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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蝉那把剑-第2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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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游平静道:“来时路上遇到的草原细作,还有三位同谋,不过已经被我斩杀,另有他们秘密绘制的舆图一份。”
说话间徐北游将那份舆图取出递到何士余的手中。
事关朝廷大事,何士余不敢有丝毫怠慢,赶忙接过舆图一看,脸色霎时大变。
这位御马监二把手的面皮微微颤抖,咬牙道:“酒囊饭袋,一群酒囊饭袋,暗卫府是干什么吃的?西北军又是干什么吃的?”
徐北游温声道:“何少监也不必太过动怒,这张舆图是一位地仙境界的摩轮寺高人所绘,此人又伪装成游学士子,也不怪暗卫府和西北大军难以察觉。”
“地仙境界?”何士余脸色稍稍凝重几分,然后猛然震惊道:“那名摩轮寺的地仙高手已经被徐公子斩杀?”
徐北游平静点头。
如果说先前何士余只是对徐北游的身份背景感到忌惮,那么现在就是对徐北游这个人感到深深忌惮,再也不敢将他与寻常世家子弟等同而论。
毕竟这份舆图绝不是寻常谍子细作能够画出来的,而且先前徐北游御剑而来的威势也做不得假,实打实的地仙境界确凿无疑。
那么徐北游说自己斩杀了一位地仙境界的事情八成属实。
“了不起,真的了不起。”何士余真心称赞道:“徐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说不定日后又是一位独步天下的大剑仙。”
徐北游正要谦逊几句,忽然心中一动,猛地转头望去。
然后他看见了一名素衣女子站在远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有些玩味笑意。
徐北游先是愕然,然后恍然。
何士余顺着徐北游的目光望去,自然也看到了这位出了名喜怒无常的老太妃,顿时噤若寒蝉。
徐北游轻声道:“何少监,还要劳烦你派人将此人押往中都,徐某先行失陪。”
何士余感受到老太妃的目光,赶忙点头道:“此事交给咱家,徐公子自便就是。”
徐北游脚下一点,身形急掠。
转瞬来到女子面前,徐北游恭敬行礼道:“北游见过秦姨。”
素衣女子正是比徐北游晚一步离开江都的秦穆绵,她当年与萧皇有过一段情愿,只不过没能争过太后娘娘,一气之下久居江都,不再与萧皇相见,反倒是萧皇久久不能释怀,太平十年的时候,在太后娘娘的默许下,册封其为皇贵妃,算是给了名分。
有了这个名分之后,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管是道门还是朝廷,都不敢对秦穆绵如何。
秦穆绵没有赌气拒绝这个封号,这些年来安心托庇于朝廷这棵大树的树荫之下,免去许多不必要麻烦。
萧皇驾崩之后,当今天子萧玄继位,遵从先帝遗诏,将秦穆绵从皇贵妃尊为皇太妃。
每每想到秦穆绵的这个身份,徐北游都有些无言尴尬,他称呼秦穆绵为秦姨,可萧知南按辈分来算却是秦穆绵的孙女辈,两人之间的辈分的确有点乱。
徐北游收回思绪,正要说话,秦穆绵已经开口打趣道:“好一个徐公子啊,先前御剑而来的气势可是让人心神目眩。”
徐北游无奈道:“秦姨莫要笑话我了。”
秦穆绵笑了笑,不再废话,开门见山道:“我记得你打算去草原一行,恰好我也要去草原见一位故人,所以在这儿等了你两天,到时候我们一起过去,也好有个照应。”
徐北游问道:“是草原上的哪位高人?”
秦穆绵轻描淡写说道:“那位故人名叫秋思,当年也是名动一时的人物,曾与秋叶、秋月齐名,被并称为‘三秋’,后来做了摩轮寺的寺主。”
徐北游苦笑道:“秦姨,我可是刚刚斩杀了一位摩轮寺的地仙高手,现在你又要我陪你去见摩轮寺寺主,难道嫌我命长了不成?”
