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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那蝉那把剑-第1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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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真之人修得是什么真?返璞归真的真。
鬼仙境界是修真的开始,可称之为初窥门径。
人仙境界是修真的过程,算是登堂入室。
地仙境界是修真的结果,遨游天地,脱物外。
再往上,那便是求一个长生不死的漫漫之路了。
此谓修真证长生。
赤丙沉浸人仙境界近十年,距离求得那个“真”只剩下一步之遥,就算没有地仙境界的诸般玄通,却也有自己的保命手段。
他还有一剑,一剑而已。
第二十八章 横臂伸手摘头颅()
”
张雪瑶仍是望着那丛雏菊,淡然道:“是成是败,是死是生,唯此一剑而已。”
上官青看了她一眼,道:“你倒是稳得住。”
张雪瑶眯起眼,轻声道:“繁花柳密处,拔的开,才是手段。风狂雨急时,立的定,方见脚跟。剑宗各处产业的大小管事暗中给北游使绊子,我不去管,是要看他的手段如何,赤丙领着剑气凌空堂的一干人等反叛,我不出手,则是要看他立不立得住脚跟。”
上官青虹幽然:“老妓晚景从良,一世烟花无碍,贞妇白失守,半生清苦俱非。若是他刚到江南的时候,你与他非亲非故,摆出这个阵势,这孩子也不会有什么想法,可如今你们二人已经有了一份不浅的情分,你再将他置于危难之中而不顾,就不怕他日后在心底怨恨于你?”
张雪瑶沉默片刻,平静道:“师父在生前曾经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让我接掌张家家主,继而成为卫国国主,到那时候仲谋内掌剑宗,我外掌卫国,两人结成夫妻,便是剑宗卫国俱为一体。我不敢说自己有帝王心性,却也算是略知一二,治家可以心慈,治国却是万万不可,剑宗虽然比不了一国,但也是五脏俱全,北游想要执掌剑宗乃至光复剑宗,又怎么能不经历风雨?若他真能实现仲谋的遗愿,我便是做一回恶人又何妨?”
上官青虹再次看了眼身旁这个并不高大的身影,没来由记起许多当年旧事。
有些事情,吃力不讨好,谁都愿意做好人,但总得有人来做那个恶人。
有些事情人人都不想做,但总得有人去做。
正如当年老宗主上官仙尘,以他当时的境界修为,半只脚已经踏入神仙境界的门槛,无数人追求的长生不死近在眼前,大可觅地清修坐等飞升便是,可他最终还是去了大江之畔,最终在定鼎一战中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何苦?无他,仅仅是为了身后那个剑宗而已。
上官青虹感慨万千道:“当年大郑神宗皇帝令徐林率西北大军三十三万讨伐萧煜,特赐下名剑定风波,寓意让徐林平定西北的风波。徐林兵败后归降萧煜,将此剑献给新主,后来萧煜南征蜀州,又将此剑赐给了时任剑阁行营掌印官的蓝玉,同样有希望蓝玉平定蜀州风波之意。”
“可谁又能想到,第一次神宗皇帝赐下此剑,结果是萧煜大败徐林的三十三万大军,入主中都。第二次萧煜赐下此剑,结果是自己的西北大军主力深陷蜀州湖州泥潭,被牧人起的东北军趁虚而入,克陕中,进逼西河原,继而兵临中都城下,险些葬送了他的西北基业。”
“一把定风波未能定风波,反倒是自身几经周折辗转历经风波,真是我远风波,却挡不住风波自来。”
张雪瑶平静道:“往事已南柯,红尘自罗网,谁能逃得出去?”
