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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屠-第1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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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此之外,东门康还负责着与浙江谢家的联系工作。他本身也是一个秀才,论斯文胜东门庆多矣,论气质亦更近一个书生,性子又够柔顺,且是东门庆的至亲胞弟,由他代表东门庆去应付谢家正是合适得不能再合适的人选了。
双鲤船队先到石湖停了一停,一是送东门康、杨致忠、张维上岸,二是让东门庆与谢素素道别。谢素素在石湖望眼欲穿,才盼到丈夫回来,原打算作长厮守,不料东门庆说只住一晚就走!谢素素心中又是失望,又是不舍,嘟哝道:“这才成亲多久,你就要去那么远的地方,抛下人家一个人孤零零的……”说着就伏案哭了起来。
东门庆才从张月娥处回来,半个月来习惯了张月娥的宽容,这时见谢素素使小性子,眉头大皱,心道:“说到通情达理,素素可比月娥差多了!月娥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对我可也没一句重话!更没让我心烦!”心又向澎湖那边偏了偏。
谢素素哭了好一会,见东门庆也不来劝慰自己,忍不住骂道:“你……你没良心!”
东门庆哼了一声,道:“我不去日本做生意,怎么维持这个家!又不是去玩,什么叫没良心!”
谢素素道:“不去日本难道这个家就维持不下去了?我们谢家从来没人去过日本,还不照样过得好好的!”
“无理取闹!”东门庆别过头去不管她,谢素素发起嗔来,性子使得更狠了,开口闭口均以阁老派系、方伯嫡传自居,东门庆最烦的就是谢家自居尊贵,怒道:“我知道你家出过个阁老,出过方伯,可你们也不用整天放在嘴上!哼!阁老方伯的子孙?嘿嘿!靠祖宗过日子的,算什么好汉!你丈夫我靠自己闯出来的天下,那才是真本事!”
谢素素这时尚未悟出丈夫所忌所恼为何事,手指指着他不住地颤抖,叫道:“你……你……你忘恩负义!”她这句话,分明是内心深处仍以谢家肯招东门庆为女婿为一种恩惠,以自己肯嫁给东门庆为一种俯就!
站在她的立场,这么想倒也正常,但东门庆却从不这么想,听到“忘恩负义”四字倏地站起,冷笑道:“我忘什么恩?你谢家对我有什么义?你谢家是很尊荣,可惜都是虚架子!哪比得上我东门庆有钱有势来得实在!”一拂袖,全不管谢素素伏案大哭,竟然就走了!第二天已要出发,当晚竟也不回来休息!
谢素素被撂在那里,整个人呆住,直到墨儿进来,她才又哭了起来,连骂东门庆没良心!晚饭也不肯吃了,墨儿知道若不是东门庆来软语相求她定不肯动筷了,就来寻姑爷,东门庆这时正和戴天筹杨致忠等议事,水虾蔡和牛蛙守在门外,将她拦住,墨儿自以为出自谢府,对牛蛙等从来不放在眼里,见他们敢拦自己,不悦道:“我是来寻姑爷的!”
水虾蔡道:“什么姑爷,这里只有当家,只有总舶主!没什么姑爷!快走快走!里面正在议正事呢!”
墨儿叫道:“我们家小姐不肯吃饭了,你知道不?要是饿坏了我们家小姐,你担当得起不!”
牛蛙笑了起来说:“她又没病没痛的,自己不肯吃饭,关我们什么事?”又对水虾蔡道:“这种千金小姐,就是娇气,哪有嫂子大方!”
墨儿虽然气嘟嘟的,但心思灵巧,闻言问:“什么嫂子?”
牛蛙道:“就是月娥嫂子……”忽被水虾蔡打了一下,才赶紧住嘴。
墨儿还要问时,屋内东门庆喝道:“外头什么人再吵闹?”墨儿赶紧叫道:“姑爷,是我,墨儿!小姐不肯吃饭了,你快去看看!”
东门庆在屋内怒道:“胡闹!没见我们正议正事么!水虾,把她赶走!”
