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佣兵悲歌-第2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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炽热的愿望交织混淆在了一起,变得愈发浓烈而难以辨清。他起身草草地穿好衣服,一件宽大暖和的大衣,急急地走出门去。

    当贝斯图尔再次踏进酒馆时,他绝想不到这感觉与他当年十八岁第一次踏入酒馆时的感觉差别不大:喧闹,拥挤,嘈杂而充满混乱,仿佛所有的酒馆都有着永恒不变的主题似的。但他寻求的正是这种感觉,因为这样他就不会再为内心的烦躁混乱独自烦恼了。他点了两罐麦芽酒,在溢满了整个狭小空间的人声中大口大口地喝着,然而失落的感觉却是越来越重了。他又要了两罐麦芽酒。当窗外的天色已完全变成浓重而深沉的黑色时,街上的灯火摇曳着耀眼的光亮,酒馆里只有寥寥几桌还有人在喝酒了。沉寂像是涨水那样在酒馆里渐渐涨高了,零星的话语在其中就像抛落水中的石子发出的那种低沉又很快消匿的响声。贝斯图尔仔细地辨清不同人的话语,并且是耐心又细致地听着,仿佛他在这里扮演着这样一个倾听者的角色已经很久了。他酒量一直很好。

    终于他在那些随意的缺少中心的对话中抓住了那零碎的对他而言却是无比重要的消息。他听见他们带着随意的口吻谈起并描述那面他熟悉无比又曾经视之重于生命的旗帜,谈起那个白皮肤高鼻梁有着俊朗外貌的曾经的战友,谈起近在眼前的战争。他心中的烦躁感倏然消散,仿佛一切都清晰地得到了印证,他突然觉得清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清醒,他将要做的事情与即将领受的命运似乎都再明晰不过得显现在他眼前。他走到那两个闲谈的旅行者面前,用久未使用过的卡拉德语生疏地问道:

    “你是说,德赫瑞姆城的艾雷恩领主已经率领军队出发了,两天后他就会到达都库巴,是这样吗?”

    那个旅行者的面容的轮廓在灯火的映照下被勾勒得格外鲜明,脸上的讶异一览无遗,他显然是感到有些突然,但很快地掩饰过去,点了点头贝斯图尔不再说话,转身走了。两个旅行者又开始对话,还是那样随意缓慢。灯火温暖而又明亮,伴着零碎的话声微微地摇曳着。

    贝斯图尔回到屋子里,把大衣脱了,仔细而又不紧不慢地穿好他的游牧袍,那动作严肃又静穆,而他的神情显得平静而又淡然。他从床底把那把库吉特弓又拿了出来,然后是那袋箭矢。他擦了擦弓,停了下来,仿佛是想了想什么事,又从床底掏出一把重型弯刀。那弯刀锈的很厉害了,他注视了几秒,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把弯刀别在了腰间。他别上弓,又数了数箭矢,确定是三十支箭后,他蒙上了头巾,从那个从早晨起就被丢在一旁并冷落已久的包裹里抓出一把钱塞进衣袍,然后走出门去。屋内的灰尘被合上的门扉轻轻地振动起来,又很快地复归平静,并且再也不会被这个离开的苍老沉默的男人搅扰了。

    当艾索娜夫人再次地在一个清晨失去了睡眠的时候,她看向窗外,那里的晨曦温和而明朗,枝叶的影子静静地映照在窗上,悄无声息地拂动着。她是喜欢这样的环境的,如果可以的话,如果她不是在许多年前一个同样安详宁静的清晨,被人从自己居室像赶一条狗那样赶出去的话,她对这样一个清晨应当是充满好感的。她是不会忘记那个清晨的,也可能是因为那个清晨太过平常,所以她之后岁月里每一个平常的清晨都会使她记起那个清晨发生的事情。她实际上不清楚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她经常是把这当作好事来看待的,因为这可以使自己警觉,而她对警觉这个词是十分喜爱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可分离的,这种纯凭直觉的敏锐的警觉实际上是她赖以生存的根基,但她是厌恶这种单纯的实际上没有任何意义的生存的,可她还是不能脱离。她有时会想到,拥有这样敏锐直觉的她,或许可以去做个诗人,画家或是音乐家。她小时候就很爱念诗,也喜欢自己写一点,然后偷偷地将诗稿藏起来。而她的父亲,那个满头白发的慈祥和蔼的老人,总能够把她那些写着她稚嫩笔迹的纸张神秘地找出来,笑眯眯地念给她听,然后看着她羞得绯红的脸颊大笑不已。是的,她很爱她的父亲。

