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雨霖霖-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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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程昊霖走在了前面，而狮子楼门口的小二一眼认得出他，是常客了。

　　　　“带到前面，先喝茶。”他轻声吩咐。

　　　　小二一声“好嘞”便麻利地将他们引到前厅茶楼，一时听得山泉飞溅之声，上次来这里，并没有坐茶楼，便也不知这里竟有这样的室内山间飞泉，一时出神。

　　　　程虹雨倒是也熟得很，还未坐定，“我要去看锦鲤，冷姐姐和我一起来。”拉着她便跑下茶楼，跑到横跨在流水之上的虹桥之上，水中果然锦鲤游弋，配上不远处丝竹之声，倒真有山谷清泉之感。

　　　　“冷姐姐，我有难处。”她弯腰俯身看似出神地观赏锦鲤，这一声飘来，看来她对自己的行为是自知的。

　　　　冷伊愣愣地看着身边的程虹雨，没有想到自己还未询问，她倒这样坦率，却不知楼上有人正看她。

　　　　坐在外侧的程昊霖，稍稍低头便能看到楼下小桥上的两个女孩子。

　　　　自己的妹妹行为举止像个孩子似的，其实，也就骗骗外人罢了；边上那个，恬静沉稳，大约也不是个孩子了，他还真有点看不透她了——方才她推辞得这样坚决，要知道，但凡了解他们这一行人身份的普通人，向来都想往上凑，她倒是一退老远，她的哥哥也好像并不是个攀缘附会的主儿。

　　　　他又抬眼瞟了瞟对面的冷琮，关于他，也花了些时间让人查了查，看起来就是个热血青年，才聊了这么会儿，也确实才气逼人，只是，他和虹雨，差得有些多。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44章　各怀心思的饭局（二）（）　
一个抬头；正看到；茶楼之上；三人不知说到什么，都向她俩望着，冷伊忙低下头；同程虹雨一同对锦鲤指点；实则却在说着全然不相干的事情。

　　　　“程小姐家世显赫，我哥哥只是个小记者，放在古代，大概会做个闲云野鹤的侠客，这个我们都知道”冷伊不想直接去谈家世的差距，毕竟；这不是件多光彩的事情，却也不可以归结为冷琮的短处；这并不是他们自己可以掌控的事情。

　　　　“冷姐姐怎么又改口程小姐了，这是有意与我生分了。”她眼帘低垂；看起来很沮丧；“我和李先生的行为不好；冷姐姐定看不上眼；我心里清楚。”她抬头，睫毛翩跹，泪水似是要夺眶而出；好一个楚楚可怜状。

　　　　冷伊心里一时显出厌恶之情；因为对她最初的印象就是会演戏；这样的神情，对她来说易如反掌，谁知几分真情几分假意。

　　　　“大太太，姐姐是见过的，在戏园子”她低下头。

　　　　冷伊一时陷入回忆，揪出记忆里她惟命是从的那个富贵妇人。她果然能说到点子上，见过她唯唯诺诺样子的人，一定会有所动容，可冷伊仍旧不能认可她在人群中呼风唤雨的模样，便轻微点头，表示记得。

　　　　“我不是大太太生的，我娘原先只是大太太房里的丫头，比大哥的娘还不如。”

　　　　冷伊有些意外，她和程昊霖居然还不是一母所生，这程司令究竟是娶了几个，难怪程昊霖的娘一气之下回了安临城，尸骨也不肯为他留下。没有名分也罢了，许是他与大太太有难舍的情分，大太太也没有让他休妻的过错，怪只怪自己认识晚了，可后来还有其他的妾，就只能说他没有真心了。

　　　　“有大太太在，大哥过得艰难，我一个注定要嫁人的女儿，就更艰难了。”她轻轻抽泣，却遮掩着，不让周遭的人看出来，“从前爹在的时候，因为我是唯一的女儿，疼爱些；爹去了，娘早死，大太太本就不喜欢我，如果不是大哥帮着，我还不知道过成什么样子。”她抽出丝绢，在眼角边扫了两下。“大太太自己没有孩子，也不甘心让大哥这个和她没血缘的孩子占了爹曾经的地位，带了个她自己的侄子在身边，倾尽全力培养他，费劲心思让那个侄子跟在大哥身边做事。从前在辽东军就是这样，整个二路军忌惮这层关系，对那侄子也奉承，现在到了金陵城还是这个样子，大家都知晓，程家权势，花落谁家，并没有敲定。”

