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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枝灯-第4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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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稍稍驻了下脚步,茫茫人海中喧喧嚷嚷,却清晰地听见楼轻用坚决的口气说:“对。”
“啊。。。那挺好的,以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起过。。。他叫什么名字啊。。。你别误会,我就是想问问,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
楼轻答了一句:“顾宴。”
“恩?怎么了?”
“我的夫君,叫顾宴。”
然后,就再也没有听到回应。
真是好一场风月债。
至无人处,舜苍设了个隐身的界,便带我往两界山飞去。
一路上他沉默不语,实际上,这日他异常地沉默。我闲扯了几句,他也不痛不痒地回几句,便让人失了跟他说话的兴趣。
按我的智商,实在是分析不出帝君大人所思所想,可他又不肯告诉我。
我和舜苍回到冥界的时候,转冥王还没有回地府。这次天界的朝夕宴,似乎格外地长久,像是在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冥界在下了长达三个多月绵绵断断的细雨之后终于停了下来。依旧是看不到日月的,风却十分温暖,拂在面上,让人觉得十分舒服。我打开了小宫殿的窗,窗外的池离树也不知何时竟发了几粒小小的嫩芽,它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开过花了。
舜苍似乎很是疲倦,一回到这里就坐在了书案旁。
我拿出生死卷宗,摊开在书案上,然后绕到了他的身边。我往舜苍身上靠了靠,只觉周围有些暗,遂就打了个响指,铜鹤灯燃起点点火光,整个小宫殿都明朗了起来。
“累了?”我轻轻地问他。
舜苍将我揽在怀里,说:“不累。”
“好。。。好吧。。。”我摸了摸鼻子,然后开始摆弄生死卷宗。我调出南玉下凡历劫的事,我想知道千冢是如何死的,更想知道那只白毛小狐狸是如何顶了千冢的位置成为魔尊的。
如杨灵深和神二所说,千冢修炼禁术的事对南玉的刺激很大。
千冢那些伤人的话并没有多打击到南玉,反而让他更心疼千冢。他生了一场大病,并无什么性命之忧,喝了几瓶紫陆星君送来的灵丹妙药,他也好得完全了,只是他却在床榻上躺了好几日。
他是个聪明人,向来是个聪明人。千冢前后的态度相差如此之大,他不会认为这是理所当然。
得知千冢成为魔尊的消息,他终于想通千冢要做些什么了。他觉得自己要是再厉害一些,或许千冢就不用自己一个人承担这些事。
修炼禁术。。。他想想都觉得难受。
等南玉痊愈之后,他开始专心致志地修炼仙术。他曾修了七生七世的仙,根基俱佳,进阶很快,却遇到了长久都过不去的瓶颈期。
他是有些急于求成了,所以才想着下凡历劫。
这原也算是提升修为的捷径,只是喝下忘忧草后,一切都从零开始,以后如何发展便无从可知,成则修为精进,败则仙灵大损。
这是一场不受控制的博弈,南玉想都没想就服用了忘忧草。
紫陆星君一直很照顾南玉,这次自也给他开了开后门,让南玉生降在明国的富贵人家。
这个富贵人家的确有些贵不可言。民间传“美酒作砚滴,白玉作砚台”的奢靡生活,说的就是明国名门张家。
南玉得名张清越,取“濯濯杨枝一种,韶华正清越”之意。
南玉是张家的长公子,自小生活都极尽了奢侈。
别家小孩儿穿的布袄都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就他一人着了吉光裘,走在人群中极为扎眼;别人家小孩儿吃糖甜嘴的时候,南玉都已经吃厌了宫廷糕点;别人家小孩儿还坐着木马玩的时候,他肩上站着一只小白鹦鹉,牵着一只雄壮的大狗,身后还有鸣风马跟着,大摇大摆地去遛街玩。