另外一边,赤丙的剑意已经攀升至极点,就算是徐北游的剑十也遮掩不住。
此时的赤丙再不见半分犹豫迟疑,也不见先前的凝重之态,只剩下战意凛然。
他前些年曾经奉命前往南疆取回一件宗内遗物,期间偶然寻到了曾经的南疆第一剑仙东行先生的遗府,并在那儿学到了半式残招,后来与自身所学融汇贯通,他将其取名为斩仙式,暗自对应宗门重宝诛仙。
在赤丙看来,自己日后若能执掌诛仙,以诛仙用出自创的斩仙式,然后斩落地仙高人的头颅,那必然是一段流传后世的佳话美谈。
虽然这招斩仙式略有名不副实之感,但那也是对于地仙高人而言,对于鬼仙境界甚至是人仙境界而言,这就是近乎无解的杀人剑式。
赤丙本就是同境之中难逢敌手的人仙巅峰,此时用出的斩仙式更是有一半取自地仙境界的感悟,换句话说,徐北游有越境而战的资本,赤丙同样也有越境而战的资本,这一剑本就是他为了对付地仙境界而准备的。
你徐北游即便手握玄冥与人仙无异,但终究还不是地仙境界,面对这斩仙一式,仍是没有活路。
徐北游虽然不清楚这招剑式的名称和来由,但是面对那股不断攀升的磅礴剑意,他还是露出郑重其事的神情,徐北游能够与赤丙酣战至如此地步,凭借的是剑三十六和玄冥剑带来的无与伦比的优势,剑三十六号称天下剑诀总纲,玄冥在剑宗十二剑中高居次席,仅次于殊归,因此只要对手未能踏足地仙境界,徐北游就有一战之力,像长辛剑师之流就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可赤丙这个人仙巅峰大不一样,他本身就距离地仙境界只有一步之遥,又参悟了东行先生遗留的地仙剑式,已然不能视作寻常人仙境界。
徐北游不敢掉以轻心,却也谈不上畏惧,这一剑躲不过去,徐北游也没想躲,直接挥动手中玄冥,与赤丙的斩仙一剑针锋相对。
两剑相撞。
无声无息,但是四周的地面、院墙、廊柱却在一瞬间寸寸碎裂。
雨幕再次落下。
赤丙安然无恙,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徐北游则是踉跄后退,握剑手掌已经露出白骨,面色苍白。
片刻后,赤丙举起手中大剑,冷冷望向徐北游,似是疑问又似是自言自语,“为什么?”
下一刻,忽然响起一声咔嚓响声,瞬间压过了漫天雨声。
然后只见赤丙手中的赤色大剑浮现出无数裂纹。
这把陪伴他多年的佩剑,碎了。
赤丙低头看着满地的碎片,恍然道:“原来是诛仙剑气,你好大的胆子啊,竟敢截取诛仙剑气藏在自己体内。”
他抬起头来,扯了扯嘴角,笑道:“只是现在的你没了诛仙剑气,还有什么凭仗?若是没有,那就让我摘下你的头颅,换取一个剑气凌空堂。”
说话间,赤丙大步走向徐北游,一拳狠狠砸向徐北游。
徐北游猛地向后倒去,滑出十余丈,撞碎了一面墙壁,激起尘埃无数。
赤丙放声大笑道:“剑宗少主?”
他走近废墟,又是一拳砸下。
废墟化作粉尘,被埋在下面的徐北游吐出一口污血,再也握不住手中的玄冥剑。
赤丙怒声道:“我做不了剑气凌空堂之主,你徐北游也配当剑宗少主?”
话音落下,赤丙一手抓住徐北游的脖子,生生将他提了起来,双脚离地悬空。
赤丙神情归于平静,轻声笑道:“杀了你之后就大势已定,什么御甲玄乙,都要乖乖给我俯称臣,至于你那些心腹,我会一个不剩地全都杀掉,让你们在下面团聚。”
徐北游没有作声,只是平静地望着赤丙。
赤丙心头忽然涌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恼怒厌憎,寒声道:“上路吧。”
说罢就要扭断徐北游的脖子。
可是徐北游的脖子没有断,反而是赤丙的五指齐根掉落,仿佛被利剑斩断。
徐北游的整个脊椎就是一把剑,也是他的第三剑,莫名剑。
接着徐北游张口一吐,一道白色剑气自他喉间激射而出,瞬间刺瞎了赤丙的双眼。
赤丙惨叫一声,身形下意识地向后飘去。
可徐北游又哪里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徐北游向前踏出一步,一掌直刺。
无上剑体,手掌即剑。
一掌贯穿了赤丙的胸口!
