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菲江岸-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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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说这些话是发自肺腑的，昨天他陪母亲到了滨海市，就听说裴若婉跑出去失联了，他顾不上任何事，冲出去到处找，跟所有人联系打听，都没有结果。他像一只乱窜的苍蝇，一整夜漫无目的地到处找，到处碰，终于在今早跑到宏顺公司来找到了她。他不敢想象，如果她出了什么事，他还怎么活下去，他的生命中已经不能没有她。

　　　　裴若婉又气又喜，布满愁容的脸上勉强展开着笑容，看着他肿肿的熊猫眼，心疼地摸了摸，说道：“对不起，害你整夜都没休息。”

　　　　“好啦，”方倚豪抱紧她，“以后不准这么傻了，先跟我去医院，你爸爸没见到你，急得不行。”

　　　　裴若婉傻傻地点了点头，感觉头部又痛又晕，干脆顺势倒在他怀里。

　　　　在去医院的路上，裴若婉在方倚豪怀里听他讲述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方倚豪的母亲周若兰在来滨海市的路上，已经将二十多年前发生在小姨周若莲身上的事讲给方倚豪听了。

　　　　二十多年，周若莲毕业回到江阳城，分配到电子厂的宣传部工作，她长相漂亮，文笔又好，厂里很多年轻小伙子追求她。可周若莲对谁都很冷淡，谁在她面前都碰得一鼻子灰。上班两个月后，周若莲显出孕相，有孕期症状，被细心的周家老太太看出来了。在母亲的逼问下，她不得不说，自己在滨海市交过一个男友，但已经分手了，现在对爱情和婚姻灰心失望，不打算再找男人结婚。周老太如遭雷击，一直被家人视为骄傲的小女儿居然未婚先孕，这在当时是被世人唾弃的行为。周家老两口轮番教育女儿，让她说出那个男人是谁，再去讨个说法。周若莲三缄其口，死活不说那个男人是谁，只说那个男人已经结婚了，她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他。周家老两口被气得说不出话，见小女儿如此固执，后来只好让步，让小女儿打掉孩子，重新开始，以后另找个心善的男人结婚。可老两口带着小女儿去附近乡村一家卫生院去偷偷打胎时，妇产科医生给周若莲作了检查，发现她是先天的**内膜异位，怀胎不易，生产也不易，若是打掉这胎，恐怕以后再难怀孕生子。

　　　　周若莲知道后，坚决不许打掉孩子，执意要将孩子生下来，这辈子就和孩子一起过。天意如此，打胎会伤害小女儿的身体，留下孩子又会给小女儿带来终身包袱，老两口左右为难，气得病倒了。

　　　　周家大女儿周若兰回家看望父母，知道了妹妹的事。周若兰已经结婚两年，刚好也怀了孕，对妹妹的事非常同情。姐妹俩畅谈了几天，周若莲说，打胎不是件容易的事，而且孩子已经有了胎动，母子连心，她真的不忍心杀掉自己的孩子。周若兰含泪点头表示理解。

　　　　周若兰被妹妹的坚决感动，帮她劝父母，并想出了一个让孩子正大光明出生的办法。办法就是，两个孩子的预产期离得很近，将来就在那个乡村卫生院接生，两个孩子出生后，就对外说是姐姐周若兰生了双胞胎，但照顾能力有限，将其中一个孩子交给周家老两口照顾，这样就可以跟妹妹周若莲生活在一起。

　　　　周家老两口拗不过女儿，只好勉强同意。就这样，周若莲和姐姐周若兰一同孕育腹中胎儿。周若莲身材苗条，怀孕后也没有长太胖，加上是冬天穿的衣服宽大，电子厂里的同事和家周边的邻居都没有看出来，只感觉她稍微比以前胖了些。

　　　　但周若莲和周若兰的怀孕是有很大不同的，周若兰是婚后喜得贵子，方家全家人欣喜盼望孩子的出生，而周若莲是隐瞒躲藏，孤独寂寞和担惊受怕，还要时不时看父母“恨铁不成钢”的冷脸。十月怀胎，周若兰心情很好，胃口也好，孩子发育得非常健康，而周若莲心情抑郁，吃得很少，孩子在肚子里也受到了影响。