水虾蔡和牛蛙便来赶她,墨儿犹不肯走,一边推开水虾蔡牛蛙来赶自己的手,一边叫道:“姑爷,姑爷……”
忽然房门打开,墨儿才一喜,但走出来的却不是东门庆,而是徐海!他微露刀刃,轻喝道:“走!”
墨儿被他的煞气吓得一个哆嗦,哪里还敢再说一句话来?赶紧走了。在余姚时谢府上下对东门庆都十分傲慢,谢素素主仆二人也都受到了影响,以至没弄明白这场联姻中双方真正的位置,直到徐海亮刀,墨儿才有所醒悟。
她回到房里后将事情跟谢素素说了,谢素素怒道:“打狗也要看主人!他这么待你,分明是没将我放在眼里!我这就去找他!”
墨儿赶紧牵住了她,道:“小姐,别去!”
谢素素却误会了她的意思,啊了一声,道:“对!我干嘛要去找他!我不去!我就在这里等他来求我!他这次若不给我个说法,我就不吃饭了!”
墨儿经过了刚才的事,想法都与之前大不同了,心道:“咱们这个姑爷好大的霸气,小姐这样做,未必行得通……”只是口中却不敢说出来。
谢素素忍着饥饿,以气恼填肚子,谁料东门庆根本就不去揣摩她的这些小家子心思,第二天一早直接前往码头,祭了妈祖后便扬帆出发,竟连个口信也没留下!
第二一一章 东门庆的科举
东门庆这一走,谢素素登时觉得整个人空荡荡的,像是失去了自己所有的凭恃!当她被祖父厌弃,整个人曾因绝大的痛苦而保持清醒,遇到东门庆后境遇渐顺,成亲后整个人又都沉陷于幸福状态中,昔日的小姐脾性故态复萌,这时见丈夫弃自己而去,暗中伤心之余更感恐慌!痛定思痛,忽想:“我究竟是凭什么这样对他?”
她重新想起了被祖父接纳的原因,重新想起了自己成亲之后风光的原因,猛地很痛苦却又不得不承认:这一切皆因东门不因谢!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与东门庆的婚姻中,掩盖在奇缘与爱情之下的乃是赤裸裸的利益交换!
人情皆势利,庆华祥内部也不例外,众人见她被东门所弃,言语神色间渐渐也都荒淡了,谢素素的触觉又在这个时候恢复敏感,登时倍感难受!
再接着,她从墨儿口中得知了有“月娥嫂子”这样一个人存在于澎湖,心中更是惊骇,一加打听,才知道那个月娥竟是东门庆的发妻!上次东门庆去澎湖就是为了去见她!知道这一些后谢素素的心更凉了!
若是张月娥陷入此境又无母亲开解,这会说不定便沉沦于自暴自弃、怨天尤人当中,但谢素素却比张月娥独立得多,运势跌到谷底,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心道:“就算那个月娥先和她好,那也是无媒苟合,怎么能和我两家联姻、明媒正娶相提并论!夫君只是一时恼我,待他从日本回来我稍加和颜,他定会回心转意!”
这日忽报舅老爷谢敏学来探,谢素素大喜,墨儿道:“好了好了,孙少爷来了就好了!小姐,你就将这边的事情与孙少爷说知,让他替你出头!”
谢素素略一沉吟,心想:“夫君不是肯服硬的人,若让哥哥去压他只怕会适得其反,何况哥哥还未必压得住他!”便喝令墨儿不得对此间之事稍露口风,否则就赶她回乡下去,吓得墨儿不敢不噤声。
东门康正在督建石湖城,听说谢敏学来赶紧出迎,两人见面彼此都有好感,东门康心道:“余姚谢氏,果然名不虚传!”谢敏学则想:“不意赖之还有这么个弟弟!”
再入内与妹妹相见,谢素素虽是一肚子的委屈,这时却不敢流露半分,强颜欢笑,宛如在余姚时。但他们究竟是兄妹,谢素素此时的演技又还嫩,胸中愁苦毕竟隐瞒不过,谢敏学便问何故,墨儿忍不住,叫道:“孙少爷!你不知道!姑爷他……”
还没说完,已被谢素素斥道:“放肆!退下!”墨儿很少见谢素素这般疾言厉色,心里害怕,赶紧退了下去。
谢敏学更是奇怪,问妹妹:“赖之究竟怎么了?他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了?”
