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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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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桢小姐,可是你说的,我们如今是一条船上同舟共济呢,倘若你揭举了我,你自己还能保全的话,我桓皆便跟你姓王。”
那段铁链挣扎之声排山倒海响起,倒震得昏昏沉沉的初梦亦是醒起来了。
“维桢小姐,好好思量思量你方才说的话,我与谢扶瑄究竟孰强孰弱?”桓皆道,“我瞧你这雍容华贵的小姐身子饿上一天两天不成问题,好好在这阴风洞里反省反省!待我桓某何时心情好了,再来问你答案!”
“桓皆——你站住——”
可任凭她扯着嗓子仪态尽失,那桓皆来去如风,瞬时便消散在那道日光尽头。
“鬼地方!真是冷……”维桢务实地很,见无力回天便不做困兽之斗,方眼打量四壁一穷二白,她从前哪里来过冰室这等地方,不仅是她,连她贴身婢女莺浪也未曾涉足。
“来人啊——救命——”
初梦却微微侧过脸来,朝她淡笑道:“你省省罢……倘若叫得应人,桓皆也不敢将你关在此处了。”
“贱婢,我与你说话了么?”
“我好心提醒你省些力气,桓皆人来疯,何时给你送膳来也全凭他心情……”
“贱婢,世上独你聪慧?”
“你知此地为何如此凛寒交迫……犹如腊月之地么?”
“关我何事!我是很快便可出去的,哪像你!”
“我且说我的,你可听,可不听,那便随你……”初梦眸中映着幽幽油灯之光,“此地名为冰室……筑造时便由奇巧独特的泥沙浇筑了里外墙壁一遍,你摸那壁,应是极光滑的,无缝隙可来疏水……冰室顾名思义便是用来储冰的,南方之地,夏日那冰不易储存,便拉来此处,可那是寻常大家的做法,倘若是城中酒舍邸店,便是另一回事了……”
维桢回望着初梦惨白的面色,火光照亮了半侧,如前时桓皆那脸一般,竟心下有些害怕起来。
初梦又不急不躁地道:“那些城中大酒舍大邸店旁往往建了个冰室,酒舍邸店人流繁杂,迎来送往间难免有几个赶路人突发疾病的,倘若不幸暴毙,便是拉来此处冰室里放着,那些赶路人只身一个,酒舍中人也不敢动他,只放在此处镇着,待他家人来善后事。”
“贱婢!闭嘴!”可维桢那声却是抑制不住得抖着的。
“我不过提点你还是闭着眼好,这屋里森冷寒迫,谁知有些什么东西在飘荡呢……你睁着眼,万一见了……是恭敬好,还是装作视而不见好……”
“该见那些不干不净东西的也是你,你势头弱,鬼怪最喜来啖血腥了!”
“可我平生未做亏心事,倒是你,从前住世家时又无害过什么人?此地阴气重,最易滋生旧怨来索偿了……”
初梦终究将她面又转向青壁那处去,她料维桢不识这些生活常识,随口编了个闹鬼的谎唬住维桢,虽得逞了,可心内却并未有多得意满足,自她开口那刻她便有所预料了。她心不在此处,不在维桢身上,而在外头大千世界中,在大千世界那两情缱绻的玉面男子中,纵然将那维桢吓得破了胆,罹患失心疯又如何呢,她终还困顿此处。
她本想着以与扶瑄书信互通做媒介,将她困身之处的讯息传出去,桓皆本也应允了,可无奈她身子不争气,竟虚得只剩口脑心神可用。
“莫道篱上阡陌处,但使相思不负。”
初梦在维桢奋力挣扎的铁链响动中却听见那幽暗无光处似有人吟了这一句,那声自空中飘来,传音入密。她虽极目远望,却是一片黑暗,额上烧得滚烫,连身子也有些颤抖起来……
相思乘风去……扶瑄,寄风飘万里,我在城中住……
第一百七十六章 关心乱梦()
扶瑄那卧房的灯火又一夜未灭,他亦几夜未合眼。
蓖芷来寻他时,他眸子晦暗无比,如降霜后的青苔石壁,勉强倒映着蓖芷同时晦暗的神容。
“城郊也已挨家挨户搜查了……”蓖芷不愿说出“一无所获”那四字,只换作一声叹息,“往下便要往更远些的小城镇去搜了……”
扶瑄久久未说话,卧房内极静,蓖芷深锁眉头,听得那最后一点烛火燃尽时激烈爆破一下之音。
“好,那你去办罢。”扶瑄半晌才凝淡道,那几日未修边幅的仪容倦怠非常,更沧桑非常。
“扶瑄!你可得振作呢!那坐塌绒毯上沾了血,你也见着了,且不论是谁的血,初梦此刻情况必是危急,她可仰仗之人便只有你了!你可要坚守住啊!”