　　　　周若莲要生了，周家老太太不敢带她去大医院，就在附近乡村那个卫生院悄悄生产。但没想到，周若莲先天的**内膜异位，孩子难产，卫生院出动了所有医疗力量，救下了大人，孩子却没保住，她生下了一个男孩，这个男孩却只活了两天。不仅如此，周若莲还落下了终身不能再孕的后果。

　　　　周若莲再次遭受了人生的沉重打击，回家坐月子时，她时常产生幻听和幻象，听到婴儿的啼哭声，看到婴儿稚嫩的模样。她变得神情恍惚，开始胡乱喊叫。周家老太太心疼女儿，却不知道怎么办。

　　　　几天后，周若兰生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孩，为了让自己的母亲照顾，选择回娘家坐月子。周若兰和孩子的到来，让周若莲焕发了生机。这个男孩被她视为自己生下的孩子。她的情绪开始慢慢回转，每天帮姐姐抱孩子，心情非常愉快。周若兰和母亲周老太见此情景，便打算先由着她，等她身体恢复了，再慢慢开导她，让她面对现实。

　　　　月子结束后，周若莲的精神恢复了许多，周若兰回方家之前跟她聊了一整晚，劝说了一番，而她却向姐姐提出，孩子的名字由她来取，将来孩子的人生所有历程她都要参与。多一个人疼孩子，有什么不好呢？周若兰点头答应了妹妹。

　　　　周若莲给孩子取名叫倚豪，是她打算给自己的孩子取的名字，在后来孩子的成长过程中，她精心辅导学习，教育做人的道理，在孩子遇到任何问题时，她都会全心全意地帮助解决。方倚豪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

　　　　周若莲清醒的时候，知道方倚豪是姐姐的孩子，可在她的潜意识里，又始终觉得方倚豪是她自己的孩子，在这二十多年里，她就是靠着这份自欺欺人慢慢淡忘痛苦的过去，保持一份淡然平和的心态。

　　　　曾几次见到裴劲松，她的心里又起波澜，但在努力克制下，还能恢复以往的平静。这一次，她听说方倚豪与裴劲松的女儿恋爱，却不能淡定了。她恨裴劲松，不想再跟他有任何接触，可命运却安排裴劲松的亲生女儿来抢走她的倚豪，她不答应，她不同意，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她在电话里告诫方倚豪不准和小婉在一起，可方倚豪认准了小婉，不听她的话。她在江阳城呆着，心里着急上火，坐不住，便请了假赶到滨海市来，亲自找到方倚豪和小婉，当面阻拦他们俩的事。

　　　　意外的是，裴劲松突然出现，刺激了她的神经，方倚豪又当面表示一定要和小婉在一起，她的意识开始模糊，二十多年来痛苦的一幕幕在脑海里纷纷跳出来：裴劲松背着她跟郑美盈热吻，她在暴雨中无助痛苦时，冯斌赶来告诉她，裴劲松贪图郑家的产业，决定和郑美盈结婚，而冯斌自己一直暗恋着她，还有她独自回江阳城后发现怀了裴劲松的孩子，却不忍心杀掉自己的孩子，而最后，那个可怜的小生命，在产房里啼哭了没多久就渐渐消逝，离她而去

　　　　周若莲的精神遭受了巨大的刺激，二十多年来靠自欺欺人维持的平和被打破，彻底崩溃

　　　　“只是没想到伤害小姨那个男人就是你爸爸，小姨二十多年来一直单身，恐怕心里还是放不下你爸爸。”方倚豪感叹道。

　　　　“我爸爸欠了很多人的债，对不起我妈妈，还对不起你小姨，有时候我真的很讨厌他”裴若婉也叹道。

　　　　“也别先下结论，他们之间到底发生什么我们都不清楚，到底是谁对不起谁我们哪里知道，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小姨的病治好。”

　　　　裴若婉回头看着方倚豪，搂住他的脖子，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可不能像我爸爸那样，到处留情，伤害所有人。如果是那样，我不会像你小姨一样疯掉，也一定会死掉的。”

　　　　方倚豪先是一愣，后又恢复笑意，笑道：“又犯傻了？首先，我没有你爸爸那么大的魅力，其次，我也没有他那么多情，反正这辈子呢，我就把你弄到手，让你乖乖做我的老婆。”

