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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娇-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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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近一步,故而她一步步迈得极沉极缓,似那纤细玉足叫什么千钧之物绊住似的。
她侧目轻瞄,扶瑄仍是玉树临风之姿,正与另二位公子聊得欢畅,丝毫不觉危险正如那日园中青蛇般悄然潜入,一寸一寸逼近,再逼近。
“扶瑄哥儿,我飨酒了。”雪心自喃,她声太轻,屋外喧闹已能将她的声淹没。她又悄然回眸望了扶瑄一眼,回过头,自怀中取出那个似滚烫般的夹竹桃汁瓶。
“乐瑶姑娘。”扶瑄一声轻唤,雪心吓得忙将瓶子收入袖口,慌神回眸。扶瑄轻笑:“无事,只是叫你不必太拘束谨慎,也不必尊着那酒满为敬的刻度,倒是辛苦了你端来。”
“是,多谢公子。”
那一滴夹竹桃汁,终究是自冰裂紫玉瓶口流淌出来,无声滴入酒中,一道滴入的,还有雪心最后以心融雪所得的那滴泪。
“快是端来罢,本公子已是干渴难耐啦。”庾公子笑道。
雪心应了一声,将酒壶与杯盏摆至木案上,向扶瑄那处一步步走去,面纱之下,无人得见胭脂已叫泪痕划乱地阑干纵横。
那木案落直扶瑄身前案上时分外沉重一些,酒已斟满,摆落时轻轻溢撒出了些许,四盏玉酿,不多不少。
雪心端起其中最靠她的一盏,极是郑重的模样,那班公子也随即停止了说笑,细细地望着她。雪心面容由纱挡着,他们看不清,但那眼眸却若桃瓣生华,目中有灵,剪水含情。
“乐瑶承蒙诸位公子关照,先敬公子这盏,乐瑶嘴拙,千言万语,全在这酒里了。”雪心说这话时,眼眸直直地盯着扶瑄,千言万语,汇在酒里,更含在眼中。
她将杯盏恭于身前,又背过身去,轻掀面纱,仰头,将那毒酒一饮而尽。
雪心只在一盏中落了毒,便是她自己那盏。
一滴泪自眼角划过,而她却是唇角轻勾,释然笑了。
“父亲,娘亲……孩儿来了……”
第九十四章 别有暗香()
瞬时,雅间的灯火骤然熄灭,似一股劲风席卷一般横扫千军,切断所有光亮。雪心未知,司马锡猜忌她下不去手,又做了后备,派了他手下的胡人黑衣杀手埋伏左右,伺机而动。司马锡的原话是:“必要时,一个不留。”在这场阴谋中,雪心是一颗棋子,亦是一颗弃子,她的现身一如成济前时所料,只给了王谢世家一个矛头焦点,而真正被司马锡保护下来的,则是他豢养了十几年的胡人杀手。
雪心前脚抵达妙华坊,后脚那批黑衣杀手也便来了,适才,他们一直藏身于屋檐上,取了半片瓦动窥探雅间内景,雪心落毒时他们亦是看得真真切切,始料未及的是,雪心竟以这般方式结束这场行刺任务,当她仰头饮下那盏毒酒时,黑衣人亦是乘着这夜间凉风而汗毛倒竖。
为首的黑衣人当机立断,以飞叶暗器切断了所有火烛,旋即,一行人飞身潜入,快刀斩乱麻,乘着几名公子霎时夜盲之际,旋腕飞剑,刀刀致命。扶瑄在当中属武功好的,摸着漆黑与黑衣人打斗了几回合,但终究寡不敌众,倒了下去……
故事讲罢,月又高升,司马锡在那冷冷清清的书房大殿中央端坐,女刺客身世之谜道毕,身对的桓皆亦是沉默了良久。
自然,司马锡并未对桓皆所道雪心的身世细节,只像对外一般将她笼统地形容为“恩人子嗣”,也未提及具体恩怨,更无风雪之夜快马加急收养,桓皆听罢只知雪心家族与谢安有世仇,她便承命去行刺谢扶瑄,不幸刀着力短了几寸,叫谢扶瑄侥幸逃过一劫。司马锡到底是老谋深算,凡事留了一手,那胡人杀手借刀行刺一事,他也对桓皆有所保留。
桓皆将他眸子怔地亮亮的:“王爷秉承正义收养了胡人女刺客,助她复仇,却此刻正成了鲜卑慕容氏的把柄。”
“确是如此。”
“那女刺客死了?”
