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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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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子被烧着了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大声说:“你赶呀,他们杀人放火了吗?是强盗吗?我孙子就在里面。”
张国焘最拿手的就是对付一些刁吏,冷笑道:“那你儿子是强盗的话,是不是就可以进来杀人?”
“我儿子是户部省主事曹,比你大得多。”门子脸红脖子粗地说,“你杀人他还不杀人呢。你们这些外官就爱诬陷人,取人钱财,一肚子男娼女盗!”
狄南堂看门子的话又把张国焘激怒,慌忙拉扯张国焘,说着不要他再说下去。张国焘犹厉声喝问:“我怎么个男盗女娼,我家世代清廉,我先祖是烈士,我也是咱大靖康国的模范官员,容你这些的宵小亵渎?我家现在还有当朝圣上亲书的牌匾,我官是小,可也是堂堂七品,天子亲点。”
“你,你!”门子一口气喘不上来,坐下来揉胸口。
“你什么你?亵渎朝廷命官是死罪。”张国焘冷冷地道,“快把人给我赶走,只给你三数!”
张国焘冷喝:“一!”
狄阿鸟看到他们好像是要打架,也为事情的发展震惊。门子别过脸,但还是站起来,骂咧着冲向少年们。张国焘笑一笑,挣脱狄南堂过去扯着狄阿鸟走。
他们来到狄南堂那儿,家里的人已经瞪住狄阿鸟,龙蓝采则还在气愤,说:“看你儿子,不敢给人打一架,不知承谁的懦弱,还亏得我哥哥当他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张国焘却称赞说:“孺子可教。”
狄南堂听说门子说他儿子是户部曹,想也是个难剃的头,笑笑,也摸摸儿子的肩膀说:“跟着他阿叔去打仗也不见怕!这是长大啦。”
他招待过张国焘,耐心等待着户部的消息,一天一天地过着,果然发觉门子的恶意越来越强烈。这天傍晚,他出门回来,就听到门子和一个整理杂务的男人在谈论,讲有个芝麻大的小官,竟然带满家眷入住行馆,贪尽了朝廷便宜。
狄南堂却离得很近,听得亲切,觉得他话中指的是自家,也知道背地里有人议论,自己走过去反让人家尴尬,便咳了一下。门子回过头,看了个真切,却不收敛,甩着扇子“嘿、嘿”笑了两声,露出板牙冲狄南堂嚷:“大老爷生气了,要发火?”
狄南堂这才知道他有意挑衅,只好不作理睬。回到家中,一家大小都说去看看夜市,去看前两天说要开的小论剑大会,狄南堂也想让他们开开眼界,表示同意,只是带些钱备着用。出来的时候,门口围了三五个做杂务的,门子还是大大咧咧地给他们说狄南堂一家的事,参合着吃饭,做事,包括衣服,嘲讥之色流露于表。
人人都听到了,顿时都察觉出了他样的味道。
龙蓝采大怒:“你一个奴才,也敢狗眼看人低?”
门子“啧啧”两下,大声说:“冲我有发火?打人不成?!一个从六品了不起?!我那儿子还是正六品呢,愿意住就在这儿住,不愿意住,搬出去!”
狄南堂自然知道龙蓝采在家肆无忌惮,无人敢这样较劲,不让她斗气,只是笑吟吟地跟狄阿鸟说:“人家儿子是正六品官员,老子底气就硬,看到了,要争气才是!”接着又给门子说:“说我不合规矩,住进来的时候就该提醒一下,我也就不往里住了,你何必背地里指桑骂槐呢?”
旁边的差役不敢圆场,只跟老门子说,“我去扫地了!”,“我要回家了!”
几个人走出去,狄阿鸟还感到可气,张牙舞爪地说:“我将来就做七、八十来品的官,见他正六品就给嘴巴子。”狄阿雪连忙慌忙提醒他:“七、八十来品就小得没品了!”狄阿鸟大不忿:“小得没品也要见正六品就给嘴巴子。”说完拉着阿爸,阿妈继续走。
风月老师呵呵一笑,俯在狄南堂的耳边说:“这等刁滑,恐怕吃了别人的赏钱,要给人腾房子,故意激怒咱们,让咱们搬走,不理他!”狄南堂品味风月的话,觉得猜测有些道理,给家人打气:“走,不要理他,逛街去。”
一家人走在街上,虽然灯火慢慢上来,光线很足,还是有点儿闷闷不乐,狄南堂觉得别人的嘲笑伤了他们,安慰说:“各地都有各地的习俗,他没见过是他肤浅,你们不高兴什么?”狄阿鸟立刻同意,大声说:“他们和我们没什么不一样的,时间久就好!”他阿妈想拾起打架的事儿,就这个“时间久”气呼呼的。
狄南堂见她们不高兴,揽了一个往旁边的小吃摊上推,说:“来,来,吃吃这个!”
