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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归桐-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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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不知道,许多事能知道因果不一定就能拿出办法来。
郭圣通的问话还在继续,只是她的语气越来越沉重,神色也越来肃穆。
她没有那么天真,以为自己到这一看发现轻易就能治好,却也没有过分悲观。
但在给刘文叔把脉后,她发现他的病情恶化的超出她的想象。
至多再有五天,他的肺就会全部溃烂,尽数化成脓血。
谁能在五天之内拿出切实有效的办法来?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恐怕是不行的。
便是肺痈初期,她就是听王自和说了具体的诊治办法,也不见得能治好,何况是这样的晚期?
刘文叔要死了。
郭圣通心里很难过。
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生命要就此枯萎,一点点地失去最后一点生机。
她作为一个医者,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如何能不难过?
至于,他到底和她梦中那个神秘男子有没有联系,在生死前自然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郭圣通哽咽了一下,摇着头站起身来,咬着牙不知道怎么开口好。
是她说要来看看,给了他一点希望。
结果现在又要一摊手说无能为力,她自己都觉得这很残忍。
她以为拿王自和治好前期的方子来治他,多少会有些帮助。
可是她没有想到他的病情恶化的这么严重,王自和拿来治前期的那些药用在他身上半点用都没有,反倒会加重他身体的负担。
刘文叔看出了她的窘迫,不知道怎么他又想笑。
这真是个很善良的小女孩子。
治不好他的病,又不是她的错。
她肯来治,他便当谢她才是。
她为什么要觉得不好意思呢?
是觉得给了他希望为此感到愧疚吗?
真是傻孩子。
他从前觉得这个小贵女像他那古灵精怪的小妹,可现在又觉得她像善良心软的大姊。
不论像谁,总叫他心里觉得很温暖。
因着这份好感,他不想叫她难过。
他对她笑笑,刚准备说他知道自己的病,治不好也是应当的。
就听她重新开口了。
这次她的语气明显迟疑,似乎自己都不甚肯定。
“你是不是两个月前还得过一次风寒?”
刘文叔一愣,他努力想了想,没什么印象。
倒是站在一旁的韩彦迅速反应过来,“是,你两月前是得过一场风寒。”
他见刘文叔目露茫然,便提醒他道:“那天下大雨,在城门口租赁马车的就只剩下我们。那天我们俩都是淋雨回来的,第二天起身都有些发热咳嗽,请了医者回来开了药吃。你很快就好了,倒是我病了五六天才好。”
他这么一说,刘文叔也想起来了,他冲郭圣通点点头,说明她所言不虚。
竟然能料中两月前的事,这下便是刘文叔心下都多了一丝不该有的希望。
他知道这小贵女聪慧,医术也比一般的医者出众,不然不能这么快断定他是什么病。
但是他没想到她的医术竟然会这么高。
这样的本事,便是宫中太医都只怕没有吧。
郭圣通听着自己料中,却没有太多欣喜。
她的双唇反而哆嗦了一下。
那预感又来了。
方才她心底有一个声音在使劲咆哮。
那声音说刘文叔的病因既不是劳累过度营卫不和也不是饮食不当存了热毒,而是之前感受感受风寒,未经发越,停留胸中,蕴发为热。
肺脏受外邪之热熏灼,肺气失于清肃,血热壅聚而成肺痈。
她从没在人前说出自己没用半点根据的猜测来,哪怕是她验证无误的先知异能,也从来没有。
但是,她实在忍不住,就像是不吐不快一样。
她迟疑着说了。
果然对上了。
她又想两月前得的风寒,那很有可能就是她们到常安的那一天。
原来早就注定了吗?
这是不是就是命运?
她叹了口气,继续问道:“你很快就好了,然后就没有当一回事了是吗?”
刘文叔点头。
郭圣通道:“不,你其实并没有好,那次的风寒现在还潜伏在你的身体内,它就是你这次生病的病因。
风寒袭肺,未得及时表散,内蕴不解,郁而化热。
蒸灼肺脏,以致热壅血瘀,蕴酿成痈,血败肉腐化脓。”
她说的很肯定,又确实真有此事。
屋子中站着的人都露出敬服的神色来。
他们都想问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但是知道病因不过是有了方向,还是不意味着就能拿出方子来。
郭圣通小声呢喃起来,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是在和他们说话:“邪热壅肺,蒸液成痰,气分热毒浸淫及血,热伤血脉,血为之凝滞,热壅血瘀,蕴酿成痈,所以会表现出高热,振寒、咳嗽、气急、胸痛等痰瘀热毒蕴肺的证候。
那么就该用清热解毒的药材来治——”
她顿了一下,蹙起眉来。
大家都不敢说话,也没有人问清热解毒的药材都有哪些。
过了很久,郭圣通咬着唇站起身来,“有笔吗?”
