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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重娇-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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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幻影在眼前走马灯似地转来转去时,杨得意似乎看见了少年时的自己,第一次怯怯走进了白虎殿。

    一个白衣少年正在廊下吹着陨逗弄着一群小狗,见他进来,灿烂笑道:“我叫李延年,你来的事昨天就有人来说过了。来吧,我带你去住的地方。”

    他还是怯怯,或者说叫叫廊下卧着的一只大狗吓的怯怯。

    少年走了几步,没听见他跟上来。回身笑道:“来吧,别怕,它们都特别乖。”

    杨得意忘不了,这一回眸间谈笑,胜却无数明光。

    他最后的意识渐渐模糊,直至消失。

    春陀静静地等在一边,等他咽气后才带着怜悯上去轻合上他带着笑的双眼。哀声说:“去吧,兄弟,下辈子投个好人家。”

    他起身,推开门,对宫人说:“烧了。”

    越走越高,也就越走越冷。走到现在这样最高处,没得走的时候,朋友就越来越少了。

    不是他要斗人家,就是人家要斗他。

    像杨得意这样够聪明,又绝对不会威胁到他的人,也没了。

    春陀对自己叹了口气,转到一墙之隔的隔壁。这里面的情形就没那么干脆果断了,李季正拼命挣扎着,左右的宫人正尽量往他口中倒毒酒。

    春陀进去后,轻笑了一声,示意宫人们放开李季。

    李季是认得春陀的,他一见春陀眼中迸发出求生的希望来,踉跄着跪下。拼命向春陀磕头,喉咙早叫硬扒开灌了一瓢滚油,烫的说不出话来了,只能呜呜咽咽地乞求着。

    春陀有些好笑,却又一下了悟。也就是这样的人,难怪到底成不了事。

    春陀看也没有看他,嘲讽地说:“安安心心上路吧,看看来生能不能争得过我吧。”一招手,宫人们又涌上来,去扒开他的嘴喂酒。

    李季眸中闪着惶恐不安的光芒,身体激发起从未有过的力量,几个人竟难以将他制住。

    春陀很看不过眼,终于不耐烦起来,上前痛快地给了他一刀。

    鲜血溅了春陀一身,他也不以为意,附在李季耳旁幽冷说了他在人世间能听到的最后一句话:“忘了告诉你,你哥哥李延年昨天就死在上林苑了。”

    李季裹着剧痛和震惊,终于轰然倒地。

    这一天,本该对阿娇是意义深远的。

    因为倾国倾城的李夫人和李氏家族,刚刚走上历史舞台,便被推搡下去,没能激起一点浪花。

    或许,原本也该是如此。

    只是人意有心模糊了历史。(。)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二十五章 陈后病危() 
梦,趁夜而来,将明离去。

    梦境再梦,终究只是一场虚幻。张开眼就会破碎,像流星陨落天际。甚至会在苏醒的瞬间忘记它的模样,抑或记起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

    梦,究竟是意识的一次旅行还是真实的再现,于现实生活似乎也没有太大的意义可言。

    所以拼不齐,也就算了。

    阿娇从小到大几乎不怎么做梦,那些短暂的缥缈的华丽灿烂的梦境于她似乎没有缘分。她做过的屈指可数的梦,总是叫她梦醒后心间升起无穷的苍凉落寞。

    阿娇颓唐地躺在紫檀嵌螺钿榻上,抬头望着像轻烟薄雾般垂下来的绣满云纹的床幔。长长地叹了口气,微侧过身望向榻前的紫檀边座嵌玉石花卉宝座屏风

    这里她来过,这里是长门。

    她明明应该在去茂陵的路上。那么,现在又是在梦间吗?

    阿娇不禁苦笑起来,她的梦境实在有种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虽然错乱无序,但是很显然说的是本来的陈后,只是为什么还要再让她来看一次呢?

