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霖霖-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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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还是从前告老还乡的前朝官员的屋子，现在是程家的别院。”冷琮指指门口看守的两个警卫，拉着冷伊绕到宅子倚山的一侧。

　　　　围墙都是一样高的，但西面是山，站在坡上，脚踩冷琮的肩头，翻进围墙便没有那么困难了。

　　　　冷伊落了地，赶紧蜷缩在一株株月季之后，慌了神。

　　　　冷琮翻起围墙来轻车熟路，俯下身子，“跟在我背后，别出声，我看见前门有辆车开进来，我们躲到假山那边去看看再说。“

　　　　她弓着身子跟在他身后，往五十米开外的假山跑，看见宅子里还有佣人在高高的廊檐底下走动，一颗心更是提到嗓子眼。在假山背后躲了躲，看不见周围有什么人。

　　　　冷琮又指指假山边一排正厅加左右两偏房的屋子，“左边第一间，看看是不是她在里面。”

　　　　冷伊点点头，两人一同猫着腰往屋子窗下走，“当”一声，惊得她差点跪在地上，冷琮拉着她的胳膊，硬是拖到窗下，他俩背倚着墙坐下，又是几下零星的声响，而后是涓涓古琴声。他俩惊愕地相视，骤雨初歇的滴落声、杨柳风卷舒云声。

　　　　冷伊点点头，探出头，从窗口望进去，一个用薄纱鹅黄丝巾裹住脸的女子，正坐在古琴旁弹奏雨霖铃，这和冷伊自己每日从镜子看的极为相似的身量，虽是覆着面，却不妨碍认出她来。

　　　　她身后的门打开，吓得冷伊缩回去，又犹豫着探出一点，看到进去的正是程昊霖！

　　　　他倚着门低语一句什么，她突然将古琴推翻在地，转身照着程昊霖的脸抽下去，程昊霖扭住她的手，将她揽进怀里，她挣扎几下，便紧紧抱住他，失声痛哭。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59章　别院初探（二）（）　
古琴在地上滚了滚；带出杂乱的声响，听在冷伊耳中，先是“轰”一声，而后就是大珠小珠落玉盘的声音盖过一切，直到衣袖被拽住；她才回过神。

　　　　冷琮低声叫道：“走走走；来人了。”

　　　　她这才看见，从东面花园里走来两个下人；用托盘端着饭食走来；已经离他们不过二三十步远，幸亏她俩正凑在一起低语什么；并未看他们。

　　　　她被冷琮拽着向假山边小跑，冷不丁背后一声：“王小姐！”

　　　　她一僵，愣在原地，甩开冷琮的手，他便躲进假山里。

　　　　冷伊转过身，看到一个四十来岁的老妈子；“王小姐。”说着上下打量她；眼中带着点狐疑，“王小姐快进去吧。”而后定格在她的脸上。

　　　　她不由自主的摸摸脸；怎么？不该是装束相去甚远么？总不可能在脸上露出破绽。

　　　　“好；马上；你先去！”她尽量缩短字数；她俩的声音还是有点区别的；王依大概因为常常需要用嗓子，嗓音也甜美些。

　　　　这老妈子怀疑地转身向王依的屋子走去。

　　　　冷伊轻手轻脚地绕到假山背后，冷琮已经溜到月季丛背后的墙角，向她招手，于是不管不顾地跑过去，踩着他的肩，翻了过去。虽是受了惊吓，手脚却分外镇定，翻出去比翻进去快得多。

　　　　冷琮也紧跟她，他正在墙头上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惊恐的叫声：“啊！见着鬼了，假山边有鬼啊！”

　　　　“快！”她叫了一声在墙头愣住的冷琮。

　　　　他赶忙跳下，“走小路下去。”他回过神来后倒是思路很清晰的，拉着她走向树林深处，有条泥泞小路。

　　　　一脚深一脚浅地在山路上往下走，连续多日的阴雨，路湿滑得简直让人摔倒，到后来几乎是从坡上滑下去的。

　　　　两人一句话没说，只有“呼哧呼哧”的出气声。

　　　　连跑了有十分钟，冷琮定定神，回望山林，漆黑一片。“好像没有人。”

