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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州鼎记-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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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律卫在马上缓缓而来,一路上虽然尸横遍地,鲜血盈壑,舍渊城军士和鬼方战士的尸首横陈,有的还保持着生前激烈的搏杀姿势。但律卫脸上看不到丝毫的动容。身居高位者,自然不会为普通兵士生死而过于悲恸,更何况,此刻律卫心中更加忧虑的是尚存下来的三百舍渊城军士处置问题。
按大夏律,凡反叛的将领,烹之,并诛九族。从叛者,十士长以上斩,普通军士杖二百,流千里,并父母妻子永世入奴隶籍。大夏军法严苛,自立国以来,罕有反叛者。盖因反叛者,即便是普通军士,也难以熬过二百杖刑,更遑论父母妻子永世入奴隶籍,子孙后代世世受辱。
舍渊城军士也均知道这一点,三百多人的眼睛望着太子律卫。舍渊城轻松攻下,舍渊城的军士功不可没,一班将士舍命苦战,心中本就是怀着能够将功赎罪的机会,至少能保住妻子父母的奢望。
太子律卫微微皱了皱眉,在距离舍渊城军士二十步之外停下,沉吟不语。这些降兵当诛,杀三百人对于太子律卫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律卫心中忧虑的是,一旦杀了这三百军士,舍渊城百姓会做如何想。自己身为太子,实在是不愿承担这杀戮的名声。若是不杀,有违大夏律,自然不是太子应该做的,况且律卫也觉得这些降兵理应诛杀,反复衡量,太子律卫一时间竟拿不定主意。
有些懊恼的看了站立一旁的青炎军副统领关流风,太子律卫心中更是恼火,关流风你又不是不知大夏军法,这些叛军在我入城之前杀掉,岂不是省了许多烦恼。关流风血染战袍,有些惶恐的看了看自己的身周,并无不妥,但太子为何这般眼神看向自己。
太子律卫定了定神,刚要说些什么,一名浑身是血的舍渊城军士忽然从人群中站了出来。
第一百零五章 恨不战死()
那军士身形摇晃,踉跄着向前走了几步,青炎军长戈交错,将他拦下,数名青炎军军士手持青铜巨盾,护在太子律卫马前。太子律卫在马上,位置甚高,青炎军军士奋力将巨盾举起,也没法护及周全,也不敢让太子下马,只能是伸长胳膊,将巨盾举高,尽力护住太子律卫的周全。
太子律卫端坐于马上,面前青铜巨盾高高竖起,几乎触及律卫的脖颈,太子律卫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还是没有说什么。高举巨盾的军士在下面根本看不到律卫的表情,只是奋力高举青铜巨盾。
太子律卫望向那名军士,只见他浑身浴血,甲胄之上遍布着十余道伤口,左颊之上一道恐怖的刀伤从眉骨处直抵唇角,几乎将一张脸分成两半。这名军士仿佛鲜血已经流尽,脸色惨白,翻卷的刀口上,深处极淡的血液,伴随着他不自觉的抽动,缓缓的渗出。这名军士左臂齐肘被斩断,用肮脏的衣角胡乱包扎,混着黑色的血水不断滴下。
那军士极为艰难的跪倒在血水之中,口齿不清的说道:“舍渊城撩将米全,拜见太子。”太子律卫微微皱了皱眉,撩将是夏军中的低级将领,麾下的军士不过三百,这种低级将领,竟然也敢拦在太子马前。
“米全?”律卫浓眉一跳,出声问道:“米埙是你什么人。”
米全跪在血水之中,回道:“米埙是家兄。”
“大胆”太子律卫声音中充满愤怒。青炎军立时长戈下压,将米全压倒在血污之中,六七支青铜长戈交错着压在身上,米全丝毫动弹不得。米全身上十余处刀伤,尤其是左臂齐肘斩断,被地上血污浸染,疼痛难忍,整个身体不由得微微抽搐,却强忍没有发出一声**。
太子律卫看着伏在血污之中的米全,皱着眉头没有做声。太子没有发话,青炎军军士自然也不能取了米全的性命。举着青铜巨盾的军士双臂酸麻,拼尽全力保持着巨盾的稳定。青铜巨盾半人多高,本是列阵所用,可以阻挡敌军骑兵冲击,自然是重量不轻。举盾军士虽然力量过人,但时间一长,避免不了浑身乏力,青铜举盾微微摇晃。
举盾军士自觉巨盾摇晃,拼力想保持举盾不动,不想双臂酸软,巨盾反而摇晃的更加明显。军士惊慌失措,脸上汗如雨下。太子律卫用剑柄轻轻抵住摇晃的巨盾,说道:“放下吧。”
举盾军士如蒙大赦,将青铜巨盾立于太子马前,扶着巨盾喘息不定。太子律卫缓缓说道:“放米全起来。”
青戈军士闻言收起长戈,米全缓缓从血污之中艰难爬起,依旧跪倒在地,似乎想要笑一下,脸上抽搐不已,刀口外翻,反而显得狰狞怪异。
太子律卫的目光望向舍渊城下,日渐西沉,刀兵过后的冀州疆土,格外有一种雄浑的壮美。律卫问道:“米全,你从米埙反叛,如今还有何话要说?”
