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绚日春秋-第1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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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一个想家的人,她一定想知道她的瞎娘怎么样了。

他忍不住站在门边,敲了一下,透着门说:“许小燕,你不要哭了。等我办完了事,我带你回长月。”

说完后,他提刀出去,在雨地里起舞。

瑟瑟风雨,刀声锐啸。一种发自己心的刀愤伴随着几声马嘶,在院子里澎湃。许小燕已经跟了出来,在雨地里发抖地看他的刀迹雪亮如洗。好久,她遥遥地问:“你说你要带我走,不是在骗我吧?”

飞鸟收刀,夜一下寂静如初,唯剩风雨。

他回头走向门口,肯定地说:“不是!”

“去哪?!”许小燕欣喜地问,整个人已经如翩然的燕子投到飞鸟的怀里。

“回长月,看你的娘!”飞鸟忍不住用身体包着她,刹那间,所有的怜惜都变成柔情,他真不知道许小燕到底做什么了,竟然可怜如稻草,只觉得不应该这样。

热泪盈眶的两个人紧紧抱着,已分不清是不是在相互慰藉还是倾心相慕。

飞鸟抱着娇软的躯体,在这一刹那,心底纯洁得无半点色心。

突然,一阵敲门声响起。许小燕依然不舍地钻到他的从肩膀上搭下来的油布里,和他一起去开门。门外来了两个军士,其中一个是军官。飞鸟并不是他们的上司,也没有立下特别让人信服的威信,而他们因年龄的关系已经相当老成,轻来小去不会来找。看到他们,飞鸟就知道出事了。

他让人进了院子,边把小许子往屋子里推,边问:“什么事?!”

“陈绍武几个杀人了。追捕的兵丁过去抓人,弟兄们和他们干了一架。我们都不知道怎么办好?”军官说,“人越围越多。陆良长让我们挺着,自己去找人了。我们几个一合计,还是决定过来给你说一声。”

飞鸟大吃一惊,连骂两句,气愤不已地说:“第一天回来就杀人?!还有王法没有?!”

“陈绍武是郡上的。找地方住的时候,就让五六个兄弟住过去。哪知道,到了他家才知道自己母亲被同姓的大户用马踏伤了。弟兄们吃他家的,喝他家的,逢到人家家里有事,都过意不去,酒后就摸了过去,可能因此杀了人。”

飞鸟再一问,又知道他们给十多个郡丁干架的经过。

这些兵士别管上战场表现怎样,回到地方上来却以战斗英雄自居,身上又都披了硬甲,打这些后方公办差丁还不跟玩的一样。

打了之后,就糟了。

这样的敏感时期,是官长都怕是一起兵变,还不带上人密压压地围住,等上面的命令。

飞鸟来不及叫醒,在门边许小燕的叮咛中扯了马,立刻就跟他们出去。

老远里,火把就在街上巷子里发亮,飞鸟带人闯过几处,碰到一个小官,立刻就拿出毫不知情的样子,说:“里面是我的兵,怎么回事,你说说看!”

小官不信是他带了这些骄横的军士,但看到他身后两个老样兵士,便借了一步说话,给飞鸟吐口说:“他们跑到人家家里,调戏妇女,殴打良民。人家报了官,说府衙要是不理,就自己带人寻仇。这不,门房的哥几个就奔了出来看怎么回事,怎么也想不到呼拉来了一片人,连官府的人都打?”

飞鸟稍微松了一口气,看对方没提到死人,事情小得多,这就用大样挺,“嗨”了一句,说:“我当怎么了。这不是屁大点的事?!你们都回去,过后我来处治。”

他想了一下,补充说:“要不私下了结,让我见见苦主。”说到这里,他就往空空如也的怀里掏,给人的意思再明了不过。

小官摇摇头,看住他插到怀里的手,但还是说:“上头下的令,头难剃。”

飞鸟收回自己假装摸钱的手,变脸发火:“我当你是兄弟,你却讲什么上命。你们上头有没有我大?!问问去,我跟国王爬山沟的时候,他在哪?我带上成千上万的人在南面打仗,他又在干嘛?!就说樊将军帐下骑将狄飞鸟在,让他立刻爬过来。”

