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冬之境-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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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听到那群疯子的所作所为时，年轻的名族后裔“布莱恩·韦恩”咬牙切齿道：“天底下怎么有这样邪恶的人！”

　　　　记忆中面孔早已模糊的父亲道：“布里，你需要明白，‘凡人，必诡；凡心，千面’。”

　　　　“父亲，我知道这句话。这是曾祖父在自己的兵书下写的训诫之一。”小布莱恩道。

　　　　“那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但凡是人，心中一定会有不可告人的诡秘；只要是人心，就是千变万化，难以捉摸的。”小布莱恩洋洋得意。

　　　　“不对。”那模糊、威严的父亲低声否定。

　　　　小布莱恩一愣，旋急道：“哪里不对，分明就是这样！”

　　　　“你曾祖父的意思是，人心阴暗变换是一切凡人的共性，这是无法改变的，而作为统治者的我们，则需要利用这点。”父亲笑了。

　　　　“这有什么差别吗？”小布莱恩不服道。

　　　　“那我问你，若是你为领主，你怎样处置这群流民？”

　　　　“他们胡作非为，当然全绞死！”回想当初，小布莱恩就展露出了残忍的隐藏特质。

　　　　“不对。如果是曾祖父，他会让这些人安居在我们的领地内。”

　　　　“为什么？”小布莱恩疑惑道，“咱们领地不缺人啊？”

　　　　“这些人因为生于动荡中，才铤而走险，成为暴民匪徒。但是，但凡是人的，哪有一个不想谋取自己的利益？不想自己安居乐业？当第一个人放弃了当初的与伙伴的盟约，还会缺少第二个吗？同样的，有第一个人起义，还会缺少第二个吗？”父亲抚摸着小布莱恩的头，“我们领地不缺少人，也不需要暴民。”

　　　　年幼的布莱恩不懂其中深意。

　　　　他只知道，那群流民从此安居乐业，歌颂领主功德，领地本来层出不穷的流民逐渐少了许多。

　　　　至于为什么，布莱恩一直没有搞清楚，那太复杂，太深奥。所以，最后布莱恩不顾全家族的反对，毅然从商。

　　　　政治太复杂，他不想参与。

　　　　……

　　　　微弱的声音忽然从门口传来。

　　　　“布莱恩大人，你听得见吗？”

　　　　布莱恩从回忆海流中抽身而出，坐直身子，皱眉质问道：“你是谁？”

　　　　门外那人隔了一会儿才说：“是我，上一代辛特拉。我是萨诺斯。当初你曾与我见过两次。”

　　　　“我还不至于隔了几年就忘记仇人的名字。”布莱恩怒从心来。

　　　　“……仇也好，恨也罢。我命数将尽，如今前来，我只有一件事拜托您。”萨诺斯无奈道。

　　　　“我被关在这里，有什么事还能麻烦到我？”布莱恩不无讥讽道。

　　　　“拜托您，除掉守成者吧。”

　　　　布莱恩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会儿，随后严肃问道：“为什么？它不是人类的守护神吗？它难道叛变了？“

　　　　”不。守成者不但没有叛变，反而将人们保护地十分周全。“

　　　　”那你为什么这样说？还是说，你叛变了？“

　　　　”我这一生从大寒潮后就交给整个族群，我为什么要叛变。“萨诺斯忧愁道，”五年来，人们已经忘记了大寒潮带来的伤痛。在守成者的保护下，人们只需要纵情享乐，食物就能随叫随到。遇到强大的魔兽，智械们倾巢而出，就能凯旋。“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布莱恩疑惑道。

　　　　”您听我说完。“萨诺斯道，”武技的传承彻底无人问津，武器的制造停止了，人们不再开发自己的智慧与力量。换句话说，这五年来，整个人类部族，都停滞不前了。我是从大寒潮活过来的最后一代人，我见识过先代人登峰造极的魔法、科学、武技，也见识过瑰丽的史诗、曼妙的舞蹈、华丽的诗歌，还有那庞大的帝国。“

