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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天-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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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半,冯蜜提前完成工作。她脸上笼罩着一层风雨欲来的阴霆,冷淡瞅着跟了她一路、可能自认为说不过她所以没再刺激她的村长。“你明明有六七年的时间,有六七年的机会,你却任其浪费掉。为什么呢?”

说完,就回梅应朗房间收好行李,准备回台北。

基于礼貌习惯教养与个人的道德勇气,虽然真的很受伤很生气,冯蜜还是勇敢踏进工作室,准备跟不要她干预太多的猪头三打声招呼。

她向胡子与梅香洁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吵正在使用磨砂机抛光的背影。他这批货很赶,时间宝贵,她的情绪现在太低落,很怕面对他,因为一看到他的脸,她会很想捶他又很想吻他。还是暂时回台北好了。

看着梅应朗专注于工作的背影,冯蜜不想惊扰他,刻意放轻声音说:

“梅应朗,我要回去了。”

尽完告知的义务,她向另外两人点头致意完,便满怀酸楚地走人了。这是第一次她离开这里,却没|Qī|shu|ωang|有跟他吻别,冯蜜总觉得好失落……

好寂寞……

梅应朗工作到三点时,停了下来,想回房间看看某个应该回来补妆的千金小姐。关掉机械转身,他发现胡子和小侄女的表情怪怪的。“怎么了?”

“小蜜回台北了。”

梅应朗猛然往外走,边卸着手套。胡子急忙叫住有些慌张的他:

“阿朗!她提前完成工作,两点半就回去了!”

梅香洁也点头,证实胡子所说。“冯小姐有进来跟你打招呼。”

“可是我没听见。”慌了!看见他们两个的表情又怪怪的。“怎么了?”

“冯小姐不让我们叫叔叔。”

梅应朗的表情一片空白,他呆愣了好半天,好像不知道该做什么。总算,他凭本能走回磨砂机重拾中断的工作,拚命地工作着,想让情绪跟以往一样只在心湖沾一下便过去了。可是……心却不允许……

你这猪头笨蛋大白痴!我不会再乱动你的生活圈子,可以了吗?!

反正你不想掌握你的幸福,我也不能强迫你。

梅应朗的眼睛在剌痛着,心也一样。

※※※※※

下班后人去楼空,看着高楼下的灯火,冯蜜突然有一种不真实感。

“妈咪……”声音好撒娇,娇得像是一个只有两岁大、跌倒了还需要父母亲抱起来亲亲小腿的女娃儿。“没有哇,人家想念你跟爹地嘛,想听听你们的声音嘛。”手机那头传来一阵阵的笑语喧哗,这让孤身一人留在公司跟财务报表缠斗、今天又跟情人大吵一架的冯蜜更觉寂寞了。

“哪有。人家的声音哪有怪怪的……真的吗?还是很好听?”听见爹地按捺不住思女之情把手机抢了过去,柔声哄她开心,她咯咯娇笑着:“是世界上仅次于妈咪第二好听的声音,对吗?人家最爱爹地了……哪有怪怪的,没有啦,你们不要回来啦,人家没有心情不好。人家只是……”

拿着手机旋动座椅,看着对面办公大楼,八点半了,还有零星的灯光。

听着定居香港的双亲不断追问爱女的近况,旧事重提地希望她搬到香港陪爸爸妈妈,让爸爸妈妈陪她到处走一走,如果工作太累就减量。爹地妈咪就生她这么一个女儿,他们希望她过得开心,但不希望她累坏自己,因为他们是生她出来疼的,不是生出来帮人作牛作马。

冯蜜听着听着,一时间心里所有的委屈全都涌了上来,泪水滴滴答笞的滑落下来时,她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伤心。她万般委屈地问着双亲:

“为什么他们只看到我的背景,看不到我的努力?我明明好努力的……”抹抹泪水一直溢出来的眼角,不可思议地惊呼:“天哪!我居然在自怜,我耶!冯蜜耶!为什么我要自怜呢……”

然后就无限感伤地哭了起来,并听见双亲在香港某宴会现场人仰马翻;她想孝顺一点,不要哭了,可是泪水止不住,因为她实在忍太久太委屈太难过了。冯蜜边哭边抽面纸边问出一个很令人伤心的问题:

