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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海屠-第1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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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打算对南澳来软的了。

这一年里,南澳内部的变化极大,许栋年龄越高,猜疑心就越重,脾气也越来越古怪,许多亲信部属,常因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便被他斩杀,甚至还有一些人死得莫名其妙,搞得左右人人自危!南澳众见寨主倒行逆施,渐渐地都离心离德,只是慑于其积威,一时都不敢动,但暗中抱团以防不测则在所难免,南澳内部渐渐地就背着许栋分成了七八股大小势力,许朝光也是其中之一。

许朝光自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心中便如同扎下了一根刺,他自幼被许栋抚养长大,虽有老娘在耳边聒噪,但为生父复仇的心念其实甚淡。可是每当见许栋杀人,他便忍不住想:“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呢?毕竟我也不是他亲生的,他对我和对其他人未必有什么不同。”但是说到造反,他又不敢贸然行动。

他本已打定了主意,要内联重臣,外结强援,而最靠谱的强援,莫过于他的姐夫王庆。每次听到东北方面传来姐夫的好消息,他心里也跟着高兴。不料他是这么想,他爹却不这么想!许栋对王庆这人本来就没好感,自知道他和林国显走得甚近恶感就更重了,甚至怀疑当初他曾在内部搞鬼帮过上寨,虽然没有证据无法证实,但心中已将此人当作南澳的叛徒,王庆在海上的势力越大,许栋心里就越不高兴!他对王庆的恶感越来越重,连带着对张月娥的态度也越来越坏!

许夫人见势不妙,赶紧寻了个机会,公开了将月娥认作“干女儿”,在别人看来,还道许夫人是趋炎附势,因张月娥的老公得势才认她作女儿,但张月娥却很清楚:母亲最大的目的是要保护她。

最近东门庆回到闽南,不久又进驻澎湖,南澳方面登时紧张了起来,担心庆华祥与澎湖众联手对南澳不利。许夫人不止一次命许朝光设法将张月娥送出去,但许栋这时已对张月娥留了心,许朝光要动手就困难重重。等东门庆进入澎湖,许栋更是将张月娥看得贼紧!立心要将这女儿当人质了!这时东门庆的势力又还没有大到肯定能击败许栋,所以许朝光在他老爹和姐夫之间也仍然摇摆不定,还没下定决心一定帮哪一方。因许朝光没能帮到姐姐,使其陷入险境,对姐夫不免心中有愧。

曹固安是南澳的“国舅”,说来也是寨中重臣,但他本人没什么魄力,不足以自成一派,所以素来是依附着许朝光,但这次来却是替许栋跑腿,来探探庆华祥与澎湖寨的虚实。

他素知东门庆是个狠角色,当初只有几个弟兄时已不好对付,何况现在有这么大一支船队?甚至林国显也要把位子传给他。偏偏许朝光又叮嘱他:不能随便答应东门庆什么,也别向他胡乱泄露南澳内部的消息,以免东门庆尽得南澳虚实,起兵来攻——许朝光对这个姐夫的忌惮实不在许栋之下,若是南澳也落入东门庆手中,也不见得会符合许朝光的利益。

因此来到后澎湖以后,曹固安是左右为难,忐忑不安,不料东门庆对他倒是客气得很,一句狠话也没说,只是在提到张月娥时声泪俱下,连道:“我对不起她啊,我对不起她!抛下她一个大肚婆去日本,没能在她身边陪着,害得她小产——万一她出了什么意外,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

东门庆本来是想表现得对张月娥满不在乎好从中取事,但这时许栋既不上当,他便反其道而行,表现出一副与妻子同生共死的姿态,好让许栋不敢轻易动张月娥。同时又与曹固安套交情,旁敲侧击,要打听南澳内部的形势。见曹固安对自己的拉拢毫无回应,心道:“看来我那小舅子这次是无心帮忙!”心中不乐,脸上却不动声色,将曹固安好生宽慰了一番,求他回南澳后好好照顾张月娥,曹固安自然满口答应。

由于在东门庆这里得不到什么情报,曹固安第二日便来请辞,东门庆也不苦留,只道:“我安排一下,派几个人跟国舅回去,顺便带几句梯己话给我老婆。”因召集下属,问谁能代自己去南澳走一趟。

唐秀吉问:“总舶主,你这次派人去,主要是想探探南澳的虚实,还是想让嫂子放心?”

