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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心烙-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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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是那种感觉。”那是呕心感,而这……

纪双双轻轻摇着头,她将手举至薛枫眼前,仿佛要证明什么,接着,她将自己的掌心贴向薛枫的唇。

感觉着手心中那股酥麻感,纪双双猛地跳开,像肯定了什么事似地对薛枫说道,“枫,你会放电!”

“怎么会?”只有雷公才会放闪电,“我又不是雷公。”

“你会!”

“我不会!

“你会!我说你会就是会!”

纪双双对薛枫否定自己的言论相当不满意。

“我不——”

猝然,薛枫将纪双双揽进怀中,飞窜在人流中。

他们的身后是追兵无数。

很快便甩掉了尾巴,薛枫在离花灯会较远的一僻静凉亭放开纪双双。

“竟然敢公然破坏花灯会,你也太大胆了吧。”

纪双双深呼吸,平复急促的心跳。

“不,我还不够大胆。”薛枫出人意表地漫应,“如果我够大胆,你不会还是你。”而是,他的女人。

“什么叫我不会还是我?”她轻蹙蛾眉。

他笑看她讶然的模样,不予回答,反道,“本来我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那只肥鱼偷走的。”

肥鱼?

真是……很逗的词。

她走出凉亭,抬眸,锁月。

他像没有得到注意的孩子般不甘心,硬是扳转她的身子,要她的眼里只看着他。

他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不把那只肥鱼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

她看着他的眼睛,痴了。

人是可以伪装的。

人来人往,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没有人会用真面目示人,所有人都戴着面具,只是或多或少,只是一张或两张,甚至更多……而已。

人是最不真诚的。

那时候,她是不太懂的。

小时候,爹娘便教导她,不能撒谎,撒谎是错误的。

爹去喝花酒,却说是与挚友共饮而醉。

娘知道爹是去喝花酒,不仅不揭穿,反附和着爹。

娘在夜里以泪洗面,白日里却幸福甜笑,这样的表象不仅羡煞众人,连她也一度被蒙在鼓里。

后来,当她发现,自己仰慕的爹乐善好施只是为得威名时,她懂了。

后来,当她发现,自己倾慕的娘雍容大度只是假象时,她彻底懂了。

不要轻易对别人说心里话,因为就算是最亲的人,他们也是戴着面具在哄骗。

怎么能指望别人真诚?让另一人看到完全,看到全部。

没有人会那么做。

没有人。

纵使是她,也不会。

不过……他……他是例外。

真的是例外。

在她面前的他,一直真诚。

不掩饰渴望,不掩饰愤怒,不掩饰快乐,不掩饰……真心。

这份真诚,甚至灼痛她。

她仍是专注地看着他。

他笑开的俊脸如同孩子般纯真。

他那一眉一眼,她已看过无数回。

甚至,只要她闭上眼睛,就可以在脑海中一笔一画地将那眉那眼细细描绘出来。

“那……为什么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偷走?”

什么垂在眼角,她轻轻一眨,便如露珠般坠下。

“怎么……”哭了?

他皱紧眉头,要伸手碰她。

她打掉他的手,揉了揉眼睛,“有东西吹进眼睛里了。”

他听了,顾不得许多,拉起她就要走。

她没有拒绝。

甩了一次,甩了两次,甩了三次,这第不知道是第几次,她终于不甩开他了,她问他,“你带我去哪?”

“去找凡,眼睛里进了东西可大可小。”他要确定不会留下任何后遗症。

她不走,他拉不动她,只好松手,“好吧,你在这等我。我去把凡找来。”

他要走,她拉住他,“你要上哪找赫大哥?”

他答她,“难怪你不知道,凡身上有一种异香,我跟诺只要想就能找到他。”

她恍然大悟,“哦。”

他准备拂掉她的手,却打了个喷嚏。

她顿了一会,“你不是要告诉我为什么不把你口中那只肥鱼神不知鬼不觉地偷走吗?”