　　　　这正是争夺的时候，冷伊不由地抬头看一眼程昊霖，他正坐在椅子上，盯着手中的茶杯，细听李睿晟说话，眉头微锁，只以为他含着金汤匙而生，却没想到他也有自己的烦心事。

　　　　“大哥对我素来不薄，况且如果让大太太的侄子把这家占了去，我更没有日子过，无论如何都要兄妹一心，可是大哥还是太年轻，需要别的势力”

　　　　冷伊没有再作声，一时出了窍，这争斗太过暗流涌动，不是她这个年纪、这个阅历能考量的，也不知他们怎么个斗法，眼光流转，竟落在李睿晟身上。

　　　　“李先生，可李先生也没有继承家业啊。”冷伊想了想，不得不承认，程虹雨也是身不由己，原来她和李睿晟的打情骂俏，更多的是程昊霖的意思，怪不得她。可想想，程昊霖为什么要打这个主意呢？同这样一个没有家族财富的次子联姻，于他未必有益。

　　　　“睿晟的大哥并不是个聪明人。”她的意思已经明了，光占据长子这个天时地利还不够，今昔不同往日，嫡庶界限都已然模糊，更别提长次了，金融大亨的世界又更为不同，当然是交棒于最有天赋与能力的人来继承家业，“他大哥在南洋逗留的时候，同那里一个做南北货生意人的女儿结了婚，对李家生意的帮助差强人意；如果睿晟能娶得好，他爹可能改变心意。”所以李睿晟与程虹雨的结合，将对两人都大有裨益，这样双赢的婚姻无论是李睿晟还是程昊霖，都是心之所向。

　　　　“我哥，是注定帮不上程将军了，既然无望，你们当断则断为好。”冷伊知道，他们这样的人，为了段稚气的感情，放弃所有，会被人疯了罢。

　　　　程虹雨已梨花带雨地看着她，“冷姐姐，道理说出来容易，当中的人又如何轻而易举地做到呢？”

　　　　冷伊也自觉确实是说得轻巧，站着说话不腰疼，但如果注定无望，何苦浪费时光碎了人心呢？

　　　　“可如果注定无果，还是别拖延为好，到了后头愈发难受，你应当有当断则断的勇气，冷琮更是如此，你的现状，我会向他悉数转告的。”让一个年级轻轻的女孩子亲手斩断情丝，确实有些难。冷琮会理解的，从他那边断了念想，才是个正经方法吧。

　　　　“别！”她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刚刚好，没有惊动楼上三人，“事在人为，大哥的事情我一定竭力帮他，可我的人生还长，需要过我自己想过的日子。冷姐姐，求求你，给我点时间，我不想负冷师兄的心意，求你别同他说这些，我会想法子同他走到一起，冷姐姐求求你。”声声哀求，让人不忍。

　　　　长叹一口气，“我当真希望他能高兴，只求你心中有数才好。”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她如果不回绝冷琮，冷伊也就暂且不多嘴。

　　　　程虹雨见有了转寰的余地，喜出望外，顾不得眼角还有泪水，已然笑出来，拿出绢子擦干，“放心交给我，我想法子，大哥也不能逼我的。”拉起冷伊的手，往茶楼之上走去。

　　　　冷伊心中疑窦丛生，“程将军，还有个弟弟叫昊霆？”试探道。

　　　　她面上一惊，继而露出羞愧的神情，“那是我的亲哥哥，也靠着大哥，才勉强能在程家继续过下去，有大太太在，日子真的不好过。”

　　　　回想起不愉快的经历，那倒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没想到在家里也过得这般畏首畏尾，却还有闲工夫与王依纠缠不清，真可谓是双面生活，外人只当他过得风风光光。