东门庆道:“我暂时不打算动南澳,这次去主要是想让月娥安心。上次我只派了水蛇蔡兄弟去,故意装作对她很不在乎,那本来是要做给许栋看的奇﹕'书'﹕网,但我怕月娥误会了胡思乱想。”

唐秀吉道:“若是这样,那就得派个夫人一见,就知道总舶主你很重视她的人去。这人还得她认得。”

东门庆想了想,便对杨致忠道:“杨叔叔,只能劳烦你跑一趟了。当日入南澳的人里,就你最为德高望重。你的一句话,顶得旁人十句!”

杨致忠忙道:“总舶主言重了!”更不推辞,当日便随曹固安前往南澳。

因福致隆曾来南澳买过水道航标,所以许栋也听说过杨致忠的名头,知道他生意做得不小,没想到竟然也会被王庆招揽,料来是庆华祥中的重臣,因此大开寨门,派许朝光亲自将他迎入寨中一见,却觉得十分脸熟!想了半晌,忽然拍大腿叫道:“原来是你!原来你是杨致忠!”

杨致忠抚须微笑道:“当日海上落难,幸得寨主收留,才逃过了鲨吻,杨某甚是感激。只是落难之际,也不好报上真姓名,以免贻羞。”

许栋嘿了两声,说道:“你也算一号人物!当日你也许是迫不得已,但现在也是迫不得已么?怎么还帮王庆做事?”

杨致忠微笑道:“王总舶主年纪虽轻,但志向远大,器量恢宏,东海无人能及!他到了日本,与五峰船主一见如故,忘年相交,与日本国王书信互通,倾盖如故,又与日本诸侯分庭抗礼,扬我中华威风于域外!如今为东海商会十八席理事之一,与东海八万华商守望相助。假以时日,必成海上蛟龙,我杨致忠能帮他做事,是我的荣幸!”这几句话说得客气,其实是暗含示威之意。

许栋哼了一声,道:“他是海上蛟龙,那我就是瞎子了!竟不知蛟龙曾经到我寨中光顾过,还只当他是一小喽啰一般!”

杨致忠忙道:“不然,我们家总舶主在落难之际多得寨主庇护,去日本的这段时间里又蒙寨主照顾他的夫人,此恩此德,庆华祥上下均铭感于心,一刻不敢或忘。我们总舶主还打算邀寨主加入东海商会,共图大业呢。”这几句话却是示好了。

许栋对加入东海商会却毫无兴趣,道:“你们东海商会虽然势大,可惜那里面太挤了!再说一群不相干的人凑在一起,未必就能做成什么大业!”

双方互相威胁,互相试探,杨致忠虽在客地,但不卑不亢,不落半点下风。看看话说得差不多了,便求见夫人张月娥。许栋也不回绝他,命人请“小姐”出来相见。

张月娥在小红的陪同下出来,见是杨致忠,心中先有两分欢喜,想:“他终究没有把我不当回事。”便上前拜见杨叔叔。

因许栋在座上看着,杨致忠也不好将话说得太过直白,只道:“月娥,总舶主上次派水蛇蔡兄弟来,那是因为他们够亲;这次派我来,倚老卖老地说一句,那是因为我够分量!恪于形势,总舶主没法亲自过来,但他希望你知道,他待你仍然与当日在南澳时一般无异。”

张月娥一听,眼泪便忍不住地往下掉,道:“叔叔,我明白,我明白!你让他别担心我,我会保重自己的。”

杨致忠大喜道:“你能这么想,那我们就放心了。”因将东门庆带给张月娥的礼物奉上,却都是些日常用品,衣服、鞋袜、首饰等等,又有一些张月娥喜欢的糖果、点心,还有一些是他从日本带回来的新鲜玩意儿,全都是东门庆亲自挑选,显得十分用心,此外又有白银五封,每封百两,封条上是东门庆的笔迹,写着“爱妻月娥亲启”等字。