    她微微使劲,想撑坐起来。却发现身上软绵绵的一点力气也没有,喉间更是忍不住疼痒剧烈咳嗽起来。

    阿娇几乎觉得心都要咳出来,胸腔间更是被撕扯的疼痛蔓延不止,泪水也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海棠匆匆跑进来,见她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连忙把她扶坐起来,给她轻轻拍着背顺气。又去鎏金铜炉上倒了一杯温开水,递到阿娇嘴边。

    好容易等顺过点气来了,阿娇轻轻地抿下一口水。还未来得及咽下去,又一阵咳嗽席卷过来,叫她呛的泪眼迷蒙。

    海棠连忙放下水,手忙脚乱地给她轻轻顺着气。

    而阿娇靠在榻上,捂着火燎燎的胸腹。竟然在这疼痛中揶揄地想,破风箱,这身体真像一个四处露风的破风箱。

    “噗”地一声,一口乌黑的淤血如一朵黑玫瑰一样绽放在锦被上。甜腥在喉间蔓延,阿娇却觉得舒服了许多。

    海棠心疼的紧紧抱住她,呢喃道:“娘娘,娘娘”

    眼见海棠心疼却没有震惊,阿娇就知道这是常事了。阿娇轻咧开嘴,想要安慰一下从小大大始终如姐姐一样陪伴在自己身边的海棠。

    却无奈地发现,这身体太弱了,弱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累,就这么一会的功夫。几乎耗尽了所剩不多的精神,困倦像潮水一般向她袭来。海棠见状轻轻地把她扶着躺下来,为她盖好被子。

    阿娇朦胧中似乎看见海棠泪痕满面,憔悴神伤。她有心对海棠轻轻笑一下,却在挨着枕头的一瞬间马上就堕入黑暗之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阿娇几乎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时间似乎静止了,又仿佛在如河水般缓缓地流动着。

    她站在黑暗中,风声在她耳边呼啸着。

    她轻轻地迎着风,几乎觉得自己也化成了一缕混沌初开时的风。

    人说人是万物之灵,又怎么知道做风的快乐呢?

    倒不如风华燃尽指尖砂,爱恨情仇都作罢。

    意识一点点地溶解点,眼看就要化为虚无。

    忽然一抹璀璨的白芒照耀开了这片虚空,阿娇下意识地用手去挡这炽亮的光芒。却惊恐地在指缝间看清自己竟然置身在漫无边际翻滚而去的墨河中。

    而她齐肩之下已经尽数淹没在之下,正在一点点地溶解点,没有半点疼痛。

    她明媚一笑,缓缓合上双眸,正待放任自己沉沦下去。却转瞬间身不由己地倏然睁开眼睛,对上跪在榻边的海棠哭的红肿的双眸。

    海棠见阿娇醒来,喜极而泣:“娘娘,娘娘,你可吓死婢子了。”

    原来还是梦,梦中梦。

    阿娇释然,上次来长门也是这样一梦叠一梦。环环相扣间,她几乎已经分不清究竟哪个才是现实了。

    她的目光透过海棠,望向海棠身后跪了一地的宫人。面孔都生的紧,脸上更是流露中无穷的惶恐之色。

    阿娇有些迷惘,上次梦回长门时。陈后身边冷冷清清,所伴在身边的不过海棠同小冬子,其余仆役等闲是到不得身边的。

    海棠泪痕未干地起身,回头不过扫了跪地的众人一眼。她们便会意,默然倒退出去,作鸟兽散。

    海棠背对着她微微抽泣着,但是很快她就遏制住了难过。回身蹲下来,轻轻地给她掖好被。柔声道:“娘娘,您先歇一歇,海棠去拿侍医开的药方。”

    侍医,即汉代对于宫廷良医的称呼。

    阿娇微微眨眼,海棠便起身盈盈而去。

    太皇太后在时曾豁达地说,眼不能视物后,别的触感反而异常地灵敏起来。阿娇原以为老人家是熟能生巧,日子久了摸索习惯了。

    却原来,真的有这么一说。

    就好像她现在,病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偏殿里海棠和侍医压低了声音的说话声,却清清楚楚地传到她耳朵里来。

