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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58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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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天,李成昌一直在那儿守着,利用关系,知道公文到了,也利用关系,设法让里头的小吏暂时把公文压上一两日,等着自己派去中州的家人弄清楚情况,说实话,有时,他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在关内落网,因为这关外办案,就是人头对图像,什么青红皂白,全然不会理会,眼看马快们提着人头进出,让联络点的小吏验明正身,发授赏钱,做父亲的,反倒就怕儿子跑回来。
他也是刚出联络点儿,家里人就去找他了,这个关头,他的小儿子还真的跑回来了,也是被陇上的旧人给秘密送了回来。
这一刻,儿子的画像,案情,赏钱都在联络点等马快,他的心也就咯噔、咯噔跳着,急冲冲地赶了回来。
一到,就看到了李思浑。
他到了,他的正妻和一个妾一起,也急急忙忙地赶来了。
那妾年岁也不小了,头发花白,跑得比李成昌的妻子更急,老远嚎了一句:“浑儿。”
李成昌回头看了一眼,压着性子询问情况,很快就知道了怎么回事儿。
说起来,这件事还和李思浑的亲事有关。他亲生母亲是李成昌的正妻,因为十八年前,这个刚到来的小妾怀孕时帮李成昌的正妻在野猪嘴下逃生,在与野猪搏斗时流产,从此再也没有怀上,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于是,李成昌的正妻有了最小的李思浑,觉得当时如果不是这个姐妹拉自己一把,那一胎也许就怀上了个男孩儿,干脆把小儿子给了对方。当时,这个妾是感动得流泪,无以言表,可十六年后,论到嫡庶,这个养母却又后悔了,她把李思浑当成自己的心头肉,宁愿自己委屈不愿意儿子委屈,考虑到自己儿子的前程,又突然不再承认李思浑是她亲生的。
当然,这不是个大事儿,李成昌女儿多,儿子少,嫡庶之分也没什么天壤之别,可小事总是有的,比方说定亲,嫡子定亲,当然要求门当户对。
于是,一妻一妾都在闹,李成昌没了法,托人去关内定一门亲。
很快,媒人回来,说有个叫王冉的老牌贵族刚刚袭了关内侯,家世也清白,只有个点小小的要求,就是想借李家的势力,用官府对高爵的一次性补贴,在关外谋一块田产经营。
关内侯,关内大阀或许看不上,可是到了关外,这边就只觉得高攀了,也没什么说的,就定了。
定了之后,今年春上,李成昌就让自家小儿子带上礼物去走动。
李思浑喝着关外的风,家世尚武,读书不好也有名师浇灌,十六岁就超过了五尺,仪表不凡,自己也有点自恃,就带着一股傲气,骑着马去了,到了之后,一开始就被未婚妻迷住了,岳父觉得两人反正要成亲,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一男一女和这个少女的窦姓表哥到处游玩。
这些年来,李思浑也在自己家里憋坏了,这一玩,就玩长了,超过他父亲给他的时限,但正是因为时间长了,他发觉这王姓少女和她表哥有点暧昧,按说这个时候,他可以回来给父亲说,悔婚,可那王姓少女早知肉味,又逐渐把对表哥的心移到这个关外来的,高大俊朗,武艺超群的未婚夫身上,也就一心对他狠施手段,而在设法摆脱她表哥的时候,把什么都推给她表哥。
直到有一天,她表哥感觉出这见异思迁的表妹在冷落自己,反过来强迫王姓少女,正好被李思浑撞上好事,当时双双衣衫尽除,李思浑一眼瞧去,热血直上脑门,上去就把人给打死了。
按说通奸是死罪,被人家未婚妻撞见打死,真报官也无过错,那时,他窦家就是势再大,案子一定性,无论公了私了,他也不好明目张胆地报复。
可问题是李思浑的心思就在未婚妻身上,一时鬼迷心窍,让自己未婚妻穿上了衣裳回家,随后按未婚妻的意思给她这表哥也穿上衣裳,然后给岳父说,这姓窦的想强暴自己的表妹,被自己打死了。
他岳父立刻翻脸了。
