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冬之境-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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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德烈暗道：巫妖，活了数百年的巫妖，是不是也有此刻我的这种奇妙感觉呢？

　　　　已识乾坤大。

　　　　犹怜草木青。

　　　　这便是安德烈内心自然涌现的感悟。

　　　　反观众人，他们没有安德烈这般的远见卓识，只是在不断回味法典上的每一个字每一个符号。这部法典，颠覆了他们过去的世界观，其条文之驳杂，内容之翔实，已经让他们震惊到无以复加。

　　　　这是神迹。除了神，没有人可以写出这样的法典。

　　　　他们用崇拜的目光看向安德烈。殊不知，这部法典的主要策划者，其实是萨诺斯。这个不死者之祖早早地准备好法典的草案，并交给了安德烈，细节则交给安德烈完善。萨诺斯丰富的经验与渊博的学识甚至超过了现在的布莱恩，他所撰写的法典内容囊括了从辛特拉的权力到部落分工，从城邦的规模到职业的分配，从粮食的种植到狩猎的时令。

　　　　人类的未来，立足于这部法典。

　　　　在萨诺斯看来，人类文明真正开始发展是从“法”开始的——在布莱恩看来，私有财产的出现才是发展的开始——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无论是私有制还有别的什么，都被写入了法典中。这是一本集先代历史精华的不朽著作。

　　　　或许迟早有一天，这白石法典会被淘汰。

　　　　但几千年后，他们的子孙会看着白石法典，为他们的祖先而自豪。

　　　　这便是一个文明的历史厚重感。

　　　　巫妖只需要一个穷兵黩武的国家，但萨诺斯却追求一个艺术、法治、力量之国。

　　　　安德烈迎接着众人的目光，露出了豪迈的微笑，但他内心暗道：

　　　　“还不够，陶，青铜都无法制造，我们连一般等价物都不曾拥有。”接受萨诺斯教育的安德烈拥有着超前的智慧，“说到底，我们只是一群摸索着进入城邦的野蛮人。要想真正走回先代的巅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他望着满怀希望的人们，信心万分。

　　　　“我爱世人，世人爱我，我一定会将世人带入辉煌的时代！”安德烈暗自下了决心，无论前路有什么在阻碍着他，哪怕牺牲性命，他也不会退缩。他早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纵万劫不复。

　　　　……

　　　　“所以说，我最不懂这些英雄性格的人的思想。”布莱恩用手指戳着自己的脑袋，“他们脑袋里在想着什么，为什么愿意这么做。我听说过一个叫做丹柯的愚夫，为了一群庸碌之人居然愿意牺牲自己。”

　　　　“时势造英雄，英雄造时势。”雪姬坐在布莱恩对面，“这便是文明发展的规律，不是吗？”

　　　　自从雪姬觉醒了记忆后，她的言行举止中都不再有以往的懵懂无知，她好似聪慧的智者，唯一不变的只有对巫妖的依赖感。

　　　　“文明发展必经过自发，自觉，自信三个阶段。”布莱恩回忆道，“可我并不认为英雄在任何一个阶段发挥作用。今天这个英雄倒下了，就会有其他人站起来继续未竟的事业。既然如此，何必吃力不讨好地当一个英雄呢？像我……像巫妖一样，随我心意，观摩世态炎凉不就够了吗？”

　　　　“英雄总是常态，你反而是稀罕物。”雪姬笑道，明眸眯成月形，晶莹动人。

　　　　布莱恩喝了一口杯中的冰水，歇了一会儿又道：”雪儿，我有一件事问你。“

　　　　”什么？“

　　　　”你知道守在梦界之城门前的老人吗？“布莱恩道。

　　　　雪姬思考片刻，答道：”那是整个梦界资历最老的尊贵存在，连梦界主宰见到他都要礼让三分。“

　　　　”那大门内，究竟有什么？值得这样一个存在去守卫？“

　　　　”是梦哦。“雪姬目光飘忽，”过往之梦，现在之梦，未来之梦，都在大门内存在。无论你想要寻找什么，都能在那里找到答案。“

　　　　布莱恩面色微动，问道：“这有点超出常理了……”