小官无奈地听任他发火,大概可惜自己拿不到贿赂,摇头叹气,说:“这都是上头的事,你冲我嚷也没有用。”

飞鸟居高临下地戳了他两下:“有用没用我不知道。我就知道这些人都是打仗立功的将士,回来是庆功领赏的,动他们要通过老子,动老子就要动不下。老子法办他们,没什么人胆敢叽歪,换成你们,轻来流血冲突,重来就是兵变。我看兄弟你是个讲道理的人,才把这些讲给你。”

小官琢磨了一下,剔除夸大的成分,仍觉得有道理,这就边放他进去,边派人向上联系。飞鸟一进去就看到巷子里十数个军士聚首一起,在言谈里充好汉,而旁边有几个平民,应该是陈绍武的家人,胆怯地在角落里缩着,听几个军士安慰。

“陈绍武!你出来!”身后的军官喊了一下。随即,一个看起来老老实实的军士在家人身边过来,老远就低下头。

“怎么回事?!哪个是你母亲?她碍事不?”飞鸟问,他以己及人,想想自己阿妈阿爸被人任意打骂,怕不要战友就冲过去算帐了,自然也严厉不起来,反倒透着几分温和,“别让她凉着了。”

“她受了内伤,不过不要紧了!这都是我一个人干的。我喝醉了酒,跑到他家门外大骂。见我和他们打了起来,几个弟兄才过去帮忙的。都是我一人惹得祸,和我家人无关,和弟兄们也无关。”陈绍武低着头,除了感激地抬了两下头,几乎像个犯错的妇人。

飞鸟看他一点也没有喝醉的样子,也不像那种没有理智的刺头,丝毫不信他的一人惹祸,便撇开这个不讲,问他自己最关心的事:“死人了没有?!”

陈绍武摇摇头。旁边一个醉醺醺的军士说:“倒有一个装死讹人的。连碰也没碰,大声喊了几声‘你们可要我的老命吆’,然后就不起来了。后来就有人吆喝,说死人了。”他学的惟妙惟肖,立刻就有人跟着笑。

飞鸟忍不住叹气,知道地方上很难办这样的只伤不死,有因有果的案子,除非是胡判。唯独从军中整肃军纪入手,才能由军方摆平这样的事。但目前哪有什么可依循的军法,就是自己出口也就是:“人家不惹咱,咱不理他。惹了,要打赢。”要是以此事入手,大规模整肃更不可能。士兵们哄骗还来不及,谁敢在这节骨眼上制定严苛的法令?

他也只有以安慰陈绍武的方式,拍拍他说:“不用怕。有我在,就不让你受委屈。快去看看你娘,看看是不是要找个地方安顿?”

陈绍武感动不已,一下流了眼泪。旁边有个穿着破文衫的瘦老汉,立刻冲他嚷:“快给长官跪下,跪下磕头!”

陈绍武还没有什么举动,一个府丁就打了个灯笼过来,说是孔健大人带着苦主来了,找狄少将军面谈。看狄飞鸟应了一下,整整装束,挥手在叫人,几个军士一改往常的怠慢,把刀剑摆正,异常地庄肃,紧紧跟上摆排场。

苦主陈德功有钱有势,事后就打理了一番,的确摆了一副不愿干休的样子。但事实上,在来之前,郡城兵马处的捕长孔健已经给他做了思想工作,他也就是维护自己的身份,不至于翻出以前的恩怨,对自己不利。

这种装腔作势是经不起考验的。

看飞鸟带着全副武装,马刺叮当响的军士威武地过来,他就软了,反赔了陈绍武少量的钱,让他母亲养病。

完成之后,飞鸟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非常困乏。他回头约束军士以后要注意的时候,有的军士松了口气,有的热呼呼地说将军就是将军。

陈绍武拿着飞鸟给的钱回去,刚放到他父亲的手里,他父亲就吃了一惊。立刻,他盯住这些钱,无法自制,连连低声说:“东头陈家迟早要要回去。迟早要加倍要回去,到时怕,唉……!”