秦穆绵淡笑道:“怎么,南归你怕了?这可不像那个敢于只身诱杀张召奴的江都徐公子。”
徐北游扯了下嘴角,“若不是被张召奴逼到了无路可走的境地,我也不会去长乐亭见他。”
秦穆绵瞧着徐北游的脸色,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一码归一码,摩轮寺中也不是铁板一块,愿意为草原王庭效力的基本都不是秋思的人,杀了也就杀了,不妨事的。”
徐北游轻轻松了一口气,也有些哭笑不得,不同于师母和唐姨,这位秦姨一直都有点喜怒无常的意思,尤其是心思难猜,真是应了那句女子心思海底针的话语。
秦穆绵不容置疑道:“今天是八月十五,我们先在河内府停留一二,然后争取在八月二十之前赶到小丘岭,此事就这么定下了。”
徐北游没有反驳,只是心中忽然有点可怜当年的萧皇,家里一个强势霸道,外头一个心思难测,这皇帝的日子似乎也不怎么好过啊。
第六十八章 又是一年中秋节()
凉风有信,秋月无边。
中元节之后又是一年中秋节,象征团圆,徐北游的上一个中秋节是在东湖别院中陪着张雪瑶,这次却是没那么幸运,要在这个异地他乡度过,好在他乡遇故人,还有一位秦姨。
牧场的一座宽阔帐篷中,两人相对而坐,中间一方圆盘摆着何士余早早送来的上好月饼,今晚天气不错,夜色降下之后,有一轮明月自云后探出头来,掀起帐帘便可抬头望月,秦穆绵没有刻意讲究规矩地跪坐,而是颇为随意地盘膝而坐,拿起一块月饼轻咬了一口,望着帐外天空上的明月,有些怔然出神。
徐北游毕竟是晚辈,双膝并拢,上身挺得笔直,正襟危坐。平心而论,徐北游并不喜欢这种传承自古代的跪坐方式,他更喜欢椅子,只是在此处少有椅子这种东西,只能入乡随俗。
此时他没有去吃月饼,而是自顾想着心事。
在小方寨外的断崖上,他即是因为吸纳了白虹剑气神意的缘故,也是再见当年夏蝉有感,一气御使诛仙出匣,踏足地仙五重楼境界。不过他能御使诛仙出匣,不代表他能自如驾驭诛仙,就像一名稚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一把剑拔出鞘来,不代表这名稚童就可以拿起这把剑再耍出几个剑花,如今的徐北游就是那名稚童,仅仅是做到了拔剑出鞘,想要自如运用还有很长一段距离。
如果他想要强行动用诛仙,也不是不行,只是有很可能会反噬自身,就像一名稚童强行举起比自己还高的长剑,说不定没砍到敌人,倒是会把自己砸着。
若想再进一步,修为境界是根本,最起码要到地仙十重楼之后,徐北游才有可能亲手握住诛仙,至于驾驭诛仙如臂指使,那恐怕就要等到地仙十八楼的境界了。
凝视着明月许久的秦穆绵回过神来,忽然道:“有些话在心底憋了大半辈子,总想找个人说说。南归,想不想听一听我这个老太婆的陈年旧事?”
徐北游正色道:“北游洗耳恭听。”
秦穆绵轻声道:“想来你也听说了,太平十年的时候,萧煜封给我一个皇贵妃的名号,其实我们两人没有夫妻之实,这就仅仅是个名号而已,后来萧煜走了,皇贵妃又变成了皇太妃,这个所谓的皇太妃比不了林银屏的皇太后,没什么权柄,却能让人不敢轻易欺侮我。”
徐北游问道:“萧皇似乎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天?”
