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马-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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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又被村子里的人抢回去了，搞得公安局威风扫地。本来，公安局准备再组织警力抓捕，后来发生了自封事件，又拖下来了。

　　　　袁晋鹏一拍桌子：“无法无天，就选这个案子。公安为主，法院配合。我来给黄局长打电话。”

　　　　说罢现场拨通公安局黄局长的电话，要求他尽快部署，争取三天内完成抓捕。

　　　　乔院长赞叹：“开眼界了，袁书记现场办公，雷厉风行啊！”

　　　　袁晋鹏说：“乔院长，车祸事件对政府的权威影响太大了，很多正儿八经的事情，公职人员也不敢执行了。而有些人借机起哄，甚至恶意刁难执法人员。这样下去，不得了，恶性循环嘛。前两天，我和周县长一起到廉租房抽签现场，就是要发出一个信号，能公开操作的事情杜绝暗箱操作。但该硬的要硬，譬如刚才这个案子，就是发动所有松下镇干部，调动全部警力也要拿下来。昨天，我交代县拆迁办选一两个违建拒拆的典型，转到你们执行庭，由你们完全按照法律流程走。政府的执法权威要靠你们树。这一段时间，我和周县长考虑首先要尽快恢复各个职能部门尤其执法部门的业务能力，大家不能再活在车祸事件的阴霾里了。”

　　　　“袁书记，您指向哪里，我们打向哪里！县法院坚决执行县委执行您的命令！”乔院长一本正经地说。

　　　　“谢谢你们，我走了。”袁晋鹏说罢起身。

　　　　乔院长诚恳地说：“袁书记，中午就到我们食堂吃饭，大家还想多听一听您的指示呢。”

　　　　袁晋鹏边走边说：“还有事，下次。等你们把那两个违建案子执行好，我专程来敬你们的酒。”

　　　　大家把袁晋鹏、王才德送到大院门口。

　　　　袁晋鹏说：“才德，你记住，那两个违建案子执行完就提醒我，我要来敬法官们的酒。”

　　　　说罢和大家一一握手，才上车。

　　　　王才德想，这话是说给乔院长、胡庭长听啊，另一种形式的责任状！袁晋鹏从市直机关转一圈回来，水平就是市领导档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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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审时度势，退一步海阔天空（上）（）　
问题如此棘手，超出了袁晋鹏的预料。更为糟糕的是，情况还在进一步恶化。

　　　　事情缘于一次成功的招商引资。前年五月，平安县组织招商小分队奔赴浙江，结果在宁波签订了一个特大项目，大有电源公司投资六亿元在林岗镇建设一个年生产九万吨电解铅的大型企业。方抱阳和林岗镇党委书记王江华为此兴奋不已，彻夜难眠，半夜起一起到夜宵摊喝酒。能不激动吗？这个公司全面建成投产后，将解决上千人的就业、每年上交几千万元的税收，关键还能大幅增加林岗镇、平安县的gd数据。人在官场，谁不在乎gd、财政收入、就业？

　　　　回来后，方抱阳接连召开了几个协调会，为大有电源公司的征地、建设一路开绿灯。这是迄今为止，平安县以招商形式引入的最大建设项目，没有哪个部门敢拖延审批时间。很快，大有电源公司的第一条生产线两个月前开始试运行。

　　　　麻烦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因为公司污水处理设施尚未建成，只能晚上九点以后偷偷生产。可惜趁着夜色瞒得过天，瞒不过人。滚滚浓烟发出的刺鼻气味和排出的黑水惊动了旁边的邝家村人。他们围在污水旁边看了又看，闻了又闻。几个曾经在浙江绍兴打工的年轻人说，有毒，不光气体有毒，污水渗透到地下，谁敢喝井水？村里年龄大一点的人赶忙打电话给在外面读大学、打工的孩子，甚至到周边村子讲述，一时间人心惶惶。慢慢地，来周边观察的人不光有邝家村附近几个村庄的人，甚至有东巴县和邓城的人，因为林岗镇地界有两条河，一条流往东巴、晴川直至隆兴，另一条流入邓城。也就是说，一旦污水量很大，不光林岗镇、平安县，包括东巴、晴川、邓城很多地方都会受到污染。