米全声音低哑,含糊不清,说道:“米埙不战而降,有负夏王重托,有损我大夏威名,死不足惜。米全从降,罪无可恕。米全死不足惜,但与属下军士拼力死战,助太子克复舍渊城,请太子念在我等拼力死战的份上,饶过舍渊城军士家眷。”
米全嘶哑着说完,深深叩首,将脸埋入地面的血污之中。
哼。
太子律卫冷冷哼了一声,说道:“米埙以保全舍渊城而投敌,实为欺世。汝替叛降军士家眷哀告,实是盗名。你们兄弟二人果然是很像,果然很像。”
米全伏在血污之中,听到太子律卫的话,浑身颤抖一下,却没有抬起头来。太子律卫望向聚集一团的三百余舍渊城军士,目光所及,舍渊城军士希冀渴望的目光纷纷避开,不敢与太子对视。
太子律卫以手中马鞭徐徐指向舍渊城军士,沉声说道:“你们,身为大夏军士,身随米埙叛降鬼方,虽因故与鬼方厮杀,助我大军克复舍渊城,但大夏律决不可更改,汝等之罪,罪无可恕。”
话音刚落,舍渊城军士之中传出一阵绝望饮泣之声,还有低低的分辨不清的怨恨之言,太子律卫脸色铁青,握住长剑的手青筋暴起。四周的青炎军虽是不忍,但此刻刀剑长戈,均已经指向舍渊城军士。
城墙之上此刻竟然安静异常,唯有散乱沉重的呼吸之声。米全缓缓的从血污之中爬起,因刀伤而显得狰狞可怖的脸上勉力的挤出一丝笑容。米全摇晃着向前走了两步,青炎军刀戈横陈,封在米全的面前。
米全嘶哑着声音说道:“太子殿下,我等自知罪无可恕。米埙自尽,也是愧见大夏王旗。我等也绝无面目活在世间,只望,只望太子……”米全忽然如同夜枭一般惨笑,转身拨开重重围困的青炎军走向城墙边缘。
青炎军见米全满身血污,面目狰狞,身形摇晃不堪,几乎随时会跌倒毙命,行进方向也不是太子身周,心中多有戚戚然,便纷纷让开一条通道。米全到了城墙边,回首远远看一了眼太子律卫,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一句什么,用仅存的右臂在城墙上一按,纵身跳下舍渊城。
城墙之上寂静一片,直到城下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舍渊城军士之中,大多是低低饮泣,青炎军军士低头不语,有的将领望向太子律卫,有的却手持刀剑,逼视略显躁动的舍渊城军士。
太子律卫端坐马上,面无表情,似乎刚刚根本不知晓米全堕城自尽一般。舍渊城军士之中忽然长身站起一人,大声说道:“我等本是应死之人,为何不战死于战阵之前,如今米埙大人和米全大人都已经羽化归天,我等还不追随?”