“没有。”谢素素泣道:“墨儿不懂事,哥哥别理他。”
谢敏学道:“墨儿素来聪慧,怎么会不懂事?你别瞒我了!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谢素素心中眨眼间绕了七八圈,才道:“哥哥,你有办法将他留在大陆,不要出海么?”谢敏学一愕,不知此言何故,谢素素泣道:“我不想他出海,我想他多留在我身边。”
谢敏学听了这话忍不住笑了起来,心想:“我道是出了什么事,原来她是怪赖之在外面跑。”谢敏学是谢家子弟中眼界较广者,又出过两次海,与海商们打过交道,见识与谢敏行之流不同,比之乃祖谢亘的泥古不化更若云泥,他又不像他妹妹一般陷入婚姻盲目之中,对这场联姻从一开始就明白其间的利害关联,这时略一沉吟,道:“妹妹,你要赖之不下海,那是不可能的!”
谢素素忙问:“为什么?”
谢敏学道:“海上有大利!赖之因此而富!再说他在海上已有了根基,如何抽身得出来?”
谢素素道:“难道就完全没办法了么?”
谢敏学笑道:“若为利而往者,亦将为利而还!你若能寻到比海上更大的利,或者能将他留在大陆,否则的话,单靠柔情亦属难能。我看你就看开些吧,毕竟他只是到日本赚钱,又不是不回来。”
谢素素哦了一声,却不受乃兄劝告所左右,又问:“庆郎在海上的根基有多深,获利能有多少?”
谢敏学道:“如今东海匪患多如牛毛,这些恶贼连朝廷的诏令也不顾,但我持赖之昔日所赠信物,便能在闽浙之间畅行无阻,你说他的根基如何?至于获利,你看他给你操办的婚礼还不明白么?咱们谢家也算见识不浅,可赖之迎亲时的盛况,你见过没?你听过没?可叹咱们家那些食古不化之辈还总将他当作倒插门而轻他蔑他,当真可笑之极!”
他这句话本无刺谢素素之意,但谢素素却被伤了,心下大感惭愧,忖道:“一子错,满盘输!”这一局输了,下一局可当如何扳回才好?
谢敏学离开后,谢素素沉下心来,忖道:“那女人在海,我在陆,从墨儿所述情状看来,夫君的那些海上部属,大多都向着那女人,我若要夫君心向于我,除了戒我之骄,羁縻他以柔情外,还得设法将夫君留在大陆才是!”因想起兄长的分析,心中不断地盘旋:“大利,大利!比海上更大之利!却有什么?”忽然灵光一闪:“是了!天下大利唯有钱,比钱更大唯有权!夫君在海上虽然豪富强盛,但说到底,不过是亦商亦盗,终非正途!官正而盗邪,士尊而商卑!若我能让夫君改邪归正,离卑归尊,则他自然不会再下海去!”想到这里,计谋已定:“归正归尊之道,唯有科举!”
便让墨儿去请东门康来喝茶,东门庆曾对东门康说自家人不用见外,常拉他穿堂入室,但东门康性子与乃兄绝然不同!虽然东门庆对他亲昵,但他每次到内堂见到嫂子都是谨礼自持,半分不越份。
叔嫂茶毕,谢素素便问起东门庆的功名情况,东门庆是生员一事她本知道,只是不知东门庆入海之后功名可曾被革除,东门康忙道:“哥哥入海一事,我们如何敢禀官?幸亏有外公在上遮荫,我们兄弟几人内外奔走,泉州府衙县衙,识与不识均代为遮掩,故哥哥的功名自今犹存。”
谢素素是大官宦家出身,对科举之事所知甚明,又问:“可夫君他出海三年,料来无法到府学读书,不知府学教授是否见怪?”