　　　　听出萨诺斯言语中的怀恋与伤感，布莱恩也不由有些触动。

　　　　萨诺斯继续道：”而从寒潮之后，新的人类不懂文字，不会修行，文化中只有狩猎，如今连这狩猎也被遗忘。现在的人，虽说外貌尚改变不大，但与原始人何异？“

　　　　”原始人才是人最本初的状态，当一个永远安全的原始人不好吗？“布莱恩笑道。

　　　　”您是四阶法师，您是知道的，环境的改变从来不会灭绝一个世界，只会催生一个新的生态。人是原始人，但其他生物会出现，会进化，魔兽会蜕变，但守成者不会。迟早有一天，守成者会被淘汰，到时候人类就成为了最弱小的牲口，任人宰割。“萨诺斯忧心忡忡，”守成者的设定就是固守成规，不会做出任何改变，哪怕世界灭亡。只要它存在一天，它就是人族进化的一大阻碍。“

　　　　布莱恩心中一动，好似有什么明悟了一般。

　　　　他道：”你是说，守成者看似在保护人类，实际上是在毁灭人类，就像那溺爱的母亲一般？“

　　　　”的确。所以我需要您清除这个畸态的‘母亲’。“萨诺斯道。

　　　　”且不说我怎么离开，但说我消灭了守成者，你就确定人类会奋起，他们难道不会因为失去了神而一蹶不振吗？这样的事情在过去的宗教时代并不少见吧？“布莱恩好奇道。

　　　　萨诺斯笑了：”您消灭了神，您就是魔。您就成为了全人类的魔王，敌人。一个魔头的阴影时刻笼罩在人族上空，这就是最直接的动力。“

　　　　”就像几十年前你留着罗宾兽来调节部落矛盾一样。“布莱恩搞明白了。

　　　　萨诺斯没有回答，但布莱恩已经想象到了老东西的笑容了。

　　　　这老狐狸，在大寒潮前一定不是个简单角色。

　　　　”你就确定我不会出手杀光人类？我一个四阶巫妖，人类怎么阻挡？“布莱恩问道。

　　　　”四阶的巫妖要灭绝人类，早就能灭绝了。既然没必要，为何不留着一个种族来开发这个全新的永冬世界呢？一个勤勉，奋进，又弱小的种族，偏偏这个种族就是您生前的种族。“萨诺斯吃透了布莱恩。

　　　　萨诺斯很明白，除却智械，一个四阶巫妖就是这个世界的天花板了。

　　　　一个有理智的四阶巫妖。能用则助人族兴，不能用则使它永远困在地下。

　　　　布莱恩明白萨诺斯说的在理，但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被人操纵的感觉。

　　　　思考了很久，布莱恩答道：”若你能打开这个密室，我就答应你。“

　　　　当地下室的石门豁然打开，光线贪婪地入侵时，布莱恩心中一个疑惑好似炸裂般破碎了。

　　　　……

　　　　当年那群暴民，获得了自己满意的生活。

　　　　他们放下的武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于，他们忘记了怎么使用武器。

　　　　当领主露出獠牙时，他们成为了当初他们最看不起的屁民，无能为力。

　　　　他们的追随者在看到他们卸甲归田时，开始思考起义的正确性。

　　　　当有人终于想明白时，却发现身边原本朝气蓬勃的同伴变成了会为油米柴盐操心的中年农夫。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

　　　　凡人，必诡；凡心，千面。

　　　　利用他们的迟疑，利用他们的多心，如温水煮蛙般，一点点，一丝丝地蚕食掉他们的勇气，把他们变成自己的奴隶。

　　　　当初那群流民的面目与现在人类的面目重合起来。

　　　　生于忧患之中，为那渺茫的未来而奋斗。

　　　　死于安乐之里，有朝一日，成为花柳之土。

　　　　……

　　　　布莱恩屹立在风雪中，脚下是萨诺斯和他的十几名追随者。

　　　　巫妖一言不发，此刻，世间没有任何人能够洞悉这位永生者的智慧。

第33章　神话末日（）　
比起上一次见面，此时的萨诺斯已经苍老到不成人样了。这个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能够活着来到这个地方已经是个奇迹了。布莱恩实在找不到任何健康的形容词来形容这个老人。

