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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第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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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很快便睡着了。

    但没多久便无端惊醒过来,她睡眼迷蒙地睁眼打了个哈欠。

    四下里静得落针可闻,她怎么突然醒了?

    她睡思昏沉,懒得计较,正要合眼睡着。

    忽听得有道声音轻飘飘地落进她耳朵里。

    那是羽年的声音,还带着哭腔。

    郭圣通的心一下就提起来,谁欺负她了?

    “……这可……怎么……怎么办啊……”

    听着意思,是碰上难事了?

    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为难事吗?

    怎么不来求她?

    倒在外面一直哭。

    “快别哭了!一会再叫夫人听见了!”

    这是常夏的声音,她在轻声呵斥羽年。

    嗯?

    为什么不能叫她知道?

    郭圣通竖起耳朵来仔细听着,但羽年却果真不再说话。

    到底是怎么了?

    她躺在榻上烙饼般地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子,到底是被好奇和莫名的心慌搅得睡意全无。

    “常夏……”

    常夏应声而进,撩起帐幔问她:“夫人是要水喝吗?”

    郭圣通摇头,“我睡不着了,还是起来坐坐吧。”

    于是,侍女们便鱼贯而入,服侍着她更衣。

    羽年最后进来,双眸微微发红。

    郭圣通看她一眼,笑着道:“这是谁欺负我们羽年了?”

    羽年勉强笑了笑:“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

    不对!

    郭圣通心底泛开嘀咕来。

    如果是羽年有什么为难之处,她定不会搪塞,会原原本本地告诉郭圣通,求她做主。

    可现在羽年不肯说,还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那说明这事很有可能和她有关。

    郭圣通看向羽年,她低垂下眼帘来不与她对视。

    她扶着腰缓缓站起身来,把手递给羽年。

    羽年的手有些冰凉,只怕是去外面冷静了会。

    看来发生的还是大事。

    羽年扶她到南窗的软塌下坐定后,正要给郭圣通腰后垫上枕头,就听她轻声道:“说说吧,瞒着我什么事了。”

    羽年一震,舌头有些打结:“您……您说什么呢?”

    郭圣通沉下脸来:“我都听见了,还装什么?快说吧。”

    常夏见势不好,正要上前去拽羽年。

    郭圣通猛地一下把手中的茶盏砸了出去,啪地一声炸在人心上。

    “看来我是太惯着你们了,都敢欺瞒我了。”

    郭圣通还是小女孩不懂事时发过脾气,时间久了身边人都忘了她也是有脾气的。

    常夏和羽年吓了一跳,慌忙拜下,“婢子们不敢。”

    “你们伺候我多年,我知道你们瞒我是为我好。

    但是,瞒着我不叫我知道真就是对我好吗?

    不是!

    那是叫我做瞎子,做聋子。

    天下哪有不透风的墙,将来事发我只会茫然失措,被动挨打。

    你们这是帮我吗?

    是害我!”

    她这番话说下来,常夏和羽年如何还能闭嘴不言?

    她们俩对看了一眼,常夏反复斟酌了用词后怯生生地道:“婢子说了,您可别着急,也别上火。”

    郭圣通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去,面上却还撑着笑:“说吧。”

    “……君候追击尤来军到北平县后,又在顺水与尤来军交战……

    这次……这次……君候败了……”

    郭圣通心下一震,败了?

    原来她那不好的预感要应验在这。

    刘秀自起事起,只怕还未尝败绩吧。

    估摸着是因为顺风久了,起了轻敌之心。

    所谓骄兵必败,便是说的刘秀吧。

    让他长长记性也好,可瞧常夏这样事情好像还不止这么简单。

    她阴沉着脸看向常夏。

    常夏只得继续往下说:“……此战后,散佚的士兵退到范阳城坚守……但没见了君候……”

    她一直觑眼望着郭圣通,生怕她受不住这么大的打击晕厥过去。

    “……您别上火……君候定是被乱军冲散了……”

    郭圣通木木地坐在那,耳边常夏的声音忽大忽小。

    刘秀失踪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死了吗?

    不会!

    他会做皇帝!

    怎么会这会就死了?

    她极力安慰着自己,但仍是想哭,嚎啕大哭。

    可哭不出来,就像有人一把攥住了她的喉咙一样,她喉间生疼,说不出话也哭不出来。

    她死死咬着唇,让自己镇定一点。

    她不能慌,不能慌!

    “……夫人……夫人……”

    不知过了多久,她涣散的心神又聚集到一块。

    她看向慌了神的羽年和常夏,“我没事……”

    她极力牵动着嘴角,想要坐起身来。

    可她坐不起来。

    她浑身都不受控制地在发抖,一股寒意从背后漫开,渗进骨髓里。

    她心下发狠,把下嘴唇咬出了血来。

    “扶我起来……”

    常夏和羽年忙一左一右地搀扶她起来。

    她空洞洞的目光茫然地扫过屋子里,“将军们在哪?”