“妈咪,为什么大家都讨厌我?为什么她们都不喜欢我……为什么呢?”自怜饮泣中,听见电话那头的双亲命人订机票、准备车子,他们要即刻回台北。“不用了,你们不用回来了,我没事—一”然后泪水突然像倾盆大雨般地落了下来,声音支离破碎,完全没有说服力。

电话那头的双亲心急如焚,转眼已经上车赶往机场,赶着回来呵护成年后第一次向他们哭诉心中委屈的爱女。听到双亲的慰藉,冯蜜悲悲切切地说着:“我知道你们很爱我,可是……如果我不是爹地妈咪的女儿,你们还会爱这样的我吗?”面向玻璃帷幕,抽抽噎噎地哭着。

无意间瞥见玻璃窗上自己的容貌,惊呼了一声!为什么她要把自己哭成丑女人呢?玻璃窗上映着一张丑死人的脸孔,冯蜜皱眉,手机早已结束通讯,因为她的双亲已经上飞机赶回来陪伤心欲绝的爱女了。

痛痛快快地向双亲哭诉一顿之后,她还是很难过……难过得要命……

“警卫室吗?对,我是冯蜜。”吸了下哭得暗哑浓浊的鼻端。“可不可以帮我看看餐厅的李妈回去没有?如果没有,麻烦您请她上来收碗。对,告诉她我洗好了,请她再提一桶上来。”

虽然难过得要命,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的。真的好难过……

“白秘书吗?”看到一位妇人提着一只水桶上来,冯蜜对她点头,请她进来,并指指隔壁房间。“研讨会什么时候结束?你以为我会难过到忘记丰登商银的事吗?不可能。星期一就是十八号!你等我一下。”遮住手机,紧张问着从隔壁房间走出来的人:“干净吗?这次我只花半个小时而已。”

看着水桶里面的六个碗。“很干净。照这样洗就可以了。”

“哼,我就不信有我冯蜜做不来的事。”得意地握拳。“谢谢你。”一度被击垮的斗志渐渐死灰复燃,妇人离开后,继续盯人。“大堂哥的意愿到底是什么?如果他只有这么一点能耐,那——”

一阵差不多等于是精神错乱的脚步声,又跌又滑又撞地从空荡荡的长廊外传了过来。她跟情人吵架,这么伤心断肠都没有崩溃了,冯蜜正想看看是谁抗压性那么差,居然工作到捉狂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人撞开来,再来就是一个很惊慌的声音:

“小蜜!你一—”找人找到简直快崩溃,大堂哥的脸探进办公室隔壁的小房间,然后突然愣住。“你在干嘛?”

“我看到大堂哥了。”冯蜜结束与白秘书的通话,腾出双手加紧练习,务必利用各种空档以便尽早一雪前耻。啾一眼摊倒在门板上的虚脱男,皱眉问着:“是爹地妈咪叫你过来的吗?”

一想到他这个宝贝堂妹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十个铁定得陪葬,大堂哥就吓到差点心脏病发。

“我爸跟叔叔他们四个,穷紧张什么呀……”大堂哥喘着气把高背椅子推到小房间门口坐着,就近监控,自己顺便倒着堂妹的养生茶来喝,并翘起二郎腿瞄瞄眼睛哭肿的好胜小丫头。“你怎么啦,谁给你气受啦?”

“你啦!”

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天、天地良心!我可是第一个赶过来关心你的人,你这个不识好歹的丫头!”

“丰登银行的事,你到底怎么打算做?如果你被个人情绪影响——”

“你当你大堂哥是什么人!你给的资料,难道要我照单全收,我不必查证盘算一下吗?万一哪天被你这丫头设计了,我不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低头喝着还不错喝的茶饮。“我知道你忠心,是家里的防火墙,大家遇到疑难杂症习惯丢出来,反正你这鸡婆丫头会帮忙看着。但不能老靠你一个人看东看西的,留点时间谈恋爱。”看看她哭红的眼。“自己躲在这里哭什么哭,台湾没人给你撑腰吗?还有我们四个在呢!谁欺负你了?”