他吸了吸鼻子,“那肥鱼太大了,江南大概还没有客房能够大到可以容下它。”挑起眉,他眉梢扬起的样子煞是好看,“如果你真喜欢的话,我们回枫华居以后,我可以令人为你做一模一样的,你想要多少个都没有问题。”

“哈啾——”他又打了个喷嚏。

“枫……”纪双双唤他的名,感觉心里的某些东西正在不断地崩落,她不想要的崩落,“薛枫,给我回客栈沐浴,更衣,休息!即刻!”

她警告他,“如果你比我晚到客栈,我就咬死你!”他咬她,她还在记恨着。

月色下,星空闪烁中,花灯照耀间,两道人影急闪而过,一先一后。

明明是她先使轻功行在前方的,不过,他的轻功比她好上许多,一会就追上她,而且行至她的前方。

她毕竟是比不过他的,他偷盗多年,没有一身绝顶轻功还真是没法混,可是,行了好远的距离,他才猛然发觉,那个应该在身后的她不见了。

回头找寻,他的步子又大又快。

他好不容易找到她,她正远远地坐在一屋檐上,悬空的玉足晃啊晃。

她清丽如玉却并非倾国倾城,但眉宇间漾着的那股生动,泛着淡淡慧黠的黑眸,在他心中无人能及。

恐怕正是如此,好久以前,他才会将心毫不犹豫地掷在她的身上吧?

那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觉?他说不清楚。

谁曾经直接看到过光的本身吗?

不,从来没有人真的看到过它。

如果有人认为自己可以看到它,那一定没有仔细想过,没有好好地推敲过。

人所看到的变亮的世界,人所看到的被光照亮的男人,女人,小孩,树,枝,叶,花,塘,飞,禽,鸟,兽……人所看到的只是被光照亮的东西,绝非光的本身。

如果没有光的反射物,如果没有光的投射物,如果没有光可以洒落的遮蔽物,就不可能看到那称为光的东西。

他一步步地接近她,走入她的世界里,一种莫名的心悸与满足充盈在心间。

接近了,接近了,很接近了,他看着那双如星美眸里跳动的神采,他知道她在生气。

她在生气,生他的气,他却感到一种很奇异,很奇异的快乐,深邃如海的眼睛里是满满的笑意。

“薛枫!”

果然是生气了。

“是。”

他兴味盎然。

她羞窘难抑。

“不许你赢我!不许你自顾自使快得不得了的轻功抛下我,让我追不上!”语气强硬得不可以商量,仿佛天生就该如此般。

明明是她说要比赛的。

明明是她说要他赢她的。

明明就是她说的。

如今,她反悔还有理了,而且比谁都理直气壮。

“好吧。”薛枫伸手,“我带你。”

明显地对她的话言听计从,明显地对她百依百顺,明显地宠她,薛枫,你可以再没原则一点。

那天晚上,天空里所有的光芒都落进了他的掌心,闪耀着璀璨与美丽。

她缓慢站起,瞪着眼前那熟悉的掌纹,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也不催促,只是摊开自己的右手,等待着她。

当她的左手与他的右手重叠时,他的笑容,比天空里所有的光芒还要灿烂。

他的手,结实而温暖,而她,唇边泛起从来都没有过的愉悦的笑。

那一刹那,她明白了,那所谓的对男人的排斥症状为何会在他出现后消失。

他出现之前,她认为所有的男人都不值得赋予信任,肮脏至极。

他出现之后,她认为并不是这样,她还可以信任男人,她信他,信任他,只是信任他,无条件信任他。这时候,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男人都不重要了,值不值得信任一点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值得她信任。

