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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云错-第1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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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太守叹道:“但愿她作个明白交代。这安家牵涉在案内是绝无疑问了,只不过内里有什么曲折,还不清楚。全仰仗大人了。不知大人要做什么准备?”
辰星道:“没什么可准备。想来艾太太身手既高、也有人生阅历。我只跟她聊聊罢了。”年太守道:“也对。钦差大人一定能够随机应变,逢凶化吉。”说罢告辞离去。
至晚,果然有差官来通报:“钦差!外头有位太太求见,说是白天约好了的,她还坐了辆车子,说车上有个人要交给我们。”
辰星神色一动:“来得倒是挺快的。你们且开了侧门,好让她车子赶进来,然后清场,谁都不许过来。就连你们自己也远着点。”
说起侧门,原是为了办案,方便便衣出入。
那车子从侧门进来以后,艾太太走下车,她丫头扶了铁腿金刚下来。
辰星问:“他怎么了?”艾太太道:“也没什么。不过小儿出手太过鲁莽,使得他受了点伤。休息一些时候就能好。老身对此十分抱歉。”
辰星淡道:“这也没什么,入了公门就是刀头舐血,出事不怕。出了事有主儿可找就行。”语气中充满了不满与威胁,把艾太太给震住了。
她似乎没想到辰星会使出这一手,略顿了一顿,方道:“钦差大人,老妇已表示过歉意了。”她似乎认准了现在天下还乱着,朝廷也不敢跟她硬来。
辰星却依旧淡道:“打了人,怎么是一声道歉能解决的?不过也没关系,练武的讲究以牙还牙,修行的讲究报应不爽。哪天有人把令公子扶回家去,向您道歉时,您只要有那个大量接受就行了。”
艾太太也愠然:“钦差!老妇之所以道歉不过是为息事宁人。要论是非,过错也不在小儿,他是在庙里抓到他私闯进来。”
辰星道:“他是本衙的差官,进去去办案拿人的,并非私闯。”
艾太太沉下了脸:“拿犯人?钦差看犯人是谁?”
辰星道:“就是令郎艾安。艾公子在学师府叫人诱拐逃妾,还劫去御笔。这罪
名可以杀头抄家灭门,所以差官才秘密前去,以免令郎跑了。”
艾太太听得又气又怒,然而更多的乃是恐惧。她愣了半天,才低声地道:“大人说小儿犯了那些罪,可有证据?”
辰星道:“如果没有证据,本官不会随便上门拿人。”
艾太太结巴道:“是、是什么凭证?”
辰星道:“不论人证物证,都俱全,绝不至于冤枉了他。今日我无非尊敬您守节
教子,也敬他有功名在身,才上门以礼相访。而令郎态度之恶劣,您已知情。而本官仍然没有发作,总当您老太太深明大义,会亲自押着令郎前来投案的。哪知道您没有,只带来抱歉。您莫非以为一个缙绅世家,就能挤况朝廷了?”
他说得厉害,艾太太忙道:“大人言重!其实老身是代刘学士来销案的。刘学士说物色已经找到了,一切都不过出于误会而已,因此请大人不必再为这件案子操心了。”
辰星神情显得很轻松:“这果然是刘学士的意思吗?”艾太太道:“当然是。钦差如果不信,请亲自去问刘学士。他本来要自己来销案,可是因为年纪大,精神有些不济,人也有些不舒服,才托老身来代理。”说着有些不客气的一笑:“钦差大人,指控小儿的那些罪状,也就不可以成立了吧!”
辰星道:“只要御笔回来,那自然没话讲,案子也可以销了。只是凭你一句话,恐怕撤不了案。”艾太太道:“这是为什么?钦差不相信老身?”
