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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烟传-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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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灵长长地舒了口气,抚了抚胸口,暗忖:原来这柳大公子是在长安惹下了不小的祸事,往敦煌来避祸的,他阿爹命拂耽延将他收入营内熬磨性子,可那纨绔子怎堪那样的苦楚,大约是躲到索家寻姑母庇护去了,拂耽延也不好真拿了他扔进府兵营,只得随了他去。
“音娘多谢延都尉援手。”索良音惊魂未定,略带抽泣地向拂耽延道谢。
拂耽延只淡声道:“不必。”
风灵挑起帘子探出头来,左右环视不见柳爽身影,方从屋内蹿跳出来。
“你既知道怕他,缘何不自量力地去寻他的不是?”拂耽延瞧着她此刻谨小慎微的模样,冷声问道。
“情急之下,浑忘了。”风灵斜睨了他一眼,忽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都尉既在此,眼见着他借醉轻薄音娘,为何只作壁上观,不早来制止?”
“原是他表兄妹之间的事,外人不便横手。”拂耽延未加思索,接口便答了。
“可后来怎又管起这等闲事来了?”风灵不容他反应,紧接着又是一问。
只差毫厘,拂耽延望着她水润灵动的眸子,险险要脱口而出“因你涉入了其中”,话到舌尖蓦地被理智截住,滞了一滞,他若无其事地道:“大萨保的喜庆日子,见血总是不好。”
“只是鼻血而已”风灵嘟嘟囔囔地小声辩驳,暗底里腹诽:曾几何时,如此关切阿兄了
一旁的索良音回了魂,想起拂耽延的来意,忙扯了扯风灵的衣袖:“延都尉来寻制粔籹的厨人,你可知都尉那一席?”
风灵一偏头,抬手拢了拢索良音鬓边的散发,叹着气打断她:“你且去梳洗更衣,好好拾掇了,都尉要寻什么人,有我照应着去寻。”
索良音经她这一提醒,猛然意识到自己此时的仪容失礼,遂一手握住被拧红的手腕子,窘迫地向拂耽延屈了屈膝,转身便逃似地走开。
走了两步,犹犹豫豫地回头一瞥,菱唇微动,许是想再谢过,终是红着脸,飞快地进了屋。
风灵目送着她的身影没入竹帘子,这才回过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拂耽延:“延都尉要寻什么人?只管同我说便是。”
拂耽延向她摊开手掌,油纸中包裹着的粔籹被他攥得有些变形,“顾娘子可知,我那一席的粔籹,是何人所制?”
第五十一章 秘制粔籹()
风灵蹙起眉头看看拂耽延,又看看他手中的粔籹,甚是莫名。“都尉这一席的菜肴糕点,皆是我一人所制。怎么有何不妥之处?”
“江南之地制粔籹时,皆以蒸代炸?”
“并非,连栖月坊都不曾这样做,只我家才将粔籹制成这般模样。”风灵心头疑云更郁,又觉他一本正经地问起这类琐碎来,甚是好笑,便忍笑道:“今日都尉怎对这小吃食起了兴致?”
说罢她转身进了厨间,一眨眼功夫,又捧了两枚粔籹出来,拿了大片竹叶仔细地托着。“都尉若是喜欢,便多拿些去,这都是我亲手制的,比那些厨人做的更好。”
新蒸出的粔籹宣宣地冒着热气,将淡淡的蜜香随烘托得越发的甜。拂耽延怔怔地接过,面上神情复杂难言。
风灵就势在石阶上坐下,托腮仰头端视他的古怪神色。
拂耽延捧着热腾腾的粔籹也不好一走了之,便也一同坐下。“先母,郡望亦在江南道,曾在蔡国公杜公府上侍奉夫人,因夫人不喜油腻,故先母别出心裁地以蒸代煎,也制这样的粔籹。一时睹物思人,失态了。”
风灵抿唇笑了笑,伸出一截葱白似的手指头一指:“都尉不妨尝尝,味道上可有两样。”
拂耽延依言低头咬了一大口,嚼了几下,却是失了神。
“如何?”风灵笑眯眯地催问道。
拂耽延勉强扯动了下唇角算是笑过:“与先母所制一般无二。不知顾娘子从何处学得?”
