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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最得意-第9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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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宣策这些日子越发觉得这小姑娘实在是有趣,同刚出学宫那会儿实在是不好同日而语。
走在泥泞不堪的主道上,周宣策步伐缓慢,顾缘则是皱着眉头,每踏出一步都要纠结半天,很怕脚底一滑便摔一个狗吃屎,那样她身上这身衣裳被沾满了泥土还好说,可怀里这么一大堆吃食就真的可惜了。
这些东西可是她要去拿着报答李扶摇的救命之情的。
周宣策看着顾缘这么一步步往前缓缓前移,实在是有些看不下去,便打趣笑道:“你这个丫头,都是青丝境的修士了,怎么走这么个地方都要如此小心翼翼?”
顾缘没抬头,嘟囔着嘴说道:“师叔,这走路怕跌倒和什么境界修为可没有什么关系!”
周宣策扯了扯嘴角,“怎么没有关系,你将灵府里的气机调用到腿部经脉中,自然而然便脚下便沉稳,想跌倒都难。”
顾缘抽了抽鼻子,“才不要那么麻烦。”
周宣策无语凝噎。
对于这个疲懒性子的丫头,他打不得骂不得,也不愿意如此作为。
走了几步之后,见顾缘仍旧是小心翼翼前行,周宣策叹了口气,忽然问道:“顾缘丫头,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的下一句是什么?”
顾缘头也不抬,“是敏于事而慎于言啊。”
周宣策笑着问道:“那你可知道这句话的意思?”
顾缘抬起头,就要说话,可忽然一看,前面的雨幕中却发现有人撑着一把油纸伞挡在了主道上。
那人一身红袍,脸庞则是被遮挡在伞面下,看不清楚。
周宣策忽然一把提起顾缘,将她放到一旁的街道屋檐下。
然后这位老先生转身重新来到主道上。
两人撑伞而立。
一身红袍的那人默不作声,也不前行或是后退,但即便是如此,也够让周宣策严阵以待。
世间修士还真没他想得那么少。
可周宣策想过了无数人可能会挡在他身前,也没想过是眼前这一位。
山河之中虽说是以三教修士为主,但除去这之外的一些山野散修其实不少,并非所有山上修士都在三教门下,就比如眼前这位,同样都是读得圣贤书,同样是儒教修士,但其不在任何一座学宫书院门下,也不曾在这么些地方修行过,甚至这位红袍男子当年还曾自立门户,建立过一座魔教,就在延陵境内。
只不过后来魔教被学宫出面踏平,门下弟子尽数诛杀,可这位魔教教主却不知所踪,学宫为了面子,对外宣称这位教主已经伏诛,但实际上,并未完全探寻到这一位天资不输学宫掌教的魔教教主踪迹。
而这位教主倒也是知道处境,这五十来年之间便不曾现身过一次,一直藏匿的极好,周宣策曾见过他两次。
第一次便是由他领着众多儒教修士灭其道统的时候,那时候这位魔教教主才只是个春秋境的修士而已,现如今,只是隔着雨幕一观,周宣策便可断定,这位魔教的教主的境界远胜当年。
春秋和登楼一境之隔,所隔的是千山万海。
前者不过是山河之中的修为深厚的大修士而已,而后者则是真正有望登顶沧海的可造之材。
当年周宣策来到那座魔教的时候,这位魔教教主一样一身红袍,倒是一点都不像是一个无恶不作的大魔头,反倒是和一般的读书人其实没什么差别。
可现如今,光是远远一观,便觉得这位魔教教主的气息比起当年,强盛太多。
周宣策平静开口说道:“原本老夫以为就算你还活着,也不会被他们鼓动,现如今来看,其实是老夫看错你了,林红烛!”
林红烛轻声道:“我一不害你身后那位读书种子,甚至在你死后,我仍旧愿意带着她去那处圣人遗迹,我与你之间的私仇却是非报不可,没有半分余地。”
周宣策收伞而立,冷笑道:“林红烛,你当年侥幸逃脱,今日便有这么自信一定能胜,当年的魔教余孽是否还有活着的,为何不一起带来?”
林红烛平静往前走了几步,缓缓说道:“魔教余孽,不过是些不认同你们那几位圣人所言道理的读书人而已,哪里谈得上是错,倒是你啊,和那几位圣人也都不沾边,偏偏还要出手打杀我们,不觉得有愧于心?”
周宣策皱着眉头。
林红烛继续说道:“延陵就只能以你们这所谓的‘儒教正统’修士在山上,咱们这些不是躲入深山老林便只能在市井之间才行?”
周宣策默然无语。
林红烛自嘲笑道:“记着延陵那边的道理是由着拳头大的说才算,没想到咱们延陵这边也是这样,读书人啊,你们学宫里面的读书人还真是读书都读到了狗身上去了。”
周宣策皱眉道:“道理学说这么些说法,你想着要另辟蹊径,不成圣不可立。”
林红烛冷笑道:“好一个不成圣不可立,等我杀了你,我倒是要看何来的这一个说法!”