花流霜站到跟前看住了汤圆,用手一指,问:“这圆的是什么?”龙蓝采猜测说:“羊肉丸子吧?!”说完伸长胳膊去捏人家没有下锅的。
狄南堂把她的胳膊拉回来,连声说:“汤圆。过年过节才吃,既然也有卖的,我们一人来一碗!”狄南堂笑着说,接着纵容儿子、女儿。拉长声音喊,“来一碗!”
狄阿雪也学着他的声音喊了一句。
几个人笑着围住小桌坐,等着小贩把冷凉的汤圆送到面前来。
汤圆的糯米不知道被什么磨出来的,细细的,没有一点糁子,凉汤上面撇放上绿豆,薄荷,梅子,还添了几勺子酒稃子,甜甜酸酸,带着令人酣醉的酒味。
一家人都感到惬意,眼看天猫了几滴雨水,小贩们忙着撑大伞,凉风一股一股的,兴头都起了来。龙蓝采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想吐,用手捂住嘴巴。狄阿鸟慌忙给她捶脊背,花流霜连忙靠近狄南堂的耳朵说话,把狄南堂说成一张红脸,喝汤掩饰。狄阿鸟一口喝完汤,拍着肚子站了起来,指着旁边搭起来的台子说:“我们去看看吧。”
一些铜锣手打着铜锣游走于东市的角落,边走边吆喝,大伙看看碗都空了,纷纷起身,留下狄南堂付账。他们来到台子边,发现确实是论剑用的,而且周围也聚集一些人,已经要开场,也连忙找好位置,翘目等待。
由于来得及时,一家人站的是头排。狄阿鸟跃跃欲试,老想翻过面前结的绳子跑上擂台,看一看架子上的陈列着的宝剑。
龙蓝采拉着他的小辫子,等他龇牙咧嘴,叮嘱说:“别去出丑,人家还不让看呢。”
“这会胆子可真大!”风月老师扭头说,“你看到场地了吗?好好看看!那上面的座位是应邀而来的人,里面的绳子场地,要以武论剑。”
狄阿鸟不解地询问:“以武论剑?”
风月解释说:“红粉赠佳人,宝剑赠烈士,只有武人才能显出宝剑。”
狄阿鸟高兴地说:“我呢?”
风月笑了笑,指住台子中央的那个独立的台子说:“还有一种说法,越老越古剑越锋利,正中间的两把应该是场子压轴的。”
四周的人慢慢越来越多,一些是特地为了这个“论剑大会”而来夺赠品的,这会把地方围得水泄不通,跃跃欲试,显出一种压迫感。狄阿鸟听着风月老师给他介绍,四处转着乱看,一下儿撞到一堵带着汗水的胸膛。
这是一个粗壮的男人,鬓发乱杂,扎起来,看起来很敦实。
他把鼻子抽了抽,忍不住说:“你的头发怎么味道这么重?”
狄阿鸟看看,汉子比他高不多,笑一笑,说:“我扎的辫子多,脑汗味!”
汉子更正说:“不是,是羊肉味!我是杀猪的,不会闻错!”
狄阿鸟看看风月老师,回头呵呵还了一笑,心虚地说:“是有一点点。”
汉子说:“热天吃羊肉,你也真会吃?”
狄阿鸟有些委屈,他已经很多天都没吃羊肉了。
龙蓝采则回头看看,不满地说:“吃什么肉怎么了?一样有力气!”
汉子没想到和一个大小子说话,把人家大人注意力拉来,有点结巴地说,“我不是笑你弟弟,羊肉性热,夏天吃了不好!”
