰，奥丁和嘉兰发现，他们已置身一处古代遗迹般的开阔平台。
平台与世隔绝，如孤岛悬浮于云巅之上。
此时，天穹碧蓝如洗，地面芳草如茵，藤萝与苔藓植物爬满四周倾颓的墙垣，一棵巨大的，令人过目难忘的红树就矗立在前方。
绯红树身如熊熊烈焰，阳光深浅不一地穿透树冠，令每一片叶子边缘都闪闪发亮。朦胧的光晕中，处处可见比先前更为幼弱、仅拳头大小的塔提幼苗飘荡在枝叶与枝叶的空隙间。
近乎梦幻的景色并没有让嘉兰与奥丁过多分心，两人视线的焦点都注视着前方——那个从天徐徐而降的绿色身影。
半透明的塔提幼苗此时聚成带状，围绕在身影的周围，不断上下浮动。这些幼小的精灵拥有意识般的，不断自体内发出点点绿色萤光。
而那高大的身影，如果不是额正中那闪耀着无与伦比光辉的金色树轮印记，她的外表几乎就和之前一路上嘉兰他们遇到的树人们没有太大区别。
深褐的皮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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