这名军士几步奔至城墙边缘,有青炎军伸手拉住他的手臂,这军士惨然一笑,猛然迸发出一股巨力,将青炎军士推后几步,纵身跃下。
那名青炎军军士扑至墙边,望着城下血肉模糊的身形,不由得两行热烈滚滚流下。待他回过神来,却见到不远处的城墙上,六七名舍渊城军士相互携手,跳下城墙。
太子律卫端坐于战马之上,手中马鞭轻轻敲打着玄铁长剑的剑鞘,脸上除了浓眉微皱,看不出一丝别的表情。
第一百零六章 血腥仁德()
陆陆续续的,舍渊城军士接二连三的从城上堕下,没有一个人说上一句什么,或是在堕落的过程中发出一声惨呼,一切是那么的平静,理所当然,仿佛这些人不是去赴死,而是在大战之后,回到温馨安宁的家中。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近二百舍渊城军士已经堕下城墙,有两名舍渊城军士惊恐不已,缩在地上颤颤发抖,一名身材高大的舍渊城军士长身而起,一手一个,将两人夹在腋下,大步流星的走到城墙边缘,没有丝毫的停顿犹豫,向前一步迈空,高大身影就此消失。
剩余的舍渊城军士或是三五人一起,或是十余人一起,扶携重伤的战友,架起惊恐不安,不能行动的伙伴,悄然无声的走向城墙边缘。最后的十几个人搀扶着站立在城头,其中一人微微偏过头,似乎看了一眼太子律卫,旋即和同伴一道堕下城墙。
城墙之上,尸体横陈,最先跳下的舍渊城军士被后来者层层掩住。三百人,虽然战场之上的数量而已,但三百具尸体堆在一处,绝对让人触目心惊。自从米全堕下城墙,太子律卫便脸色铁青,面无表情,看是很随意的用马鞭敲打剑鞘,但律卫心中却是波涛汹涌。
自从进入舍渊城,怎么处置舍渊城军士便一直在太子律卫的心中不断纠结,大夏律绝无更改的可能。若是放过这些人,定会留给朝中一些人的口实,况且,父王帝发对米埙不战而降一事极其震怒,自己出发之前已经严令:凡是随米埙反叛的,就地诛杀。
若是这些米埙和这些舍渊城军士同鬼方一道,抵抗青炎军,自己一万青炎军攻之如草芥,将其尽数斩杀,也不过是战功一件。但是米埙一死,舍渊城军士死战鬼方,反而让太子律卫甚是为难,舍渊城军士即便临阵反正,死战鬼方,但其从叛之罪,并非自己能够赦免的。
若是飞骑呈报夏王帝发,律卫不由得暗自摇头,自己太了解父王了,就算自己呈报,等来的也绝对是一道尽数斩杀的王命。更何况,这样只会让自己在父王面前留下优柔寡断的印象,自己身为太子,这种事情是万万不能做的。
把这些舍渊城军士尽数斩杀?太子律卫也不仅一次的问自己。战场之上杀三百人,不过是区区小事,杀三百敌兵降卒,也不过是大将一怒罢了。但是,这三百人,原本就是大夏的军士。若是尽数杀了,难保青炎军会心生缝隙,对自己今后统御青炎军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也会极大地影响自己的仁德之名。
米全是个聪明人,听懂了自己的言外之意,居然率众自尽,也算是帮助自己解了一块心病。但是,三百活生生的人,就在自己眼前慢慢的赴死,也让律卫心中异常烦闷,不觉间将手中的马鞭捏的咯吱作响。
三百余舍渊城军士尽数堕城而亡,青炎军将士心中大多是情绪低落,各自低头不语,城墙之上气氛沉重。太子律卫环视四周,见士气低沉,嘴角微微抽动一下,朗声说道:“传本太子令,舍渊城今日克复。米埙阵前自尽,舍渊城三千将士死战鬼方,尽数战死。本太子不究舍渊城军士从叛之罪,厚葬战死者,抚恤其家眷。”
青炎军将士听闻太子律卫所言,均高呼太子仁德,一时间城墙之上跪满了心怀感激的青炎军,仿若太子宽恕他们的罪责一般。
太子律卫缓缓从城墙上下来,进入城主府,命人安顿城中百姓,厚葬舍渊城军士,但米埙是万万不能赦免,将其首级割下,遣人送往依帝城。夏王帝发见到米埙首级,甚是开怀,王宫之内大宴三天,也不管冀州之内还有数城并未克复,更不顾鬼方大首领毕修安已经统帅残部回到鬼方旧地,对太子律卫没有按照大夏律严惩从叛军士的家眷之事,更是抛到九霄云外。