“往日在家,阿母所授。”提到阿母,风灵的心肠不免也牵挂起来,“我阿母同那国公府中的夫人一样,不爱油腻,只她不似国夫人那般尊贵显荣,倒也不刻意讲究。我若得了空,便做了予她尝。”
两人一齐默了片时,风灵好似能听见自己的心在腔子内“剥剥”跳动,又似乎能感受到身边拂耽延强有力的脉动,无端地想起米氏与她说的那番事关婚配的话,思绪飘忽,暗自觉着不自在,可又说不上哪儿不对劲。
还是拂耽延先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寂,“在下唐突,敢问令堂名讳。”
这话问得果然唐突,风灵微微有些吃惊,摇头道:“都尉见谅,阿母从不向人提起她名讳,风灵也不便告知。因她振兴维持着全族,族内人皆尊她一声七夫人。”
拂耽延道了声“抱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延都尉”风灵四下张望一圈,仆婢们见方才的风波已过,又都回到院子,按部就班地接着手中的活。她支起胳膊肘,小心地碰了碰他的胳膊,轻声道:“咱们归来已将满一月,不知都尉可查清了究竟是谁人向贺鲁通风报信,在鬼打墙设伏拦袭?”
提及这事,拂耽延目中精光闪过,向她直视了过去。“你过问太多,这原不该你知悉。”
风灵一堆的话噎塞在了喉头,用力往下咽了口唾沫,霍地将残留着伤痕的手腕伸到他眼皮子底下:“你瞧这儿,瞧瞧,怎就与我无关了?”
不待拂耽延应答,她又一把撩开垂挂在肩颈一侧的发辫,横着脖子凑到他近前。“还有这儿,若无都尉相救。。。。。。”她将颈子一歪,做了个夸张的断脖的动作,“风灵的脖颈早被拧断了。”
拂耽延垂下眼,目光正落在她脖间未褪尽的淤青上,仿佛一段上好的光滑洁白的丝缎上落下的一大块污迹,触目惊心。他拧起眉头,移开视线,望向旁处。
“都尉且细想,护送平壤县伯一事,沙州上下得知的不在少数,通递消息者无疑亦在其中,人人皆有可能。可平壤县伯大致何时动身,并非人人皆知,除开我与都尉,所知者无非张县令、欲献侍妾的索家父子、府兵营中的韩校尉、我身边的佛奴这五人而已,嫌疑便在他五人中。再看那贺鲁,随得了消息,却掐错了日子,也不甚清楚行进路线,撞了巧在鬼打墙遭逢,可见他所得的消息有误。五人中,韩校尉与佛奴是知道确切日子的,他俩若有心通传,只怕去时便躲不开贺鲁。余下的,便是拿不准消息的张县令与索氏父子,其中必有通敌的!”
风灵滔滔地讲来,这些早在她回至敦煌城的头几日里便细细地捋过几遍,心里惦记着要同拂耽延讲上一讲,却一直不得空,况且他是折冲府的都尉,也不是她这样的平头百姓说见便能见着的。
拂耽延的眉头越聚越紧,半晌不语。风灵也不催他,杏目紧盯着他,期许着他豁然明了的一个点头。
片刻之后,拂耽延脸上的凝重渐渐隐去,挑了挑眉毛,转头向风灵脖颈间的淤青瞥了一眼,便自石阶上站起了身,掸着皱起的袍裾道:“你虽习练过,身手却着实粗浅,又爱一味不管不顾地冲在前头,少不得吃亏。明日我命人送你个可助力的。”
说罢几步走下石阶,跨着大步走出院子。风灵气馁地坐着,同自己道:方才说的,他究竟有无明白?不说正经的,却没头没脑地说了那些个,什么可助力的,难不成要送府兵来么?这可否这般假公济私?