　　　　“梦界本就是毫无逻辑之地，当你去过，你便需要舍弃一切常理。就比如说，你可曾见过有十七种性别的杆状生物，你可曾想像过依靠影子维生的妖灵？在梦界中，魔神所做过的梦都存在，任何怪奇的幻想都会在梦界化为实物。”雪姬道。

　　　　“这样听来，梦界好似一个十分混乱的地方。”

　　　　“或许是吧。”雪姬笑道，“如果布莱恩你想去的话，我记忆恢复，当你沉睡后我便能引你前往梦界。”

　　　　“真的吗？”布莱恩喜道。

　　　　“这本来就是这个秘境的功能。桃源真正的目的不是收留遗老，而是联系梦界。”雪姬眼神中有些伤感。

　　　　布莱恩知道她回忆起桃源被屠一事，一时心中颇为愧意，安慰道：“雪姬，我迟早会为你重新开发桃源的。这片小天地，会重新变得生机勃勃。”

　　　　雪姬露出一个柔弱的笑颜：“没有关系的。失去之物之所以宝贵，就是因为它是失去之物。我偶尔也会怀恋，以前小心翼翼躲在房间中的日子……人都是会改变的，布莱恩。“

　　　　人都是会改变的。

　　　　听到这句话，布莱恩心头一颤。

　　　　我也改变了吗？

　　　　他记得，自己以前面对奴隶交易都会义愤填膺。可现在，他在做什么呢？灭族，奴役，操纵，虐杀。

　　　　布莱恩越想心中越发惊骇，原来不知不觉间，自己就改变了这么多。

　　　　像一个冰块一样逐渐封闭起多余的情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愿意为了远大目标铤而走险的巫妖，还是过去的布莱恩吗？他想起了在杜兰看到的”另外一个布莱恩“，现在想来，自己现在的样子就是那个模样。

　　　　他有些沉重地踏脚离开，临走前，忽然被雪姬叫住。

　　　　她的声音是那么无助：“布莱恩，你会嫌弃我吗？”

　　　　布莱恩回头，看到雪姬眼眶湿润的模样。

　　　　“为什么？”

　　　　雪姬欲言又止，最后只能自卑地低下头。

　　　　就在这时，窗外的夕阳下，某处爆发了炽热的金光。

　　　　”那是安德烈。“布莱恩走到窗边，望着远方，”城邦已经建立起来了，法典也公布了，军队也建立好了。他们在庆祝。“

　　　　”庆祝？“

　　　　布莱恩闭上了眼。他脑海中无端冒出了无数纷乱的想法。

　　　　”庆祝万物复苏，文明启明。“巫妖道，”他们创造了历史。“

　　　　睁开眸子，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深邃与智慧之光，亲眼见证一个新文明的诞生，这便是观察者的第一个任务。此时的布莱恩还不知道，当他有朝一日抚摸着象征万界之敌的宝座时，内心想的，只有这次纯粹又质朴的文明诞生。以毁灭，带来重生；以死亡，带来秩序；以扼制，带来和谐。

　　　　这一次见证意义非凡。它改变了布莱恩的至高目标。

　　　　从这一天起，神灵巫妖将永远站在所有人的对立面，成为天煞，成为孤星。

　　　　在布莱恩还没有意识到时，这种改变就在悄然发生……

　　　　这一刻，是人类的启明之时。也是布莱恩的启明之时。

第105章　绝响（）　
“他们创造了历史。”布莱恩瞭望着远方的璀璨金光，内心思绪万千。

　　　　雪姬轻轻地起身，站在布莱恩身后，柔声道：“是你帮助了他们创造了历史啊，你才是他们的救世主。”

　　　　“不会的。”布莱恩双目望向远方的未来，“我是巫妖，我是他们的敌人。”

　　　　“可是，可是你帮助他们击杀了恶魔，击退了异界的入侵……明明是你……”雪姬有些不甘道。

　　　　“行好事，就一定会是好人吗？”布莱恩回头看向雪姬。

　　　　”难道不是吗？“雪姬用好奇的目光看向布莱恩。

　　　　巫妖摇摇头，没有回答。

　　　　有些邪念，只需要自己深埋在自己心底就好了。叫嚣者不杀人，杀人者不叫嚣。

　　　　他举起手，道：”话说回来，我体内的寒霜辐射又开始扩大了，比起上一次辐射扩大速度已经慢了许多。应该是我对这种辐射产生了抗性，这样一来，或许几千年后我便不会再被这种辐射影响了。按辐射速度估计，我还能坚持个上百年再进入沉睡。“