“蹊跷便是蹊跷于此。”司马锡道,“那女刺客……逃了。”
“中原之内,王爷要寻一个人,并非难事罢。”
“确实。”司马锡饮了口酒,道,“寻那女刺客的踪迹确事不难,那女刺客你倒是也见过。”
这话倒将桓皆的气门抽紧了些。
“前时皇上在南岭王府设宴赏字大会那次,你可有注意到谢扶瑄身旁随从的小婢女?”
桓皆登时倒抽一口凉气,他何止见过,简直还是害过她性命,未料到暮然回首,那人竟与司马锡有着这般渊源。
“初梦?可桓某见她那日在府中,丝毫未露出什么端倪啊……”桓皆心也有些惴惴的,他险些因他那幅字的事杀了如此重要之人,也未知司马锡觉察是他了否。
司马锡冷笑道:“那个小丫头,本王从前竟未白调教,确是有两下子,经过行刺那事,似成熟了不少,竟有勇气来闯这王爷府,故地重游,面不改色。”
“可那女刺客,为何又要去做谢扶瑄的婢女?莫非仍想着刺杀他?”
“她倘若要刺杀谢扶瑄,早便动手了,她既栖身乌衣巷内,即便是刺杀谢安也不在话下。如此隆重之宴席,谢扶瑄能点她随从而来,必是心中极为看重她,她能于短短日子内得此地位,实在不简单,应是心中有旁的什么打算,正在谋划。”
“她当真好大的胆子,刺杀了谢扶瑄,王谢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去捉拿她,但她偏偏藏身于最危险之处,躲在他们的盲区!”
“她这招,无疑是避我们呢。”司马锡哼道,“任务失败,不敢回来复命,想叫王谢做她护身符,也亏她想得出来。”
“那谢扶瑄当真是蠢人一个,如此伎俩,竟叫一个婢女刺客耍得团团转。”
司马锡却正肃道:“本王几番与谢扶瑄交锋下来,他可是心思颇深之人,虽表面上一副俊朗温和的模样,内心却算得老练。或许他已然知晓雪心身份,艺高胆大留她在身旁,也有他的打算。”
自桓皆的立场,他自然是期望初梦死了才好,初梦虽上次未揭穿他的拜作造假,但只有死人的嘴巴是最安全的,便道:“桓某倒是糊涂了,这万般事皆由那女刺客起,王爷受鲜卑要挟亦全因那女刺客,倘若把这女刺客杀了,岂不一了百了?”
“世间之事,倘若黑便是黑,白便是白,便好了,可唯独这世间仍有灰色交界之处。有些人,人微言轻,她嘴上所言说的无关紧要,即便她说到皇上那处去,也微不足道,但这些人,她的命才是她真正的话语,她活着便是在说话,死了,亦是在说,而她这些话,却是贻害无穷。”
“桓某不明,请王爷明示。“
“桓冼马,在你为官之前,大抵是谢扶瑄遇刺后几夜,鲜卑慕容氏攻占了我晋边境城池,自然,这一役是慕容将军与本王协商好的双簧,可你又知,这慕容氏为何要大动干戈与本王做这一场戏?”
“为了钱?”
“确是为了钱,可这国家之钱,已与平民所用之钱不用,军马粮草所需开支相较于平民置办米面的钱,已然成了一个数字。大钱亏损自需大钱充盈。前时慕容氏逼宫段氏皇帝,软禁鲜卑天子,那段氏皇帝有一宠妃,唤作宁妃本名馥蕊白,彼时慕容将军胞姐亦是皇帝妃子,乘势便借机将宁妃赐死了,却引得匈奴王震怒,讨伐鲜卑,如此一来,慕容氏前时逼宫所剩无几的粮饷便更不够使了,故而便与本王来合谋私分了。此宁妃,便是那死也会说话之人。”
“那王爷的意思是……留着女刺客活口?”
“若要取她性命不难,但如今留她一命,本王来日自有他用。”
“桓某斗胆请叫,是何用途?”