说到这里,他看住儿子,咬了咬牙,拉着就走,一直赶上要离开的飞鸟。

老人先让儿子跪下,这才伸手下引,铿锵地说:“将军大人!您是个好人,迟早会享大福,受大贵。我把我的三儿子交给你了,让他给你拉马坠蹬,杀敌立功。虽然他不一定能斩将夺旗,但一定会听话得像一条狗。要是他不听你的话,你尽管随意处置,可以挑他的筋,拔他的皮。”

三人目光交汇。

飞鸟大为惊愕,几乎不知道怎么办好,等他反应过来,老汉已经留下儿子,甩着一身烂袍,大步往远里走。

飞鸟打发过也不知道怎么对待主子的陈绍武,自己回去喊门睡觉。

许小燕竟准备了双人睡得地方等他回来,见面还送飞鸟一脸的喷嚏,让飞鸟又爱又怜。搂了玉人在怀里,飞鸟回头的一觉睡得格外地安稳,直到半中午才醒来。

醒来后,许小燕更娇滴滴地跟着他转,引得唐柔和赵过的眼神都不一样。他们正一起吃着迟了许久的早饭,门外有人擂鼓一样敲门,竟然等得不耐,自行撞开,接着,两行军士沿过廊往里进,沿院摆开。

一名官长大步进来,大声说:“狄飞鸟深受国恩却不思报效,荼毒百姓,并涉及一起兵变。今奉命勘拿,任何人若轻举妄动,格杀勿论!”

第一部 刀花马浪 第五卷 山高经行云漠漠,冲冠一怒家国仇 第十四节

一院子站了十几个的兵士,流露出冷肃之气,相当吓人。一听说他们是来拿人的,坐在那里纳鞋底的老婆子立刻跳起来,惊慌地往东屋里奔。随后,夫妇两个轻轻掩了门,连头都不敢露。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兵变?!哪来的兵变?飞鸟飞快地在脑袋过了一遍,剔除昨夜的事,一下想到樊英花在他回来之前给的警告,浑然不信这是国王的意思,心里清楚地认识到:要是被抓去,非死得不明不白不可。

他不声不响地嚼着嘴巴里的吃的,看过许小燕,唐柔,赵过显露出的各样震骇,把眼睛盯到墙壁上挂着的刀上,而心里却还在犹豫:要是杀出去,会不会连累其它人?

“谁是狄飞鸟?!”白净净的军官不耐烦地问,“统统抓回去!”

许小燕脸色发白,死死地抓住飞鸟的手,在别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缓和说:“可他什么也没有做?!兵变了还能坐在这里吃饭吗?!”

“是呀!”赵过大声附和,接着问飞鸟:“怎么办?”

军官看赵过曲起半个身子,有点儿警惕,但还是冷笑着重申道:“至于有没有罪,要审过才知道。要是反抗,便就地格杀!”说完,他已对着身后上来的几名兵士举起右手。

怎么办?飞鸟打内心里紧张。要是被他们带走的话,怕赵过他们连自己被带到什么地方了都不知道。想到这,他知道自己也已被军官认出来,便挣脱许小燕的手,把她推到唐柔身边,然后肯定地点头,站起来问:“我就是狄飞鸟。你是奉了谁的命令来的。无凭无据,我为何要跟你走?”

“是呀!无凭无据,谁知道你是不是长月叛军?!”赵过觉得有道理,笑着说。

那军官不怎么对劲地狞笑,但并没打算让飞鸟做个明白鬼,就地往下挥手。飞鸟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大呼一声,窜到墙边取刀。随即,赵过掀起桌子,顶起来像门口撞去,正撞在两个进来的兵丁身上,发出“咵”地一声。

见身边的一名兵丁被撞倒,军官拔剑在手,一脚踏在梨木桌子上。赵过力气虽大,但冲势已尽,被脚力一踏,不由带着已是烂面的桌子退了数步,整个虎口被擦得生疼,手里的桌子腿竟然“咔嚓”断掉。他怒吼一声,猛地桌子扔了出去。

桌子刚自两扇门里向外飞坠,散成一堆乱木。梨木很是坚硬,见它在两人手里烂去,军官顿时不敢小瞧对手。他知道屋子里施展不开,便有意后退,正要引对方出来,已感觉到眼前寒光一闪。

飞鸟急追出来,刀锋夹着一股强烈的刀风,逼近他的前胸。

军官吸了一口冷气,暗叫一声“好快的刀!”他虽退势已老,却浑然不惧地踩了个闪步,回风摆柳一样让过飞鸟的刀势,自肋下小幅度地挑剑。飞鸟猛地旋身收势,手中再吐刀劲,从对方头上劈下,又快又猛,却是刀背朝下。

军官格了一剑,长剑差点被绞脱出手。他在军丁用长兵器的殿攻下跳到圈外,脸上已是青红不定,大声道:“吴钩?!你竟然使吴钩?”