这是要开药方子了。
韩彦忙道:“有。”
他瞧着郭圣通不像是胡乱开药,而是仔细想过了的。
更何况,现在不管是什么药方子,只要有懂医的肯开,只怕文叔都会尝试一下。
他很快就取了笔墨来摆在书案上。
郭圣通起身走到案前,执起笔来写了几笔,忽地搁了笔转头望向刘文叔:“你怕吗?”
刘文叔笑了,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就回答了她:“不怕。”
停在这里怎么样都是一死。
哪怕是往死路上再快上几步,又怎么样呢?
有什么好怕的。
他笑道:“请女公子大胆施治,我信你。”
是,他信她,也只能信她了。
第83章 有毒()
这房子不大,连带着院子也小,院中就只种了一棵梧桐树,旁的花草一概没有。
此刻烈日当空,有几只蝉附在树上长一声短一声悠悠地叫着。
郭圣通往常挺爱听蝉鸣,她和母亲说荷花和蝉鸣正是夏天的代表,是以他们家夏天黏蝉的时候母亲总会叫人留一只两只的。
只是,今日这蝉鸣落在耳里,却觉得聒噪极了,她心底无端就多了些烦躁。
落在藤纸上的字迹也跟着潦草了几分。
郭圣通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叫自己心平气和些。
她知道是自己的心不稳了,才见什么都烦躁。
可是,她又怎么能不烦躁?
她的先知从没有骗过她。
她也每次都放心地相信它。
可是——
这次是一条人命!
就这样交付在她心底无端涌起的一个药方子上,会不会太轻率了?
但不用这个药方子,她也拿不出什么别的办法来了。
而刘文叔只有五天的时间了,越往后拖他的肺就溃烂的更厉害。
到那时候,大罗金仙来了也救不得了。
为今之计,唯有放手一博了。
郭圣通长叹了一口气,写好了药方交给常夏去抓药。
韩彦道:“我跟着一块去吧,你们不知道药店在哪。”
郭圣通点头,又嘱咐他们:“药方子上写的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只负责抓来就行。”
韩彦应好,同着常夏出了门去。
郭况小声问郭圣通:“阿姊,你有没有把握?”
他眉眼里又是期待又是担忧。
郭圣通道:“不知道。”
不是有也不是没有,而是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开那药方子干什么?
郭况一肚子的疑问,可是看自家阿姊满脸凝重的样子他又不好再多问,只能心急如焚地等着。
另一边韩彦和常夏出了门,走过了两道街就到了一家叫德济堂的药房。
刘文叔得了肺痈的事早就传得人尽皆知,韩彦又惯常来这药房为刘文叔抓药。
是以,韩彦和常夏一进门,小伙计就招呼他们道:“又来抓药?”
又看了常夏一眼,这是个生面孔。
韩彦解释道:“这是文叔的远方亲戚。”
常夏眉头微微皱了皱,却没有说什么。
那伙计便劝慰了常夏几句,接过韩彦的药方进去了。
店中还有几个抓药的人,见韩彦来了都上前问刘文叔的病情。
话里话外就差问一句什么时候出丧了。
倒也不是说他们有什么坏心盼着刘文叔死,而是大家都断定了那是死症。
韩彦明白归明白,但还是觉得那话太刺耳了。
文叔是他的同窗,是他的挚友,他不喜欢听到旁人一口一个可惜了。
可惜什么?
文叔现在还活着呢!
他心气上来了,就不怎么想说话。
但是几年生意做下来,不知什么时候就养成了八面玲珑的性子。
明明心里厌烦的不行,面上还得虚假温和地应付着。
文叔从前就说幸亏他是肯变通的性子,不然两个都不肯低头的人凑在一起做生意不赔死才怪。
韩彦叹了口气,这一切就好像发生在昨天,那时谁能想到文叔会得这样的重病?
命运实在是弄人。
他又忍不住想,若是今天重病在身的是他呢?
唉——
谁能知道以后的事呢?
这么想着,他心里也就心平气和了几分。
就在此时,药店掌柜皱着眉头过来了。
他指着药方子问韩彦:“你这药方子是哪个糊涂庸医开的?”
掌柜的声音又气又急,方才散开的人又重新围上来。
“桔梗三两?桔梗是有毒的,最多不过用到两量,现在用到三两,是怕人死的不够快吗?
白及收敛止血,消肿生肌,可是万万不能用在得肺痈的人身上,这都是前人付出了性命的,怎么还能用白及呢?
至于橘红,那是散寒消痰的治风寒咳嗽的,你们到底请了什么医者来?知不知道得的肺痈?”