    母亲死的很早,她印象中的母亲总是病怏怏的,面色苍白,就连这也只是模糊的印象了。她没有兄弟姐妹,而自她有印象以来,父亲的身体就不是很好了。在父亲身体好的时候,她会央求着他给她讲那些英雄故事,讲那些骑着白马的骑士,她会用自己圆润轻灵的声音在父亲的耳边哼着歌谣,她也会用自己的双手编织花环,轻轻地套在父亲的脖颈上,就像这个国家里每一个爱戴他的孩子那样,至少她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后面这样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她小的时候并不太明白为什么父亲要带着她离开萨哥斯,而他们的周围则全部都是严阵以待、神色严峻的骑士。实际上她是很喜欢萨哥斯的,因为这里离海很近,而海风也总是那样温柔而和缓,海天相接的边际也总是那样渺远而神秘。但父亲告诉她他们必须离去,她看的出来父亲那强作欢笑的神情的背后是无限的担忧与过分的苍老,但她没有说,当时她也是害怕面对这些的。她有些害怕那个领头的威严无比的骑士。她知道父亲爱他,父亲总是给予周围的人十足的爱与信任的,但她不知道那个骑士爱不爱父亲。父亲告诉她,要叫那个人哈劳斯叔叔。他是他们的家人。

    后来她来到了苏诺,苏诺的天总是很蓝,而周围那密密的树林呈现出舒缓和静的深绿色,风吹来时,一大片绿色的波涛就和缓地起伏着,而远处的群山就显得更加渺远了。她也挺喜欢苏诺的,但她还是不时会想念萨哥斯。父亲的身体变得越来越差,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少,偶尔的微笑她也看的出来是笑给她看的。父亲开始会跟她提起这个国家,提起荣誉,提起责任这些对她来说尚显陌生的字眼。但她是个很聪慧的女孩,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明白她身处的这个国家正在遭遇某种危机。她出落得高挑而美丽,留着一头长长的黑发,那长发散发着柔和的光芒,而她的眼睛也是这样,仿佛再告诉她总是能倾听你理解你,艾索娜是深得所有身边人喜欢的,然而她并不知道更远处那些所谓的亲族是怎样看待她的。而后来父亲告诉她,她就是这个国家,这个国家就是她,这是荣誉也是责任的时候,她看着父亲,点了点头,年迈的老人都有些惊异这个尚处妙龄的少女眼中所表现出来的早熟与坚毅。她开始帮助父亲处理国家的事务,她也明白了他们要离开萨哥斯的原因,诺德人,那是另外一个民族对她的民族所发起的侵略与挑战。

第250章:疯狗() 
父亲逝去的那个夜晚,她最后一次被他叫到他的身旁。父亲对她依旧是微笑着的,小时候他神秘地翻出她那幼稚的诗句一本正经地朗读起来时也是这样,他认真地听她轻轻地哼唱歌谣时也是这样,他顺从地让她为他套上她编织的花环时也是这样,只是现在的他躺在床上,而且再也起不来了。他的面容瘦削,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只是那微笑还是像从前一样安详而自然。艾索娜哭成了个泪人,泪水顺着她红扑扑的面颊汩汩的流下。父亲用他干枯的手指轻轻地为她拭去泪水,虽然这根本是徒劳的举动。

    他跟她聊了很多事情,讲起她那年轻早逝的美丽的母亲,讲起她小时候的可爱的一举一动,这些对于他都无比清晰,历历在目。最后他苦笑着对艾索娜表明自己的愧疚,自己到底没能给她一个美好的童年与青年,她还这样年轻就必须要担起这整个个国家了。艾索娜拼命地摇着头,但是说不出话。“我的女儿,要相信你的子民啊。”父亲将手轻轻地抚在她的额头上,虚弱地说出这最后一句话后,手便迅速地永久地滑落下去了,房间里哭声大作,艾索娜听着许多人的哭声,却觉得这是用虚幻编织出来的场景。