龙蓝采张口结舌,好久才说:“我儿子,什么我弟弟。”
汉子有点不相信,试着比一比,感到狄阿鸟只比自己一点点,连连点头。
这时候,台上已经有了动静,一个驴脸尖头的男子一步一步地跨出来,身后几个从人从他旁边穿过,列在台子的两边。狄阿鸟一眼看到那男子如同边上带了两个钩子一样的嘴,心里暗笑,偷偷指给那汉子看。
那个男人却没有相貌带来的猥琐,客气地说话:“蔽人姓丁,祖承欧冶子,世代铸剑。剑,今逢铺子开张,邀请各方兄弟,四海好汉坐以论剑,诸位能来参加,已使篷壁生辉,过谢了。”
他抱了一抱拳,回身退走,连声说:“我们邀请到了几位嘉宾,有我们威名赫赫的冠军侯健将军——下的治军校尉唐大人,有些江湖上朋友,包括剑侠郭解和洪武教场的石教头。请大家为他们的到来喝彩吧!”
男子说到最后,恭身迎接。十余个武夫打扮的汉子从后台进来,走入刚才列出的座位。男子们逐个介绍他们,每一介绍就换来一阵欢呼。
狄阿鸟有些疑问:“江湖朋友是哪里的朋友?!”
风月老师慌忙给他解释:“就是市井!”
台上那丁姓男人突然大喝:“剑,兵器中的王者!”一下将他俩的议论打断。
狄阿鸟抬头,只见他走动着说:“学武之人!下乘者强身健体。中乘者行侠仗义。”倒处问人:“大家说是不是?”
台下有人喊道:“上乘者呢?”
男子没有回答,回到场地中心取把宝剑,前伸一举,说:“这一把是先朝丹阳生冶炼出来的宝剑,切金斩玉,吹毛断发。”
大伙愣忽忽地喧闹几下,捣乱般地叫着不信。
男子摆了摆手,两个从人走上前去,抬了一个架子,架子上绑着一张羊皮。大伙只看到他大袖一展,然后就看到那皮革裂成了两半。
狄阿鸟顿时觉得除了剑锋利外,这人的出手快到一点也不拖泥带水,劈下之势有刚有柔,这才干净利索,心道:“中原之地。果然卧虎藏龙。”那男子在众人的嘘唏中抱剑,直站矜笑,大喊道,“上乘者——保家为国!”他声音突然加快,说:“我要把此剑送给陪健上将南征北战的唐校尉。唐校尉胸口上还带着未好的箭疮,是冲锋陷阵时所留,此真英雄、伟丈夫!”
人群如同沸油中加入了热水,纷纷高喊,“唐校尉!”
狄南堂隔了龙蓝采去抓狄阿鸟,问他:“看到了不?这——就是英雄?或保家卫国,或造福一方?”
狄阿鸟情绪高涨,热血沸腾,觉得自己的毛发都要竖立起来,慌忙用手去按,脱口回答:“我只是年纪小!”
狄南堂笑笑,觉得没有白来。
唐校尉腼腆地受了剑,想扶附身献剑的男子,却有些笨拙。台下的人不停问他好,他摸着汗水四处应着,结结巴巴。
风月老师则在狄阿鸟耳边小声感慨,说:“此子疆场死夫。”
唐校尉在四周的鼓励中,喝了许多酒,感到豪气大生,大步走进场,抬手起剑,口中吟道:“醉里问山河,关山无限好。随君行远边,戍死志不丢!”吟完舞剑,手中的寒刃如月光倾泻不休。
台下叫好声一片。
舞罢,丁姓男子上前,冷冷喝道:“西庆贼子破我关隘,屠我城池,堂堂靖康,岂无男儿?!今日示剑,旦使诸君砺志,修武备爱君父,还攻大棉三百城!”
二年前,大棉人攻来长月,血雨腥风,不堪再提,有人当时就泪流满面,背后的汉子也哽咽两声。
狄阿鸟感到眼角润湿。
这一段时间,他总听到父亲和张国焘讲起大棉人的汹涌攻势、朝廷遭受的破坏,也知道朝廷无能力还攻其土,叫道:“十年聚生养,十年集钱粮,十年修兵戈。十年后报仇雪恨!”龙蓝采立刻在他头上拍一巴掌,说:“叫嚷什么?你有什么仇?”
阿雪也高声提醒他:“阿哥,加起来是三十年!”
“天下的仇恨就是我的仇恨!”狄阿鸟看周围人都在看他,低声按头小声说,“不是吗?”