　　　　他俩竖起耳朵静听，除了树叶沙沙与鸟雀叽喳声，并没有旁的声响。

　　　　“你的马灯呢？”冷伊看着他空空的两手。

　　　　他瞪大眼睛，想了一会儿，“蹲下来的时候放在地上，忘了拿了，罢了罢了，回头再买一盏。”两人突然累极了，脚步也慢下来。

　　　　“好像才八点不到，慢慢走。”

　　　　她点点头，懒懒的，什么都不想说。

　　　　“你爹居然说中了，这程昊霖不是个好东西，没安好心。”冷琮气鼓鼓了起来。

　　　　冷伊只默默点头，没有接话茬，想起之前与程昊霖的种种场景，突然有种被把玩、戏耍的羞愧感，心里很是恼火。

　　　　“这样子，我们回去怎么和娘说？”说是被程昊霖养起来了？那为什么不让家人见？说是被程昊霖软禁起来了？那娘不急疯了？

　　　　冷琮挠挠头，思考了一会儿，“就说，在山上养病，我们见着聊了会儿，她一切都好，等病养得差不多，就回金陵城里来，到时候和嬢嬢见面。”

　　　　“那我们接下去怎么办？”他们终于看到了她，也看到了屋子的主人，却似乎缺乏去对峙、去要人的勇气。他如果不承认，或是承认了不放人，又该怎么办？他如果发觉今天有人来过，把她移到别的地方去，又该怎么办？突然发现他们俩人还是太鲁莽，这么多的细节都没想好，就付诸行动了。

　　　　“上次来看见的那些护士，现在仔细想想，我好像看见她们衣服上写着第一之类的字眼。”冷琮一个劲地摸着下巴。

　　　　“哦？第一？什么第一？”

　　　　“应该是第一陆军医院。”

　　　　冷伊眼前一亮，刚刚成立没多久的第一陆军医院，主要收治伤员、军人及军官家属，她们出诊，来的又是陆军军官的家里，确实是说得过去的。“你要去医院想法子？”

　　　　他点点头，“我去医院查查，正好也认识些朋友在那里工作。你先别同程昊霖说了，免得打草惊蛇，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如果被他发现了，诚心不想我们找着，那我们往后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想想，也好，这事急不得，况且，看那佣人的态度，王依在这里的日子应该是不差的。

　　　　娘见着他们俩如从泥潭里滚过似的，大惊失色，起先以为在路上被车给撞了，他俩只得说是去看王依，雨过山林，本就是泥淖，加上路滑，摔了一跤。娘本是半信半疑的，但听了“王依”二字便不同他们深究，只问王依境况。

　　　　好在冷琮能说会道，说得活灵活现，好像真被请进房间坐了坐，又促膝长谈似的。

　　　　娘总算是安心下来，可眉间又有不安，“那程将军，都是将军了，定是老大不小，这，她在那儿算个什么呢？”

　　　　“程将军，就是礼拜天，坐我旁边的那个人，还没婚娶”冷伊这话一出，本是宽慰，却没法往下说，程昊霖追逐莎莉小姐，又被什么唐小姐眷恋，她这样说明摆着误导娘，还以为他是个好归宿呢。

　　　　娘却也没这么轻信，摇摇头，坐下来，“既然没有婚娶，更不可能全心对她了，改天，你劝劝她，别待着了，姑苏城里她已是人尽皆知，大不了我带她去别的地方生活，也好过被人家养着，改天又被人家抛弃了。”

　　　　娘原来已想得这样深远，可他们又如何能跟她说上这些呢，冷伊不由皱了皱眉。

　　　　冷琮冲她使使眼色，“嬢嬢说得对，只是她现在身子不大好，那程先生又让顶好的医生给她治，我们暂时先安心，等病好了，我们再同她说，她定是转得过弯来的。”

　　　　不踏实的一觉过后，昏昏沉沉又到起床的时候，冷伊这才发现，嗓子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昨夜确实穿少了，却也只得硬着头皮起床。

　　　　和冷琮在鼓楼公园分了手，想起还有蒋芙雪家的宴请等着，不大想看见程昊霖，上午就去找蒋芙雪推掉才好，没想到刚走到西大楼门前却见着了程昊霖。

　　　　他心情看似不大好，心事重重，但在门口停下脚步，显然已经看见了冷伊。

　　　　她没法不打招呼，“程老师”一出，喉咙里火燎似的疼。

　　　　他一歪头，阴郁的脸上带上了点儿戏谑的意味，“栖霞山在城郊，山里夜凉，下次去，要多穿些衣裳才好。”