    要相信你的子民,她至今也常常记起父亲跟她说的这句话。她本来是准备去相信的也是可以去相信的。然而直到那个早晨,前夜她父亲的生命才刚刚消逝,而脸上还依然充满着忧虑,为国家也为他的女儿。艾索娜一夜没有合眼,眼泪在双颊留下斑驳的印记,心中除了思念与悲伤还有对整个国家担在肩上的紧张与害怕,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足够坚强。当清晨来临,天光还是那样温和明朗而宁静的时候,她为了父亲而终于下定决心的时候,她的家人,那个威严无比的哈劳斯叔叔,带着一队军士冲进了她的居室,连给她擦干眼泪的时间都没有留,就宣布废除了她的继承人资格。这些话语尚未在她的脑海里形成鲜明的意义的时候,她只记得许多股粗暴蛮横的力量把她拽出了室外,然后她被狠狠地摔到地上,被人扯住她那引以为傲深得父亲喜爱的长发,像一条狗那样拖出城,她的眼中布满尘土,甚至难以呼吸。她记得路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帮她,她父亲要她所相信的子民全部都隐匿在那些楼房,那些施暴者之后,窃窃私语着什么。之后她消失在那些黑暗阴森的树林中。事实上也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哈劳斯还是放过了艾索娜一马,放过了这个未来哈劳斯自己的掘墓人。

    一个她父亲的年老的仆从在全城戒严的时候冒死出城去寻找她。他找了两天两夜,并且从心底把最坏的情况都想了一遍,他想象他会见到她破碎的肢体,凝固的血迹或是被撕碎的衣服,所以当他见到艾索娜只是伤痕累累浑身尘土晕倒在树丛中一动不动时他简直欣喜若狂,他更加坚定了他的信念,先王与他的后代是被全知全能的圣格伦缔尔所庇佑的。他将她带到了维基亚,在一个叫马赞的小村子里住了下来,他像父亲一样照顾了她两年,然后在一个凄清寒冷的夜晚在回家的路上被一群雪原强盗结果了性命,滚烫的鲜血在雪原上冷却凝固,尸体被野兽叼走,而艾索娜最后找回的只有几根灰白的须发。

    自此之后,艾索娜离开了马赞,带走的只有一匹骏马与一身贵族华服,很久都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直到斯瓦迪亚王国国内出现了新的暴动,这在战乱年间本是寻常的事情,但令哈劳斯感到头疼的是,许多的暴动都打着艾索娜的名号,而她的新外号则是:苏诺的艾索娜夫人。她的名号出现在帕拉汶陡峭曲折的海角旁,出现在苏诺阴沉广阔的森林中,出现在德赫瑞姆苍凉无垠的原野上,出现在乌克斯豪尔静谧安详的田野里。然而王国的军队从来也找不到她的身影,满腹狐疑的统帅最后也只能得出假借名号这一结论。但是关于她的传说越来越多,事实上从故事上来看她的性格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她似乎还是那样乐于倾听,耐心而诚恳听从每一个人的请求,因而受到她周围所有人的爱戴。而她的父亲,帝国的先王曾告诉她的那句话:要相信你的子民啊,似乎也得到了印证,暴动越来多越频繁,然而却始终还是没能够实现王国的颠覆。

    艾索娜至今也没能思考出自己当时为什么能在四处掀起这么多的暴动而还能很好地隐匿起自己的踪迹,最后干脆归结于自己与生俱来的天赋与命运无情的逼迫。她想与她拥有相同命运的人若是能存活下来恐怕都必须要具有某种天赋。她想起了那个著名的“杂种”,私生子维迪姆王子,她在维鲁加的大厅里见过他,事实上他们的气质与命运使得他们互相吸引:同样在尚未成熟的时候就失去了双亲,同样因忠心的老仆而得救,同样是因为家人的背叛而逃离。他们其实也是同样的决绝,当时机来临,维迪姆远走,除了口头的一句再见,什么也没有留下,而艾索娜夫人也只让自己记住了这句话。之后他们再没见过面,而当艾索娜去到库丹的大厅时,她遇见了另外一个与她如此相似的男人。