　　　　裴若婉撒娇道：“谁说要嫁给你了？”

　　　　方倚豪搂紧她，继续逗笑道：“不嫁给我，嫁给谁啊？一听说我们俩是亲兄妹，伤心得到处乱跑，难道你这个傻丫头还离得开我？”

　　　　裴若婉娇嗔道：“讨厌，你这算是求婚啊？”

　　　　方倚豪的眼神变得严肃起来，说道：“我就这么求婚，没花也没戒指，就想一辈子跟你在一起，永远照顾你，不让你犯傻，你愿意不愿意？”

　　　　这次小姨周若莲突然冒出来的事，令俩人更加珍爱对方，感觉对方是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就算方倚豪没有浪漫的求婚仪式，裴若婉也在心里决定跟他永远在一起。

　　　　裴若婉贴着他的胸口，动情地说道：“我愿意，但是你这辈子只能爱我一个，永远不变。”

　　　　“傻丫头，照顾你一个人已经够累了，我还能照顾几个人呀？我这辈子就想娶你做老婆，然后我们生两个孩子，就知足了。”

　　　　“你坏死了，干嘛生两个啊？把我当母猪啦？”

　　　　“我们俩都是独生子女，可以生两个啊，一个姓方，一个姓裴，你爸爸没别的孩子，总得让裴家有个后吧。”

　　　　裴若婉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体会出他嬉笑之下的那份认真，每次看他嬉皮笑脸故意跟她逗乐，其实传递出的是真情实意，有他在身边，总是少不了快乐，也有一份踏实的感觉。她微笑着满意地靠在他胸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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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水墨荷花（）　
姐姐周若兰的到来，让周若莲安静了许多，靠在姐姐怀里，像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女孩，听姐姐轻言细语的宽慰话，自己也不时喃喃地回复。除了她们说的事情是二十多年前的事，其它看起来都很正常。

　　　　“若莲，你怎么又乱发脾气了？你答应过我要保持心平气和的，怎么又忘了？”

　　　　“姐，倚豪呢，倚豪乖吗？有没有闹啊？”

　　　　“唉，倚豪乖着呢。”

　　　　“做作业呢？有没有什么问题？”

　　　　“没有，倚豪学习成绩很好，都是你辅导得好。”

　　　　“我的孩子呢？被他们带到哪儿去了？”

　　　　“这若莲，你就把倚豪当你自己的孩子，别去想那个孩子了。”

　　　　周若莲突然抬起头来，眼神变得清晰，盯着姐姐周若兰，烦燥地怒道：“我见到他了，原来小婉是他的亲生女儿，他们想抢走倚豪，抢走我的倚豪，我不同意，我不会让倚豪跟他的女儿结婚的！”

　　　　周若兰不知道怎么接她的话，心里叹口气，柔声劝道：“别想那么多，倚豪永远都是你的孩子，谁都抢不走的。”

　　　　“不，”周若莲依然很坚定，“我真的见到他了，我永远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他想用女儿来拆散我跟倚豪，休想！”

　　　　周若兰无奈地摇了摇头，愁眉不展地转头看了看窗外，裴劲松一直站在外面花园里看着她们。周若兰知道一时半会儿也劝不好，暂时作罢，正好护士进来送药，便对妹妹说道：“若莲，我们先不管那些事，你把药吃了，好好休息，姐在这儿陪着你。”

　　　　“姐，倚豪还得抓紧复习准备期末考试，不能让他见到倚豪，不能！”周若莲又着急地冒出一句。

　　　　周若兰对妹妹的语无伦次很无奈，只好对她点点头，把护士给的药递到她嘴边。

　　　　性情温和的姐姐总能带给周若莲安全感，她软下来，像个撒娇的孩子，依偎在姐姐怀里，顺从地接受姐姐喂她吃药。吃完药，又安静地睡去。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在裴劲松心里膨胀起来，当年周若莲真的怀了他的孩子离开，后来独自承受痛苦，生下他们的儿子，却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了两天，就夭折了。这二十多年来，周若莲遭受的精神创伤一直未愈，只是在自我欺骗中找到心灵慰藉，把姐姐的儿子当作精神支柱，在半梦半醒间生活着。方倚豪是个健康阳光的孩子，这令周若莲的心里充满着快乐，十多年都没有出现过精神不正常的状况，然而这一次，知道小婉是裴劲松的女儿，而方倚豪竟然要跟裴劲松的女儿恋爱，这一次，周若莲的精神难以自控，把二十多年积压太多的错乱全部爆发了出来。