“哼。”冯蜜委屈地吸一下鼻头不想讲。“那大堂哥决定怎么做了?”

“丰登的呆帐多了一点,不过吃下他们,一次到位,胜过以后无数次小购并,是不错的盘算。保证金已经缴了,这下你放心了?盯得真紧。”

“你要拿下控股权,我才会放心。”对恶狠狠瞪她的大堂哥扮鬼脸,顺便吐吐舌头。“如果大堂哥顺利拿下丰登,有了战功,UCT那边要拱你上去就不是太大的问题了。”

大堂哥皱眉。“老人家的意思不是让你过去吗?怎么,怕了?”

“大堂哥真是的,一点都不懂得伯父的心。他早就想推你去UCT,是你自己觉得时机未到。毕竟是国际性的投资银行,大堂哥生性保守,总是思量过多,你已经习惯区域性的小池塘,到了大海会迷路会害怕——”

“你给我住口!”

破涕为笑。“我根本不想去UCT,我只是帮伯父刺激你啦。如果你因为私人因素而舍弃丰登的案子,今天这些话我就不会告诉你,因为不值得。”

大堂哥一脸诧异地看着堂妹哭肿的眼,然后渐渐变成一脸温柔,再来则是一脸的没好气。“你在干嘛啊?这里穷酸到请不起人洗——”

另外一阵接近精神错乱的脚步声传过来,这回冯蜜已经不讶异了。

“小蜜!小蜜!”

“人在哪里?!她不会真的去跳楼了吧?!叔叔说得好严重!”

“我爸差不多崩溃了!”跑得太惊慌,三双脚煞不住,直接滑入办公室。看见悠哉悠哉坐在椅子上的大堂哥,齐声喊着:“老大!小蜜人呢?”

花了二十四分钟,终于把五个碗洗好,冯蜜非常满意地卸下橡胶手套走了出来。大堂哥已经安抚好三位堂弟的情绪。看到冯家第四代,目前人在台湾的全员到齐,冯蜜觉得好开心,信心全部回笼了。

“我的人缘真是太好了,大家都这么疼爱我,一定是因为我——”

“够啦!”今天惊吓过度的四个倒楣鬼异口同声。

“难得聚在一起,去老大的招待所喝一杯吧,我真的被长辈们吓死了,我需要喝一杯。”那地方女宾止步,四个人商量完,转头看着脸色哭得红扑扑的任性堂妹,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你也一起来吧。今天放你一个人在这里,我们四个都别活了。”

终于可以去台北最神秘的招待所一窥究竟,那里有许多平时很难接近的大老板,冯蜜因祸得福,开心极了,心情好得直冒泡。她赶忙换上她最美的衣服,关好灯,一行人离开办公大楼时,她突然嘟嘴问着:

“上次人家跟你们提过的事,就是把被拿走的东西拿——”

“休想!犯法的事你也敢做,你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哼,哪里犯法?只是把被偷走的拿回来而已嘛。”

“满嘴歪理,反正你不能做这种事,碰都不能碰!听清楚了吗?”

一行人气咻咻地走进电梯,看着电梯面板上一会。有人又嘟嘴问了:

“人家今天心情不好,想做点开心的事,招待所的碗可以让我洗吗?”

四兄弟震惊地对望一眼,冲口怒吼:“你休想!丢脸死了!”

“又休想?!”气愤尖叫,斗志全数回笼了。“除了这两个字,你们没有别的字好用吗?气死人了!我都还没跟四堂哥算帐,上次台湾设计师的参展名单……”

一个一个卯起来修理,不一会,电梯内哀鸿遍野。

※※※※※

抢在圣诞节前夕,又完成一组家具,原本是值得大肆庆贺的事,然而,长寿村却笼罩在一片乌云密布中。

“白婆婆——”梅应朗从鸡舍里钻出来,看了看走得很急的云朵,他没有走入白奶奶的四合院,反而往对面的村长家走过去,连说:“鸡舍的门修好了,这几天可能会下大雨,您记得把门关上。”

梅应朗绕到村长家的厨房,那里聚集着一堆婆婆妈妈们,大家七嘴八舌地闲聊着什么。每天一到下午三点,她们就聚集在此挑着晚上要煮的菜,顺便聊聊最近村中的趣闻或是各自坎坷的一生,梅应朗早己见怪不怪。

“孙婆婆,您家里有没有哪里需要我帮您看一看的?”