身后竹帘子一挑,重新洗妆整衣后的索良音从里头出来,怯声问:“延都尉已走了么?我,我尚未好好道谢。”
风灵站起身,茫然地点点头,“走了。”全然未见索良音眼中沁出的遗憾失落。
康家的筵席终是在一片祥和中落了席,总还算是完满。索良音辞了风灵与米氏,随柳夫人等人归家,一应琐事且不提。
风灵操持了大半日,身上乏累,坐在米氏房中吃茶歇息。不知怎的总想起拂耽延在偏院说的那些话,虽仍是生硬,竟带着少有的柔和平顺,尤其是临走说她身手粗浅,要送个可助力的来,风灵禁不住要自问,这可算得是关切之语?想着脸上便隐隐泛起了浅笑。
米氏在一旁不住拿眼瞅她,见她兀自笑着,也跟着翘起了唇角。
“阿嫂笑些什么?”风灵警觉,斜着眼瞥她。
米氏捂着嘴先自顾自地笑了一阵,挪到风灵身边,“你又在笑些什么?”
风灵转了转眼,笑而不答。
米氏揶揄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说我也晓得。可是延都尉赞你厨艺精湛?”
“他那般倨傲,怎会随意夸赞于我?不过是拿着一枚粔籹跑来偏院,古里古怪地问了几句话。向来如此,从不肯将话说透底,非半吊着惹人惦记,也不似张县令他们那些官家人好相与”
米氏笑眯眯地听着她满口的怨话,却不见她有一分一毫的怨气,眼眸如星芒闪烁,光彩四溢。她忽然倾身握住风灵的手,望着她的眸子问:“咱们且不提门第身份那些俗事,你便同阿嫂交个底,你可倾心于他?”
风灵蓦地住了口,脑中犹如被铙钹猛击了一下,击得这些日子的混沌疑惑飞速地散开去,如同拨云见日,霎时清明了起来。她不是那等矫情羞怯的,只略一沉吟,便点了两下头。
米氏却是又惊又喜,急忙追问:“何时的事?”
风灵垂眸细声应道:“何时许是这趟西行的时候,许是他将我赠的越锦充作军资时瓜州荒原中救我于贺鲁刀下时也未可说。只是”她抬起眼,向米氏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己这番心意,也是将才阿嫂问时,方才明白过来的。”
米氏舒开笑意:“阿嫂既知晓了,必该助你一助才是。”
“不,不。”风灵慌忙摇头:“阿嫂知悉便知悉了,只求阿嫂莫再提及,风灵自行打算。”
“可你一个女儿家,要如何打算婚嫁聘娶之事?总该有人替你”米氏犹放心不下。
“阿嫂一向知晓风灵并不扭捏小意,或有想要的,必当奋力一争,男郎行得的,哪一桩行不得?阿嫂不必替风灵劳心劳神。”她往床榻边摇车内的襁褓乳儿一指,“阿团才是阿嫂最该费心的呢。”
米氏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的神情,暗暗点头:也是,她这性子,向来要自拿主意才称心,又聪敏机伶得紧,比自己强过不知多少去,确也不必多操心。
不多时,佛奴驾了车来接人,风灵辞别康氏夫妇,登车归家。
第五十二章 大富进门()
操持筵席累过寒暑熬练,回至安平坊家中,放下发辫草草洗濯一番,她便歪在榻上要睡。
阿幺进屋拽了她两把,想听她说说今日康宅盛况,且要将她湿漉漉的散发绞弄干。
使力将她拉起,复又倒下,反复数次,阿幺无奈地坐在榻边替她擦拭湿发,咕咕哝哝道:“不带着去便罢了,原说好的回来说道说道,这会子又自顾自地睡了去,最是个说话不作数的。”
风灵这一觉直睡到天光大亮。起身梳洗穿衣,本想要往店铺里去,转念忆起昨日拂耽延说过今日要命人送什么助力的来,一时怕错失了,也不往店肆去了,遂随手掰了半枚胡饼,往部曲们那一院去转。
部曲们正在大院内习练,佛奴拳脚不通,闲坐一旁督视,领头的老部曲见风灵进来,忙一声吆喝,震得一众部曲皆提起了十分的精神,将拳脚挥踢得唬唬作响。
