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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蝉那把剑-第3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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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只剩下佛门龙王一人,此时他的如海金光已经摇摇欲坠,马上就要压制不住滚滚雷池,他高诵一声佛号,强行压下蠢蠢欲动的雷池,然后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踏出之后,他整个人的气机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像一尊佛陀,倒像是一名赳赳武夫。
他这一步如鼓槌,以大地为鼓面,狠狠落在上面。
然后一步便来到尘叶的面前,双手成拳,猛然跃起,狠狠砸向尘叶的面门。
大擂鼓式。
当年还未分化出慕容玄阴的完颜北月与莫风争夺玄教教主之位,便是以此拳式将莫风锤成一团血雾。
尘叶的脸上终于露出些许凝重神色,可也就仅仅如此而已。
他伸出一掌,带起轻微的风,绵绵软软。
然后轻描淡写地挡下了这极为跋扈的一拳。
不过他身上的玄黑道袍也随之荡漾起层层如波浪的抖动,一直在持续了许久之后才算平息下来。
尘叶接下这一拳远没有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描淡写,但是已经无所谓了,龙王比他更为凄惨,七窍流血,又被他一掌重新拍进雷池之中。
对于尘叶而言,佛门的人是死是活都无关紧要,毕竟佛道两家一直就是这么分分合合过来的,但是有一个人必须要死。
那个已经逐渐成为道门心腹之患的剑宗首徒,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让他侥幸逃脱。
养虎遗患,放虎归山,这些道理可是已经被无数个血泪教训证明过了。
尘叶瞬间出现在徐北游的不远处,问道:“可有遗言?”
徐北游双手拄着诛仙挣扎着从地上站起,咬牙不语。
尘叶轻笑一声,举起手中的玄幡,以幡代剑,就要斩杀徐北游。
徐北游闭上眼睛,许多过往景象在眼前走马观花地掠过,有喜有怒,有苦有甜,有哀有乐。
他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终究是没能完成师父的遗愿。
只是等了许久,也未等到这一剑落下,他忍不住睁眼望去。
不知在何时,有只手掌从旁伸出,握住了尘叶的手腕。
第九十三章 大笑一声过雷池()
竟有人能抓住尘叶的手腕?
秋叶?完颜北月?还是慕容玄阴?
都不是。
徐北游抬头望去,有一位气态儒雅的中年儒生负手站在尘叶身旁,就是他伸手握住了尘叶的手腕。
世间儒生千百万,无人比他更有雅气。
虽然尘叶经过先前的激战,气力有所消耗,但仍旧无损他是地仙十八楼境界的事实,此人能伸手抓住尘叶的手腕,难不成他也是地仙十八楼?只是世间又哪来那么多地仙十八楼境界?
尘叶皱了皱眉头,猛然挥手,强行震开儒生的手掌。
那儒生也不惊惧恼怒,身形向后飘然而退,来到徐北游的身侧并肩而立。
尘叶皱起眉头,缓缓说道:“贫道有些好奇,你不过是地仙十六楼的境界,如何能悄无声息地靠近贫道?”
儒生笑而不语。
徐北游满心惊讶,此人会出现在此地,实在是出乎意料之外,可又在情理之中。
因为他认得此人,这位不速之客是那位曾经在大报恩寺中主持王霸之辩的儒门大先生,陈公鱼,在四位有望成为儒门魁首的大先生中位列第一人。
徐北游从未想过陈公鱼会出现在此地,所以说是意料之外。
至于为何又说是情理之中,徐北游倒是有几分大胆猜测。如果说儒门准备推举一位新魁首的传闻属实,那么陈公鱼出现在此地的原因也就有理可循。如今四位儒门大先生按照先后顺序分别是陈公鱼,李清羽,谢苏卿,叶道奇。四人之间的魁首之争已经渐渐浮出水面,尤其是一二之争,既然李清羽要帮助叶道奇掌握叶家,那么陈公鱼选择相帮叶老太君也在情理之中。
陈公鱼望向徐北游,轻轻开口道:“南归,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如今已是与当初大不相同,为何还要行白龙鱼服之事?”