话音未落,林红烛猛然身子前掠,头顶油纸伞随意扔在街旁,这才露出了伞面下的脸庞,长相算不上如何出彩,头顶却生了一头白发。
林红烛红袍白发。
前掠之时,满天风雨停滞,一步步踏在地面上时便如同平地响惊雷,一声又一声,连绵不绝。
这位魔教教主前掠之时,因为速度太快,因此掠出之时便好似一团红影,可偏偏又有一抹白,显得十分怪异。
周宣策大袖微招,身前半寸光景凭空出现一方砚台,砚台缓缓滴落不少墨汁,形成一道黑色水幕。
虽说是黑色,但却有一股浩然正气充斥其中。
显得庄严。
林红烛一掠而过,这位魔教教主浑身上下便只有一件法袍,其余法器,并不屑带在身上。
他一掌拍在那黑色水幕上。
红光大作。
一头白发的林红烛默不作声,仅仅是肩头一沉,那方砚台竟然出现了不少裂痕。
林红烛的天资,比起来周宣策,其实要高出太多。
只不过这位读书人当年不愿意入学宫,只因为不认同学宫里的诸多学说,后来建立魔教也是基于如此,若不是如此,恐怕学宫之中还没几个人能和他相提并论。
站在周宣策五步开外,林红烛邪魅一笑,“周宣策你这老匹夫,可知道当年死在你手里的那女子不过是仰慕我而已,并未加入所谓的魔教,你问都不问便一掌拍死,现如今有没有觉得有丝丝愧疚?”
周宣策默然无语。
林红烛讥讽道:“既然半分悔过之心都没有,那活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片刻之后,那方砚台破碎。
一件品阶不低的法器就这么被毁。
周宣策来不及心疼,很快便伸出一只手拍向林红烛的胸口,林红烛不躲不闪,身前多了一团红云。
这位魔教教主一头乱发四处乱扬。
却不显得狰狞。
神情极度平静的林红烛双手微招,身前红云缓缓向前。
这期间周宣策浑身气机尽数涌出,气势磅礴,为得便是阻止这红云。
可并未成功。
红云破去一切阻碍,来到周宣策身前。
到了此刻周宣策才不得不承认,现如今林红烛比之当年要强太多,他应付起来极为吃力。
周宣策叹了口气,不得不将那把油纸伞撑开。
一道金色光芒闪过。
红云被拦在伞前。
林红烛面色微变,伸出一指点在伞面上。
油纸伞顿时下陷,但并未破碎。
林红烛自嘲道:“半圣法器。”
周宣策漠然道:“周夫子当年成圣之前所用油纸伞,说是半圣法器也不为过。”
林红烛轻声道:“倒是忘了你周宣策也姓周,东扯西扯还是能扯得上关系的。”
周宣策不再说话。
只是往前走了一步。
林红烛不得不往后退了一步。
“既然并无梁亦那般修为,为何非要学梁亦行事?”
“偶尔发现梁亦那种人也要比你们这些所谓的读书人好太多。”
“你放肆!”周宣策忽然怒斥道。
林红烛低着头,忽然狞笑道:“周宣策,你真以为我拿这把破伞没有半点办法?”
周宣策皱着眉头。
下一刻,不知道为何,这位魔教教主便止住脚步,不再后退。
第一百四十六章 人间有剑()
陈国边境的这场大雨,并非是只下在那座边境小城而已。
在那座小城百里之外的一座学堂外青石板巷弄,两个撑伞人影并肩立于学堂门口,仰头看着学堂对面的灰瓦,皆是默不作声。
听着学堂里传来的琅琅书声,青衫儒士忽然开口问道:“栾大人,林红烛一向踪迹难寻,不知道栾大人作何手段还将那位魔教余孽给请出了山?”
被称为栾大人的银发老翁身材矮小,满脸皱纹,若不是穿了一袭代表着陈国朝臣最高品阶的云凤官服,只怕不管被人放在哪里都不会有一人多看这老人一眼。
可就是这样一个身材矮小,相貌不显,威势全无的老人,却的的确确是陈国的国之柱石,真正的庙堂柱石,满朝文武见到这位栾相,只怕没有哪一个是神色自若的。
陈国庙堂上下一直有一种说法,那便是当栾相都愁眉不展,整个陈国便要阴云密布了。
只不过好在这位栾相虽然脾气算不上太好,但也很难有让他都觉得迈不过的槛,因此这么些年陈国便都还算是安稳,就算是现如今陈国被延陵皇帝下令要灭周国,而久久相持不下的时候,这位栾相仍旧整日笑呵呵的。
朝臣不解之时,反倒是觉得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现如今却不知道为何,这位栾相不在都城府邸之中,偏偏出现在了边境,而都城那边的庙堂重臣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位栾相已经离京,只知道这位栾相又以身体抱恙为由而数日不曾上朝,对于老相国屡见不鲜的如此理由,朝臣们都习以为常,反正在那座相国府中,各家的眼线都能看到一个“活蹦乱跳”的栾相。
既然如此,担心何用?