风灵在佛奴身旁拣了个空儿坐下,将胡饼叼在齿间,腾出双手连连抚掌,口中含着胡饼含糊不清地道了几声“好”。瞧着兴起,她随后将胡饼甩给了佛奴,跳下场过几招,不消一会儿,鬓边散碎发丝落了出来,袍裾沾了一层细黄土。
正尽兴,金伯从正中小院气吁吁地小跑来,冲她挥手。“大娘,大娘莫要耍了,折冲府的韩校尉来了。”
风灵倏地收了势,到底是送来了,究竟何为“助力的”,这个疑惑纠缠了她许久,此刻便要知晓,她心头急切,顾不得整妆,撂话予那些部曲:“大伙儿先练着,我去去便回。”说罢提起袍裾,一路小跑着往中间会客的小院去。
待她见着韩校尉时,几乎惊愣得忘记了喘气儿。
韩校尉见着她,亦是傻了眼,从未见过这样的闺阁女儿家:米白的镶边胡女裙袍,袍子上黄尘斑驳,前襟还沾着胡饼上掉落的芝麻粒儿眉目倒是清俊水灵得如同江南的水中莲,却不梳发髻,只将一把厚密的乌发编结成一条大辫子斜斜地垂搭在一侧肩头,两鬓碎发散乱,还张着口瞪着眼,风仪全无。
韩校尉的唇边逸过一丝讥笑,男子如此不修边幅尚且受人诟病,何况是十**岁正当妙龄的女儿家,也不知这家的父母如何教养的女儿。
“呜呜”几声低呜打破了风灵与韩校尉之间的怔忪,风灵不知所措地向后退了一步,抬头望向韩校尉:“这这是”
韩校尉猛回过神,将手中的玄铁链子有皮革把手的一段递向风灵,一头近半人高的狼青色大猎犬不耐烦地在原地踏了踏腿,摇头晃脑地“呜呜”叫唤。
“这是西疆山地里顶好的猎犬,能捕猎山地岩羊,能咬死数只饥狼,西疆的胡人视若珍宝,统共也就得了这一头崽,都尉特吩咐要予顾娘子送来,若遇上强敌,也好有个依傍助力。”韩校尉丝毫不隐藏口气中的不甘与不服,见风灵犹豫着不接链子,更是将脸一丢,“顾娘子莫不是是嫌它?”
拂耽延口中的助力,竟然指的是它。风灵心底苦笑一声,面上赔上诚挚的笑容,伸手接过链子,“怎会嫌它,这样好的猎犬,求也求不来。有劳韩校尉跑这一趟,回去还请替我谢过你家都尉。”
韩校尉因拂耽延将这头猎犬赠与了风灵,心里头老大不痛快,既送了犬,也不愿与风灵多话,转身带着恼意大步走了。
佛奴从后头追来,乍一见这猎犬,唬了一跳,慌忙往后躲让了两步,引得那犬“嗷呜”一声低吼,若非风灵牵着铁链的手上加了力道,非即刻扑上去不成。
佛奴竖起了眉头,“这犬倒像是延都尉送的礼,同他一般,皆是生人勿近的脾性。”
从大院赶来瞧热闹的部曲们浑声大笑起来,部曲中有一名可萨族人,扬声道:“这是咱们族里大犬,可难得得紧,春夏牧羊可守卫驱赶羊群,秋冬落雪后可深入折罗曼山行猎。这头还是幼崽,再长七八个月,待骨骼长成了,几乎同小马一般大。大娘亲手调养了,日后认了主,一根筋儿认到底,忠勇无比呵。”
风灵惊异地细细打量跟前的大犬,这么说来倒真是宝了。转念一琢磨,他顾虑她同人交手时不敌吃亏,故送了个护卫来?难不成这便是他关切自己的行径?
风灵的脸上渐溢满了心满意足的笑容,管他是什么行径,管他什么突兀的心思,左右他心里能存着她,便足矣叫她满心欢喜。且不论怎么说,他头一遭赠她的礼,她该刻骨铭记着。
再看看跟前这呆头呆脑的大家伙,焦虑地原地打着转,跃跃欲试地往前跳蹿,凶神恶煞此刻落在风灵眼中只怕也成了惹人怜爱的小模样了。
佛奴还在耳边絮絮地埋怨:“哪有这样送礼的,必得要送头牲畜来,那也该送只猞猁来,行猎玩赏皆可,也金贵些,岂有送人呆笨大犬的,还生得生得说不好是狰狞还是呆蠢”
“哪里就狰狞呆蠢了?”风灵朝他横去一眼,“我瞧着却是极好的,常言道,狗来富猫来穷,咱们做买卖讨营生的,不就是要求个大富么?”
她忽地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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