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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境天枢-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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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将领低头看着身边这名校尉身上暗褐色的袍甲,鼻子早已闻不出上面散发的浓郁血腥气,只是有些意兴阑珊地怀念着袍甲原先的夺目的红。
于是,轻声叹了口气:“算算时日,朝廷委派的指挥使大人昨日便应该到了,可为何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我怕中途出了什么岔子。”
校尉将手中的钢刀轻松地舞了个刀花,说道:“林将军不幸被刺之后,一直是将军您带着我们一次次击退蛮荒国的骑兵,如今朝廷倒要派个什么劳什子的指挥使,别说是我,怕是兄弟们也心中不服。”
“徐将军,你是副指挥使,既然林将军不在了,自然便该是你担任我们镇北军指挥使,可现在却来了个横插一杠的家伙,我要是你,可绝对不会甘心。”
徐将军闻言,顿时身体肌肉紧绷,随后长出了口气,目光渐渐有些柔和,说道:“这番话,今日我便没有听到,如果以后再有这种念头在军中出现,我定会军法从事。”
随手从城墙上抓起一把积雪,塞入口中,闭上眼咀嚼几下,一丝冰凉夹杂在津液之中顺着咽喉滑入,徐将军伸出舌头满意地舔了舔自己干裂的嘴唇,微微一笑。
“有敌情!”负责瞭望的士兵急促地高喊道。
这位有个名字叫大友的徐将军慌忙转头看去,那片白雪皑皑中,有无数脚印伴随着两行清晰的车辙向着城门而来。
是军队!
徐大友看着那在积雪中缓步而来的队伍,心头微凛,只有军队才会有这么严整的纪律。
伯阳城近乎已经是座孤城,所以徐大友不相信会有援军赶赴,所以,他确认了敌情这样一个结果。
“弓箭手准备!”
看到徐大友将手高高举起,校尉大声喊道。
无论是站着、坐着、甚至是躺在冰凉地上的士兵,纷纷聚到城墙前,在箭壶的里所剩不多的箭支中随意挑出一支,扣在弦上。
由生铁打造而成的箭矢,那道锋尖上的寒芒,冷冷地对准了城下那道虽然蜿蜒,但是并不纷乱的队伍。
“预备,放!”
无数箭矢冲天而起,随后便像栅栏一般横在那行队伍的跟前。
有领路的唐军士兵走前几步,到栅栏跟前,叫道:“我们护送指挥使大人前来,请开门放行。”
徐大友先是一惊,随后便是大喜,抬手便要叫人去将城门打开,边上早有校尉上前说道:“将军,这些人穿着破烂,身份诡秘,怕是不能让他们进城,万一是奸细呢?”
瞳孔一阵收缩,徐大友看着那在栅栏前驻足留步的队伍,高声叫道:“来者何人,报上姓名。”
伤势开始恢复的沧云旭悄声说道:“似乎他们并不想让我们进去。”
朝夕夕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从边上的唐军士兵中接过一张长弓,将书信绑在铁箭上,不待扬声吐气,右手食中两指一松,便有一道乌光越过栅栏,翻上城墙,最后颤抖于城楼那粗壮的柱子上,嗡嗡作响。
徐大友看着横跨百丈,飞驰而来的铁箭,伸手摘下书信,看着那可以令所有的大唐人为之疯狂的印鉴,喝道:“速速开门,迎接指挥使大人。”
随着绞盘的转动,厚重的城门缓缓拉开,此时的风雪开始加急,连风中都多了些哀嚎的声音。
吴桐看着面前坑洼遍地的道板和残缺不全的民宅,仿佛从中看到了那无数在风花雪月中绽放的刀光剑影,无数哀嚎着的身影在红光撒起的时候颓然倒下,更多的便是那化作滚落于敌人头顶的石块,那就是发生在城中的众志。
城中树叶多数已经凋零,有军士疲惫至极,和衣躺在光秃秃的树下打盹。偶尔嘴角泛起的笑意不知道是否在梦中听到了充满乡音的口吻,想来该是那天桥底下的说书人!