就算见过秋离那般有钱的,我也着实被南玉的生活吓到。秋离有钱是有钱,可他吝啬,只对楼轻一人大方。
南玉家的钱似乎怎么花都花不完。
按说这样人家出来的小孩儿本就该长残了,可南玉却匪夷所思地长成了云中白鹤般的人物。在南玉那里,“别人家的小孩儿”一点都没有威慑力。
我以为这一世的设定是让南玉经历一下从繁荣到没落的唏嘘之感,见识人情冷暖,感叹世事变迁,从此完成精神上的超脱。但事实证明,南玉长到二十多岁的时候,这张家依旧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那些钱似乎能够南玉花一辈子的。
南玉这一生要是就这样安安分分地做他的张家长公子,定是一生无忧安逸美满。等他掌了张家大权,他做些大善事,虽不算什么大功大德,却也算上修了功德,绝不会消减了修为。
可人这一生安逸多了,就老想着要整一些幺蛾子,似乎才不枉此生潇洒走一回。
我也不明白南玉是哪根筋搭错了,竟然会参与到王位之争当中,就像一脚踏进泥潭,想拔都拔不出来了。
那时明国的太子名为公子昱,对于公子昱的评价,我只能说他。。。是个好人。
心底纯良,宽以待人,却优柔寡断,简单来说就是没心眼儿,不懂得权谋。
好在他有个贤德的母后帮他谋划着。坐后位还能得“贤德”名声的,可见公子昱的母后是个极有手段的人。有她相护,公子昱也不至于被虐得渣渣都不剩,还顺理成章地当上了太子。
可女人毕竟是女人,她总不能护公子昱一辈子。她请了很多能人异士来帮助公子昱,还有很多没请来的,这些没请来的人中就包括南玉。
王后选中南玉不为别的,就觉得南玉人傻钱多,有南玉做财力支持,公子昱定是如虎添翼。可南玉并不傻,请帖递到手的那一刻,他扫了一眼,看都没看就扔弃到一旁。
只是在那没多久,南玉养了十几年的傻狗走丢了,他动用了很多人都没有找到。
那时正处于明国最寒的隆冬,傻狗跑丢了大半个月,很多家仆都认为这个狗是死了的。
南玉闷闷不乐多日,由家仆伴着出去散心,走一走他同傻狗往日走过的路线,以此缅怀。
原是隆冬,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南玉按往日遛狗的路线拐了好几条小巷子,忽听前路有人吵吵闹闹,似乎起了争执。
原本这些他是不在意的,正欲转身离去,却听见一声极为惨烈的狗嚎声,接着就闻有人大声呵斥:“放肆!”
南玉示意了一下,几个家仆就挤出一条道来让南玉过去,南玉远远就见一身披鹤氅头顶玉冠的公子,面露凶色,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致,冲旁边一人大喝道:
“纵然这是个野狗,也容不得你对其肆意踢打,人性何在!道理何在!”
我轻笑了一声,这世间的事真不过是一个“巧”字。
还真巧,日子是南玉出行的日子,遇见的狗是南玉的狗,遇见的人是想拉拢南玉的人。
第73章 情冢(十九)()
黄毛大狗躺在地上,从鼻子和嘴中呼出来白色的热气,多进少出,看样子是五脏六腑受了重击。
方才怒火冲天的人正是公子昱。他着锦服悬玉佩,俊雅非常,贵气不凡,乍看上去,像是生出了一副女儿相。只是这般贵雅之人却抱起地上那条黄毛大狗,也不惧它身上的气味,也不怕它身上的泥水沾了自己的华服。
被他指责的屠夫还梗着脖子辩解,骂道:“老子供它吃顿饭,打几下又怎么了?没有老子,这狗玩意儿早就死了。”
“施恩求报已非君子之行,拳脚相加更属小人之为。这条狗就算饿死,也不该遭你如此对待。”
屠夫嘴拙,自是比不上公子昱能说会道,一时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公子昱示意他身后的小厮拿些钱财来,铁了心要把这只狗抱走了。
那小厮摸摸口袋,顿时有些傻眼,附在公子昱耳侧说:“公子,今日出宫急了,没。。。没带钱财来。”
或许公子昱真是一个正人君子,此形势明明是他占上风,若他抱着狗就走,也没人会说什么。还有在这般没钱的情况下,只要他亮明自己的身份,别说这一条狗了,就算他要抱屠夫走,都没人敢反对。
可是,他却选择扯下自己腰间那枚顶好的玉佩,然后扔到了屠夫的怀里,压着声音说:“这就当还你的一饭之恩!”