    这个问题难住了常夏。

    她总不能告诉郭圣通,将军们正在商议着要把主公的侄子迎来为主。

    她嗫嚅着嘴唇,实在开不了口。

    “给我更衣!”郭圣通见她这模样,心下隐约有了猜想。

    “……您要去哪?”

    郭圣通不理她们,常夏和羽年心下发憷也不敢多问。

    更衣后她又叫常夏给她梳了高髻,盛装华服地出了门坐车往议事处去。

    下车时,门口的兵士显然没想到她会来。

    她不许人去报信,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议事殿外。

    听着里间吵得正欢,便捧着肚子顿住了脚。

    “……主公如今下落不明,到底是被乱军冲散了,还是……”

    “……这都多久了?倘若是失散,主公会还不来寻我们?”

    “……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主公刚在河北打出名堂来,怎么……”

    “为今之计,得先稳定军心啊!”

    “是啊,若是叫三军知道如今无主,只怕得大乱。尤其是那铜马军,本就只服主公,旁人震慑不了。”

    …………

    郭圣通被咬破的下嘴唇经了冷风沙疼沙疼的,她狠下心来继续用力。

    她不能哭,她不能哭。

    母亲教过她,遇事哭没有用,慌更没有用。

    “好了!”一道响亮的声音破空而出,屋子里立时静下来。

    而后又有无数道声音响起来,“子颜,你说说怎么办?”

    子颜?

    原来里间说话的是吴汉。

    郭圣通还和他见过一面,刘秀向来信重他,只是不知道当此危局,吴汉会怎么说?

    “卿曹努力!王兄子在南阳,何忧无主?”

    这意思是要迎刘秀的侄子为主?

    郭圣通心头大震,旋即气血上涌。

    刘秀如今生死还没有定论呢!

    他们就在讨论谁为后主?

    真是叫人心寒!

    却又无可指摘!

第两百二十四章 可行() 
刘秀麾下诸将,有挚友有至亲有被迫降者,但更多的是被他的文韬武略和人格魅力吸引而来的。

    他们在刘秀北渡黄河一无所有时便投靠刘秀,鼎力助之。

    他们为了刘秀的大业远离故土,抛弃安逸富贵的生活,把家族置于朝不保夕的险境。

    所求为何?

    说穿了就六个字!

    攀龙鳞,附凤翼!

    值此乱世,他们豁出命在腥风血雨中闯荡,为的不就是给自己给子孙博个出路吗?

    便是大舅和刘秀联谊,打的不也是同样的主意吗?

    她没资格指摘他们。

    情义?

    自然是有的。

    若是没有,诸将此刻就不会是在这商议后继之主,而是领军四散,各奔出路。

    为什么景帝在七王之乱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太子?

    因为后继有人,才能稳群臣心,断诸侯的觊觎,定天下。

    如今刘秀下落不明,生死未知,又没有事先定好继承者,对这个新生的政权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

    如果不能稳定军心,不等尤来军打来,便要墙倒众人推了。

    此前种种辛苦,都将毁于一旦。

    郭圣通不信刘秀会死。

    可她都还没在他废她后位时狠狠甩他一巴掌,他怎么能现在就死呢?

    她站在廊下,耳边炸开诸将的争执不休。

    灰蒙蒙的天上又落下雪花来,只片刻就落得庭中混沌一片。

    十几步开外的景物都面目模糊,看不真切起来。

    凛冽的寒风卷过来,雪沫子便直往人身上扑。

    “夫人……”

    常夏和羽年见郭圣通泥塑般地站在那,半晌也没有进去的意思,不免都焦躁起来。

    这本就动了气,再冻出个好歹来,可怎么了得?

    风声渐大,呼啸在耳边几如百鬼夜哭。

    郭圣通对身边侍女们的低声呼唤充耳不闻,她一点点松开咬在下嘴唇上的牙,猛地推门而入。

    里间诸将谁能料到郭圣通会来?

    还当是侍候茶水的小侍女。

    众人继续热火朝天地讨论着,只有马武烦躁无比的回首低声喝道:“出去!不说了不用……”

    他在看清来人模样后,还没说完的话便哽在了喉中。

    来人玉面淡拂,柳眉如烟,眉目流转间稚气未脱,显是年纪不大。

    而且还挺着个大肚子——

    这只怕是主母!

    哪个杀千刀的把主公失踪的消息报给了主母?

    这不是添乱吗?

    他心下叫苦不迭,却还是赶紧整肃衣衫,躬身拜道:“主母!”

    郭圣通温声道:“将军请起。”

    吵闹不休的众人听得动静转过身来,一时间都住了口,殿里死一般地沉寂下来。

    吴汉一早便见过郭圣通,当下忙闪身出来,“主母,您怎么来了?”