“可城中已然寻遍了,南岭王府也寻遍了……去搜罢,将那搜索半径再扩大些……那些驱马一日可达的城镇都搜……还有桓皆那处更是不能放松……”
“扶瑄,你也知道,这样无头苍蝇似的搜,除了虚耗人力物力又有何益处……桓皆那处,你也了然,他此次掩藏的极好,大抵是算准了初梦一失踪,我们会去盯梢他,几日除了出入各酒舍茶馆青楼逍遥便没做旁的,大抵他将初梦藏匿在某处,自己不露面,然后派旁人前去探视,我们再跟桓皆也无益处啊……”
“是呢,这无益处,那无益处……可还能做什么呢?谢扶瑄……你还能做什么呢……”扶瑄忽觉心头紧了一紧,似有人插了把匕首在其中一剜,不自觉捂住胸口,蹙眉不展。
“你当下最应做的便是好好睡一觉,好好用餐饭。”蓖芷赶紧去扶,“我瞧你这脑已是倦怠堵塞了,累日以来屯了太多废心思废惆怅,才想不出个好办法,这叫有心无力,你谢扶瑄比我聪慧的多,这道理本不应我来说,好好休憩,那思路自然是通了。再说你这模样,赵姨娘那处我也快瞒不住了,她若是闯来一瞧见你,府里又是一场山风海啸,她好歹也是奔着半百去的人了,你多发发善心,莫叫她再操心了。”
扶瑄扬起那面孔,怅然若失如迷路的小童:“我大抵什么也办不好……我没法救出初梦……我还牵累姨娘为我操心……”
“谢扶瑄!”蓖芷一把将他扯过,“你缺困少觉将你头脑也放逐出去了是不是?从前那个朗俊风华,临危不乱的谢扶瑄哪儿去了?如今你对着铜镜来瞧瞧你这副模样,自怨自艾,如个婆婆妈妈的醪糟妇人!我若是初梦,也不会喜欢你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那铜镜中,恍恍映着个朦胧昏黄的身影,鬓须拉扎,那发丝披肩及腰,比蓖芷更散漫凌乱。一脸神色便是凝重仓皇四字,那眉宇间的灵动睿智荡然无存,似一蹶不振的败北将军,却再无东山再起的曙光。
“这人……我也不敢认了……”
扶瑄笑叹一声,眼中涌上些碎碎泪花,叹息中全是落寞寂寥,显然蓖芷那番苦口婆心的话他一句也未听进去。
“是……初梦应是不喜欢如此的我了……连连累及她无辜受害……枉我自称为丈夫……”扶瑄哂道,“实则连个男儿也算不上……”
“你不算男儿,还能算女儿?”蓖芷急了,直拿手指戳着扶瑄心口,“怕便是怕你自己心里服输了,退堂了,你才是输给桓皆了,否则凭桓皆那苟且猥琐的伎俩,可动你一根汗毛?”