纪双双的眼眸再次看向薛枫握着她的手,那种坚定的安稳,让人心安。

薛枫握住纪双双柔软的手,十指紧扣,指间略略用力,带她踮脚而离。

他会一直记得,要时刻带她。

月儿弯弯勾在树梢上依依不舍,将屋檐砾瓦成双的影子拖曳,竟是无比契合。

林中,寂静。

赫凡坐在磐石上,闭气。

左手摸索着自己胸口四大穴位,右手持银针。

长针扎入他的四大穴位,像稍松了口气,刚刚明显的浑身颤抖,趋缓。

只有一瞬间的迟疑,他闭上了眼,把右手所持的另外几根银针缓缓地移向头顶,深深地转入。

黑血自他的眼角,嘴角,汩汩流出。

“天啊!凡,你怎么了?”一道红影携风而来。

赫凡不予理会,面不改色地拔针,将针丢弃,而后举止缓慢地用手绢将眼角,嘴角流出的黑血一点点拭净。

“你的动作还真快。”虽然他毫不意外。

“你倒好,无影无踪个几天,做个记号,让我找,我就屁癫屁癫地来找你,你竟还说风凉话!”薛枫将手中提着的热烫新鲜豆汁扔给他。

赫凡准确无误地接住,在这么大的作用力下,豆汁仍一点都没从豆壶中淌溢出来。

阳光暖暖地,洒了满地。

薛枫说,“江南不能久呆了,那个人已经找到这里。”这些天,市街上贩子卖的动物全在笼子里乱窜,就是征兆。

赫凡不说话,喝着薛枫买来的豆汁。

薛枫挑眉,“很奇怪,你消失的这几日,街上的小乞儿竟然没挂牌子寻人了,这样看来,莫非……你消失的这几日就是去救那个病患?”

赫凡还是不说话。

薛枫急了,瞪他,“赫凡,你别给我装死,装深沉成吗?!”

赫凡将手中的瓷壶放下,他说,“我找到合适的心脏了。”

薛枫震住,沉吟着,“你还没有放弃?”

赫凡站起与薛枫平视,“我从来就没有一刻放弃过。”

“你疯了!”薛枫看不过赫凡的固执。

赫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他驳斥,“我没疯!我用雪生莲护住她的心脉,让她沉睡,减缓她的心脏衰竭,就是为了找到合适的心脏!找了将近三年,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老天给了我一道光,现在,终于让我找到了一颗一定会适合她的心脏!我与耿诺悟觉寺的三年之约只剩下一个月了,届时,我就可以为她换心,而不是看着她慢慢死去!”

“我记得我们当年艺成下山,与师父告别时,师父对我们说了一句话。师父说,你们这一步踏下去,就踏进了忙碌的世俗红尘,自此,就永远别再回头了。因为即使回了头,也绝非前身。”薛枫的墨眸掠过黯影,他的音量提高了些,“生死有命,你怎么可以拿另一个人还在跳动着的心脏换到殷桃身上?!更何况,由始至终,殷桃爱的人就不是你,而是耿诺!你这么执迷不悟有什么好处?!你又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三年还不够让你清醒吗?!”

手一挥,紫色衣袂一摆,树叶纷纷下坠。

“那些用不着你操心!”赫凡的脸上没有露出丝毫情绪波动。

“不用我操心!”薛枫笑了,自嘲一笑。

一道风急速掠过耳畔,只留薛枫淡淡回音萦绕,“好!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随便你!我才懒得管!”[WWW。WRSHU。]

风徐徐,赫凡俊美的五官紧绷着,愈见深沉。

看不清对方,有时候是因为彼此离得太远了,有时候却是因为离得太近了。

可恨,可恼。

又可悲。

纪双双一直跟在薛枫身旁。

薛枫即使生气,即使气恼,仍没忘记放缓脚步让她追随。

风儿扫过树梢轻轻作响,他们并肩而行。

经过连日跋涉,他们的脚步仍然轻浅而坚定,宁谧而沉稳。

一切都那么自然。

在大自然中,风动,云飘,阳照,雨下,这是自然。

下雨了,充沛的雨水浸润着青翠的绿地上那鲜艳美丽的花瓣。

“我在这等你,我允许你有秘密。”纪双双笑。

“我没有秘密,你想知道,你问,我都可以说。”薛枫说。

“我还是觉得那应该是秘密。”纪双双说,“算了,做人该自量,你与你的挚友之间的秘密,就算你愿意,我也不该好奇地去窥探,那是对你的尊重,也是对赫大哥的尊重,不是吗?”