“的确不能,”辰星道,“夫人空口说句大白话,若是回头刘学士又矢口否认,衙门岂不坐了蜡。”艾太太道:“真是岂有此理!钦差大人,老身虽然没有诰封在身,却也是有名有姓的人家里出来的人,你竟然如此对待老身”
辰星已接口道:“辰某身为朝廷当差,岂能不谨慎。别说你是诰命夫人来说不中用,哪怕刘学士自己来说也作不得准。因这件案子牵连太大,他为自保,以后很可能矢口否认的,到时全赖在本官头上,本官可就太糟心了。”
艾太太问:“那要怎样才可以销案呢?”辰星冷道:“还请刘学士亲笔写封便函来,说失物已找回,一切皆是误会而已,请求销案。这才行。或者,就麻烦他老人家亲自来一趟,由我们根据他的话作成笔录,再让他画押即可。”
艾太太愕然道:“刘学士是老学士,应有特权才对。”
辰星道:“本朝以德服人、以法治国。刘学士是报案者,想撤销也要经过合法手续,莫说他是个退职的学士,哪怕是现任的,也要规矩按手续来。就算到公主面前,也是这个理。”
艾太太显然被辰星镇住了。她也没辙,气恼地从袖子中掏出了一封信函道:“钦差请看此物,凭它总可以销案了?”
辰星接过来,让夫子拆开看,验明是刘学士亲笔无误。
不过辰星对艾太太道:“你袖里明明带有这封信,却不早点拿出,可见存心要赖帐,非得蒙混不过了,才将信函拿出,是你自己不知自重,怨不得本官对你不敬。”
艾太太气得发抖,但说不出一句话。她在辰星的眼光逼视下,不想再多呆,色厉内荏地发话:“总之我把事情交代过了,大人如果没有别的见教,恕老身告辞了。”
辰星阻拦道:“我手下差官受伤,可不能白白算了。你要是以为惹得起我,尽管置之不理;如果想想惹不起,那就明天叫艾安来磕头陪罪。这就是我开出的条件,你回去看怎么办吧!”
艾太太愤然:“这是威胁?我与刘学士上京告御状去!问问公主说的海纳百川、礼贤下士,是怎么个办法?”
辰星冷冷说道:“刘学士虽声请销案,但是接受与否还是在乎我们。令郎明明牵涉在案,我可握有确实证据,你如果能明理,便叫令郎来磕一个头,非要扯开脸办,
我即刻发动本城兵马,将府上包围拿人。”
艾太太道:“什么?”辰星冷笑:“就凭令郎做过的事,你老若还是不服气,又或者不怕把事情闹大,不如告到京中去,我言尽于此了,你自己看看办!”说完送客。
衙役在外头应着,开了门。艾太太像只斗败了的公鸡,垂着头出去了。
年太守事后听说,向辰星拱手道:“还是钦差有办法!说起那封信,人心险恶。钦差怎么想她是想来混一下的?”辰星只是笑笑,轻叹一声:“很明显,从一开始我们就认定了学士府中的劫盗案是故布的疑阵,一切经过他其实都清楚,只是为了搪塞责任,才给我们找了麻烦,玩了这一出失盗的把戏。不仅推卸了过失,还能因为失去爱妾或许蒙上垂怜,颁旨劝慰,苦肉计虽然高明,然而苦了地方官,让有识之士跟着倒霉。”
年太守恨声道:“这老人只为保全自己,计划倒不错,只没想到钦差很快地查到了线索,找到艾家去,使得艾太太着慌找上门,非要他销案不可,只怕她儿子砍头抄家的。那么刘学士虽被逼得写了这封信,却要求她尽量不要拿出来,只要挡过几天,我们注意力都松懈以后,他们把兰英悄悄送走了,刘学士再来一个矢口否认,坚持还是失盗,我这办案不力的罪名就坐定了。”
辰星道:“没错。”年太守深深揖谢。
“不必。”辰星道,“如果你垮了,我也等于是栽了个跟头,我也丢不起这个脸。何况,我最恨别人骗我,因此非要斗斗他们不可。”
年太守叹了一声:“这艾太太真是个厉害的角色,除了钦差,恐怕谁也吃不住她了。”辰星笑笑:“也没什么,我不怕跟他们斗狠。如今案子不必办了,不过要逼他们低头,怕是没那么容易。”
年太守问:“钦差何必非要他们低头呢?就此把案子了结不可以吗?”