　　　　“你们兄妹有三人，而且大权面上已经交给了程将军，大太太只不过有一个侄子，你们怎么这样艰苦？”看上去实力悬殊，他们仨不至于如此苦斗。

　　　　“大太太家世不一般”话还没说完，已经到了桌边。

　　　　那三人正谈笑风生，见着她们来了，李睿晟打趣，“虹雨要是去参加金陵佳丽评选，定能力压群芳。”

　　　　冷伊看见冷琮皱了皱眉，他一向是不看好这场选美的，却也并不作声，只笑看程虹雨的反应，他果然同从前激进的样子不同了，不知因为成熟，还是因为爱屋及乌。

　　　　“都内定好了的，我去凑什么热闹！”她说话掷地有声，印证了那群男生的猜想，果然内幕还是不堪的。

　　　　“哟，有昊霖在，还愁你不能脱颖而出？”李睿晟指了指对面，正点起一支烟的程昊霖，一时，都是夹杂薄荷味的烟草味。

　　　　“提前都打好招呼的，现在再去争个一二”她还想说什么，看见她哥微挑的眉梢，便即刻将话题转了去，“有什么好参加的，在台上走来走去，让别人评头论足，谁爱去谁去。”及时止住不该透露的内幕。

　　　　兄妹二人细微的神色，都落了冷伊的眼，虽不是同一个母亲，这默契却让人咂舌。

　　　　李睿晟见状抿嘴一笑，“虹雨心性倒高，也是，凭‘金陵佳丽’的名头出了名的，恐怕于这女子一生，弊大于利。”也就不再过问那内定的是哪些人、都怎样托的关系了。

　　　　她没回李睿晟的话，只是面上带着笑意，缓缓将目光从他身上转到冷琮身上，“冷师兄再加些茶？”又转头向程昊霖，“哥，我都走饿了，早点开饭吧。”

　　　　小二恭恭敬敬地把菜单奉上，自然是先由两个女孩子点。

　　　　程虹雨将菜单递到冷伊跟前，却让她心里犯了难，总不至于把菜单从头到尾翻过去。本来可以稍老练些说一个招牌菜，可狮子楼的招牌菜是蟹粉狮子头，用娘的话，女孩子家在外头吃饭，即使点菜也要点个雅些的，翻了两页，有了主意，“我就点个龙井虾仁，别的你们点。”

　　　　果然小二点点头，记下，还好点了个这儿有的。

　　　　菜单被传到程虹雨手里，她翻起来熟门熟路，王府花雕鸡、翡翠银鱼羹

　　　　由于三位男士的推让，她便将菜都点了，末了才问旁的还有没有想加的。

　　　　恰好小二站在冷伊和程虹雨之间记，冷伊便趁机瞟了眼菜价，才一瞟，心就咯噔一下，差不多是冷琮半个月的工资，出门前他往口袋里放的数定是不够的。

　　　　悄悄把手伸进包里，掏了两把，略略一估，两人的加起来倒是还可以，只是到了结账时，两人一同凑出来，未免难看，只能寻个机会偷偷给他。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冷雨霖霖＇民国＇，微信关注“优读文学”看，聊人生，寻知己

第45章　各怀心思的饭局（三）（）　
“冷小姐明年毕业；就要回姑苏城嫁人了？可惜可惜。”李睿晟竟还记得这档子事；冷伊和冷琮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看着她眉头都皱到了一起，心里竟是一松，程昊霖悠悠开口；“中央大学苦读四年；直接嫁做人妇，太可惜了，为什么不考虑到对外事务部门找个工作？”解了围，“当今提倡女性独立，冷小姐作为少之又少的男女合校的一等一大学出来的学生，应当做个表率；政府也正缺外语人才。”

　　　　这些日子冷伊还昏昏沉沉的，被和博容有头无尾的婚事搅得浑浑噩噩；竟没有想到，如果结不成婚；是时候好好考虑毕业之后的日子了。

　　　　“现在留洋回来的人都不在少数了；我”咂咂舌；“未必能行。”

　　　　“不试怎么知道？”程昊霖掸掸烟灰；重又吸了一口，“明天我就让人拿张申请表来，冷小姐的英文我是见识过的。”

　　　　程虹雨“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哥；你一个英文门外汉；这样夸冷姐姐，你让她高兴还是难过？”

　　　　大家都笑了起来，程昊霖也摇摇头看着她，“冷小姐没你这么小心眼，我由衷的赞美，她都懂。”