　　　　一天，天空论坛出现一篇贴子。在这篇题为无法回归的故乡的贴中，作者开篇即忧心地问：昨日的郴州血铅中毒事件刚过，安徽泗县近百名儿童血铅中毒还在恶化发展中，晴川市平安县林岗镇，你会成为下一个血铅镇吗？

　　　　接着，作者开始做科普宣传：铅是一种无法降解的重金属，人体吸入的铅25％沉积在肺部，部分通过水的溶解作用进入血液循环系统，毒性在人体内累加，可杀人于无形。

　　　　最后作者开始煽情：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搬家，有钱的人直接搬到晴川、隆兴甚至北京上海，而家境一般的人也开始考虑搬迁的事，开始变家产，养了多年的鸡鸭鹅牛猪能就，能杀就杀。虽然不忍离开世代生活的家园，但面对杀人夺命的铅，不得不洒泪告别！我，一个在外打工十年的游子，还能回归故乡吗？一个满目苍夷的邝家村、一个荒芜的林岗镇，你敢回去吗？

　　　　袁晋鹏得知后，第一时间登录网站。此时，贴的点击量已经达到三万多，留言近千条。其中几条评论是：“还我青山绿水，还我家园，救救孩子，打倒贪官！”、“政府不作为吗？你自己的孩子不在那里喝水、吃饭就不管老百姓死活吗？非要死人吗？”、“方抱阳、王江华不得好死，周思诚、王江华再不悬崖勒马，必遭天谴！”。

　　　　“才德，尽快宣传部，想办法把贴子删掉！”袁晋鹏心绪烦乱。

　　　　王才德小声说：“袁书记，没用了，宣传部那边刚刚打来电话，说几乎所有论坛、贴都有，估计下一步门户网站会上门采访。”

　　　　袁晋鹏习惯性地拍了拍脑门，拿起桌面电话给周思诚打电话：“思诚啊，大有电源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周思诚说：“周边的老百姓三次围堵大有电源，公安局派警力做了三次驱离。据说明天不光周边村庄的人回来，东巴、千叶甚至邓城都有很多人来，很棘手。”

　　　　袁晋鹏问：“陶市长怎么说？”

　　　　昨天，赋闲在家的方抱阳打电话给袁晋鹏，说大有电源千万不能下马，不仅仅是每年几千万财税的问题，而是以后再也招不到有实力的企业了。袁晋鹏深受感动，方抱阳自己处于这个境地，竟然还在关心平安县的事情，当即打电话让周思诚向市政府汇报，争取支持。

　　　　“陶市长也说千万不能下马，明天他会派市特巡警支队的干警来，大约两百人。”周思诚说。

　　　　袁晋鹏心中一紧，这是要出大事的前兆啊！自己这个书记说不定才干三、四个月就被撸掉。

　　　　邝家村、这么流畅的笔，袁晋鹏突然想起了邝平和。他记得邝平和老家就是邝家村，他是不是其中的关键人物呢？

　　　　“才德，帮我把邝平和找来。”袁晋鹏说。

　　　　话音刚落，又说：“我亲自打他电话。”

　　　　邝平和目前在县发改委任书记，几乎不问世事，不是谁都叫得动。

　　　　书记亲自召唤，邝平和很快到了。

　　　　袁晋鹏还没说话，邝平和先开口了：“袁书记，我知道你找我什么事，可惜我估计帮不上什么忙。”

　　　　“邝书记，我还没说什么事，你怎么就说帮不上？”袁晋鹏略微有点不高兴。火烧眉毛了，还没上阵就退缩，还是党的干部吗？

　　　　邝平和说：“我这个人你了解，直来直去。你们肯定让我去做邝家村人的思想工作，不要带头围堵大有电源。可现在太晚了，已经不是邝家村人能控制的——即使邝家人能说话，也不一定听我的。十里八乡的老百姓都起来了，听说邓城那边明天有好多人过来。话说回来，如果你不是平安县的书记，你是邝家村的人，你赞同把铅厂建在你家门口吗？现在的老百姓的维权意识很强，靠强行建设估计行不通。他们很可能抗争到底，信息时代，稍微动作大一点就会沸沸扬扬。”