他惹一个关外的李阀,比惹身边的窦氏要好,何况这里头还有女儿的家丑在里头。
当时,一群家丁就去围拿李思浑,好在李思浑一身武艺,见势不妙,打翻几个人,跑到了武县。
武县当地做生意的很多都是陇上人,按照某些陇西人的说法,武县到长月,那都是我们西陇人的天下,当年我们水磨司长官在这儿打败上万人的时候,这就注定了,谁也别想和我们抢地盘。
现在他们的水磨司长官家小舅子打死个人,说什么也要救。
所以落难之际,李思浑一说自己是陇西老李氏,人们就立刻把他藏了起来,并通过一个隐蔽的渠道,把人给偷偷送了回来。
这些设法送孩子到家的西陇人的看法简单,也就是西陇乱着,李家有钱有势,有马有刀,送回去,往家里一藏,谁也抓不着。
可实际上,在关内被抓到,还能打打官司,到关外,被马快瞄上,人家一要就是人头。
双方在李思浑养母的哀号中交换了一下意见,来人便说:“再怎么说,老爷您也是我们家旧主的外父,我们老长官打死一群,小舅子打死一个,小事,都是小事儿,老太爷,您就放心把小少爷藏着,藏上一两年,也就过去了。”
李成昌什么话也没说。
按说藏,他可以藏,马快再凶狠,作为这么大的一个李阀,也不是应付不住。
可关键不在这儿。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孩子,可这李思浑还死不悔改,一路上记着那少女对自己的挑逗,到处跟人说,这只是个误会,真的是女方的表哥对女方图谋不轨。他的口径和送他回来的人不一样,到了李成昌面前还咬着牙,虽然李成昌觉得有隐情,可他坚持自己的看法,李成昌除了觉得自己儿子太懑,也是被气糊涂了,只好一口一个“杀人偿命”。
他点着跪着的少年说:“你呀,你呀。”
旁边站在的两个百姓连忙说好话:“李老爷,你可别怪小少爷,不能怪他,小少爷是个好孩子,路过我们那儿,礼数都很周到,他会无缘无故杀人吗?你可要信我们说的,那窦家没有好东西。”
那妾又大叫一声:“浑儿。”然后,转过脸来闹了一气:“是呀,孩子就不是你的儿?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这个做父亲的不知道?你要是把他交出去,还不如把我们娘俩都杀了。”李成昌更是被惹得怒不打一处,声音再一厉:“他亲娘都还没事儿,你闹个什么劲儿?!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地事儿?!”
随后,他自己叹息说:“何况他杀的是谁?武县窦家的人,皇亲国戚呀。”
李思浑的耳朵边还有着一个温暖的嘴唇在吹气,痒痒的,让他难受,却也让他痴迷,是它难以醒来,让他回忆到不久前发生的事儿。
他怀念着那个柔软的肉体,桑蚕一样的嘴唇,连声说:“现在问题是我岳父不相信我,误会我,爹,您别担心,您修书一封,好好……”
李成昌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打得她正妻浑身一颤。
一群以为要打仗的孩子心照不宣,推李邛邛去给他小叔讲情。李邛邛的奶奶毕竟与妾不同,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伸手把李邛抓住了,揽到腿边,免得他添乱,询问说:“这咋办?!要不,我派人让他大哥回来?!把族里的长辈也找找,一起想一想办法。”
李思浑一抬头,满不在乎地说:“这咱们不输理,就是我岳父不相信我,爹,你去封信,就说我已经回来了,好好和他商量、商量。”
李成昌气得手哆嗦,上前又是一巴掌,喝道:“不输理,那你的证据呢?你给我闭嘴,一个字也不要说了,我看你这一命,非给人家抵命去不可。”
李思浑毛躁地说:“我知道姓窦的皇亲国戚,和咱们家还有别的仇,我姐夫差点没把他们家给灭了,可话说回来,我姐夫照样领着铁骑杀进他们家,咱还怕他以势压人,皇亲国戚算个求,这什么年代?!有马有刀的说了算,他们有什么本事来抓我?!除非他能打赢官司,让大队官兵来抓我,他真办到了,老子认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养母把他搂到怀里,使劲地哭一气,转脸开始求乞李成昌,说:“他可是你的亲儿子呀,老爷,你就护个犊吧?!我求你了,实在不行,你找找人,说说情,要不,就派人给他姐夫送信。”
李成昌大怒,咆哮说:“他还和我们家又关系吗?”