    “娘娘已经油尽灯枯了,至多熬不过今天晚上了。”

    良久的沉默中,阿娇几乎可以听见海棠牙齿打着寒战的声音。

    海棠终于说话了,“梁侍医,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她的声音绝望处又掺杂着叫人不能拒绝的希望。

    侍医没有回答她,但阿娇在海棠紧随其至痛苦的哭声中知道了答案。

    侍医,对海棠摇了头,也对阿娇摇了头。

    她,已经没救了。

    但这在陈后吐血摔碎玉佩的时候,这一切就注定了不是吗?这于她,是解脱,是幸福。

    生在阴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

    海棠在殿外迟疑了许久,才黯然地转进来。她不敢看阿娇的眼睛,低着头在殿内忙活着。

    海棠既然不想说,阿娇自然也不会去问她实情。她只是始终用温暖的眼神看着海棠,把她的眉眼细细地刻进脑海里。

    没过一会,一个宫人到了殿边跪下,轻轻唤海棠。海棠回身看了阿娇一眼,见阿娇对她微微颔首才出去。

    海棠很快就进来了,她拧着衣角犹疑许久,终于小心地看向阿娇问道:“娘娘,陛下来昭阳殿了。”

    昭阳殿?

    这不是长门吗?

    海棠见阿娇微微皱眉,小心翼翼地说:“娘娘,昌邑王殿下也来了。”

    昌邑王?刘髆?

    这不是汉武帝的第五子吗?跟她有什么关系?

    阿娇心中不解,想开口问海棠。无奈喉间发涩,荷荷而动,说出来的连自己都听不清。

    海棠深呼吸一口气,咬着嘴唇站起身,故作风轻云淡地说:“娘娘,您累就歇着吧,明天再叫殿下来看您也是一样的。”

    阿娇终于挣扎出了一点力气,她轻轻地对海棠摇头。

    海棠长出了一口气,含泪笑着点了下头,退了下去。

    生死之外,再无大事。

    而现在就连生死都能放下了,又有什么人不能见呢?

    阿娇安静地躺在榻上,听着由远至近错乱的脚步声。

    她自小就能在脚步声的轻重缓急之间,分清来人是谁。刘彻的脚步声从来都是那么沉稳,充满了自信,看来他的确来了。

    这里的刘彻,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不无期待地想。

    而这之外,似乎还有一个孩子的脚步声。

    阿娇竟然丝毫不觉得陌生,反而在听到孩子的脚步声后,心间温热一片。

    这样油然而生的亲切之感,叫她整颗心都温柔甜蜜起来。这个孩子,究竟和陈后有什么关系呢?

    阿娇的疑问,在孩子跑进来又规规矩矩行礼的瞬间得到了解答,他亲亲热热地叫她“母妃。”

    啊?母妃?不应该是母后吗?

    不不不,陈后现在已经被废了。

    不不不,被废后就已经再也不是刘彻的妃嫔了啊。

    不不不,最重点的是怎么会有孩子叫她母妃?

    阿娇心如乱麻,在一片理不清剪还乱的思绪中,望向孩子抬起头的眼神却不禁温暖和微微惊诧起来。

    刘髆不过垂髫之年,一张小脸上满是一团稚气。一双像极了阿娇的桃花眼上,浓密卷曲的似羽扇般微微翘起。

    他几乎就是她的翻版,这才是最叫阿娇惊诧的地方。

    难怪,刘髆叫她母妃。

    他是陈后的儿子。

    阿娇水光漫眼,几乎哭出来。

    甜蜜哀伤混杂间,她听见自己低低的声音。那样地疲倦,又那样地温柔。“髆儿,出去叫海棠给你拿点心吃。母妃有话同你父皇说。”短短几句话说完,几乎叫她喘不上气。但在孩子面前,她不肯表露自己的衰弱,冗自咬牙坚持着。

    刘髆不舍地看她一眼,见她目光坚定。膝行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甜甜地说:“母妃,那过一会再叫髆儿进来好吗?髆儿有好多话想跟母妃说。”