　　　　袁晋鹏说：“我承认你说的都有道理，问题是，我们有其他选择吗？一旦下马，还能招到大企业来平安县吗？我们的工业本来就薄弱，丧失这个机会，三年甚至五年都爬不起来。你作为一个老党员要多站在县委角度考虑问题，作为我的同事和朋友，帮帮我。”

　　　　邝平和沉默了一下，说：“既然你袁书记这样说，我明天一起到现场去做劝解工作，尽自己的能力。说实话，这么多年，我也没有帮到村子里什么。村里人很现实，不看你做多大的官，关键看你帮村里人做了什么事。我不敢指望村里人都听我的，但自家叔伯堂兄弟应该会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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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审时度势，退一步海阔天空（下）（）　
第二天，袁晋鹏早早地起来了。天色很好，太阳正从东方冉冉升起，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味道。但他似乎闻到了一股火药味，这股火药味不仅在他房间里，还跟随他到了湿地公园，从树上的绿叶上飘落，从脚下草丛中蹦出，从水面上跳出。甚至他回到县委大院，回到办公室，也紧紧地贴在办公桌对面的墙上。

　　　　昨天晚上的会议上，他提出亲自到现场去，但周思诚和其他常委、副县长众口一词反对，说县委一把手在县城坐镇就行，以免到时候没有回旋余地。他说，这么大的事，我坐在办公室怎么行？大家再三思量，众说纷纭，最后确定，他机动指挥，看情况灵活处理。周思诚靠前指挥，留在距离邝家村五公里之外的林岗镇政府，县政法委书记、公安局长现场指挥，带干警到现场策应市公安局领导和特巡警支队干警。

　　　　他看一眼手表，八点半了。夏季天亮得早，这个时候，说不定大有电源公司门口已经人山人海了。也有可能，看到市、县警力充足，老百姓自动解散了。左思右想，他还是没能沉住气，什么事缓则圆，能缓吗？错失决策时机说不定酿成大祸。

　　　　“袁书记，加上市里支援的警力，我们投入的警力超过了三百人，可是他们还是从四面八方向这里聚集，我们不得不把警力收缩到更小的范围。”县公安局黄局长说。

　　　　袁晋鹏说：“警力紧张，及时向市局报告，争取支持。”袁晋鹏说，事情果然向最糟糕的境地发展。

　　　　他坐不住了，匆匆下楼，叫上王才德，准备出发。

　　　　楼下不见小刘和车，人呢？他开始烦躁起来，在大楼门口来回走动。

　　　　王才德拿出手机拨打小刘的手机，正忙！再打，正忙！！再打，正忙！！！

　　　　看着袁晋鹏背着手来回徘徊焦急的样子，王才德的脸被气的铁青，伴君如伴虎，别看袁书记一副儒雅气质，一旦翻脸，恐怕谁都吃不消。

　　　　终于接通了，王才德怒不可遏：“你死到哪里去了。”

　　　　“在加油站加油。”小刘说。

　　　　王才德呵斥道：“快回来，手机还一直忙。”

　　　　袁晋鹏在一旁说：“才德，任何时候别催司机太紧，安全第一，任何时候我们两个人都要有一个人清醒。你催他太紧，他就给你超速给你跑一百五十码。”

　　　　事情果然被袁晋鹏不幸言中，小刘情急之下急速行驶，结果在国土局转弯的地方和一辆小车剐蹭到了。

　　　　王才德怒气冲冲地摁掉小刘的电话，一脸愧色：“袁书记，我们换一辆车？”

　　　　袁晋鹏此时反而不急不躁：“别急，天塌不下来，换一辆越野车，让他留在原地等待交警处理事故。”

　　　　办公室的越野车已经出去了，王才德临时向县联通公司借了陆风x8。

　　　　联通公司司机小陈开车沉稳，又是柴油车，怎么跑也就一百码上下。到林岗镇政府时，已经十点钟了。

　　　　周思诚不在镇政府，通讯员说，刚刚赶到邝家村现场去了。

　　　　袁晋鹏想问问情况，可是拨打周思诚的手机，没有人接。再拨打黄局长的手机，也没有接通。

　　　　细细的汗珠慢慢从袁晋鹏的额角渗出，越来越多。汗珠越来越大，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砰砰砰”跳。汗水越积越多，慢慢流下来，流到衣领上淌到胸前，以至于蓝色t恤很快湿了一片。