秦穆绵的脸色有些晦暗,“也许吧,当时我只觉得很突兀,毕竟只要他在世一天,就没有谁会不开眼地找我麻烦,又何必多此一举,后来我有点想明白了,他可能觉得自己活不太久,开始提前安排后事。”
对于一位地仙境界的大修士而言,十年的确不算太久。
只是有一点让徐北游不太明白,既然萧皇十年之前就已经预见到自己命不久矣,为何对新皇登基没有太多安排,几乎是放任了那场蓝韩党争以及徐家之事,若是他肯提前安排,恐怕太平二十年的时候也不会闹出那么大的风波。
秦穆绵看出他心中所想,平静道:“我也不明白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位能够力压道门掌教的帝王仓促离世,也许只有林银屏清楚,可她也不在人世了。”
徐北游默然无言。
秦穆绵低下头望着那盘月饼,沙哑开口道:“说来也是好笑,我们俩最后一次单独见面还是在大郑简文五年九月二十,地点是齐州的崂山太清宫,那时候他登基在即,也是存了一些想要齐人之福的心思,就来试探我的意思,我跟他说,我累了,不想争了,做个了断吧,他问我打算如何了断,我说老死不相往来,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也不会再来找你。”
说到这儿,秦穆绵忽然笑了,只是有些凄凉,“我至今还记得他那时候的表情,铁青着一张脸,许久都没说出话来,不过他也没有逼迫我,最后只是挥了挥手,仍是没有说半个字。”
徐北游小心翼翼问道:“然后呢?”
秦穆绵轻声道:“没有然后了,那是我们最后一次独处。其实细细回想起来,我们两人之间也没什么刻骨铭心和海枯石烂,原本我对他并不如何在意,只是在某一天,忽然发现他变成另外一个女子的,便觉得心中不痛快,我又是个从不服输的性子,总觉得要将夺回来才成,殊不知这条路是条不归路,让我越陷越深,莫名其妙地就纠缠不清了,其实谁也没有承诺过什么,就好像一笔糊涂账,怎么掰扯也掰扯不清,那时候我不愿意继续糊涂下去,他呢,又没办法给我一个清醒,就只好让这笔糊涂账变成一笔坏账了。最后只能是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井水不犯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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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北游有些无言以对。
他未曾经历过情,便不懂情。
只是他仍旧听出了秦姨的那份难以释怀,也许正是得不到的便是最好的,那位已经不在人世的萧皇已经成了她的一个怎么也解不开的心结。
秦穆绵幽幽说道:“若硬要说还有什么然后,除了那道封我为皇贵妃的诏书之外,再就是他赢了定鼎一战大破江都的时候,他带着林银屏来来见我和唐圣月,准许唐圣月传承白莲教的道统,又对我说与往日之事做个了结交代,江南战事完毕之后,他们夫妻二人就要返回帝都,这江南怕是不会再来了。自此之后,我们便再未见面。”
徐北游叹息道:“整整三十年啊,何至于如此?”
秦穆绵转头,笑了笑,“承平元年冬,那年大雪,连续下了三天三夜,雪停之后,我去了趟已经白头的梅山,看了眼那座皇陵,人老了,也不像小姑娘那么矜持,不妨明说了,其实我一直想看看他,却碍于当初已经把话说绝,放不下脸面,也没有机会,更下不定决心,总觉得明日可以复明日,于是便一日一日拖延下去,哪曾想这一犹豫的功夫,便是天人永隔,连最后一面也见到。”
秦穆绵脸上露出一抹少见的温柔之色,“不见也好,这样总能记着他年轻时的英武模样,省得被他老了之后衰朽不堪的样子吓到”
秦穆绵的说话声音愈来愈低,渐不可闻。
她整个人已然沉浸入自己的回忆之中。
徐北游拿了块月饼,悄然起身离去。
夜渐深,秦穆绵回过神来,茫然环顾四周,仿佛不知身在何处,仿佛梦里不知身是客。
她有些遗憾地缓缓闭上眼睛,似乎刚刚已经大梦一场,轻声呢喃道:“不该这样的,若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第六十九章 念来念去忆当年()