许栋甚无风度,竟当着杨致忠的面派人检查这些物品,见其中并无古怪,这才放行。张月娥取出五百两白银中的四百两,二百两献给座上“干爹”,二百两献给后堂“干娘”,许栋也不客气,竟然就收了。杨致忠走后,张月娥又取出五十两来,遍赏内外下人。

许栋虽然仇视她的丈夫,但也正因为心里有了忌惮,反而对她客气起来,府中大小下人知道她的阔丈夫还惦记着她,又得到了一笔不小的赏银,对这个干小姐也就更加和颜悦色起来。因此杨致忠来过之后,张月娥虽仍身在敌营,但上有母亲照看,中有兄弟扶持,下有家丁丫鬟奉承,日子便比之前有了明显的好转。

只是与夫君隔海相望,音讯阻隔,相思之苦,在所难免。

第一七九章 双屿第九寨

和三哥的那一场密谈,东门庆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几个心腹属下。他敏锐地想到,这场风暴对自己来说也许是一个机会,只是对这场风暴的内容他知道得太少,因此也没法凭空相处一个利用它的计策来。

“但退路,总是要寻找的。”

正如东门序所言,或洗脚上岸,或远遁日本,当然,下南洋可能也是一个选择。东门庆还想到,如果风暴其实没东门序描述的那么夸张的话,也许留在澎湖一带也足以躲避了。

为此,他在杨致忠前往南澳期间,就驾船巡视澎湖列岛,这巡视的工作,一进行就停不下来,跟着又越过澎湖水道,来到大员(即台湾,在闽南语中,大员与台湾近音,可视为同一个地名词的两种书面表达)南部,登陆考察了数日。东门庆的这次考察实在不够深入,只是登岸之后,步行半日的纵深度便回到船上。这次考察给东门庆的印象是:这里物产多与闽南重叠;人口稀疏;开发程度很低;而且听渔民说瘴疠非常严重,不适人居。简单来说,一个词足以概括:荒凉!

东门庆觉得再深入探察也不会得到令人惊喜的发现,便放弃了,驾船环岛一周,回到澎湖过了个没有家人在身边的年,幸好有一群同样没有亲人在身边的属下,大家围在一起,度过了这个冬天。

澎湖已在北回归线附近,属亚热带,冬天极短,雪是看不见的,偶尔有暖风吹来,就算在三九天气温随时会转暖,所以这个冬天,在东门庆这里其实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冬天:在货物还没有任何着落,在吴平还没有好消息传来之前,庆华祥的人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不踏实,就像初冬播下去的种子还没有发芽,让人担心来年的收成。

开春不久,北面李光头、徐元亮和林碧川分别给他传来消息,说许栋、王直已经到达双屿了。东门庆坐不住,便告别了林国显,率领众属下,以一艘较轻便的帆橹并用三桅船为主舰,先渡海至浯屿,跟着以八面风行船术加上摇橹,慢慢向双屿进发。四桅以上大船都停在澎湖,又留下唐秀吉,和他约定南风一起就率领船队北上会合。

到达双屿时,天气已明显转暖,双屿最后一场雪已化了,整个市面也与东门庆上次到来时完全不同!原来许栋、王直是去年冬天就已经到了,今年新春,双屿在他们二人的主持下开市,各类商家识时地活跃了起来,中国各地大量的商品先由陆路进入浙江宁波,跟着越过浅浅的水道源源不绝地进入双屿。这个走私中心就像一个贪婪的胃,无止境地吞食着所有涌进来的货物。相对于日本和欧洲那饥渴的市场,已经运到双屿的这点生丝、茶叶、陶瓷实在连塞牙缝也不够。

虽然离真正的旺市还有一段时间,但有经验的商贾没人会等到那时才着手做生意!这也是东门庆匆匆赶来的原因——他不希望等他来到时,他想要的货物都被人瓜分光了。

不过东门庆上岛之后才发现,他其实还是错过了一些重要的事情!