中单田气府破碎的赤丙全身气机溃散。
他伸手捂住胸口,浑身颤抖。
徐北游毫不留情拔出手刀,横臂一斩。
一颗好大头颅。
第二十九章 说江湖哪是江湖()
公孙府外的萧白似乎因为徐北游成功活了下来而心情大好,抚掌笑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三两年,今天的戏散场了,咱们也该回了。”
禹匡赶动马车,朝神策门方向驶去。
经过神策门的时候,禹匡忽然问道:“戏园子已经散了,为什么戏子还留在台上?”
车厢内的萧白淡然道:“无非是为了那点行头家当罢了。”
禹匡嗤笑一声,“剑宗啊。”
马蹄声、车轮声渐渐远去,终是消失在茫茫夜雨之中。
既然主角已经谢幕,那么配角自然没有继续留在舞台上的必要了。
后府已经归于平静,前府的激斗也渐渐迎来了尾声。
年庚剑师一剑斩去一名剑宗弟子的头颅后,皱了皱眉头,眯起眼睛望向后府方向。
不知为何,后府的两股剑意竟是一起消失不见,难道两人拼了个两败俱伤?
就凭徐北游?
年庚剑师打心底里不相信徐北游能将已是人仙巅峰的赤丙如何,可眼前的形势的确是不容乐观。
恰好此时宸壬剑师也转头朝他望来,两人对视一眼后,都是萌生退意。
若是赤丙失手,他们唯一的生路就是尽快离开江都城,亡命天涯。
只是恶客好当,想走却难。
一名老人出现在他们身后不远处,披蓑戴笠,裤脚高高挽起,脚上穿着草鞋,看打扮像是个钓叟。
可这儿却不是可以钓鱼的江畔,而是江都城的荣华坊。
宸壬剑师猛地转身望着这个雨幕下的身影,脸色渐渐苍白,继而整个身子都开始微微颤抖。
年庚剑师稍好一些,但也是面露绝望之色,先前的淡定从容在他现老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遮掩不住的恐惧。
两名剑气凌空堂的剑师都认得这名老人,正因为认得,所以恐惧。
老人隔着雨幕望向两人,淡然道:“这场闹剧该收场了。”
年庚剑师惨然一笑,“竟然是上官师伯亲临。”
上官青虹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并起,遥遥指向两人,“以下犯上,叛宗不轨,按宗门律例当死,老夫身为慎刑司掌司,当亲自行刑,以清门户。”
壬辰剑师颤声道:“怎么会这样?难道赤丙真死了?”
“恶赤丙已经伏诛。”上官青虹平静道:“由少主亲自手刃。”
年庚剑师默然不语,壬辰剑师神情凄然。
上官青虹没有急着出手,而是安静等待两人最后的遗言。
壬辰剑师低下头,轻声问道:“能不能不死?”
“从你们决定跟着赤丙一起反叛少主的时候,就没有回头路了。”上官青虹平淡道,“当年宗主之所以要任命老夫为慎刑司掌司,就是因为老夫不忌惮杀人,也不吝啬杀人。”
上官青虹的语气平缓却不容拒绝。
只有这一刻,上官青虹才不像平日里那个总是缅怀过去的老人,显露出几分年轻时杀伐果断的风范。
当年的上官青虹说是杀人魔头也不为过。
壬辰剑师猛地放肆大笑起来,几乎要笑出眼泪,几乎笑得岔气。
最后却是哽咽起来。
年庚剑师则是重重叹息一声,有些不甘,有些无奈,也有些最后的释然。
最后却是微笑起来。
上官青虹面无表情,轻声问道:“可还有遗言?”