两个百姓和他们身边的少年交换过眼神,其中一个连忙上前一步,跟李成昌说:“老爷,这您说哪了?!您看看,您?哎,这不是咱自家人赌气的时候?!”
一群孩子顿时知道他们说的是谁了,紧张地盯上李成昌。
李邛刚刚还说他爷爷最不喜欢听人提到这个女婿,个个都想知道,他怎么选择这个“国家大事”和“儿女私情”,得到了鼓励,给自己奶奶要求说:“我给我姑父写信吧,让他回来,回来救我小叔。”
他的奶奶心里悲痛想哭,闻言又想笑,只是叹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了解丈夫的妻子,她自然明白一些更深层的原因,而且她也清楚,自己家老爷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人,这件事,如果真是孩子杀了善良之辈,不受冤枉,会有道义上的顾虑,可是这种说不清的事儿,如果自家老爷不管,他也就不是李成昌了,她仔细地盯着自己的丈夫,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痕迹,心里有了谱的痕迹。
这时,三人外人中,前头两个有点尴尬,最末的一个少年拱手说:“老大人,我们家相公大人怎么可能不认您老人家?可关键不在这儿,打官司是肯定的,可是打官司,咱们这边儿没有证据……”
李思浑大叫一声:“秦英,你小子别添乱。”
李成昌扬了巴掌,又放了下来,说:“你怎么跟人说话的,他们都是你的恩人。”
他点点头,略微示意了一下,温和地说:“小兄弟,这两位兄弟,我们还是进去坐吧,这是我家的私事,免得惊扰到族人,他们都还不知道。”
他们到了里头,管家出来赶小孩,可是李邛却能瞪着大大的眼睛,和奶奶一起进去,他看着大伙进客厅,找到一个丫鬟,一本正经地说:“姐姐,你去让我爹回来吧,就说我小叔一不小心,捏蚂蚁一样捏死了个人。”
他奶奶苦笑,不过让老大回来,也是在情理之中,就说:“也好,找个人,给老大带个信,让他回来一趟。”
这么一说,李邛得到鼓励,又拿着大人的样子说:“奶奶,让我给我姑父写一封信吧,我爷爷呢,他老了,有时候老糊涂,国家大事和儿女私情不分。可是他?他年轻呀,年轻的人怎么,怎么能跟长辈一样呢?!”
丫鬟都呆了,歪着脑袋看着这个小少爷,张口结舌,过了一会儿抬头,面带喜色地给老夫人说:“夫人,小小少爷他?”
他奶奶往下瞥了一眼,给丫鬟说:“什么国家大事和儿女私情,不一定在哪挂了一耳朵,他姑父?他姑父倒是见过他,那时他多大?就听别人说他姑父,自己也说。”说完,把孙子抱起来,走进客厅。
第三部 第一卷 第三节
一大一小也到了里面,里头刚刚落座。
那少年不肯坐,站在一旁,继续往下说:“没有证据,官司就打不赢,官司打不赢,少爷就是凶多吉少,以学生看,事已至此,我们就不应该从打官司上想,应该从怎么保存少爷上考虑,既然不好防马快,不好拒官府,干脆李老爷送他走得了,要说送走,最好送到我家相公大人那儿。”
李成昌再看看他,发觉这少年也不过十五、六,然而思路很清晰,看问题很实际,立刻说:“你叫什么名?秦英,叫他叫相公,是出于仰慕呢,还是……还是他山寨里头的孩子?!”