昨夜途中一场雨无由而至,将吴桐浑身淋湿。今日在伯阳城内,那恼人的雨忽然变成了飘扬的雪。
雪花就这样落了下来,落在了少年的身上,渐渐冷却了他的身体和他的心。
于是,吴桐掸掉身上的雪花,沉默地跟着马车离开了悲凉的街道,走向正等着他们的那个人。
“参见指挥使大人!”徐大友单膝跪地,盔甲与冻得解释的泥土相碰,发出铿然有声的响动。
马车里的温和如故:“徐将军辛苦了,不必多礼。”
徐大友站起身来,有几片冰霜自盔甲上迸落,融入脚下的冻土。
看着三张年轻的脸,徐大友拱手施礼道:“三位想必就是信上所说的天枢处六执事、九执事和这位十三执事了。”
沧云旭和朝夕夕微笑点头答礼。
吴桐默然不语,却侧过头听着风中传来的哭泣声,看着周围门前挂着的片片白幡,突然说道:“城里死了很多人!”
站在徐大友身旁的校尉奇怪地看了吴桐一眼,发现对方的年纪,便以为这少年是怕了,于是有些嘲讽道:“这是战争,战争便是要死人的!”
吴桐看着那些在风中呼呼作响的白幡,想了想,便抬步向最密处走去。
第49章 分离生死的白()
那边便是一片白,便连屋檐上堆积着的雪都在那些拂动着的白幡面前都有些失色。
吴桐走到一位坐在地上的妇人跟前,看着她显得并不悲伤的面容,微感诧异。
妇人只是伸手抚摸着地上那具已经毫无生气的躯体的脸颊,触手间的冰冷让那指间的颤抖变得格外分明。
吴桐蹲下身,眼前这张苍白的近乎发青的脸庞异常年轻,如果他还能发出声音,也许会因为好客而亲热地称呼吴桐一声“哥!”,而此时却只能毫无声息地躺在如身上温度一般冰冷的地面上。
妇人双眼通红,浮肿的眼眶定格在面无表情的脸上,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十分艰难。
吴桐看着她,轻声问道:“这是你的孩子?”
默然无声,妇人抬起头看着吴桐,嘴角似乎牵扯了几下,终究还是没有能说出什么。
边上站着的一名老者递给妇人一个窝头,说道:“这是她家的小三子。可怜啊,老大老二已经战死,现在连小三子也……刘婶哭了三天三夜,怕是把脸都给哭僵了。”
风有些大,满目望去,都是铺满地面的那一路银霜,雪花飘扬的愈发欢快,不远处便有枝桠无法承受积雪重量而不断发出的断折脆响。
吴桐望着妇人,想了想,在怀中摸索一会,掏出了一锭银子,静静地放在她的面前,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
站起身,举目望去,原来竟是满城缟素。于是,这天地之间的白映入眼帘,变得触目惊心!
吴桐有些茫然,他不是一个迂腐的人,自然也不会因为死个把人而感怀戚伤。只是觉得,怎么这一份白就将生死隔在了两岸呢?
校尉走过来,轻声道:“大人,徐将军在等你。”
吴桐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来处。温和如暖阳的丞相大人正站在马车前,朝着他微笑。
因为匆忙赶路,所以此刻已是接近黄昏,垂于天边西侧的暮日于漫天飞雪间挣扎着洒出今日最后的余光,构成了一幅其他地方难以看见的奇景。
阳光照在屋顶、墙头、地面,将上面堆积着的雪映得通红,仿佛燃烧着的白纸,便连躺在地上的那些苍白脸颊上似乎都多了几分不属于他们自己的血色。
“丞相大人!”徐大友伸手拍去盔甲上的落雪,说道:“请到营帐休息,我让伙房准备晚宴给大人接风!”