    郭圣通笑笑,侧身受过众人的礼后,扶着腰缓步走到大殿中央站定。

    “君候失踪的消息我已经得知了,此来是为了和诸位将军共同商议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神色镇定,语调平稳,看不出半点惊慌失措的样子。

    诸将起初还以为她是得了信来哭闹的,却没想到她竟是来稳定人心的。

    当下都肃然望之,以待后文。

    郭圣通月份大了,久站不住。

    她也无意在人前逞强,一面用手扶着腰小心翼翼地落座,一面挥手示意诸将坐下。

    “不论君候是遭逢不幸还是被乱军冲散,这都还是次要的,我们首先要考虑的应该是如何稳定军心。

    毕竟,刚打了胜仗士气高涨的尤来、大抢、五幡就在城外扎营。

    我们若是自乱阵脚,岂不给了他们可趁之机?

    为今之计,唯有一个稳字。

    君候失踪的消息万不可传播开来,对外须得统一口径,只说是被乱军冲散,如今已经联系上了,正往蓟县赶来。

    诸将各自归营,一切照旧。

    若有难定夺处,由建策侯裁定。”

    她的目光徐徐扫过殿中面容坚毅的诸将,“我常听君候夸赞起诸位将军,我知道君候现下能有这番基业,都是有赖于诸位的舍生忘死。

    论排兵布阵,我半点不通,此来并不是来班门弄斧。

    而是诸位既叫我一声主母,我便也有属于我的责任要担负。”

    诸将听她话语间安排的周全妥当,忙纷纷颔首称是。

    只是这般的强自镇定,能挺一时却挺不了一世。

    刘秀的生死终究才是最要紧的!

    郭圣通冷眼瞧着诸将神色,知道他们还是没能安心定神。

    便望向吴汉,“建策侯——”

    吴汉忙应声上前。

    窗外风雪声大作,压断了枯枝的声音时有传来。

    郭圣通忍不住走了下神,刘秀这次便是有幸逃出生天,只怕也受了伤。

    这般风雪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衣食药物?能不能顺利找回来?

    她深出了口气,只觉得心下还是堵得难受。

    她抬起头来,吴汉目光炯炯地望着她。

    她努力收敛心神,平稳情绪,无波无澜地道:“我方才在外间听见你们说想迎君候侄子为后继之主。”

    吴汉立时就有些局促不安。

    哪是他们?

    分明就是他说的。

    他知道主母难以接受他的这番主张,毕竟主母肚子里怀着的才是主公的嫡亲后人。

    可说句不中听的话,男女未定先不说,便是个男儿又怎能断定优劣呢?

    倒是主公侄子刘章,因为其父早亡,主公怜之带在身边悉心养育,已初显才华。

    一边是还未出世的孩子,一边是已经长成的少年。

    换了你,你选谁?

    自然是选后者。

    可这话当着主母如何说的出口?

    那也委实太寒人心了。

    他嗫嚅着嘴唇,不知如何是好。

    “我以为可行。”郭圣通只短暂地静默了一瞬间,便斩钉截铁地道。

    诸将闻言愕然,摸不清她是真心还是假意,一时都没着急表态。

    “我如今虽身怀六甲,但男女未定,不值得托付如此大任。

    而君候长兄首创大业,其子章心性坚韧,才干过人。

    倘若君候不幸,于情于理,都该奉他为主。

    等城外敌军退去,又有了君候不幸的确实消息,还请建策侯使人去迎刘章。”

    吴汉和诸将闻言,大受震动,不免面有羞色。

    主母身为女子,尚且如此以大局为重?

    他们还没听着主公的准信,就在这慌乱,实在太不像话。

    吴汉本还有意推脱一二,但瞧着郭圣通神色坚定,知道她不是违心之语,略微思量后便颔首道是。

    全说开后,诸将便也没了后顾之忧,个个抖数精神起来。

    郭圣通见状,面露欣慰,示意侍女们扶她起来。

第两百二十五章 前尘() 
她捧着肚子勉强向诸将行了一礼:“既如此,一切便都托付给诸位了。”

    诸将不敢受,忙还礼,“主母言重,余将竭尽全力。”

    出了议事殿,寒风扑面而来,风雪仍未转小。

    阴郁的天穹上,黑沉沉的云层缓慢艰难地挪动着。

    廊下积雪比之来时厚了一寸不止,侍女们撑开伞,搀扶着她出了庭院到门口登车离去。

    诸将目送至看不见人影了方才折返,彼此对望间都瞧见了浓重的赞誉之色。

    若是将来事可成,主母当为一代贤后。

    她所出嫡长子,想必更是不凡。

    汉室复兴委实大有希望!

    …………

    郭圣通终于回到住处时,已将近暮时。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万物都被冻噤声了。

    她劳心劳力了一下午,一回来便歪在软榻上,连话都不想说。

    常夏上前问道:“夫人是这会用饭,还是过会?”

    她等了许久才等到回答,“过会吧,厨下若是炖的有鸡汤,用鸡汤给我下一碗面饼就成,旁的都不要。”

    这是累的狠了,若不是肚子里有孩子,只怕饭都不想吃了。

    常夏应是,本想吩咐小侍女去,但想了想还是拿了伞亲自往厨下去了。

    她要去问问齐越宝能不能做些什么开胃的来。

    越是艰难时候,越该吃好。

    不吃饱了,哪有力气?

    常夏走得飞快,她尽量叫自己不去想那些烦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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