可扶瑄仍是失着神,眼神望着蓖芷,似又没在望蓖芷,也未知落在卧房中那一处,只空虚地飘着。蓖芷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从前一筹莫展时,扶瑄总是有办法的那一个,与司马锡一派过招起来游刃有余的扶瑄竟是不见了。蓖芷心头也有万般滋味,焦急万分却又无从下手。
扶瑄又过良久,才淡淡道:“蓖芷你先去办事罢,容我在此独处一阵,我无碍的,体力还支持地住,眼下分毫必争的时候我断不能睡,你莫担忧我了,先去办正事要紧,一有新动向立刻向我来报。”
蓖芷还未听完,却如九天玄女般将那不羁拖沓的广袖在扶瑄身前一挥,扶瑄面露诧色,心中毫无防备,只不甘地瞪大了眼,吐露了半个“你”字,便缓缓阖眼倒了下去。蓖芷忙去扶他身子,将他安顿在床榻上。
“我,我什么我……”蓖芷眼神哀怨,望着扶瑄,扯来被角为他掩好,“你可莫怪我,眼下虽紧急,可没什么比你好好睡一觉更急迫的,好好睡几个时辰,醒来之时,一准云淡天光了。”
世道险恶混乱,世家公子们行走江湖之中,皆有些防身之物贴身常备,有些备匕首,有些备暗器,蓖芷则在袍袖中藏着些迷药,倒与初梦的习惯不谋而合,倘若身遇险境便挥手将袖中粉末一扬,连虎狼豺豹也抗不住那酥筋沉醉,酣然入梦。
……抬起来头来说话可好……那纷纷扬扬的白雪落在足前,一踩却化作一脚水,留下冰足印塌陷下去……此是何处……是晶莹琉璃白雪世界……我怎么来的……你听了那琴入了梦,便来了……哦……是那曲《阳春白雪》……戛然而止皓腕如雪……那女子的容颜如这白雪般纯净……阳春阳春……那应很快是春了罢……春婆子与春雷……你抬起头来说话可好……乐瑶……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贱名乐瑶……为我飨酒……
江南午后,雷雨便不期而至,一时乌衣巷上空浓云卷至,厚厚密密积如翻被褥时待弹的棉絮。少时,那雷便轰轰烈烈地倒下来,磅礴大雨随着倾覆而来,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青瓦白墙上。
桃枝踏在雷雨落地前来扶瑄卧房打探,心中所惜的公子浑浑噩噩睡得惊心动魄,额上的汗凝了绿豆大一颗一颗,唇齿颤动,说着些不成语的咿咿呀呀之声。
“扶瑄哥儿这是怎了?”桃枝忙敛袖为他揩去额上的汗,又唤着他的名字。
瑄哥儿……瑄哥儿……你在那处做何……夫人叫你帮她料理青菜园子去了……那桃树梨树杏树开了春花了……香香甜甜……母亲……母亲……老婢见过谢老爷,见过南康公主……南康公主是难得的和善宽厚之人……瑄儿给赵姨娘问安……青菜粥做得了,瑄儿快尝尝,清香甘爽……母亲……为何膝下留了这么多血……母亲说什么瑄儿听不清……那玉那玉……那玉冰冰凉凉似母亲的手……母亲……
“母亲——”扶瑄猛然睁眼,一声惊雷在耳畔炸响,眼前却是一片苍茫,一身虚汗。
许久,屋外那淅淅沥沥的雨声渐渐才传入耳内。
“扶瑄哥……做噩梦了么?”桃枝见势扑身扶瑄身上抱住,“不怕不怕,初梦不在了,有桃枝在!桃枝最爱惜扶瑄哥,绝不离开!”
第一百七十七章 缱绻两情()
扶瑄仍是苍茫地望着空虚幻境中的某一处,眼瞳游离却又似聚精会神,似那空白寻常处真有什么可瞧之物。
“扶瑄哥?公子?”桃枝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哦……桃枝……是你……”
桃枝忽地起身退至床榻边,跪道:“全怨桃枝不好!倘若桃枝识破了那萃心家属是假扮的,便不会来寻初梦出去回话了,也不会被那伙人跟来将初梦绑走了!全怨桃枝!扶瑄哥你要打要骂全随你心意,但凭你能宽心!”
桃枝说完这番话,也未知自己陈情够不够恳切,她吃准扶瑄的心性是不会打人的,才敢讲话说得重,好叫扶瑄信她挽回她原先的地位。
未知扶瑄信了未信,桃枝便一直抬眼偷觑着扶瑄,却见扶瑄仍是凝淡的,凝淡之余又低低叹了口气。
“扶瑄哥——扶瑄哥起来吃些罢……桃枝煲了燕窝盅,沏了洞庭茶,灶房那处还有好多好多点心备着,只要扶瑄哥一句话,立即可送来!”