“桓冼马,跟从本王做事,素来有一规矩,当知的本王自会告知于你,而不当知的,问也无用。本王料想你入府这些日子,成济应是提点过你的。本王赏识你急智聪慧,已与你推心置腹讲了女刺客之秘,比之那些跟随本王几十年仍是初等门客之流,你已然幸运许多了。”
“谢王爷抬爱!”桓皆嘴上虽感恩戴德,又行了个大礼,但他心中那好奇之火仍是熊熊燃烧着,司马锡好个老狐狸,露一手,藏一手,关键之机却又不道破,幸而那身藏关键之机的人却是好寻,而桓皆又怎是那种善罢甘休之人,他心中已然笃定主义,还有何用途,一问那初梦本人不就全然知晓了么!
第九十五章 昭然太和()
五月的日头更是毒辣起来,过了江南的梅雨季,往后皆是红彤彤的艳阳天。桓皆伫立在乌衣巷高大的侧墙边仰望,如何引得初梦出来一见,确是难事。
打探了几日,桓皆已然细清的初梦的行事,她素来深居简出,除了上回皇上设宴外,竟从未出过乌衣巷,倘若有何需要外办之事,也一并交托其他婢女去做,又道她近来正受谢扶瑄宠幸,这在乌衣巷内人尽皆知,初梦似极受谢扶瑄保护,凡事皆由谢扶瑄的眼盯视着,要避他耳目见缝插针约她一见,其难度丝毫不亚于青天白日闯乌衣巷空门。
思来想去,桓皆决心乔装。
他寻了一日扶瑄需去帮着锦庭阅拜作的日子,买通了乌衣巷内每日挑送木段的柴工,谎称他仰慕乌衣巷内婢女,两人情深暗许,欲潜入府内偷情,又给了柴工一大笔钱,柴工迟疑了一阵,最终还是未能抵过桓皆软磨硬泡,答应下来。桓皆之所以选了柴工乔装,便是看中柴工寻常穿蓑戴笠,清晨日头未升时便需去各府送货,既避人耳目又便于隐藏面容,他到底是寒苦人家出身,挑起担来驾轻就熟,只是行至乌衣巷偏门口,仍是被侍卫拦下了。
“家哥儿病了,小的今日帮他来送木段,故而晚了些,请官家恕罪!”桓皆低首头说着,边从怀中取出物料采办进出的通行令牌,日头已悄然爬上湛空,足熏暑土,桓皆心中打着激烈的擂鼓。
侍卫左右翻看了令牌,又望着一身蓑笠的柴工,末了轻道了一声:“行,进去罢。”
清晨之初,最是一天忙碌之时,不必问哪处是灶房,循着那股焦躁的气息找去便错不了。桓皆还未靠近,那头一名十二、三岁,形貌伶俐的姑娘已然迎过来了,嚷着:“怎的今日这么慢呢,我的柴全叫你延误了。”
“今日家哥儿病了,小的替他来担呢,姑娘恕罪。”
桃枝打量了一眼身前的柴工,果真与平常那佝偻着身子的不同,故而特意又瞧了瞧他的面容,他那脸虽由粗布包着,但那浓眉英眼倒透着一股子精气,不似寻常五大三粗的伐木砍樵之人。
“行了,放此处得了。”桃枝边说边仍炯亮着眸子,瞧着他,那机警的瞳仁在大眼眶里转溜,桓皆也叫她盯得不自在,直怕露了相,忙道:“小姑娘查点若无问题,小的便早些回去照顾家哥儿了。”
逃离了那处人声喧嚣,桓皆忙寻了个僻静处将那身蓑衣褪下,他在世家王侯之地待了些许日子也领了大概,这身蓑衣虽能助他入府,却近不了主人那区。褪下蓑衣,他仍是浑身透着那股新晋得宠公子的傲气,他自认司马锡委信于他,到底不是谁人皆有的幸运,胆识、智谋与时机,缺一不可。
凭着前时在这乌衣巷内行走的记忆,桓皆很快便摸至了长公子屋苑,望了望日头,便藏在屋苑外的树丛内,桓皆行事为人已是更上层楼,非得亲眼目睹谢扶瑄离去了方算心安,他算准了扶瑄应大抵在此时前往前厅去阅拜作了,果不其然,少时便有人影自那正门出来,通身锦绣华袍,身长翩翩,桓皆对他恨之入骨,叫他的话言便是“化作灰也识得”,自不必瞧那容颜便心中明晰。
扶瑄前脚方走,后脚桓皆便溜入那屋苑,正见有女子转身回屋,那身形确像初梦,便跟随了过去在窗下张望了阵。隔着那层纱窗纸,真切的容貌倒隐得幽幽淡淡,屋内又不明亮,但以那女子起立端坐的沉稳来瞧,倒确实像着初梦。