东门康道:“这倒也无大碍,咱们东门家在泉州颇有些人脉,只要使些钱,很容易就混过去了。”
原来明代科举与学校制度并行,士子考中为生员之后还需到府、州、县学学习,由学校中的教官管理教导,月有月课,季有季课,岁有岁考,学业成绩过劣者甚至可能被取消参加乡试的资格。这套制度在明初执行得甚是严格,但每下一代,管理便松弛三分,时至今日,许多管理条例都已形同虚设,生员不守规矩乃至作奸犯科者比比皆是。东门家在泉州吏门的势力盘根错节,只要不是遇到一个像海瑞那般执拗的现管官,要在此事上蒙混过关真可谓轻而易举。
谢素素颔首道:“这样说来,夫君是可以参加这次的大比了。”
她所说的大比,就是乡试,大明乡试三年一科,逢子、午、卯、酉年举行,因举行时间在秋季,故又称秋闱,八月初九第一场,八月十二第二场,八月十五第三场,三场下来,胜者便为举子,有资格去北京参加会试了!时值丙午年,正有一场乡试。
东门康听到这里甚是吃惊,讶然道:“嫂嫂,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谢素素道:“我希望夫君能参加这次秋闱,夺一个举人回来!再参加会试、殿试,就算做不得状元,至少也要做个进士,正正经经地进入仕途!我谢家甲第如云,夫君若只是一个生员,就算再豪富,我回余姚归宁时也总抬不起头来!”
东门康面上不敢嘲笑她,心中却笑她异想天开,道:“嫂嫂,哥哥在八股文章上用功不深,当年虽然过了童子试,但也过得有些勉强,加上这三年在海上颠簸,只怕早把文章之事都丢荒了。再说,他现在去了日本,等回来也要冬季,来不及了。嫂嫂正要让哥哥去考,那也等三年后再说。”
谢素素哪里等得三年?执意不肯,道:“这科考之事,我也知道一些,并非一定要本人去考的。”
东门康大骇道:“嫂嫂说什么!”
“你知道我说什么!”谢素素道:“乡试场规虽严,但如今不比洪武、永乐年间,只要关节上适得其人,瞒天过海也不是没人做过!也不是没人成过!以夫君的财力,以谢、林两家的巨荫,以东门家在福建布政司的能耐,我就不信做不成!此事不在能不能,而在叔叔肯不肯!”
这科考上瞒天过海之策,东门康也不是不懂,实际上东门家当初本有准备过此事,只是三年前变故陡发,形势大变,这才没有进行,东门康虽不甚愿意去做这事,但遇上一个深知此事诀窍的嫂子,却又难以糊弄,又道:“关节上要打通,内帘、外帘诸吏方面倒也不难,花钱罢了。只是宗师那边,却难掌控!”他说的宗师,便是主考官了。
但这也唬不倒谢素素,她想也不想,便道:“那请叔叔先去打通内帘、外帘诸吏!宗师那边等委任下来再想办法,叔叔办不到时,我请我哥哥想办法去!”
东门庆要参加乡试那也是在福州,东门家在福建办事却要去求谢家帮忙,那不把东门家连同林希元的脸都丢尽了?当下东门康也不提这个了,又道:“宗师那边也还好,只要不遇上一个过分仔细、过分执拗的,料来无大碍。只是这代考之人却难了。”
既是要请枪手,所请的自是科场高手,以图必中!但中举一事本身获利极大,若其人本有夺举之本事,除非是有特殊原因,否则轻易不会自己不考而去做枪手。此外,枪手的外貌与本尊也不应差别太大,因试卷必填年貌,以东门庆的容貌而言,试卷上的年貌描述大致是“身中,面白,无须”,虽然甚是笼统,但也不能找个戴天筹般的人去考,否则科场外帘诸吏会很难做。故科考作弊,藏文夹带者易,而雇佣枪手难。
谢素素将东门康瞄了两眼,道:“叔叔与夫君年貌相当,不如请叔叔代劳如何?”
东门康苦笑道:“嫂嫂太看得起我了!虽然我和哥哥童子试同科中了,但这三年来也与哥哥一般早将举业荒废了。且我资质平庸,就算这三年日夜苦读,也无必中之信心——若非如此,我也不待嫂嫂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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