辰星道:“不行!年兄。如果就此算数,他们当我低了头,日后的麻烦还要多呢。我任这个钦差不是贪图什么,只想为除暴安良尽点力,不想避让任何权势。如果一个世家和学士都能压倒我,那太可气了。惯了这一次,还有下一次。我绝不肯吃他们这一套。”
年太守无言可答了,此事牵涉到辰星为人处世的准则,他只能加以支持而绝不可干扰。因此他一振神色道:“钦差说得对!老哥经年案牍劳形,竟把意气全消磨掉了。你想怎样做,尽管放手去,我一定全力支持。”
他晓得辰星行事有分寸,才痛快放了句话,相信辰星也不会做出什么令为难的事来。辰星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接下去,我还要做件事。”
年太守问:“还有什么事?”辰星道:“我要找兰英去,尽管刘学士有了亲笔销案信,不过我把兰英送回去给他,也能扣住他小辫子,省得他以后跟年兄添麻烦。”
这可是很重要的事。刘学士看起来不是个很有气量的人,这事也办得他很不痛快,年太守以前跟他建立的交情无疑是一笔勾销了,如果没有捉住他一点把柄,那老东西很可能会挟怨报复的。
但如果能先找到兰英。无疑是很有力的一个把柄,还可以扣住艾家母子找麻烦。
辰星今天虽然打了一场胜仗,却只是心理攻势,手上并没有足够的实在证据。
年太守问:“钦差知道兰英在哪儿吗?”辰星道:“目前还不清楚,不过我估计总在白衣庵附近不远,我已安排人手去查了,可能很快就会有线索。”
年太守道:“祝钦差马到功成!我也先忙去了,如果钦差有任何消息,千万告诉下官,下官力所能及,定鼎力相助。”
辰星到后头去看了铁腿金刚。他给人制住的穴道已慢慢活动开,能够恢复行动。
对栽在艾手中,他既惭又气,承认艾安身手不错,可是却不肯认输。
要不是他心里没有把艾安看成个人物,以至于轻敌,他本来应该能自保的。
这分析使辰星很高兴,也不反对他再跟着走了。他们骑了两匹快马,再次出城。
城侧门虽已开,不过辰星此际身份非同小可,守城官亲自恭恭敬敬地为他开了大门,再恭送他们纵马而去。
等找到了安排的密探,问清情况,辰星更愉快了:他的想法都正确,兰英果然藏在一个农家。那是艾家的长工,并且看官艾家的祖坟墓园。
那屋子很安静,不过屋舍颇有规模,院落是三重两进,外头还有着竹篱。
艾家人来祭祀时,就在这个地方歇脚。如今虽然没看见兰英,不过家庙里的两个丫头却搬过来了,并且艾安也来了两、三次。
种种迹象都很足以说明兰英匿居此地的可能。辰星的决定是直接去搜。铁腿金刚本来想告诉他不能这样做,不过再仔细一想,辰星的做法却最有效。
所有的暗桩于是都挑明,十五个人分成五路,由五个方向忽然包围而入。
屋里面窜出两个丫头,正是家庙里的,动作很快,拳脚麻利。
铁腿金刚等人握有兵器,却仍然被逼得连连后退。这时候,辰星出手了。他以一柄没出鞘的剑,左右开弓,只用两招就在空隙中插入。
那俩丫头只各自吭了一声,就摔倒在地。衙役们都对这高明的功夫看傻了眼。
进屋,就见到了兰英。果然是个秀丽女人,年纪也轻,惊惶的站在那儿,怎么看都是个弱女子。辰星就不好对她动粗了,手里提着的剑也垂了下来,换付笑脸问:“是兰英姑娘?”