那桓皆推门而入时,初梦措不及防,只以为扶瑄去而复返了,前时扶瑄走去阅拜作前,特地来偏房同她说了说话,初梦自然如前时一般冷淡,匆匆将他推走了,瞧得出来,扶瑄这几日形容憔悴不少,茶饭也未怎么用,睡眠想必亦是不稳,堂堂一家公子为了婢女做到这般田地,实在苦心孤诣,更无更甚的了。初梦不忍望见扶瑄那落寞的眸子,她觉着自己要心碎熬不住,守不住那口了。
“初梦姑娘,许久未见,别来无恙。”桓皆笑道。
初梦惊诧回眸,见桓皆不请自来,已立在门内,她第一个念头便是担忧自己的安危,方欲喊侍卫来,却又叫桓皆接下去的一句话挡了回去。
桓皆只笑道:“不,倒该是称你为胡人女刺客更妥帖些。”
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彼时初梦正坐在案前做着女工,一时心惊如雷,手上一滑,叫绣花针刺破了纤指,殷红的血滴染在乌色绸锦缎子上。
放勋只道她是胡人密探,而桓皆竟知她刺客的身份。桓皆行事素来不会空穴来风,他这话一出,初梦也便明白了她的前世之身,谁人派她去行刺扶瑄的。
初梦回眸一笑,仍是把持着手上那花线,道:“桓冼马有理了,青天白日的,桓冼马怎的饮醉来寻我说胡话呢,初梦叫人将冼马送回南岭王府去罢。”
“我料你不敢。”桓皆笑道,“今日你若不留我将话说完,那明日,我桓皆以向上人头担保,那刑部牢房中又多了一囚女刺。”
“初梦与冼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冼马为何非得置初梦与死地呢?”
“今日我来,并非是想揭你身份,倘若我有心,你此刻已在刑部大牢,桓某此番前来,不过想请教女刺客几个问题罢了。”
初梦上下打量了桓皆一眼,那衣襟处还夹着一片蓑衣竹叶,他特意挑扶瑄外出时来寻她,应确是有事来寻她,便故意道:“桓冼马,初梦只是北方落难来的小小婢女,行刺之事实不敢当,冼马想必是认错人了罢?”
“我桓某办事素来单刀直入,也不瞒你说了,你的身份是王爷道与桓某知的,自然,桓某此刻为王爷办事,想必我不说,你也应猜得到。”
“那请桓公子说说,初梦是如何成为那女刺客的?初梦近来在此深巷之中颇是无聊,听一听那精彩故事也好。”
“你果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呢,竟还要试探于我。”桓皆哈哈笑道,“也罢,那谢扶瑄午膳也未必会回,桓某便叫你心服口服!”
第九十六章 素处以墨()
桓皆将那夜司马锡所述身世一五一十重道一遍,故事中的精彩之处,他又浓墨重彩地着重描绘了一遍,自桓皆看来,他的转述不仅是他所言非虚的凭证,更是他正得司马锡荣宠青睐的凭证。
桓皆眉飞色舞地说着,初梦敛眸淡然地听着。良久之后,桓皆傲然道罢,初梦亦如桓皆那夜一般半晌说不出话,可她比桓皆那心情更沉更厚。
“桓公子道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初梦听来,也颇是感慨呢。”初梦收起颤动的眸子,敛首又去绣花,五色丝缠绕在那银针上,折射着耀目的光。
“可你再抵赖有何用?有些事,不是你能嘴硬便能赖得掉的。”
“可初梦不明了,南岭王不正是桓公子此刻身靠的大树么,若要将初梦置于无可翻身的死地,那必是拔出罗布带出泥,定要撼动了南岭王的根基,那于桓公子而言并无益处,桓公子这么做,有些不合情理吧?”
“初梦姑娘想得果真深远。”桓皆笑哼,“那日在王爷府花园中只当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婢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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