徐北游无奈苦笑,魏王厉兵秣马,道门卷土重来,他身在江都看似是如日中天,实则是危如累卵,虽说他可以退回帝都,但既然师父将这个剑宗交给了他,他又岂能坐视不管?
徐北游沉声道:“陈先生,大丈夫立于世,当有所为,如亚圣所言,虽千万人吾往矣。”
陈公鱼点头笑道:“好一个虽千万人吾往矣。”
尘叶轻声问道:“陈公鱼,你不过地仙十六楼境界,如何阻挡贫道?”
随着尘叶的话语出口,本就黑云密布的天空顿时如沸水一般,黑云翻滚不休,一条条雷龙于其间若隐若现。
道门是当今世间最为强大的宗门,底层修士们也许没有太过直观的感受,只是单纯觉得道门弟子可以趾高气扬,任何人都要让他们三分,那么今天尘叶就要给世间一个更为直观的说法,他除去佛门八部众四人不算什么,杀掉一个剑宗首徒也不算什么,就算再加上一个儒门大先生,他也大可杀之。
这就是道门的底气。
换成其他一个散修,哪怕他同样是地仙十八楼的境界,也不会有这样的底气。
尘叶一步踏出,冷声道:“陈公鱼,贫道无意与你为难,现在退去,刚才的事情贫道可以既往不咎。”
陈公鱼笑道:“在下本无错,何来不咎之说?”
尘叶脸上的寒意愈重,“陈公鱼,你这一身修为来之不易,若是不想多年苦修化作飞灰,那就给贫道让开道路,否则贫道让你多年苦功尽化虚无。”
陈公鱼大袖飘摇,发丝随风轻轻飘动,微笑道:“大真人是要恫吓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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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滚滚雷池,平静道:“好一座不可逾越半步的雷池,在下今日倒要斗胆跨越,看看大真人的雷法到底是如何玄妙。”
陈公鱼一手抓住徐北游,然后一步踏出,身形扶摇平地起。
八方雷动。
二十八颗雷珠滚走于漆黑如墨的铅云之中,声势更威更壮。
雷电轰鸣交织,空中云上犹如有无数战车滚滚而过。
雷池并非真的雷电之池,早年时只是一处地名。大晋咸和二年,历阳太守苏峻反叛,都城江都被围,驻守寻阳的平南将军温峤率大军驰援,廋亮回书劝阻曰,“吾忧西陲,过于历阳,足下无过雷池一步也。”由此生出“不可越雷池一步”的说法。
后来道门大真人在此说法上加以延伸,结合道门雷法,才有了今日由二十八颗雷珠筑就的雷池大阵。
雷池大阵的根本就在于“不可越”三字。
此时陈公鱼不但要越过雷池,还要将徐北游一起带走,在尘叶看来,这几乎就是挟泰山以超北海的不可能之事,可偏偏陈公鱼就这么做了。
尘叶想不通,陈公鱼哪来的信心把握可以带着一人逾越雷池绝地,他更想不通,陈公鱼又为何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救一个徐北游,毕竟徐北游与儒门魁首的归属可没什么关系。
徐北游同样想不通这个问题,在陈公鱼迈出逾越雷池的那一步之前,他曾以神念将自己的疑问问出。
陈公鱼则干脆利落地答复了一句话,“既然遇见,又岂有见死不救之理?”