安顿好城中事务,太子律卫甲胄不卸,坐在城主府中原本属于米埙的木桌之前,为自己慢慢斟了一杯烈酒。一连喝下三杯烈酒,太子律卫长长吐了一口浊气,半依靠的桌前,闭目养神。
青炎军统领平亥走入屋内,太子律卫听得脚步之声,知道是平亥前来,眼睛也没有睁开,挥手示意平亥坐下。平亥没有坐下,反而让随他而来的两名婢女服侍太子律卫脱下甲胄,并布上精美的菜品。
平亥屏退侍女,跪坐在太子律卫身侧的桌前,又满上一杯烈酒,说道:“太子平日里是不喜欢烈酒的。”
太子律卫伸了伸胳膊,睁开眼睛,又将面前的一杯烈酒一饮而尽,叹道:“有时候,酒还是烈的好。”
平亥又缓缓为太子满上一杯,问道:“太子在想今天米全和舍渊城军士的事情?”太律卫慢慢啜饮着烈酒,问道:“平亥,你对今天的事情怎么看?”
平亥略微思索,回道:“回太子,平亥觉得,米埙在太子威仪之下,羞愧自尽,而舍渊城军士也是因为太子的一番斥责才死战鬼方,今日能够克复舍渊城,全仗太子是也。”
太子律卫颓然道:“平亥,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我之间就不用说了,我只是觉得,今日三百军士,唉,都曾经是我大夏的大好男儿,又是刚刚与鬼方死战的,就这样死于我面前,唉,我也是心中不忍啊。”
平亥叹道:“都是我大夏大好男儿,却是为米埙所误啊。但大夏律无人敢违,太子今天已经为他们做的够多了。若是没有太子仁德,这些人的家眷恐怕也难逃奴隶之命啊。”
太子律卫满满饮尽杯中的烈酒,叹息着说道:“若是米全没有听出我的言外之意,我还真不知道应如何是好,这是三百活生生的大好男儿啊。”
平亥也低声说道:“太子所言极是,此事一个疏忽,便会影响太子的威名,太子统军一路势如破竹,却在这舍渊城遇到这般问题。”
太子律卫猛然一怔,手指慢慢的敲打桌面,说道:“不会,应该不能,若是如此,谁有这个胆量,哼,谁有这般的大手笔?”
平亥低声问道:“太子,太子?”
律卫回过神来,笑道:“无论如何,总算是克复舍渊城,取得米埙首级,也是不负父王所托。平亥,你也来饮一杯。”平亥取过酒樽,自己斟上,双手举杯,说道:“预祝太子兵锋所向,克复诸城,彻底平定鬼方之乱。”
太子律卫放声长笑,两支酒樽轻轻的碰在一处,发出一声清响。
第一百零七章 你会如何()
平亥饮下烈酒,问道:“太子刚刚所虑何事?”太子律卫轻弹酒樽,缓声说道:“三百舍渊城军士,无论我怎么处置,消息终究会被有些人传扬出去,日后都将会成为一些攻击我的口实。”
太子律卫忽然问道:“平亥,你认为若是苏易率军在舍渊城,他会怎么做?”太子律卫这一番话,绝对有太子和高辛王不和之嫌,作为下属,平亥此刻应该表现的诚惶诚恐,然而平亥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说道:“若是高辛王率军,属下认为,高辛王应该会囚禁这些军士,以待日后释放,毕竟高辛王身份不同于太子,有些事情可能不用顾忌太多。”
哈哈…太子律卫大笑道:“平亥啊,你还是不了解我这个弟弟啊,若是苏易率军,攻克舍渊城之时,我敢保证,绝对没有一个舍渊城军士能够活下来。”
平亥微微皱眉,半响之后说道:“若是如此,便不会有麻烦的问题出现。但是……”太子律卫叹道:“苏易在事情的决断上,胜我一筹啊。但是在权谋之术上,苏易从不在心,反倒不如我这般顾虑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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