    想到这里,艾索娜夫人拢了拢头发,她该起床了,而且今天她也应该动身了。艾雷恩应该已经在路上了,她想到这,又想起了那个男人。是的,她曾经无数次地回想到,她与维迪姆命运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她碰见了那个叫雷翁奚罗的男人了吧。

    正午的阳光炽亮而炎热,空气中到处散发着慵懒与沉闷的气息。艾雷恩一手抹去额上的汗珠,看了看矗立在眼前高耸如云的城堡,那森严的石质建筑沧桑又古老,身上遍布战争的创伤但依然傲然挺立,睥睨着大地上发生着的一切而不动声色。艾雷恩闭上眼睛,想象着过了这座城堡之后就会望见一小片稀疏的树林,之后是大片的草原,再然后就是最终那荒芜广漠的战场了。他对这个地方再熟悉不过了,又或者说他对这一片大地上的许多地方都很熟悉。他清晰地记得这个城堡耸立的地方正是原来就是卡拉迪亚王国的边界所在,它注视着那头草原上虎视眈眈的库吉特人,警觉而又坚毅。艾雷恩举了下右臂,缓慢行进的军队一下子停止下来,仿如苍莽缓慢的江河突然停止了奔腾,凝结在了原处。紧接着,军队缓缓进入雷迪恩堡,听从艾雷恩的命令,明天一早再踏上征程。

    这座城堡暂时不属于任何人,那段没有血腥没有战斗却更加令人恐惧颤栗的时光突然在艾雷恩的脑海中浮现出来。艾雷恩这个耿直铁血的战士是不明白这些的,他只隐隐地感觉到,有些事物比流血比死亡要令人恐惧的多,但他说不清楚。他不知道,人性的卑劣一旦暴露出来是可以令人们的希望泯灭的,而这种希望正是人们生存的根基,一旦人们连去爱去信任的希望都丧失了,那人们还能怎样生活呢?他不去思考这些,一方面是他认为这与自己战士的天职不符,然而更根本的却是另外一方面,他在试图逃避,逃避这些与他从小受到的教导相悖的却是现实的实实在在发生的事实。

    “前面就是雷迪恩堡了。”马奇科的嗓音沙哑而又疲惫,似乎眼前的情景让他熟悉得甚至有些疲劳了,“我们进去吧,你父亲如果已经出发的话,那他应该已经到这了,他是肯定会先在这里休息一天的。”

    “他,他是位领主吗?”费尔扬斯怯生生地问道。

    马奇科回过头来,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冷漠。

    巴斯卡却是出人意料的兴奋:“费尔扬斯,你的父亲是位领主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费尔扬斯淡淡地笑了笑,却似乎并不开心,他又看了看马奇科,一副坚定的仿若是鼓足了勇气的样子,张口问他,仿佛这个问题他已经想问很久了。

    “马奇科叔叔,艾索娜女王,她是个好人吗?”

第251章:怀特() 
马奇科愣了一下。四周有微风从干燥炎热沉闷的空气中吹过,虽然那凉意一下子就逝去了,但总归有那么些清凉的感觉,那是身处其中的人竭力想把握住的。无数寻常平凡而又淡漠的画面在马奇科的脑海里闪回。他记起那个寒冷的秋夜,星星在深沉的夜空中渺小但明亮,仿佛以某种虚幻的速度慢慢掉落下来似的。他们在维基亚的原野扎营,周围的树叶已经开始泛黄,凋落,在那暗淡的光亮下显得凄清而忧戚。他望着夜空出了神,突然想起小时候那段莫名的孤儿岁月。直到雷翁那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的声音让他收拢思绪,他的那些战友似乎也都跟他一样,从某种恍然的状态中苏醒过来。是的,前几天雷翁突然解除了对哈劳斯的誓言,然后向着维基亚出发。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的部下与士兵都跟着他来到这苦寒之地。他们是相信他的,但依然有些许失落,毕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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