　　　　周思诚回电话过来：“袁书记，现在场面很混乱，群众越来越多，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

　　　　袁晋鹏说：“我到了林岗镇政府，马上过来。”

　　　　“袁书记，不要来了，刚刚冯局长命令所有人员撤退到镇政府来。”周思诚说。

　　　　冯若钢是市公安局副局长，这次行动的指挥长。

　　　　袁晋鹏朝司机小陈挥挥手：“我们去现场看一看。”

　　　　沿途是往回走的车流，疾驰而过，包括大量警车。

　　　　王才德问：“书记，我们还去吗？他们都在往回走。”

　　　　“去，当然要去看看！”袁晋鹏的语气不容置疑。他想起电影焦裕禄中一个画面，面对大量逃荒的人，焦裕禄逆向而行，大步走进兰考。我是平安县委负责人，这个时候怎么能躲避。

　　　　二十几分钟后，他们到达了大有电源公司门口，映入眼帘的是一条的横幅、条幅，什么“毒气、毒水祸害深，还我绿色家园”、“坚持绿色发展，打倒官商勾结”、“你要gd升官，我们要生存要健康”等等。而门口和公司两侧密密麻麻围了一大片人，袁晋鹏目测应该有两千人左右。难怪，三百多干警和一百多干部要撤离，僵持下去，发生大的冲突将难以避免。

　　　　几个人下了车，迎面上来七、八个年轻人，其中四、五个人手中还拿着一米来长的木棍。

　　　　一个颧骨尖尖的中年男人说：“耶，这几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是电视新闻里吗？”

　　　　王才德马上用平安本地话说：“切，我经常也在林岗街上见你们。”

　　　　高颧骨男人又盯着袁晋鹏看了看，一副疑惑的样子。

　　　　“怎么没有看见镇里的干部？”袁晋鹏主动发问。

　　　　高颧骨男人面露得意之色：“他们见老百姓来得多，跑光了。”

　　　　袁晋鹏心头一沉，却装做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和王才德一起挤到大有电源公司的大门边去。

　　　　高颧骨男人走近陆风车，看了看联通的司标，才嘟囔一句“联通的”走开了。

　　　　到处没有看到警察和公职人员，还好他们似乎没有冲击大有电源公司的大门和围墙。袁晋鹏和王才德慢慢从人群中往外挤，听见一个人说“大有还敢放毒、排污水就把这个公司给砸了”。

　　　　袁晋鹏有点恍惚，他想起那年在凤岭乡遭遇的恶性斗殴事件，当时他谎称自己是医生。

　　　　回到车上，袁晋鹏说：“回镇里去。”

　　　　小陈一直没有熄火，心中忐忑，总担心谁闯上来把他拉下去，巴不得早点离开，越野车疾驰而去。

　　　　刚到公路上，接到周思诚的电话：“袁书记，你在哪里？黄山雨书记已经过了东巴县城，马上到林岗镇政府，要召集我们开会。”

　　　　黄山雨在袁晋鹏抵达林岗政府十几分钟后到达，一脸严肃。

　　　　会议就在镇政府召开，黄山雨说，不要茶水不要水果，上几瓶纯净水就行了。

　　　　听完汇报，黄山雨低下头足足沉默了两三分钟，然后抬起头问：“晋鹏，你什么意见？是调集警力甚至武警，坚持搞下去，还是让项目直接下马？”

　　　　项目直接下马？袁晋鹏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个方案，但是不是采取铁腕手段搞下去，他也没有想清楚。

　　　　袁晋鹏稍稍迟疑后回答：“我们希望市委、市政府大力支持，项目要建设下去，老百姓也能安抚好。当然，这件事是我们的工作做得不细，没有及时发现村民的思想苗头，也没有及时通知大有电源停产”。

　　　　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