丞相摇了摇头,说道:“不必了,我们就在这里用餐便是。”
吴桐走到马车前,将老马放开,轻轻抚摸着它颈部的鬃毛,说道:“长卿,这里死了好多人。”
“当年,我们那里也死了好多人,也像是这样。如果没有魏先生,我也会像他们那样,躺在地上,再也不能说话。”
“离开家这么久,不知道魏先生和三叔他们怎么样了,我有点想他们。”
老马伸出舌头,在吴桐的脸上轻舔,湿漉漉却带着温热的舌头,让吴桐有些黯然的心稍微振作了几分。
很快,饭菜便端来上来。一盘玉米面馒头,一盆咸菜,竟然还有一壶酒。
丞相的眉头皱了皱,徐大友忙说道:“大人,城中粮食已然紧缺,便是将士们都已经整日以稀粥窝头度日,还请大人恕罪。”
“我并不怪你将这些馒头咸菜来送与我食用。只是,你不该还将酒拿出来。现在正是战时,军中岂能饮酒?”丞相伸出一根指头点着面前摆放的这些食物,肃然道。
校尉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上前说道:“大人,你可怪错我们徐将军了。伯阳城地处北疆,常年天寒地冻,如果不饮用些酒水,怕是抗不得酷寒。”
丞相眼皮微跳,眼神看向那校尉,嘴里却说道:“徐大人,有这样忠心的下属,真是福气啊!”
徐大友微凛,校尉面色微变,天色渐渐变暗,城墙倒映出的红光隐去,黑暗慢慢爬上墙头。
吴桐一言不发,拿起酒壶,掀开壶盖低头一嗅,笑道:“既然徐将军一番好意,推辞了反而不美。既然大人认为军中为免误事,不得饮酒。那说不得,这酒终究是便宜了它。”
说罢,将壶盖随手丢在地上,坠入积雪,与雪下的石块相碰,发出一声轻响。
老马欢快地一声嘶鸣,跪倒在地,将头略略仰起。吴桐轻笑一声,将酒壶慢慢倾倒。壶中烈酒如涓涓细流般倾入老马的嘴里,咕咚咕咚声悠久绵长。
丞相看着这一幕,目光中不觉有些惊奇,继而在风中化为一缕笑意,说道:“好了,吃饭吧。”
馒头冰冷,咸菜冰冷,温度冰冷!
朝夕夕四下走了一圈,抱着一堆树枝过来,讪然道:“都被积雪压了许久,怕是湿了。”
沧云旭从怀中掏了半天,却发现随身带着的火折子在路上便已用尽。
看着众人的一番忙碌,丞相无奈地摇了摇头,伸手一点,便有一股灼热气息由指间喷薄而出,落于放在地上的树枝上。
几缕轻烟过后,一簇青蓝相间的火苗自树枝间绽开,随即越烧越盛,周围的温度也开始渐渐转暖。
沧云旭谄媚地笑了笑,拿过一个馒头串在一根枝桠被削尽的树枝上,放在火上烘烤一会,伸手摸去,觉得有些微烫,这才拿下来恭敬地递给丞相。
丞相接过来,看了看表皮被烘烤的有些泛黄的馒头,随手塞到站立一旁的吴桐手里,柔声道:“年轻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你先吃吧!”
吴桐不由自主地接过馒头,愣了愣神,正想说话,却见丞相早已转过头去跟徐大友说着些什么。
看着手里的馒头,少年心里暖意滋生。
这是大家来到北疆后吃的第一顿饭。一口馒头,一口咸菜,粗陋但是香甜。
那树枝上跳动着的火焰,暖着众人的身,暖着少年的心。
气氛温馨之间,老马突然抬起头,朝着城门方向望去。
大地缓缓地震动起来,震动的响动并不大,声势也并不如何惊人。
“长卿,怎么了?”吴桐奇怪地问道。
丞相看着手中茶杯里泛起的圈圈涟漪,眉头微蹙。
城头上有军士大喊,惊惶之色夹杂在声音传来:“戒备,蛮荒国骑兵!”