屠夫拿着玉佩愣了半晌,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我就说公子昱愚笨就愚笨到这里了。他认为屠夫的的确确是给了这条狗一顿饭,而这条狗也的的确确是欠了对方的债,只有帮它还上了,这之间才算公平。但这样的处理方式。。。
我相信明天就会有很多人给野狗施饭然后对其拳打脚踢的事件发生。毕竟,这能换一块玉佩呢。
公子昱抱着狗就要走,他身后的小厮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下了,抱着公子昱的大腿哭喊道:“公子,万万不可啊!这可是王。。。老爷给你传家宝啊!”
“一个物什儿比不上一条命,父亲在这里也会希望我这么做的,还不快起来,随我去找郎中!”
说什么胡话呢?我觉得如果他老子真在这里,肯定会给他两巴掌。
这边纠纠缠缠得不休,那边就飞过来一块闪眼的大金子,不偏不倚刚好砸到屠夫的头上,屠夫顿时摔得人仰马翻头破血流。即便是这样,那块被他攥在手里的玉佩却完好无损。
紧接着上去五六个家丁,其中一人夺过屠夫手中的玉佩,屠夫哀嚎着伸手要抢回来,其余的人便围了上去对其拳打脚踢。
家丁将玉佩交到了南玉的手中,他拿着,仔细打量玉佩的花纹。半晌,南玉把玉佩双手奉还给公子昱,然后道了句:“草民张清越,拜见公子昱。”
围观的人群皆是一愣,那些打人的家丁也停了手。待至南玉再拜,那些人才醒过神来拜礼,均跪拜高呼“拜见公子昱”。
公子昱一脸茫然,似乎不知道南玉缘何认出了他,板着声音道:“都平身吧。”
南玉起身,冬天算不上明亮的光折在他银色的披风上,俨然是个贵公子的模样。
公子昱怀中的狗扑腾了几下,就跳到了南玉的面前,欢快地直围着南玉打转,南玉蹲下身来,傻狗还舔了舔南玉的手,直往他怀里钻。有点像千冢的德性。
公子昱恍然大悟道:“原来是公子的狗,那也好,它不用再挨饿了。”
南玉对他笑了笑,然后吩咐身后的家丁抱起了狗,吩咐他去带着狗治伤。
待家丁走后,南玉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屠夫,道:“方才那锭金子算是本公子打你的赔偿,但你打了我的狗,也得要赔。我的狗比其他的狗珍贵一些,是棠国来的。等我理清了账目,自会派人将清单送至府上,还望您一一还上了,不然可不就是打你几下这么简单了。”
屠夫整个人都傻了。
南玉理了理衣袍,又转而对公子昱说:“公子昱出宫可想好了去处?草民知晓城北有家仙客来,菜色虽比不上宫中,但也别具风味。不知公子昱可否赏脸给草民一次表达谢意的机会?”