兰英的脸上一红,不过已经褪去了惊惶:“钦差大人果然找到我了。我早对表哥说过,对辰大人是欺瞒不了的,可我姑妈却不服气,以至于将事情弄糟。”
辰星一愣,继而大笑:“原来这事是令姑妈在背后撑腰,难怪艾安有恃无恐了。”
兰英一惊:“表哥做了什么?”辰星道:“也没什么,不过仗着世家声势,不把公人看在眼里。令姑妈更仗着她会几手武功,还想折服我。却不知把事情闹大了。令姑妈自作聪明,但太藐视我了,以为有了刘学士就可以销案。我却非跟她见真章不可。”
兰英忧形于色:“我姑母虽然脾气倔一点,却非坏人,更不是存心害人,请钦差明鉴!”辰星道:“她不想害人,那么假盗案是她的主意么?”
兰英低下头:“那不过是为了成全我跟表哥,她老人家一片慈心。”
铁腿金刚在后道:“她倒是有慈心,却不顾人家太守的前程身家,还有衙门中大大小小差官班头,都可能因为她的这一片慈心,搞得充军发配做苦工。”
兰英惊道:“有这样严重?”辰星冷笑:“姨奶奶这不是明知故问?假如案子破不了,御画失窃、学士家人遭劫,该多严重?太守无能,捕房一样不力,充军恐怕还是宽的,大祭司痛心,公主也要让三分,讲不定给他们个终身监禁呢!”
辰星故意说得严重,兰英果然被吓坏了,双膝跪地道:“钦差,对不住!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严重,不然绝不会答应这么做的。”
辰星一笑:“我们找上艾家,逼到刘学士自动撤案,当然没原来严重了,不过麻烦却转到你们头上去了。这案子假使办开来,你们几家是有斯君大罪,是要抄家灭门的。”
兰英吓得花容惨变,叩头求饶,可是辰星够狠心,先不加理会,等到装腔作势够了,才一叹:“我本有成全的意思,奈何你姑母不买帐,非要硬到底,叫本官还有什么办法呢?”
兰英又不断哀求。辰星才道:“就看在你面上,也罢,本官再给个机会,然而也要看你能合作到什么程度。现在你先从头到尾,将一切说一遍。”兰英就交代了,事情同辰星他们猜的果然差不多。
刘学士在赏画时,忽然打了个大喷嚏,以至于御画上沾满了鼻涕口水。
他急得拿袖子去抹。结果可好,颜色都晕开了,搞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更惨的这幅画还没来得及临摹,就毁了原作。兰英虽然善于伪造,也不敢这样造次,只怕被看出来。
刘学士没办法,向艾太太求教。艾太太就出了这个主意,与艾安合作,演出一场假盗案,并且制造了学士府的下人目击失盗,以减轻刘学士的大不敬罪。
辰星冷笑:“这样说,安排一桩失盗就好,为什么又要你失踪?”
兰英道:“这都是我姑母提出的交换条件,为的是要我可以嫁给表哥。只因表哥立誓非我不娶,可我又是刘家的人了。学士丢不起这个脸,就安排我失踪。”
辰星问:“那以后怎么办?你永远不再公开露面?”
兰英道:“不是的。我们打算在姑母庙中躲一阵子。直到风头过去,再让表哥带我走,以后再帮我假造个身份娶回来就行了。反正我们有亲戚住在外地,我就假托他们家的女儿嫁给表哥好了。”
辰星问:“既然你跟你表哥这么相爱,怎么又答应嫁给学士呢?”
“只为替父亲报恩。幸亏我过门以后,他除了赏画作伴,并没真的占有我。”
辰星一笑:“以他的年纪,怕心有余而力不足!”
兰英红脸道:“学士年老寂寞,只想要个谈得来的人欢渡余年,毕竟也是爱护我的。我对他只有感激。”
辰星道:“然则你又利用拜访姑母的机会,背着学士跟你的表哥幽会?”
兰英道:“这、这是学士默许的,他只怕我太寂寞,有时还鼓励我尽管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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