第50章 或许我知道()
夜幕已经降临,雪却不知什么时候停了,有繁星点点缀于黑色天空,一弯纤细的月牙羞涩地挂在东方。
登临城头的徐大友看着城下一里远的蛮荒国骑兵,皱了皱眉。
夜间并不是袭城的好时机,因为伯阳城的坚固程度已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几次三番得到了证明,可便是如此,蛮荒国一万精骑依然如垂城的铅云一般列队于城下。
一股紧张而压抑的气氛,迅速地在伯阳城上蔓延开来。紧随着那些校尉们低促的呼喝声,拿着旗令的传令官们在城墙的十来座角楼里匆忙地来回着。
站在城墙上的大唐镇北军官兵们,看到下面由人群组成的无数条密密麻麻的黑线,随之分解成他们一个个具体的人。以至于他们觉得自己都能够看清楚那些蛮荒国骑兵睫毛上凝着的冰冷霜花,以及那些紧紧握着长枪的苍白的手。
徐大友对站在身边负手而立的丞相轻声道:“大人,自蛮荒国出兵南下以来,已经十数次进行攻城,可每次总是在紧要关头便无故撤兵。即便是我军输阵,也任由将士们撤回城内,并不追赶。”
这位大唐的丞相大人借着星辰月光,着城下这些毫无征兆,忽如雪花飘来的蛮荒国军队,微微蹙眉。
他有些不解,十万大军,每日消耗的粮草数目就是个巨大的数字。既然派出修行者刺杀了镇北军指挥使,那便本该及早破城挥兵南下,或者,在久攻不下时即刻退兵。如今却不进不退,想来对方的统帅也不至于愚蠢至此。
于是,他有些警惕,他猜不透对方到底在想些什么。
“徐将军。”丞相从城下那片仿佛融入夜色中的铅云上收回目光,问道:“对方可有过夜间袭城的先例?”
徐大友拱手道:“不曾有过,往日都是在日间袭城,而且多数都是由步兵先行。今夜不知为何,竟然是万余精骑。”
探头朝着城下的那片铅云看了一眼,仿佛自言自语道:“而且,来得好快!”
沧云旭拍了拍自己的肚子,说道:“城中有多少人马?”
徐大友脸色有些难堪,随即轻声道:“不足三千!”
有青石从墙上碎裂,掉落在地上,在朝夕夕脚边横陈。
年轻的俊脸上满是愠怒:“镇北军的人都死光了吗,怎么只剩三千人马?”
夜间风寒,却有汗珠自徐大友额前沁出,将那头盔下悄然溜出的几缕发丝润湿,紧紧地贴在额前。
“我镇北军五万将士都在离伯阳城十里外的大营驻扎,城里只留了一万人马。蛮荒国这次出兵,预先便切断了大营与伯阳城之间的通道。大营那边数次派兵援救,都被挡了回去。”
“说来也十分奇怪,镇北军大营与伯阳城之间的通道十分隐蔽,向来都是作为高度机密,这次蛮荒国却好像事先知道的一清二楚,连林将军正巧在伯阳城巡视之事似乎都在他们掌握之中。”
沧云旭眼珠微动,突然道:“军中有奸细?”
“此事绝不可能!”未等徐大友答话,束手立于身旁的校尉大声道:“我们镇北军全军上下一心,怎么可能会出奸细?何况林将军对将士们极好,又有谁会对他不利?”
言语之中略有颤抖,似乎在压抑着自己的愤怒。
城下漆黑如墨,那些肃然而立的身影静穆无声,唯有嘴里和身下马匹鼻孔中哈出的白气渐渐凝聚成团,笼罩着他们的面目,看起来有些不太真实。
突然,光亮骤起,人群中亮起无数火把,照亮了一张张或年轻,或成熟的脸,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有热血在皮肤下奔涌,似乎是点燃了心中的战意。
一直没有出声的吴桐,缓缓地握住了手中的剑柄,眯着眼睛看着城下雪丘那端声势惊人的蛮荒人,似乎想要看穿对方的真实意图。
凭蛮荒国的国力,想要劳师动众,直刺大唐,这是一种不可能更是一种找死的做法。可是,他们为什么还要摆出这样一副兴师动众,举国南下的样子来?
攻城?吴桐也不相信,今夜来的都是骑兵,难道要靠着骑兵攻下城墙坚固,尚有三千守备的伯阳城?
那对方到底要干什么呢?
吴桐看着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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