公子昱找不到理由拒绝。
那天起,南玉真正成为了公子昱的帮手。
南玉并非朝中之人,在政务上一时也帮不到公子昱什么忙,只是公子昱常会安排他与其他官员见面,那些官员亦是公子昱手下的人物。
期间吃饭喝酒的花销皆算在南玉的头上。这些自也没什么,那些钱还不够南玉买一件大氅的,南玉自不会放在心上,一来二去还能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一来,南玉便交了些狐朋狗友。
这些狐朋狗友中,有一人名周安。此人长得尖嘴狐腮的,在公子昱面前是个极受宠信的人。
也不知公子昱瞧上周安哪点才干了,此人十分浑蛋,花街柳巷赌坊酒庄,但凡他走进去,就有招呼的下人叫出他的名字,一口一个“周公子”地巴结着。
定是周安往里面送了不少钱,这些人见了他才会如此热络。
周安跟南玉吃了几顿饭,甚觉南玉是可交之人,便可着劲儿带南玉玩。
南玉平日里就清闲,只在月底时理理账目,他玩惯了平日里玩的那些,跟着周安玩也是图一时新鲜。
所以,周安带南玉进了青楼。
我觉得日后我若不能在冥界混下去,在凡间开一个青楼用来藏身也不错。这里是三教九流的汇聚地,又有青楼女子这般自带爱恨情仇的人物,定少不了八卦,想来也是趣事一桩。
我将这个想法偷偷告诉了舜苍,哪知他侧眼瞧了瞧我,就问:“你想当老鸨?”
也不知为何,我心里一哆嗦,摇头打消了这个想法。
这年开春,明国渐入花海,街道上都落了些花瓣。
南玉的马车停在青楼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周安赶紧迎了上去,说:“我的张大公子,这开花的时候可都要过了,您怎么才来啊?”
他口中说的“开花的时候”,是一些新花娘可供恩情客随意挑选的时候。南玉对此似乎并不感兴趣,只懒懒地回了句:“想着小憩一会儿,结果睡过了。”
“好了好了,还不晚,这好看的都在后头呢。”周安揽着南玉的肩就把他推进去了。
南玉闻见扑面而来的脂粉味就皱了眉,周安替他挑了个好位置,正对着圆台,视野极佳。
周安往嘴里扔了个核桃仁儿,一边嚼着一边悄声对南玉说:“小道消息,今儿这里来了个妖一样的美人儿。听说那小眼珠子一转,就能将人的三魂七魄啊,都给勾走咯!”
不知为何,南玉对美人并没有太大的兴趣,若不是周安热情相邀,他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
他都二十多岁了,他上面的高堂竟没有催着他成亲,也是怪事一件。按说他这个年纪,孩子抱仨没问题,而且应该都会打酱油了。
周安狐疑地看了南玉一眼,又压低了声音问了句:“呃。。。张公子,你是不是好那一口啊?”
南玉不知道周安口中的“那一口”是哪一口,只问他:“好什么?”
周安以为他在装糊涂,拍拍南玉的肩膀,“张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要是喜欢,我也有门道,给你找个小倌来,保准儿把你伺候得舒舒服服。”
南玉黑着脸拂开他的手:“一边儿去。”
周安嘿嘿笑了几声,便没再说话。
我听见台上奏的是一曲相思,竹影梅姿,碧海潮生。那是我曾用独幽琴弹过的曲子,想不到竟能听别人再弹一次。手法还有些生硬,但弹起来却极为用心,并没有辜负这一首曲子。
我往小乐台看了看,透过梅花印的屏风,我隐约可见宽袍大袖,心觉是个飘逸出尘之人。
我正等着看周安口中那个妖一样的美人儿到底是何方人物,却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见到千冢。
这时的她本该在魔界受魔族众生朝拜,可她却放下了魔族的一切事务来到了这里。
她还是穿着在天界的装束,似乎想提醒些什么,紫色的罗裙上勾勒着精致的云中雀,头上簪花,尤为得殊丽绝俗。走上台的那一刻,在场的所有人都吸了一口气,长久都没有呼出来,眼睛凝在她身上再也移不开。
千冢算得上魔界第一美人儿,在凡间亦是如此。
只是,她居然没有带面纱,就这样坦坦荡荡的上来,跟以往的话本子有点不一样啊。
老鸨也很干脆利落,直接就给出了底价。这样的大美人,哪里还用得着介绍什么才艺,只要站在那里就会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起价白银一千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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