“这就是你的岳山?”风月笑,“原来不是放牧养马呀!”
狄阿鸟想想,是得养马,就说:“再用十年养马。”
阿雪乐呵呵地替他算帐:“四个十年,就是四十年,你都老啦!”
狄阿鸟奇怪,说:“十年,只有十年呀,怎么会四十年?”
阿雪弄不明白他是怎么算的,埋头算起帐来,这么简单的加减,怎么能算错?疑问连连。狄南堂一直微笑着看,没什么激动不激动的,只是说:“这是典型的商人,把剑坊与国耻连起来了,真是好样的。”
那男子开始一把剑、一把剑地介绍,比较丁家剑与冶炼大族郭家剑的不同,接着说起中间剩下的那一把剑,说完之后,选出五把宝剑,声称将这几把宝剑送给长月城的好男儿,是好汉的到场上来拿。
狄阿鸟差点真上去拿,知道一条好汉打着赤臂上场,方知道是打架。正说着,身后的汉子借路,边往上走边说:“赢了宝剑,明日我就去投军。”台上主持的男子大喜,拉了他站到第一个上场的大汉面前,简短有力说:“这里已经两条好汉,旨在切磋!”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四卷 金阶玉堂青松在,任尔东南西北风 第三节
杀猪郎在台上斗半晌,靠一身的蛮力,连赢三场,得到宝剑一把。他气喘吁吁地回来,听到狄阿鸟热情大喊,就站到狄阿鸟身边说话。狄阿鸟很想上去斗一番,却没有去成,就在下面看,一直看到赠品送尽,剑会散场。他们一家人兴致勃勃回家,狄阿鸟使劲讲他新认识的屠夫朋友,讲他丢了木剑,按抱别人的头往下压的打法,反着剑用木柄砸人的杀猪一刀。
夜色中都是赶着回家的人,也都很兴奋,声音都震出风来,把悬挂的“气死灯”吹得左右摇摆。这是下雨的征兆,未走到家,天上飘起雨滴。大大小小都走得飞快,很快接近行馆,门房里没人,只有一盏油灯在忽闪忽闪地发亮,外面地上丢着一大堆东西,谁也没有在意。狄南堂还好心地喊儿子,说:“这么晚,还要下雨!我们等他们出来,帮他们挪挪东西,好不?”花流霜和龙蓝采冶都停了下来,一留意,看着有些眼熟,再看,果然是自家的东西,不禁都吃惊道:“还要替谁搬?这是我们家的东西!”
狄南堂不大相信,笑道:“怎么会是我们家的呢?”
刚刚说完,他也分明地看到两本散在地下的线装书,家里独有的奶桶,怪异得说不出话来。龙蓝采已经觉得是那门吏欺负人,一脚踢在门房的枣木门上,大叫:“出来!”
上面扑簌地掉着灰,门大响了一声,差点儿整个倒掉。
花流霜把她拉回来,说:“别动气,气坏的是咱自己的身体,总也要给个说法吧?!”
狄南堂喝道:“这也太欺负人。”
他喷了一口怒气,大步走进去,狄阿鸟也连忙跟上去。
两人都听到几声马嘶,和人的“唉吆”声,脚步加速,来到跟前,只见几个人正往外拽马。狄南堂努力抑制住自己的情绪,冷冷地问:“你们到底是官家还是贼?这是要干什么?!”门吏从一侧走来,提了一盏灯笼,说:“晚些时候,一些立功的将士们和地方官员都要入京觐见,不让多占舍房。”
狄南堂问他:“我们晚上出去时怎么不说?”
门子拧着道理:“我当然说了,怪你没长耳朵!”
狄南堂差点想拧下他的脑袋来,却强忍不发,缓和地说:“等明天早上行不行?!”
门子理也不理,自顾说:“老瓦,怎么还没赶马出来?”父子顺着他的声音扭头,只见几个差役拽了狄阿鸟的马,从旁边的槽口棚子里出来,缰绳都勒进马鼻子马嘴。门子看着几人赶马,不屑一顾地说:“有些人就不知道好歹,你给他好地方住,他没个表示,连句好话也不说。这儿大员住的地方,看马棚,看摆设?没一点眼色,还做官?!”
狄南堂拉住要冲上去的狄阿鸟,把声音软下来,说:“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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