　　　　雪姬微微点头，面露喜色：”这样的话，你就不会再有魔力冻结的危险了。“

　　　　”不过我想现在就沉睡。“布莱恩道。

　　　　雪姬错愕道：”为什么？“

　　　　”目前那群人类已经不需要我插手了，而且我想你带我前去梦界，顺便消除这一点点辐射。“布莱恩沉吟片刻又补充道，”不过我不需要沉睡太久，五十年就够了，到时你能唤醒我吗？“

　　　　雪姬迟疑道：”你真的要现在便去梦界吗？“

　　　　布莱恩点头道：”我现在最疑惑的就是我体内的‘食梦者’天赋，而且我也由于各种原因卡在四阶中期，可能再也无法进步，所以我需要去梦界寻找能够指引我的存在。”

　　　　雪姬点头叹道：“好吧，不过你一定要小心，梦界的规则可是很特殊的。虽然我能陪同你一起去，但我既然已经在物质界化形，就无法给你提供太多的帮助，最多只能为你提供信息而已。”

　　　　“我会小心的。”布莱恩道。

　　　　布莱恩说完，从窗口跃离桃源，穿过狂风之地，来到了围塔而居的不死族面前。这群被赐予了不死力量的人俨然已经成为除了人族外的另外一大种族。

　　　　他们会从人族内偷取刚死不久的尸体，将尸体转换为他们的同胞。不死族的寿命也是有限的，当它们体内的死亡力量彻底覆盖它们的身体时，它们就会失去人类的意识，异变为形态各异的不死怪物——以吞噬尸体产生能量的食尸鬼、演化出自己力量的死亡骑士、飞行在高空的夜鬼。

　　　　这由不死人、不死生物组成的种族组成了不死族。

　　　　而巫妖布莱恩，就是这个阴暗种族的绝对主宰。

　　　　见到布莱恩到来，在场的不死族们纷纷又惧又敬地低下头颅，没有一人敢发出声音。

　　　　巫妖的喜怒无常与暴虐它们中不少人可是见识过的。

　　　　布莱恩满意地看着这支由自己创造的大军。

　　　　这就是他利用萨诺斯制造的一支军队。

　　　　如果说人类是人界表面上的军争力量。那么这群恐怖的不死族便是暗地里的尖刀。而布莱恩亲自召唤的亡灵就是一支奇军。

　　　　“接下来五十年，我需要你们寸步不离地守卫这高塔以及高塔之后的世界。如果我发现你们失职了，我不介意剥夺你们所有人的意识，让你们变回躺在地上的尸体。明白了吗？”布莱恩言简意骇道。

　　　　不死族不同于人类，布莱恩不需要在意它们的士气、民心，它们就如同智械军队一般，只需要接受命令即可。如有反抗者，布莱恩作为它们的制造者，能轻易铲除异数。

　　　　“明白！”不死族们听到布莱恩发问，忙不迭地齐声大喊，生怕惹恼了巫妖。

　　　　安排了守门人后，布莱恩回到了秘境中，重新躺入特制的棺材中。

　　　　“我该怎么做？”布莱恩问身边的雪姬。

　　　　“和往常一样，当你沉睡后，放松，我就能带你进入梦界。”雪姬道。

　　　　布莱恩点头，他虽多疑，但此时对雪姬却是十分信任——虽然他给自己设置了一个触发性的法术，当他的身体遭到力量入侵时便会强制苏醒。

　　　　他缓缓地闭上了眼，魔力流动从崩腾的江川变成潺潺溪流，心中无数念头也一一淡去。

　　　　……

　　　　依然是那股天旋地转的感觉，当布莱恩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如上次一样在半空中不断打着转，好似没有重力一般。他忙停止体内魔力流动，这才落地。

　　　　落地后，布莱恩四处张望，发现自己身边依然是平凡无奇的丛林，眼前依然有一座横亘天地的巨大城墙。

　　　　这里便是梦界了。物质界生物的一切梦、幻想、乃至刹那念想都会在这里变为现实。

　　　　“布莱恩！布莱恩！布莱恩！”