扶瑄定定地躺着,迷药方醒,那眼前总觉眩晕:“洞庭茶伤脾胃,我已是戒了……”
桃枝听了这话,心下陡然不爽,初梦来前她服侍了扶瑄多少载寒暑,深知他极爱洞庭茶,连遇刺大伤初愈那时也要着洞庭茶来饮,可偏因初梦这人似从天而降,竟调教得连扶瑄本来的秉性亦是而变了,初梦不仅生生自她手中夺过了她心心念念的公子,更一手改造了她,这种忿恨,于桃枝而言是咬牙切齿的。
“哦……是初梦姑娘劝扶瑄哥的吧?说这洞庭茶不好……”桃枝阴阳怪气道,“洞庭茶哪有什么不好,不好的是那人才对。”
“桃枝……我此刻有些迷晕……你说话且放慢些声,我好听清……”
桃枝“哦”了一声,那诽谤的话又不好说第二回,便悻悻然伏在扶瑄身旁,端详着他面孔。
窗外那雨仍是紧而密,又乘着些狂风吹得飘飘洒洒。虽与初梦只数月相亲,却如至交了半世,可如今却两壁相隔,缱绻不得,如这屋外雨丝一般随阶下涌柱湍流东逝。夏风夏雨应是暖的,可不知怎的吹得竟有些寒,那床边摊得一本画册,初梦前时还笑侃其中描绘的公子似他,可转眼那雨雾笼来,沁得那纸上的人偶潮泽泽,扶瑄蒙着那雨雾,忽觉尘世苍茫如沧海一粟,庄子梦中会蝶,可他虽是醒着,却如画影凌烟,身神入画。
“烟雨霏霏草木齐,黄昏初梦鸟空啼。”扶瑄轻吟。
“扶瑄哥——初梦不在不要紧的,桃枝在呢——”
扶瑄仍蒙受着蓖芷的迷药药力,他本应睡至深夜才醒的,可心绪烦乱,往事涌上心头总又入梦侵扰,心中总秉持着不愿梦寐,碰着是天大雨大雷,又桃枝尖利女音来一叫唤,便醒了,可却又沉沉向晚似昏着。
桃枝急得大叫:“这是怎了,扶瑄哥我是桃枝呢——今后由桃枝来服侍扶瑄哥——扶瑄哥莫难过了——”
“我还好呢……还未睡傻……”扶瑄朝着桃枝微微一笑,玉面生风,那眉眼间总是生着光芒,这笑却叫桃枝心中久违了,忙道:“扶瑄哥,你可千万不能有事……桃枝与你飨杯茶来饮!”
桃枝退身离床,竟发觉她不过惶惶数月未来,这卧房中摆置器物竟大变了方位。她左寻右摸,才好不容易摸到那收纳杯器的木柜,可偏巧那只柜里收纳的只是寻常不用的杯器,桃枝也判断不出,只当是了,便取来一只忙是跑回来。
“扶瑄哥扶瑄哥——茶来了,当心烫——”
那杯盏玲珑剔透,隐透出里头的清茶涟漪微漾,如女子清薄的肌肤隐着羞涩时底下淡淡血丝细纹。那汪翡翠般的碧色杯壁上精巧地刻了一个“瑄”字,又有竹兰香草的浮雕,正是前时赐予初梦那只的鸳鸯对杯。
扶瑄望着这杯,思绪纷飞,经桃枝提醒才低首小啜了一口,腾腾热气便凝在那不经打理的须发上。
那一口热茶如醍醐灌顶,扶瑄觉着一股清新自喉头贯彻全身,那迷药的后颈亦驱散了七八分,因叹道:“茶汤果然是最洁净的圣品……桃枝你方才来寻我何事?”
“扶瑄哥!桃枝有罪!”桃枝抱过那盏燕窝盅来,举案过顶,“请扶瑄哥,不,请公子原谅桃枝——桃枝不知那萃心家属是歹人假扮的,引狼入室,才害得初梦姑娘被歹人掳走生死未卜,桃枝失察,特来请罪,请公子念在桃枝年幼无知的份儿上宽恕桃枝!”
扶瑄支起身,笑笑:“如今我宽恕不宽恕你又有何意义,初梦此刻不知深陷何处,要宽恕也应是她来宽恕。”
“不,扶瑄哥是不同的……不不,桃枝不是这个意思……倘若扶瑄哥不原谅桃枝,桃枝便在此长跪不起了。”
“桃枝,不瞒你说,眼下我心里乱的很,你也不必再来说这些,事已至此,怪罪你也无用,我也本不是这样的人。”
“扶瑄哥。”桃枝猛然抬首,睁愣着她那对铜铃大眼,“那扶瑄哥便是原谅桃枝了?多谢扶瑄哥,扶瑄哥快用燕窝!”
扶瑄瞧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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