　　　　即使隔着风雪，布莱恩也能问道萨诺斯身上的酸臭味。

　　　　“你真的活不长了。”布莱恩由衷道。

　　　　巫妖能够感觉得到，眼前这个生灵的命数已经微弱到近乎亡灵了。

　　　　萨诺斯缓了一会儿道：“希望在我临死前将布莱恩大人释放出来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实际上，当萨诺斯对自己的心腹们说出自己的决定时，没有一个人赞同。当初那巫妖可怖的威能至今还烙印在他们的大脑中，那是远远超过当前时代的武力。若非智械海压制，以及巫妖本身不通武技，想要降伏这个四阶存在就是痴人说梦。

　　　　萨诺斯将辛特拉之名讳交给了自己的继任者，一位大寒潮之后出生的女性。之后他便带着决然之心携其心腹来到了当初守成者幽闭布莱恩之地。

　　　　萨诺斯清楚得很，现在的人类就是在慢性死亡，智械就是寄生于人类身外的癌细胞，而现在萨诺斯要做的就是释放另一股猛毒来以毒攻毒。这一股猛毒就是布莱恩。

　　　　“答应你是一回事。”巫妖的语气冰冷异常，“有仇报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萨诺斯闭上了眼。

　　　　“几年前，你带领智械抓住了我的事，我不能简单地给你一笔勾销。”布莱恩走到了萨诺斯面前，一众追随者纷纷露出惊恐与愤怒的表情。

　　　　“杀剐随意。”萨诺斯淡然道。

　　　　萨诺斯等待了许久，也没有等来致命一击。他睁开眼，看见布莱恩诡异的笑容。

　　　　巫妖的手中出现了一团暗紫色的光球，那光球中，无数亡魂正哀嚎着。

　　　　这是巫妖的四阶法术：不死者化。

　　　　将屠杀过的十万亡魂聚合成一个亡灵核心，用这个核心替代活人的心脏，能将活人转化为不死者，将普通魔力替换为死亡魔力，将巫妖的控制法术烙印在新不死者的灵魂中。

　　　　布莱恩手指一点，无声息地割开萨诺斯的胸腔，缓缓地将亡灵核心塞到心脏的位置。

　　　　“成为亡灵吧！成为我的奴隶吧！不死者！”

　　　　暗紫色的光柱原地爆发，剧烈的波动之后，所有人眼中那个垂垂老矣的萨诺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骷髅魔物。与巫妖不同，这个骷髅眼中没有蓝焰，体内的魔力也十分稀薄。

　　　　“这……”骷髅看着自己新的身体，一时不知所措。

　　　　那些追随者看见萨诺斯的变化，早已吓得胆战心惊，居然有半数人晕倒过去，其他人只敢坐倒在地瑟瑟发抖。

　　　　只有布莱恩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人类萨诺斯了，你将是新世界的第一个不死者，萨诺斯。”布莱恩笑道，“不死者之祖。这个称号如何？”

　　　　萨诺斯刚欲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体内充满了莫名的躁动，那是对鲜血与血肉的渴望。

　　　　萨诺斯的目光转向了一众追随者们。

　　　　“跟从你的欲望。”布莱恩笑道，“那是你的亡灵本能。无法压制的本能。”

　　　　萨诺斯此刻全失去了神智，手中浮现了死亡魔力光带，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完全按照布莱恩的剧本。

　　　　成为亡灵的无辜者，得其罪失其灵，遵循内心的呼唤，将屠刀对准昔日的同胞。

　　　　鲜血染红了雪地。

　　　　冷静下来的萨诺斯跪倒下来，惊恐畏惧地仰视着布莱恩。

　　　　“巫妖……”萨诺斯的语气中充满了后悔与恐惧。

　　　　布莱恩居高临下：“你或许应该换个称呼。”随着布莱恩手指一动，萨诺斯如临重击，被摁倒在地，整个人趴在布莱恩面前。

　　　　“主人……”萨诺斯不甘道。

　　　　布莱恩满意道：“不要有别的想法。你的念头，你的灵魂，你的力量，都在我的控制中。”布莱恩的魔能之手握紧拳头，顿时，萨诺斯感觉意识收缩，失神了片刻。

　　　　“现在告诉我，按照你原本的计划，我将怎样找到那台智械首脑？”布莱恩的脚踩在萨诺斯头顶，享受着暴君施暴般的快感。

　　　　萨诺斯只能颤颤道：“主人，守成者一直将自己单独置于一个隐秘之地。这地方，只有我和第二代的辛特拉知道。”