少年说:“相公大人从某种角度上是我家主公,而别的某种角度上说,也是我养父,我以前在雕阴读书,现在十六了,这一次回武县看看,回头,就去东夏投奔他老人家。”
李成昌点了点头。
可是他一边吩咐人去摆筵席,一边说:“果然是少年英雄。确实,自古英雄出少年,你去投奔主人,将来一定有作为,浑儿若是像你,何尝会掉进这样的陷阱?不过,你家主人和我们家已经没关系啦,你们这次把犬子送来,我已经非常感激,自当酬谢,可你这建议?恐怕我还要考虑?”
韩英有点着急,说:“还考虑?!就算您不再把他当作自己女婿,可是……”
李成昌摆手打断,微微笑着,他知道这个少年虽不同凡响,但终究还是个少年人,火候还差得远,这又说:“你在雕阴读书?你们的那个学堂?都读些什么书?浑儿他大哥就喜欢一些爱读书的年轻人,这千里迢迢,去东夏不易,要不,你,回头和他见一面,到他门下去?”
李思浑性格粗浑,好像是把自己的事儿忘了,大声说:“我大哥,他这几年,哎呀,没法说,爹,我这韩兄弟可是文武双全,我试过他伸手,这样的人,到我大哥那儿,去做幕僚?算了吧。”
李成昌淡淡地叱喝:“住口,我是看到有客人才没修理你,你呀,你懂什么?!”他漫不经心地说:“这西陇可是关中门户,西出西域,东进关东,南下仓州,实乃兵家重地,小看不得呀,无论谁得关中,都要第一个攻占西陇,也只有攻占了西陇,关中才能稳固,对外才能发展壮大。至于这入府为僚,看起来没美誉,没地位,干的却都是实在事,所见所学,不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本事,起码也能改变一个人的眼界。”
这话自然是故意敲人心扉的,可韩英还是说:“感谢老太爷的美意,可主公对我等小子恩重如山,东夏虽远不辞。”
李成昌顿时话口一改,说:“哦,我明白了,你是因为他对你恩重如山,所以呢,害怕人说你忘恩负义,是不是?也就想着赶快出现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的忠诚,是不是?”
韩英又气又急,却说不出话来。
李思浑叫了一声:“爹,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李成昌又温和了,说:“我这也是为他好,东夏也迟早是朝廷的土地,人在哪不都是在为朝廷效力呀,是不是?!难道你的眼里只有你的主子,养父?就算是,恐怕他对你等的期望也是为国效力,做朝廷栋梁。”
韩英张口结舌了半天,实在憋不住了,猛地站了起来,说:“老大人不是外人,学生就明说,东夏迟早是朝廷的土地?我看未必。”
李成昌心里失望了,不过他也觉得自己苛刻,用这种开合之术观察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却并不表现出来,微微一叹,说:“小兄弟失言了,好了,我看你和浑儿脾气相投,你们还是在一起说说话。”说完,给两个大人略作表示,慢慢走了出来。
李邛还不想走,离开奶奶,跑到李思浑身边叫两声小叔,李思浑还在丈儿和尚摸不到头脑,因为父亲会怎么盛怒,他已经在心里想过了,可问题是,这一转眼,自家老爷子就轻描淡写,抬脚走了,好像就把自己放过了,这怎么可能?他眼睛瞄着外面,用两只胳膊去抱孩子,看到自己亲娘也拉着自己养母走,就把孩子搂上,给韩英说:“你小子真的失言了,我们老爷子对朝廷忠心耿耿,你怎么能脱口就是东夏迟早是朝廷的土地?我看未必……”
旁边两个大人也个个说:“要是让司长官知道,他也怪你,他什么人你不知道,也是忠心耿耿。”
韩英也在反悔,懊恼,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这一急,脱口就说了,好像你家老爷子他以说话,我就想……不过,我不怕,我就要去东夏了。”
李思浑说:“好了,好了,老爷子也不是那种说三道四的人,只是对你的印象打了个折扣,我敢保证,他再不会向你提起去我大哥那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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