　　　　留下她在原地大惊，他已经走进了西大楼，要讲课的教室在尽头。西大楼的通道略窄小阴暗，两旁一个个教室的大门能投下一束束光亮。

　　　　他的心情和这走廊一样，阴暗潮湿，只有冷伊，她像这窄窄的光束，硬是泼洒进来，炽热明亮，

　　　　方才只因为看到她，突然就缓了过来，那句玩笑话说出口，看她惊愕的神情，很有意思。生活里也就剩这么点儿乐子了，她在天上要是知道了，会很伤心吧。好在，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在冷伊这儿，也就这么着了。

　　　　这一天，冷伊过得浑浑噩噩，他知道了，他居然知道了，冷琮还让她不要打草惊蛇，这下可好，更可怕的是，晚上还要面对他。

　　　　她担心得愈厉害，晚上就来得愈快。

　　　　曲径通幽，两侧竹叶显出颓色；碧潭透底，池中清水荡漾出凉意。

　　　　蒋芙雪同冷伊手挽着手，沿着那竹林小道，走过一道月门，走上水面的九曲桥，这才进入一汪湖中的水榭。

　　　　还没上桥时，冷伊远远就看见，蒋芙雪的爹娘紧张地站起来张望，却发觉是她俩，不由松懈下来，又在椅子上坐了坐，直到她们走进那水榭，才笑着抬起头，“冷小姐来了，请坐请坐。”

　　　　知道他们一心都在程昊霖身上，冷伊被连带着请来，心里讪讪的。

　　　　“冷小姐早些日子就和程将军相识的？”她还没坐下来，蒋先生便等不及要问了。

　　　　她点点头，“也就是春天的时候吧，才认识的，相识可算不上。”将自己面前的小茶杯向前推了推，方便蒋芙雪给她倒茶水喝。

　　　　蒋夫人轻轻拍了拍她丈夫的手臂，笑盈盈地问：“早就听说，冷小姐毕了业就要回姑苏城完婚的，叫我们好羡慕啊！我们就这么一个女儿了，嫁的太远自然是不愿意，怕她吃苦；嫁近嘛，好像眼跟前又没什么合适的人。”

　　　　“妈！”蒋芙雪嗔怪了一句。

　　　　她娘却不管，“女大当婚的，有什么不能说的，再说了，这是当着冷小姐的面，又不是旁人，一会儿程将军来了，妈肯定不多嘴。”上前又朝冷伊靠了靠，“要说这程先生啊，也真是，才来这金陵城一年没到，倒把这城里未出阁的千金小姐都迷了个遍，不知道最后是哪家女孩子能嫁得这个如意郎君。”

　　　　莎莉在冷伊脑海中转了个圈儿，带起墨绿裙摆里一层热烈的石榴花。这件事还是不要多嘴了罢。

　　　　“金陵城里的千金，想必他看多了，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那些女孩子，整天整天地约着女校的小姐妹喝咖啡看戏，倒不如芙雪这样，中央大学的女学生，见了男学生也落落大方，现今又上了金陵佳丽的红榜，这才是魅力无限。”这对望女成凤的夫妇的心思再明了不过了，冷伊想着，既然来吃别人家请的饭，旁的忙帮不上，好话总是会说几句让他们开心开心的。

　　　　蒋芙雪在桌子下轻轻踢了冷伊一脚，皱着眉狠命摇头，“那你同张先生的婚事是怎么打算的？”她执意要把话题岔开去。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60章　别院初探（三）（）　
怎么样？这个礼拜六；他应该就要过来了，怎么样，这还由得着她自己吗？“应该暂且搁一段时间，我哥哥和我娘都觉得读书出来，不像芙雪这样走外头走一遭；就早早嫁了人；怪可惜的。当然我和芙雪肯定没法比的了，可能先找个工作试试看。”冷伊笑笑；轻描淡写地说道。

　　　　蒋太太的眼里有点狐疑；“张先生，我听说年纪也不小了；你们这么想，他怎么肯呢？”

　　　　冷伊耸耸肩，喝了口茶，“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和我哥哥是多年同学，熟识得很；这么多年过来了；又怎么急这一时呢？”