　　　　布莱恩微微眯眼，蓝色火焰好似要溢眶而出。

　　　　“带我去。”

　　　　是时候该算总账了，智械们。

　　　　布莱恩暗道。

　　　　……

　　　　布莱恩看着那平平无奇的冰屋，若不是萨诺斯告知，他是绝对想不到那冰屋十米外的地底下藏着守成者本尊。而在联盟的那个，原来只是个傀儡。

　　　　布莱恩看着不远处的联盟，只见智械们恪守岗位，其中人类兽皮蔽体，欢畅作乐。

　　　　“好一个美好的联盟。”布莱恩不由想起了过去的帝国，“文书礼乐、音器诗画、魔武史兵，现在他们究竟占了哪一样？这般的原始人居然就敢在这蛮荒乱世随意享乐。当初帝国人也不敢如此放纵。愚昧之人，必有可恨。若不是人类还有用处，这般的劣等种族哪还有存在的道理？”

　　　　他看向了茫然的萨诺斯：“你说对吧，萨诺斯？”

　　　　萨诺斯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能低下头，将额头贴在雪地中。

　　　　布莱恩不满地哼了一声，旋即拿出巫妖之祸，法杖遥遥指着守成者藏身之处。

　　　　开拓者说过，守成者的弱点在于能源。切断其与外界的魔力沟通，就能毁灭它。

　　　　“四阶法术：反魔结界。”

　　　　这不是个攻击性法术，而是一个保护性法术。给目标区域施加一个结界，阻止低等魔力的进入，也阻止低等魔力的输出。

　　　　寻常的鸡肋法术对守成者而言却是终极的禁咒。

　　　　躲藏在地底的守成者首先察觉到异样，它发现自己无法从自己的军团中获取能源，也无法给自己的军队下任何命令。

　　　　之后察觉到不妥的是人类，他们发现那群尽忠职守的智械们忽然间仿佛关机了般一动不动。

　　　　异样的恐慌逐渐在人群中弥漫。

　　　　“看！天上那是什么！”有一个惊恐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

　　　　天空中乌云汇聚，在那黑云旋风的正下方，一个浑身蓝焰的魔物双手张开，脚下是无数亡灵构筑的死亡之塔。

　　　　在那魔物的面前，人类伟大的神灵，守成者被困在一个半透明的魔罩之中。那个神灵不断地冲撞着魔罩，但无济于事。

　　　　魔物的声音仿佛雷霆般轰鸣：

　　　　“人类，见证吧！这是你们神灵死亡的日子！这也是伟大巫妖归来的日子！”

　　　　在这一刻，每个人都回忆起当初那个巫妖在联盟门前肆虐的恐惧。

　　　　有的人喊道：“伟大的神需要我们的帮助！谁来与我一同……”

　　　　话没说完，汹涌的亡灵们从雪地中冒出来。这是死在大寒潮中的不甘亡灵们。亡灵们或许无法阻挡智械大军，但阻止人类还是轻而易举的。

　　　　见到了那一眼望不到头的亡灵之海，所有人如头上悬刀，再也说不出话来。

　　　　巫妖的阴影之种已种在了所有人的心中。

　　　　这也是以后无数年内人类对亡灵天然恐惧的开端。这种恐惧悄然植入了他们的基因中。

　　　　他们能怎么做？

　　　　他们敢怎么做？

　　　　布莱恩猖狂地笑了出来。这样的暴虐快感是当初为人时无法体会到的，那个仁慈的商人布莱恩以及一去不复返了，现在的布莱恩酣畅享受着巫妖之力，成为了新人类记载史册上的一个究极邪恶。

　　　　而那守成者的挣扎逐渐微弱下来，最终完全停止。

　　　　所有人只能看着，巫妖的手仿佛抚摸情人般摩挲在守成者身上，下一刻，那只手破开甲胄，掏出了智械核心。而守成者的残骸无力地从空中坠落下来。

　　　　布莱恩高举着智械核心，狂笑道：“看啊！这就是你们的神！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啊！”

　　　　咔嚓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