循例,东海商会的理事上岛后要先到东海商会的会馆报到。报到之后东门庆才知道,作为十八席理事之一,自己将享有双屿的最高峰——翠屏山下一栋别墅的居住权,这是今年开春以后的新政策。

东门庆入港来报到这日,许栋、王直都不在会馆,所以他在这里遇到的熟人只有轮值的徐元亮。但等他到了那座其实并不是很高的翠屏山下之后才知道,这一片新建的别墅群住的都是熟人!二十几栋屋子中有十八栋分别归十八席理事所有。东门庆的那栋位置最为偏僻,造工也显得有些马虎,虽然还算能住人,但实在不够派头!别说和许栋、王直的房子相提并论,就是与毛海峰、王清溪等的屋子一比那也是相形见绌。

“我们好像来晚了。”杨致忠道:“或者说我们好像错过了。”

如果从庆华祥这方面来检讨,似乎可以说:“要怪就怪我们不呆在双屿等许龙头他们回来。”但于不辞、杨致忠等却都清楚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如果主持这次分猪肉的人对庆华祥真的有心,在分猪肉之前怎么着也该知会东门庆一声吧。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其实已经是在向外界释放一些足以让商人们浮想联翩的讯息了。

“其实没什么的。”安东尼说,这个乐观的基督徒含着微笑,说:“金碧辉煌的门面,和粗陋的毛草棚,在上帝眼中其实没有区别。最重要的其实是我们的内在!”

“也是。”于不辞说:“毕竟我们在双屿也有个属于自己的地方了。这总是一个好的开头。”

这些安慰性质的言语,并不能抚平东门庆心中的不愉快。

双屿于他只是个做生意的地方,但房子就是门面,做生意很多时候就得靠门面!说到内在,他东门庆又有多少内在了?

论财力,他现在手里的钱都是借的!是个负资产!论船只吨位、论水手人数、论枪炮火力,此刻的庆华祥在东海商会也进不了前五,要是把在双屿的佛朗机人、回回商人也算上只怕连前十都进不了。庆华祥那不及一千人的队伍,在数万海商之中其实只是很小的一部分,当初他能在日本混得风生水起,靠的就是时势的造就与门面的烘托,是北九州大名的弱,映衬出了他的强。但一回到中国,一被大佬们的冷落,他便迅速被打回原形。

“原来我还没自己想的那么了不起啊。”东门庆很不乐意地正视自己,同时比在日本时产生了更加强烈的欲望:他想要更大的势力,更多的船,更多的人,更多的枪炮!可是要得到更大的势力,更多的船,更多的人,更多的枪炮,就得赚到更多的钱!最好赚钱的地方当然是日本,而要赚日本人的白银前提就是他这次必须如约将货运过去。但是要想以合适的价钱买到足够的货,却又要求东门庆在双屿有足够广的人脉,足够好的信誉,足够及时的信息——而这些又正是“势力足够大”的另一种表述。

去年冬天,张维在这里给东门庆的建议,说要先建立自己的势力,然后再做生意,在道理上是没错的。但真正实行起来东门庆才发现,要从无到有地建立起自己的势力绝不简单。月港的近海力量,现在虽已能维持庆华祥商队的粮食供应,但其功用暂时来说也仅限于此而已,若无强大的力量作后续推动,张维那一系的力量在一年半载之内别想有飞跃性的突破。至于造新船、造枪炮,东门庆也是在涉足之后才知道,就短期来说那并不比直接向佛朗机人购买来得划算!而且他能购买,别人也能购买。东海能人辈出,并不是只有东门庆一个人知道枪炮船只的重要性。在实力并不超群的情况下发展要超越同侪,并不是靠一个意愿就足够了。

“我还能依靠什么呢?”东门庆思忖着,“在日本的时候,我不也是从无到有么?”

只是那时候他从无到有发展得很顺,但现在却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哪方面的条件变化了而他还未曾察觉么?

他忽然想到了那场或许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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