    孩子的声音充满了哀求,阿娇心下一涩,泪水几乎夺眶而出。但是孩子面前,她到底只是盈盈轻笑,点了点头。

    刘髆便乖巧地起身,一步三回头地出了殿门。

    阿娇这才挪出空来去看站在窗边许久的刘彻,他还是那个样子。英武落拓,孤傲清冷,像极了帝王该有的模样。

    比之阿娇所遇的总是温暖对她笑着的刘彻,这个周身幽冷的才更像是汉武大帝。

    阿娇看着他落寞的背影,不无揶揄地想。

    他倏然转身,阿娇来不及闪避,正好和他目光相接。

    他哭了,微红的双眼很明显是哭过了。

    看来他知道了陈后已然油尽灯枯命不久矣的事实。

    看来,他也是难过的,哪怕他以巫蛊之名把她废居长门宫。

    只是年少时,执手走过的那些落满阳光和笑容的日子,除了陈后再也没有人能给她了。(。)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原来,她才是李夫人() 
后来者,都再不能和他并肩而立,始终要落后他半个脚步。

    只有陈后,她的高傲浑然天成,她始终站在最高处俯瞰着天下,她有这个绝代风华的资本和自信。

    陈后,足够好。只是,人本就是得陇望蜀的。

    又或许,正如张爱玲所说。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窗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而陈后就是刘彻心间灿烈炙热的红玫瑰,爱她时就连她的刺都显得分外可爱。但到底新政的破灭叫他在又是妻子又是恩人的陈后面前,感觉到了一丝腻烦。

    他想,他本该是别人的天。

    于是就有了温柔到骨子里的白玫瑰,卫子夫。

    这朵白玫瑰只管仰头看着他,目光中满是钦慕。

    于是他一步步地扶起卫子夫,扶起卫家人。

    但是人性就是这样的复杂与卑劣,他尝够了温柔后。忽然醒悟过来,能在这最高处陪着他的,还是只有红玫瑰。

    天底下的女子,真真正正能在灵魂上敢和他相等的,只有陈阿娇。

    可是,太迟了,她已经要死了。

    阿娇蓦然生出几分由衷的快意来,于是,她明媚一笑。

    一如,从前少女时。夕阳将落时,她提起华丽的裙摆临上车前,对身后的刘彻回眸一笑。

    风寂寞的在时光里穿行,时光经年地侵蚀着年轻的心,却还是没有能带走她如此纯真的一笑。

    明明只是一眼间,却把什么话都说尽了。

    阿娇轻轻地合上眼帘,听见自己说:“陛下,我死后把我葬在霸陵。”

    她看向他的眸光再也不像旧日那样充满了光彩,甚至连怨恨也没有了。这样的目光冰冷陌生,带着刺,扎在他的心头间。

    她的话清清淡淡,却是掷地有声。

    刘彻冒雪而来,终于得见她。所得到的就是她油尽灯枯的消息和现在的临终嘱咐。他只觉周身浸在冰水之中,一寸寸冻的他生疼。

    为帝,他自觉做出了千秋功绩来。但到底,在阿娇面前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他灼热的眸中终于又滚下泪来。

    “你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原谅?怎么原谅呢?

    阿娇心中涌进无数戾气,她听见自己猝然冷笑道:“难道你要我以妃礼同你葬在一起吗?陛下?”

    她的冷笑声像一柄利刃,划过他的心头。

    刘彻闭起眼,终于妥协道:“行,朕依你。”

    他喉咙间哽咽着泪水,许久才又道:“阿娇,能不能好好地叫朕看看你?”

    听到他说,阿娇这才恍然过来,原来不知何时,她竟把自己罩在了被间。她冷然一笑,没有答话。

    刘彻却难得地哀求起来,字字恳切:“娇娇,再让我见你一次,就一次。”

    阿娇还是没有应他,良久,他终于低低说:“你放心,朕一定会照顾好髆儿。”

    这句话,仿佛又激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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