他噼里啪啦一通说下来,韩彦根本插不进嘴去,只能听着他说。
听说桔梗有毒,白及还是肺痈患者忌用的,他的眉头跳了跳。
他明白为什么出门前郭家女公子要嘱咐他们不要管药方子写的什么,只管抓药了。
她也知道这些。
韩彦的心便稍安了。
只要不是不懂其中风险,那还是可以一试的。
文叔已经病得快死了,说不得这样剑走偏锋大胆一试反倒有一线生机呢?
他也不生掌柜的气。
他知道掌柜是好心,“这些开药方的人都知道,也是她第一个断出文叔的病,所以文叔决定试一试。”
围观的人群听了掌柜的话,都在暗地里嘀咕是不是刘文叔病糊涂了,又怕死,见着一个肯治的医者就像见着救命稻草一样死死抓着。
那医者,也真是坏了良心,挣这样的昧心钱。
这个韩彦,也不知道劝一劝。
但等听着说是最先为刘文叔诊断的医者开的药方子,大家就哦了一声把话咽了回去。
说不得人家这方子有用呢。
总之事不关己何必讨人嫌呢?
还以为盼着他死。
倒是那掌柜的听了眉头蹙的更紧了,“这么说来,那定是个医术高明的医者才是,可怎么能开这样的方子呢?”
他问韩彦道:“我能不能去见见那医者?”
韩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常夏要开口。
他忙抢先一步,“回去了。”
常夏不高兴,瞪了他一眼。
韩彦没有理会,催促掌柜的给他抓药:“我知道您是好心,但是文叔现在病的就剩一口气了。好不容易有个靠谱的医者肯开方子,就是砒霜我也要给他抓药的,谁知道会不会以毒攻毒就好了。”
掌柜的左右为难。
照说客人要抓什么药,都是客人的自由。
可是他明知道这药有问题,吃了说不得刘文叔即刻就死了,怎么好开给他们?
不过韩彦的话也确实没错,刘文叔吃不吃这药也是一死,还不如什么办法都试一试。
掌柜的叹了口气,回去一样一样抓了包好递给韩彦,“若是见着不好,就赶紧别吃了。”
韩彦点头,拿了药和常夏回去。
他们走后,掌柜的还为之长吁短叹。
伙计便劝他:“又不是您老人家要治死人了?您担什么心?该说的话也说了。拦着人家不让人家吃药,不也不是那么回事吗?”
掌柜的看他一眼,“你倒是想的明白。”
伙计就呵呵笑。
掌柜又叹了一会儿气,便也丢到脑后不管了。
第84章 减轻()
常夏却没把方才药店里的事丢在脑后,她心中存着气。
从韩彦说她是刘文叔远方亲戚时候就存着气。
她知道她们这些伺候人的侍女虽说穿金戴银吃穿不差,可到底还是低贱,不过只是一个奴婢。
所以韩彦没说出她是侍女的时候,她虽然有被冒犯的感觉,却还可以劝慰自己说他是怕别人看轻了她。
可是等药店掌柜不信她们女公子的药方,还要去当面质问一番的时候,常夏终于忍不得了。
她们女公子又不是要刘文叔的诊金才来的,难道还会故意治死他吗?
怎么能把人想的这么坏。
常夏也是读过书的。
书里面有一句话她记得分外清楚。
那是《国语·越语下》的话,“臣闻之,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看轻她不要紧,她本来就是奴婢,但是看轻女公子甚至怀疑她的用心,这让常夏怒火冲天。
她预备好好的把那掌柜的骂一顿。
可是那个韩彦又接话了。
他什么意思?
是不是也觉得她们女公子是胡乱开的药方子,怕女公子被那掌柜的说的下不来台?
这都什么人。
常夏越想越气,也不理韩彦,出了门就疾步而行。
韩彦先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当常夏着急回去。
等追上去后才发现常夏满脸怒气。
他又惊讶又不解,但是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了。
他解释道:“我没有不信你们家女公子,也没有看轻你。
只是文叔这病已经这样了,谁都没有治好的把握。
你们家女公子肯来治,便是文叔的福气。
你们家女公子是世家大族的贵女,若是让这些人知道了,说不得会全跑过去看热闹,到时候说不得会冒犯你们家女公子。
若是让文叔知道因为来治他,惹了这些人对你们家女公子的闲话,他肯定会愧疚难当。”
医者到底是贱业,一般的女子学医或许还没有什么,可是一国翁主的女儿学医还亲自诊脉,这可不就是稀奇吗?
常夏听了他这么说,也反应过来。
不论女公子治不治的好,都对女公子的名声没什么帮助,反倒成了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她一向是个机灵的,不过是气极了蒙住了心才犯了回傻,当下便也没有恼羞成怒,而是轻声道了句抱歉。
韩彦愕然,而后笑了。
“你生气也是应该的,没什么抱歉的。”
他的笑声很轻快,显然是真不在意。
常夏也笑了。
他们很快就回到了刘文叔的房里。
郭圣通看了他们抓回来的药都没错,便叫常夏去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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