　　　　大家就都笑了。

　　　　蒋先生的余光，有意无意地往通往水榭的九曲桥瞟；这会儿瞟完又扭头望了望；赶紧起身；小跑迎了出去；直迎到桥上第四个曲折去；远远就听见“程将军，欢迎欢迎！”说着退到程昊霖的身侧，让他一步，伸出手给他引路。

　　　　这边厢，蒋太太早就起了身，蒋芙雪也看着她娘的脸色站起来望向他俩的方向。

　　　　冷伊先是愣了一会儿，待回过神来，左右两人殷切地望着那处，她自然也跟着起了身，只是脸上的表情大概多少有些勉强。

　　　　要不是中午同冷琮商议出了结果，冷伊一定不会来这顿晚饭的。他们商量好，既然程昊霖已经知道她偷跑进那隐庐，倒不如抓住这个机会好好谈一谈，至少也能知道他留着她的目的所在。

　　　　蒋先生举着右手，示意蒋芙雪右边的一个空位，他女儿便坐下身，将脸侧过来同冷伊讲话，故意不去看程昊霖，可是对着冷伊的一张姣好的脸上，早已是绯红一片。

　　　　他们家，连带她的心意，冷伊完全看在眼里，不由得，有点儿同情。

　　　　程昊霖顺着他手臂的方向，却从两个女孩子身后绕过，坐在了冷伊左边的空位上，又向对面的蒋夫妇道：“主家请坐请坐。”

　　　　冷伊先没有觉察到，只顾着侧着脸听蒋芙雪讲的那无关紧要的话的，看到她脸上的笑僵了一下，小小的失落，而后又笑靥如花，点点头，略带羞涩地跃过冷伊道：“程老师，下班晚了？”

　　　　冷伊的心里“咯噔”一下，半个身子都僵住了。

　　　　回头看程昊霖，他卷了卷蓝灰色的衬衫袖口，“今天下午学校没课，在军政部待了半天，正要走，又临时开了个短会。”

　　　　“客人都到了，我们就开始吧。”

　　　　桌上早已摆了八个冷碟，程昊霖也是不客气，夹了头一口菜，蒋夫妇这才小心翼翼地夹菜。

　　　　冷伊看着这一家谨慎讨好的人，心里累得慌，也只得跟着他们，最后才伸了筷子。这么看人脸色的筵席，倒真不如不来。

　　　　一桌饭菜，只听得蒋先生与程昊霖一直在谈论，听着听着，冷伊却觉得，如果她是程昊霖，大概不愿再与他谈第二次。蒋先生虽是竭力迎合程昊霖的，各式各样战场或军政部的事情，都竭力在找话题，可他自己说得这样滔滔不绝，夸张得有自说自话的嫌疑。

　　　　冷伊偷偷看了一眼蒋芙雪，她脸上的红没有褪，不知是因为见了程昊霖，还是因为她爹在程昊霖前这样掉了五十岁人的架子。

　　　　蒋先生正讲着现今中原形势，大战一触即发，服务员端上一笼精致的点心。

　　　　程昊霖早就听得烦了，夹起一个顺手放在冷伊的盘子里，自然而然地轻声道：“这千层糕看着不错，你尝尝。”说完，自己一滞。

　　　　冷伊觉得耳边仿佛“叮”的一声，如琴曲的终结，用手抚琴，于是所有的弦都静了，空气里只有淡淡弥漫开来的暧昧，蒋太太看着他们的那暧昧眼神。

　　　　她忙不迭地道谢：“谢谢程老师。”一心想要和他撇清关系，好让这一家人知道，她同他并没有表现得这样熟稔。

　　　　于是气氛变得闷闷，冷伊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才有了个苗头，就捂住嘴，止住了，却入了程昊霖的眼，“明天两位还要上课，今天叨扰了！”

　　　　于是这家人又是客气地相送，蒋先生踌躇一下，“冷小姐住在什么地方？叫辆车送送你？”

　　　　冷伊刚要谢绝，程昊霖抢了先，“我送她就好了！今天真是谢谢了，改天程某人回请。”说着大步走出了几步，回头望望她，“冷伊。”

　　　　她倒吸一口气，想要给蒋家好好解释，憋了一会儿，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