下一刻,徐北游就被陈公鱼带着向前冲去。
雷池横于天地之间,雷霆森然,一道道紫雷游走于云层,如一条条蛟龙翻江倒海。
寻常修士不必进入其中,仅仅是靠近几分就要彻底灰飞烟灭。至于地仙修士也好不到哪里,诸如龙王这等地仙十六楼的大修士,同样是在其中狼狈不堪。
似乎是察觉到了陈公鱼这个“小小蝼蚁”的大不敬,本应是一方死物的雷池竟是生出无穷怒气,一声响彻整个天地的雷鸣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无穷无尽的雷电大潮疯狂倾泻。
只是在雷霆即将临身之时,陈公鱼的身周出现了无数的镜子,任由万钧雷霆落在上面而不伤分毫,甚至还将其反弹毁去,与其他的雷霆撞击在一起,在雷池中炸出无数扩散至整个雷池的巨大涟漪。
这样一幕,壮观且惊世骇俗。
各大宗门都有世代相传的重器,作为镇压气运之物,道门作为当世最大宗门,拥有两件,分别是玲珑塔和都天印,剑宗有诛仙,天机阁有天机榜,而儒门则是一面镜子,名为正心,取“揽镜自观以正心诚意”之意。
陈公鱼作为最有希望接掌儒门魁首的儒门大先生,能够执掌此镜也在情理之中。
尘叶即惊且怒,以手中玄幡劈出一道剑气,直奔陈公鱼的后心。
陈公鱼没有转身,只是双臂猛然往外一扯。
无数镜子在瞬间合而为一,然后骤然变大,犹如一座静湖,竖立在他的身后。
剑气来到镜子面前,然后瞬间消失无踪,似乎从未存在过。
趁此时机,陈公鱼任由周围紫雷滚落,大笑一声“请大真人留步”之后,带着徐北游一气掠出近千丈,将尘叶远远抛在身后。
第九十四章 重死持义而不桡()
魏王宫位于魏国的“东都”城中,无论是格局还是规格,都已经与真正的一国宫城相差无几,而“东都”也已经与一国都城无异。
“东都”的周围地带自然而然地就被魏国中人称作是京畿地带,在京畿北部有一个名叫南丰镇的小镇,原本只是个无人问津的普通村镇,不过在萧瑾定都“东都”之后,此地在短短几十年的时间中就一跃成为规模极大的繁华大镇,完全无愧于名字中的那个“丰”字,想来再过些时日就能升镇为县了。
有个老儒生不再乘坐马车而行,背着书箱徒步走进了南丰镇,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小镇上并不怎么起眼,似乎除了年纪大些之外,与那些上京赶考的穷酸书生并无太多两样。
没错,的确是上“京”赶考,早在十几年前魏王萧瑾就已经开设科举取士,无数寒门士子得以越过龙门立于魏国庙堂之上,而萧瑾也因此可以将数不清的英才收入毂中。
此乃一举两得之事,当然,此举也已经与自立小朝廷的大逆之举无异。不过对于已经做出无数大逆不道之举的萧瑾而言,这倒是成了无关紧要的小事。
老书生没有寻找客栈下榻落脚,而是在路边的一间摊子上坐下,闻着饭食的香味不禁食指大动,正好昨天镇子里有头耕牛老死了,刚刚上报官府得以宰杀,铺子里还有些牛肉,于是老儒生干脆要了一大盘牛肉和一壶茶水,将书箱放在一旁,然后就着粗劣茶水开始大快朵颐。
铺子里还有几个江湖人士,同样是吃着熟牛肉,同时还在聊着一些时下最为热议的话题,自然而然地说到了如今的儒门四位大先生,在把四位大先生的各自功过说完一遍之后,又在情理之中地说到了另外四位并不争夺儒门魁首位置的大先生,尤其是资历最老的大先生孙世吾,更是话题的重中之重。
不过在这儿他们分成了两派,一派人认为高居天机榜之列的孙世吾无论修为还是辈分,都是当之无愧的儒门之最,完全能够决定儒门魁首的归属,另外一派则认为孙世吾只是修为高绝,因为早年时背弃大郑投降大齐的缘故,德行有亏,根本无颜在这种事情上说三道四。
双方争执不下,不远处正在大快朵颐的老儒生却是停下动作,默然无言。
一名手持折扇的锦衣公子啪的一声展开手中折扇,轻笑着转开话题,“不说这些了,最近江都那边有些暗流涌动,听说那位剑宗少主带着自己的公主媳妇回了江都,还将剑宗大权都交到了公主的手中,自己却整日闭门不出,不知在忙些什么,现在不少人都在猜测这位徐公子是不是被公主架空了。”
老儒生微微一笑,终于忍不住插嘴道:“依老朽看来,这些都是无稽之谈,说不定是那位徐公子金蝉脱壳的手段。”
行走江湖,最要注意四类人,老人、僧道、女人、孩子,老儒生就占据了老人这点,所以当他开口说话时,这几位行走江湖的修士并未恶语相加,反而是笑脸相向,与当初徐北游的选择如出一辙。
年轻公子笑问道:“老先生此言何意?难道说此时徐公子并不在江都城中?”