两人都没有说话。
上官青虹的手指轻颤两次,两人瞬间被凌厉剑气洞穿了头颅,没有半分反抗余地。
——
后府,徐北游坐在赤丙的尸体上,双手举着赤丙的头颅,与死不瞑目的赤丙四目对视,脸色平静。
细密的雨滴重新从天上落下,冲散了血腥味,与地上的鲜血融汇后缓缓地蜿蜒流淌。
入得江湖之后,先要做到不被大风大浪淹死,然后经历一系列的沉浮跌宕之后,一般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随波逐流,一种是屹立鳌头。
二十岁之前,徐北游认为江湖是一块潇洒自在地,黑白分明,好人仗剑行侠,坏人杀人放火,仗义者拂衣去,杀人者不留名。
二十岁之后,徐北游才恍然明白,所谓的江湖不是黑的,也不是白的,而是灰的,这是一块名利地。
在这里,黑的可以变成白的,白的也可以变成黑的,看似没有规矩,实则大有讲究。
在这里,很少有无缘无故的杀人,每一次杀人都是有所求。至于那些嗜杀成性的疯子,自然会有人处理掉,杀他们不是因为他们作恶,而是因为他们坏了规矩。
江湖其实很像庙堂,都是规矩大于天。
安分守规矩的人未必能活得很好,但胆敢坏了的规矩的人一定会死得很惨。
这就是江湖。
徐北游初次走进江湖就体验到了江湖和庙堂最为黑暗的一面。
暗卫府将崇龙观上下满门灭绝,只剩下一个知云,然后公孙仲谋又将那些暗卫屠戮殆尽。
这让他对江湖的美好憧憬轰然坍塌,接着又接触过诸多大人物后,他对江湖的理解就只剩下了名利二字。
小人物不配讲信念道义,那是大人物的专属。
小人物能讲的就是生存和一点微薄名利。
如今徐北游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无法回头,也无法驻足。
兴许有一天他能走到师父公孙仲谋那个高度时,可以停下脚歇一歇,那时再驻足回望去,身后定是一条血腥和浮华之路。
徐北游忽然有些喝酒了。
从滴酒不沾到无酒不欢,这个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慢。
酒能醉人,酒醉可以暂时逃避许多事情,让人在这个浮躁的世道里得到一丝难得的喘息时机,也能将自己压抑在心底的那份不平稍稍释放出稍许。
醉酒当歌。
可惜没有酒,徐北游有些遗憾,只能是对着赤丙的头颅轻声道:“人生在世,都不容易,所以也就不太讲究谦让二字,更没有那么多的凭什么,自古唯有成败论英雄,就算你是西楚霸王,败了就是败了,死了就该闭眼,一味地吊着一口怨气执念,怕是连投胎都是难事。”
“我不喜欢杀人,一点都不喜欢,每次杀人都会让我觉得自己的手很脏,粘糊糊的,像是沾了一层干涸的鲜血,可我不得不杀人,这个世道逼着我不断杀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人仙境界的高手不算多,也不算少,但像你这种人仙巅峰,想来还是不会太多,而我却只是一个区区鬼仙境界,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死在我手上很憋屈?其实细细想来你也该知足了,为了杀你,剑宗十二剑我动用了四把,剑三十六我用了七式,无上剑体被你打断三根骨头,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你不死谁死?”
“我曾读过一些佛家典籍,上面说贪、嗔、痴三毒最是蒙蔽人的心智,你不忿于我得师父传承,是为嗔,你妄想坐拥剑气凌空堂,是为贪,三毒有其二,你早就忘了谨慎二字,一心想着杀我,殊不知你眼中的青云大道其实是一条回不了头的死路。”
徐北游就这样捧着赤丙的脑袋自言自语,荒诞可笑中又透着一股让人心生寒意的冷酷。
不知过了多久,一柄纸伞替徐北游遮住了头顶的风雨。
徐北游头也不回地问道:“都完事了?”
换了一把崭新油纸伞的宋官官轻轻点头道:“该死的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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