“你什么时候这么善解人意了?”他故意调侃她,虽然,他一直就知道,她固然有些小姐脾气,却是善解人意的。

“臭枫,你什么意思?”摆明了在贬她,说她经常不善解人意。

他的目光一下子沉下来,“等我。”

她轻轻点头。

无需刻意言语,无需刻意解释,这就是默契。

他转身,跨步,默然而行,由候在门边的小门僮引进。

木窗吹来夹雨凉风。

她调回视线,目光被窗外的一只红色蜻蜓吸引。

一只红色的蜻蜓穿雨而来,收起湿漉漉的翅膀直贯而下,头上尾下地停在菊色花瓣上。

红色……

她以前不知道他为何总是身着红色。

那是薛枫去江南的隔日,钱生金对她说,“纪姑娘,我帮你备马车,请你去追枫少吧?我想他定是希望见到你的,更是希望你能陪在他身边。”

钱生金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我只知道枫少非常在意你的心情。你知道枫少为什么会只穿红色吗?他不仅在乎你的心情,他还在乎你喜欢的东西。枫少一直穿红色的衣服,这几乎成了他的一部分,我就想说让他试试别的颜色,不要一直穿同一色系,那日,我自作主张替他张罗,他生气万分,把那些橙、紫、蓝各色衣服全都一件不剩命人丢弃了,我舍不得,又把它们捡了回来,要知道那些都是上等的丝绸面料量身而制。枫少虽然脾气坏,但他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我一把年纪了还受他咆哮怒吼,他觉得有些内疚,枫少真是一个很好的主子,他会跟我道歉,怕我介怀,他又跟我解释,他对我说,你只中意红色。所以,从他知道的那天起,就只穿红色的衣裳,无论春冬夏夜,他叫我以后就别为这个费心了,他说,他既然认定了红色就不会再左挑右选,只有红色。他说你喜欢清淡又微辣一点的食物,他要我令厨子定要做出合你胃口的东西,怕你吃腻,想让你吃得开心。他说你喜欢安静,喜欢看书,要我每次找他都稍稍小心翼翼一点不要弄出太大的声响扰了你……纪姑娘,这些,连我都要感动了,你就一点感觉都没有吗?枫少可能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惹你不高兴了,但……我还是请纪姑娘看在我钱生金这张老脸上不要再跟他呕气了。”

那雨,那话,那风,那点点滴滴随着窗外的雨丝沁入她的心扉。

就在这一刻,她的心尖上似乎开始渐渐颤开花朵。

并不是所有人都向往着光明的,也会有人觉得,有时候光明太过耀眼,太过灼人,反不如阴雨缠绵暧昧来得温柔。

淅淅沥沥的雨被隔在屋檐之外。

护栏吹来凉风。

天地间,好一派祥静的景色。

黑袍老者盘膝而坐。

他,就是邪仙老人,世人称为最有智慧的智者。

矮桌上的红泥小炉上,绿茶初沸。

有个童子在这时急急地奔来。

错乱的脚步声惊破一室幽宁,“师父——”

邪仙老人微微有些讶异,“文书,你为何如此慌张?”

童子迟疑了一下,吞吞吐吐地道,“枫公子回来了!那个……公子他……”

话未说完,枫色红衣已出现在门口。

邪仙老人的目光落到他的脸上,微笑着道,“你来得好,这壶铁观音刚刚煮好,坐吧。”

邪仙老人挥手示意童子退下。

薛枫在门边站了许久,一双眼眸由原先的怒气逼人慢慢转为平和。

这才走进来,在邪仙老人面前也盘膝而坐。

邪仙老人伸手倒茶,盈盈碧波自壶嘴中缓缓溢出,落入光洁的翠玉杯中。

邪仙老人将茶推至薛枫面前缓缓地道,“双双那丫头说得对,你的脾气还真该改改。”

水光清澈间,映出薛枫清贵高雅却又风尘仆仆的脸。

薛枫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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