　　　　茶楼之下有点小小的动静，大家低头。

　　　　山泉北面，戏台上，八个着艳丽旗袍的女子，分两侧上了台，抱琵琶、弹古筝、吹长笛、抚扬琴、拨丝竹，还有一个最秀丽的站在台子最前头，青山远黛眉、春潮秋水眼、绛唇轻点，一席墨绿短袖旗袍，在她身后七件五彩斑斓无袖旗袍的映衬下，虽素净，却压不住她的妖艳，吹拉弹唱声响起，渺渺悬于尘世。

　　　　“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朱唇轻启，歌声空灵，一时四座无声，空余山泉潺潺，正应了骤雨初歇，水滴低落。

　　　　“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她抱着的臂舒展开来，抬起头，一双美目，直望向茶楼上的这一群客人。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深吸一口气，此处便只有丝竹之声环绕，众人静默。

　　　　“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唱完这句，她转过身，背对台下，纤细瘦削的双肩轻轻起伏，似是在哭泣。

　　　　那七个女子此时边弹边唱，“多情自古伤离别，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清秋节。”

　　　　那个女子复又转身，似是梨花带雨，坐在台前一张石凳上，抚着酒杯，半趴伏在石桌之上，用迷惘的声调继续，“今宵酒醒何处？”

　　　　后头是飘渺的回答“杨柳岸，晓风残月。”

　　　　她便一个人哀声咏叹，“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而后便伏在石桌不再起身，空余弹奏之声。

　　　　良久，待到弹奏之声消去，狮子楼里才爆发出叫好声。

　　　　冷伊转过头，发现程昊霖滞在那里，指间香烟袅袅青烟，他望着桌面，沉浸在思绪里，突然抬头，不妨和她的双眼相对，他的目光仿佛有重量般，沉沉地灌在她的心上，两人都一滞，各自转过头去。

　　　　口哨声与戏谑声此起彼伏，台下的观众不复刚才的谦谦君子之态。

　　　　冷伊复又低头看下面，突然为那台上的歌女悲哀，只有那丁点片刻，她们才被当作淑女对待，剩下的时间，不得不应对这令人厌烦污糟的场景。这才发觉，那艳丽的女子已拾级而上，来到他们的桌边。

　　　　冷琮一脸惶恐，显然也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李睿晟则笑得一脸暧昧，向程虹雨挤眉弄眼——这歌女原是奔着程昊霖来的；程昊霖也回过了神，换上一点调笑一点敷衍的神色。

　　　　“程将军，好久没有到解香楼，阿是把我忘了？”一开口便是地道的金陵城话，腰身扭动如蛇舞，一时坏了冷伊还回味着的情致，“如果不是今天被狮子楼请来，什么时候再见你哟。就是看到程将军，才特地唱的雨霖铃，程将军看着也不领情。”

　　　　方才悠远的意境，早就不复存在，程昊霖熄灭烟头，“罚酒罚酒！”

　　　　店小二未等吩咐便倒了酒来。

　　　　他一手搭着这歌女的肩，一手执杯，一饮而尽，那歌女在他身上又腻了腻，才扭着又走了下去。他又若无其事地坐下身，这样的场合又不是头一次见，可不知怎么的，方才喝酒的时候，眼光却落在对面冷伊的脸上，她低着头，她老是低着头，低着也好，身边的也不值得她抬头看，也不是什么美人胚子，突然有些厌倦这逢场作戏。

　　　　冷伊突然胸口有点闷，和程虹雨说趁着菜还没上，想先去洗个手，手心里汗涔涔的，好不难受。起身时趁机将从包里捏住的几个大洋塞到一旁冷琮的手里，却没想正被程昊霖落了眼。

　　　　眼见着他拧了拧眉，又轻笑了出来，冷伊一时发窘，脸又红了，转身往茶楼下走去。

　　　　这场饭局持续了多久，那一行歌妓便唱了有多久，久了，惯了，便觉不出她们的存在。

　　　　觥筹交错间，冷伊看见程昊霖恍惚的眼神，望着同样恍惚的自己。她想，纨绔子弟都是一样的罢，他的弟弟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