这几天梅应朗拿着现成的材料,突然大肆整修起村中老人的住家,仔仔细细地修护着。看见婆婆妈妈们各自拆着手上的小盒子,神色亢奋得好像少女一般,没听见他的话,梅应朗又问了一次。

孙奶奶把注意力从她手上看起来像口红的东西勉强拉开,转向他,说着:

“厨房的水龙头好像拴不紧,屋顶也有点漏水,你帮我检查检查好吗?”

梅应朗瞥一眼她们手上的东西,有的是口红、有的是粉饼、有的是香水,好像投合各人所需,因为她们每个人都笑得很开心。梅应朗温柔地看着她们开心的笑脸,还有别处要修缮,他快步走入厨房时问孙婆婆:

“偏厅的电灯开关还会漏电吗?”

将铁槌收回腰间的工具腰袋,扭转水龙头,梅应朗听见孙婆婆回答他,最近没有被电过了,应该是没有漏电了。婆婆妈妈们笑成一团,正在检查水龙头滴水状况的梅应朗也笑了笑。

“好像不是这样用的。”婆婆妈妈一同研究手上设计新颖的口红时,突然有人转头说:“对了,阿朗啊,小蜜小姐要我跟你说,她说她不是你想的那种好命的大小姐,她现在拥有的东西,是她自己很努力很努力争取来的。她叫你想通之后,要向她道歉啊。”

“阿朗,你是男人,男人吃点亏没关系的。你要疼爱老婆。”

在厨房内猛然愣住的梅应朗跳了起来,头差点撞到水龙头。他一脸紧张地跑了出来。“她什么时候说的?”

“昨天拿圣诞节的礼物来送咱们时,提了一下。”

“她昨天有来?她从香港回来了?”梅应朗脸色惨白。

“她待了一个下午,说要看什么西边区域,拿着一支笔一直讲话。”

梅应朗傻眼,这下子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算要道歉,他也必须先找到她的人。可是自从一个礼拜前她生气离开之后,就再也没来过,就算他去台北交货也找不到她。眼前看来,她还在生他的气,根本不想看到他。昨天她明明来了,却不让他知道。

他说她不为别人着想,自己却说话伤害她。她明明那么努力,从来没有对他抱怨过什么,没有干预他什么,他为什么要对她说那些话……梅应朗懊恼不已,突然觉得恐慌、突然觉得害怕,万一她永远不原谅他……

原本以为自己只会成为亲人的负担,他没有资格再拥有什么。

他已经不是富家少爷,日子已经截然不同,他也适应下来了,并不觉得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好,他不会想要拥有什么。目前这种日子很平静,他活得心安理得,觉得富足。无风无雨的日子有时难免平淡,但他很满足了,他什么都不缺,已经很满足……很满足了……小蜜……

他那么想见小蜜,一定是因为他说话伤了她;他想当面向她道歉,不是想要留住她或者拥有这段关系,他欠她一句道歉。所以,他一定要再见小蜜一面,他想见小蜜……

原本叽叽喳喳比较着各自的礼物,婆婆妈妈们突然静音,担心地看着脸色灰败的梅应朗。看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抓着扳手,罚站在厨房门口,好像不知如何处理他颓丧的心情。

梅应朗发现婆婆妈妈们的目光,勉强打起精神。

“水龙头坏了,我那里有新的,我去拿来换。”说着,就快步离开了,像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阿朗这孩子真是,小蜜小姐不是叫他要道歉了?人家女孩子都开口了,他个性怎么那么倔啊。等一下小蜜小姐过来,哄她两句不就好了。”

“婆婆——”

说人人到。冯蜜在预定的时间内迅速把地图上的重点区域再走一遍,然后绕回村长家。“这支口红要这样开啦。”冯蜜咯咯笑着,弯腰把孙奶奶摸不着头绪的口红拿过来,轻按一下,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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