　　　　裴劲松深感对不起周若莲，但当年周若莲为什么要决绝地离开他，这是压在他心头多年的未解之谜，他一定要治好她的病，当面问她，为什么要离开他，又为什么要恨他？

　　　　但周若莲的精神病却不是那么容易治愈的，陈医生综合精神科专家的意见，用最好的进口药给她医治，过了两三个星期，症状还是不见明显好转。她时而清醒，时而昏乱，时而安静地像个孩子，时而又大吵大闹，闹得病房里不可开交。陈医生提出建议，最好把病人送回她熟悉的地方休养，让她的心情保持平和，在家人的关爱中慢慢恢复正常的生活状况。

　　　　周若兰趁妹妹熟睡后，跟裴劲松交谈了一次。周若兰是个性情温和的家庭妇女，没有多少见识，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她对妹妹的事情最了解，今天她才知道，多年前让妹妹苦不堪言的那个男人就是裴劲松，她并不想过多指责，只希望裴劲松能尽全力治好妹妹的病，弥补当年的过错。

　　　　裴劲松这几天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他向周若兰表示，自己一定会用后半生所有的力量去照顾周若莲，想尽办法治好她的病。他把陈医生的建议告诉周若兰，并提出，由他和周若兰一起将周若莲送回江阳城去休养，他会一直陪伴在周若莲身边，帮助她恢复正常的生活。

　　　　几天之后，裴劲松让方倚豪和裴若婉恢复各自的工作，由他和周若兰送周若莲回江阳城。

　　　　回到江阳城后，裴劲松和周若莲都住进了方家，方家老太太去世后，方倚豪又长期留在滨海市，方家只有方建国和周若兰夫妻俩，显得很冷清，现在多了两个人，给方家增加了人气。方建国热情好客，每天忙着买菜做饭，换着花样做出各种美食来招待裴劲松。周若莲在姐姐的陪伴和照顾下，情绪渐渐稳定，只是对有些人和事有点模糊不清，除了认识姐姐，对裴劲松和方建国她都不认识了。裴劲松并不着急，只要周若莲不再反感他，他就觉得一切都有希望。住在方家老旧狭小的房子里，他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能每天看到周若莲，又能与方建国聊聊家常，偶尔去江边散散步，他觉得，在这座靠江边的小城里生活倒是非常惬意的。

　　　　这样过了两周，一天，方建国一早出去买菜，周若兰去外面买点日用品，裴劲松在客厅里坐着，手里拿着那幅水墨荷花图，正看得出神。原本在房间里睡觉的周若莲突然精神大好，起了床，穿戴整齐，穿过客厅直接开门走出去。裴劲松有些意外，叫了她一声，但她似乎听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裴劲松急忙起身打开门跟出去。

　　　　周若莲若无其事地走上大街，东拐西拐，往自己家走去。裴劲松一直跟在后面叫她，但她充耳不闻，裴劲松有些好奇，干脆不再惊动她，悄悄跟在她身后，看她往哪里去。

　　　　周若莲走到集资房楼的外围，经过荷塘边，看见一池碧水，稀稀拉拉地飘浮着几片荷叶，荷花早已不见了踪影。她停下脚步，看着池水发呆。裴劲松走到她跟前，似乎明白她联想到了什么，他拿起手中的水墨荷花图，回忆起二十多年前跟她恋爱时的情景，荷花是她的最爱，他爱屋及乌，也喜欢上了荷花。他有些伤感地对她说道：“若莲，你想起什么了？这么多年可苦了你了，是我对不起你。”

　　　　周若莲听不见他说什么，傻愣愣地看着荷塘，然后一步步向荷塘靠近。

　　　　裴劲松觉察不对劲，急忙叫道：“若莲，你干什么？天要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