　　　　布莱恩听到有人在叫他，正疑惑四处无人时，低头一看却发现一个半指高的小人正抱着自己的食指。

　　　　这小人一头雪白长发，容颜精致动人，不是雪姬是谁？

　　　　小雪姬从布莱恩食指上站起来，吱吱呀呀地说着什么，由于声音太小倒是让布莱恩一句也听不懂。他苦笑一声，手指微动，正要把小雪姬送到自己肩膀上。

　　　　谁知道布莱恩这一小小的动作却在小雪姬眼里犹如天崩地裂，她摇摇晃晃好似随时要倒下去一般，眼眶里倏地冒出泪花，死死抱住布莱恩的食指，却是怎么也不松手。

　　　　布莱恩只能小心托着手指，将其挪到肩膀边。小雪姬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手指上缓缓跨向布莱恩的肩膀。

　　　　布莱恩心中一动，在小雪姬步子迈到一半时，手指微微挪远。就好像跨过峡谷时，峡谷突然张开，小雪姬一时步子大展，一脚落在肩膀，一脚落在手指上，却是再也不敢动一下。

　　　　她用楚楚可怜的眼神看向布莱恩。

　　　　布莱恩重新将手指靠回自己的肩膀，这才让小雪姬安稳地坐在自己的肩头。

　　　　小雪姬却是紧紧抱住布莱恩的脖颈，发出呜呜声，生怕摔下去。

　　　　“雪儿，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布莱恩笑道。

　　　　“是因为在物质界化形了啦，才只有这种程度的形体。”小雪姬道。

　　　　布莱恩了然般点头，这时，他才看到不远处一个为老不尊的老头正用好笑的目光看着他。

　　　　“那个老头，就是守门人吧？与其说他是尊贵的梦界守护者，我更认为他是一个老疯子、老流氓。”布莱恩小声对小雪姬嘀咕。

　　　　“你不能这么说高贵的守护者啊。”小雪姬忙道。

　　　　布莱恩眉头一挑，没有回答。他提步走向看门的大爷。

　　　　这次老头的服装却是有了改变，变成一身花里胡哨不知如何形容的怪异着装。布莱恩实在不愿浪费计算力来思考这衣服究竟该如何描述。

　　　　“呀呀呀，看看是谁来看望我这个老疯子、老流氓啦。”老头揶揄道。

　　　　布莱恩装作没听见，装出一副恭敬的样子微笑道：“尊贵的守门者，这次我带来了梦界原住民，请让我进入墙内。”

　　　　“小子脸皮够厚的。”老头盯着布莱恩道。

　　　　布莱恩依然保持微笑的样子。

　　　　“我先问问你，你知道我这身衣服怎么设计的吗？”老头嬉皮笑脸道，“我可是参考了一些章鱼头的大触手和一些鞭子脑袋的神灵形象设计的，具有超现实感！怎么样？”

　　　　丑。

　　　　布莱恩笑道：”很不错。“

　　　　老头见布莱恩似乎不愿搭理，也步入正题：”你想要进入门内吗？你确定吗？”

　　　　“我确定。”布莱恩道。

　　　　老人看着布莱恩肩头的雪姬，道：“这是梦界的秘境之茧，你确定要让她助你进入梦界吗？”

　　　　“我确定。”

　　　　“我再问一次，你知道你回答的意义吗？你问问你身边那个女孩，最后确认一次。”老人面色严峻。

　　　　布莱恩错愕，偏头看看雪姬。雪姬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容，对布莱恩道：“没有问题的。只是例行确认而已。”

　　　　布莱恩答道：“我确认。”

　　　　老人点头，又看向小雪姬，问道：“你愿意吗？”

　　　　小雪姬点头回应。

　　　　守护者大声道：“守门规则，凡梦界居民带领物质界生物进入梦界，需抹杀原住民灵魂以换取入门资格！原住民，我最后一次向你确认，你愿意吗？”

　　　　布莱恩瞳孔收缩，他可没想到入门的规则居然是这般。如果要牺牲雪姬换取资格的话，布莱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