在三四只枪戈的刺击下,飞鸟无暇应付对方的惊叫。他眦目猛喝,只存杀敌一念,不顾横来的长戈啄在腰上,奋力挟住一枪,砍伤一人,已赶至军官面前。随即,赵过持两锏从他身后跃出,挥舞如飞,杀入长兵施展不开的人群,击出一片红白齑粉。

这就是将军与侠客的不同,他们最擅长的就是披甲冲锐,刚猛必杀之技。军官没料到他竟如无物般冲过拉开的一枪之距,仓促挺剑以迎。狂劲急猛!锐风呼啸!飞鸟的大喊刚歇,屠夫斩大块的短音就结束了这次遭逢,在两人间分出胜负。

军官不敢相信地确认到,飞鸟的刀已带着激迸的冷风剁进他的肩膀,而自己的剑芒只入敌躯半分。

他慌不择路地往后跑,撞倒一名腿脚抽筋的卒丁,奔过廊道逃走,留下心胆已被惊裂的惨呼。被惨叫一激,院子的兵丁刹那如鸟兽散,来不及逃走的大叫饶命,丢了兵器,呆呆地听飞鸟裹着威风回答那已经不知道逃到哪里去的军官:“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我就是使用吴钩!”

言谈、举止轻松无事,但他的内心却焦躁、紧张。赶走这些丢了兵器的卒丁后,他就让赵过带上那双夫妇,唐柔,许小燕去会合自己的人,而自己犹豫了再三,还是不想放弃未做完的使命,立刻去见国王。

送过赵过一行后,他带了一个兵士,闯过几伙似乎是追捕他的郡丁,马不停蹄地赶到国王的行宫——万花园。

这会已接近中午,天黄了一下,露出几分晴色,新垛的门楼檐子还滴垂着眼泪一样雨水。其下站立着几名横钺武士。他们见飞鸟浑身是血,立刻竖起兵器,阻止他入内。

飞鸟解释了一阵,着急地等候他们传话。他不知道那些人是真奉了所谓的口谕,仍暗自思量:樊英花的哥哥不会也来个陛前追杀吧?!

不一会,一个斯斯文文的中年人和刚进去的武士一道,走到飞快,径直到飞鸟来到跟前。他四处看了两下,脸上流露一些急色,低声说:“此地不宜久留,宋大人让我等了多时,快跟我一起去见他。”说完,就急忙走到前面,回头等飞鸟跟上。

“为什么?!”飞鸟不自觉地问了一句,但还是相信了,若对方不怀好意,完全可以告诉自己国王不见自己。

沿园子向东行了百步,有一座白墙小院。宋涛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飞鸟四处不安地看,感觉有点儿发冷,直到看到对方脸上有着几分焦虑,才稍微放了一下心。刚坐下,宋涛就缓缓地说:“少将军请务必信任老夫,将诸多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个明白。否则,少将军危矣!”说完,他盯住飞鸟,问:“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飞鸟一怔,不知道这事是已经尽人皆知,还是经了宋涛的手。他也是一肚子牢骚,再觉没什么隐瞒的,想也没想就往外倒,终了诘问道:“今天一早,有不少兵士闯入我住的地方,说是我牵扯到一起兵变,宋老爷说这是什么事?”

宋涛仔细听他讲完,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连珠发问:“昨夜的事自然牵扯不到兵变。可你想过没有,你在林承救驾前呆在军中,至兵变前不久仍在宫外,难道没听到异常的风声?当夜,陛下逃离林承,却于夜里受袭,怕是有人透露他的行踪吧。还有,你为什么一开始就不愿意回长月,非要挟裹君臣二人绕道千里?”

飞鸟脑子轰地炸了,不自觉地站了起来,眼冒金星,脑子一片空白。他再傻也明白,这话不可能是宋涛胡乱猜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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