河内府以北是乌斯原,乌斯原继续往北是草原王庭,过了草原王庭之后则是摩轮寺所在的大雪山。
一道身影自大雪山而来,披着宽大的袍子,看不清面庞,只能从体型上依稀可以看出是名女子,路过碧罗湖,路过金帐王庭,一路往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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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草原上的冬天来得格外早,去年的积雪还未完全化尽,今年的第一场小雪就已经飘洒落下,使得草原不像是草原,倒更像是后建的雪原。
一路行来,不见碧绿,只有满目苍白,各地牧民都是人心惶惶,求告长生天,求告佛祖,求告草原王,只求一条“活路”。
女子偶尔驻足,不过什么也没有做,然后继续南下。
穿过乌斯原,越过多伦河,终是来到小丘岭。
虽然小丘岭的名中有个“岭”字,但是与山没有半点关系,说白了也是一片草原,只是在其中间位置有一片不算太高的缓坡,利于大队骑兵居高临下地冲锋,每逢草原战事,多会将中军大帐立于此地,当年萧皇也是在此地借“秋猎”之名校阅三军,继而正式称王,南下逐鹿,故而使得小丘岭名声大噪。
女子没有继续南下,就在小丘岭止步不前。
另一边,徐北游和秦穆绵也离开了河内府,有张无病的手令,轻易通过边关,径直北上,进入草原地界。
草原广阔万里,两人行于其中,渺小无比,秦穆绵兴许是因为将心底藏了多年的事情全部吐出之后,心情不错,拎了一只装酒的碧玉葫芦,边走边喝,期间她也曾举起葫芦向徐北游示意,徐北游看了眼秦姨的嘴唇,摇头示意自己不喝。
秦穆绵轻抿了下嘴唇,眼神中有些玩味笑意,轻声道:“南归,我的年纪做你祖母都绰绰有余,你还在乎这个?”
徐北游又看了眼女子顶多二十六七岁的面容,没有说话。
秦穆绵也没指望徐北游能说出什么,自顾说道:“你是承平元年生人,承平元年的时候我已经是知天命的年纪,你说能不能做你祖母?你小子也就是占了公孙仲谋和韩瑄的便宜,才能喊我一声秦姨,不过这样也好,有了你这么个年轻人,还能让我们这三个老太婆感觉自己年轻一点,别看我们三个还保留着年轻时的容貌,可那颗心早就已经腐朽了,不说旁人,就说你的师母张雪瑶,心境不稳,心性不定,这就是腐朽得厉害了,道门说心若磐石,可再坚硬的石头也抵挡不住时光流逝,再说你,虽然头发白了,但还有一颗年轻人的心,还能有那股奋发向上的精神,那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境界,可谓是占尽天时。”
徐北游终于开口说道:“飘风骤雨不可久长,谁都会老的。”
秦穆绵点头赞同道:“这话说的没错,任何人都会老,哪怕是天上的长生神仙也不是永恒不灭,也有天人五衰之说,当年道门大真人微尘就有一门喝破天人五衰的玄通,可以削去寻常地仙的境界修为,很是厉害。不过话又说回来,所谓修道修行,其实就是一场逆天道之举,天道不容许长生,我们偏要求一个长生,可惜能求得长生的人微乎其微,放眼当今天下也仅有秋叶一人有望长生而已。”
徐北游又沉默起来,放眼剑宗历代祖师,除了开派的上清大道君之外,其余祖师无论如何修为高绝,都未能求得长生,哪怕是已经踏足了神仙境界的师祖上官仙尘,仍是难逃身死。
秦穆绵将手中的碧玉葫芦挂在腰间,缓缓说道:“本来萧煜也有望长生的,只是他选择了另外一条路,早年时他曾对我说过,大道求索千年,枯度光阴;佛前轮转九世,浑浑噩噩;儒家为天下谋,求万世太平,可哪里做得到?什么都不如做一世之尊,用铁蹄铮铮,踏遍这万里河山,看这江山如画。”
徐北游忍不住诚心赞道:“不愧是开国帝王。”
秦穆绵感慨道:“我年轻时是玄教圣女,因为与教内长老不和,于是离开后建,一路颠沛流离去了东都,见到了当时还落魄不堪的萧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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