老人将一口残茶饮尽,摇头道:“难说。”
一名女子问道:“那么依照老先生的说法,那位徐公子如果不在江都,又会在哪里?”
老儒生轻声道:“不好说呐,如今的江都山雨欲来,瞧这架势,道门是要与剑宗在江都做过一场,这位徐公子行踪隐秘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那位手持折扇的年轻公子啪的一声合拢起手中折扇,略有试探意味地问道:“听老先生的口音,似乎不是我们魏国本地人士。”
老儒生没什么隐瞒,干脆点头道:“是啊,从中原那边过来的,访友。”
年轻公子微微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又问道:“老先生可是要去‘东都’?”
老儒生嗯了一声,然后似乎想起什么,摆手道:“当不起‘老先生’三字,我姓孙,你们叫我老孙头,或是孙老头,都行。”
年轻公子略显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喊出“孙老头”三字,而是将最后一个“头”字去掉,称呼了一声“孙老”。
老人笑着答应一声之后,开始继续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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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方再无其他言语。
片刻之后,老儒生将一大盘熟牛肉全部吃完,一壶茶水也喝了大半,起身结账之后,与一众萍水相逢的男女作揖告别,“老朽有事在身,要先行一步,虽说今日一别之后,多半难以再见,但老朽还是要再说一句,咱们日后江湖再会。”
说完之后,老儒生出了摊子,朝镇外走去。
南丰镇距离魏国的“东都”已经不足十里,他这一路行来,为了不闹得满城风雨,不曾显露半分神通,也尽力收敛自身气机,所以走得不快,甚至还有些慢。
可是再慢,这条路也有走到尽头的时候。
从春山港到“东都”,一路行来,老人看了许多沿途风景,不得不承认,魏王的治政手段丝毫不输于开创新政的当今陛下,如果他不为了一己私欲而妄启刀兵,那么也不失为一位可以名垂青史的贤王。
可惜啊,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
如果先帝死在了徐林北伐草原的铁蹄之下,那么这个天下还会姓萧吗?
如果牧人起攻克了中都,那么这个天下还会姓萧吗?
如果陆谦打赢了那场决定天下归属的定鼎之战,那么这个天下还会姓萧吗?
老儒生的答案是不会。
可是天下根本没有什么如果。
所以萧瑾必然要大兴刀兵。
可能有人就会问了,既然如此,那他还来魏国做什么?难道是送死吗?
也许是。
傻吗?
不傻。
孙世吾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人生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说白了就是做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情。”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民之所系,义之所在,不倾于权,不顾其利,直道而行,不计毁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举国而与之不为改视,重死持义而不桡,身虽死,无憾悔。”
“有些事情是不得不去做的,哪怕这些事情看起来很傻,实是因为这天底下的聪明人太多了,如果人人都这么聪明,都懂得识时务者为俊杰,都懂得审时度势,都懂得趋利避害,那么这个天下还有希望吗?”
“该死之时不能退,当死则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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