栾相没有转头,仍旧视线是放在对面的灰瓦上,“林红烛的想法谁能猜透,说的太多便相当于做了越多的无用功,因此老夫只将这次带着读书种子的学宫修士是周宣策一事传出去而已,林红烛去不去拦,拦不拦得下,谁清楚?”
青衫儒士皱眉道:“林红烛真和周宣策有不共戴天的仇,敢冒着被延陵学宫追杀的风险去打杀周宣策?”
栾相歪着头,似乎在想一些成年旧事,沉默了很久之后,这位陈国庙堂第一人才缓缓开口道:“林红烛的心思不好猜,魔教覆灭是周宣策做出来的事情,既然林红烛是魔教教主,那自然便要找周宣策的麻烦,只不过是略微宣告他有这个心思还是要倾力而为,将周宣策那个老匹夫留下,其实很不好说,林红烛天资不差,又有这么半个甲子多的光景去‘走路’周宣策就算是当年对上林红烛能有胜算,现如今也不好说。”
栾相顿了顿,自嘲道:“咱们这些读书人,算计人心是把好手,动动嘴皮子功夫也不错,可真要生死相搏打起来,还真是比不过林红烛的。”
青衫儒士哑然失笑,“既然周宣策有林红烛对付,那栾相为何不许我出手解决那个读书种子?”
栾相反问道:“你能看透林红烛的心思?”
青衫儒士片刻之后便致歉道:“晚辈唐突。”
老人摆摆手,示意不碍事,“林红烛的心思谁都猜不透啊,贸然出手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适得其反得话岂非枉费了这一番谋划?”
青衫儒士由衷赞道:“栾相居于庙堂,位于世俗当中,却始终能够对于山上之事洞若观火,实在是难得,陈国有栾相,实在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老人把手伸出伞下,接了一捧雨水,有些失望的说道:“也不见得,当年从山上下来,所思所想都是想着辅佐一代明君将延陵覆灭,可陈国三代君主,虽说都不是庸主,可眼界胸怀都实在是差太多,因此陈国在老夫手里经营数十年,也不过这个样子,反倒不如周国,那位周国皇帝至少气魄不输延陵皇帝,若是当年便选周国,说不定还大有可为,至少看得见前路。”
青衫儒士对于这位栾相直白到极点的话没有任何异样,只是平静说道:“扎根在山河土地上六千年之久的一座王朝,栾相想要动摇尚且难为,现如今想着要覆灭它,只怕难如登天?”
老人反问道:“有多难?”
青衫儒士苦笑道:“比咱们成圣还要难啊。”
老人摇摇头,“就是成圣太难,老夫才选一个至少有机会成功的事情来做,不然这数百年时光过后,便真要觉得无趣到极点,缓缓老去?”
青衫儒士拱手道:“栾相洒脱。”
老人低着头,看了看自己那一双鞋鞋背上的污泥,轻声道:“半个时辰之后,你去那座小城,不管如何,胜负都该分出来了,林红烛的杀招不少,要是真铁了心要让周宣策留下来,不会留手,到时候无论胜负,你对上周宣策,都算是有了胜算。”
青衫儒士点点头,还想着说些什么,可老人已经转身。
青衫儒士一闪而逝。
老人迈步走进学堂,走过庭院时一直在絮絮叨叨:“老夫的法术势三说,在陈国已无再施展的空间,若是改换门庭到周国,世人势必说我栾平是条白眼狼,呵呵,栾平一生,为陈国谋划三代,仁至义尽,陈国虽不负我,但老夫却负陈国。如此算来,倒还是老夫不厚道,既然如此,倒不如不为陈周两国做打算便是了,改换门庭便干脆换远一些。”
学堂里的书声不停,老人来到门前屋檐下,收伞而立。
里面正在教书的教书先生穿了一身麻布衣衫,瞥了一眼门外,看到这个老人之后,便急匆匆走出学堂,来到老人身前,恭敬喊了一声先生。
老人招了招手。
教书先生弯了弯腰,好让这身材矮小的老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老人笑问道:“知之,你记得你我之间的十年之约吗?”
教书先生把书卷别在腰间,答道:“铭记于心。”
老人哈哈大笑,“如此甚好,所以今日先生来问你,你是想做一个昙花一现的朝堂柱石,还是想一辈子踏踏实实为人传道解惑?”
教书先生沉默半响,没敢开口。
老人摆摆手,“我知道了。”
“去京城吧,一切都安排好了,六部任选其一,十年之后,当有所成。”
教书先生抬头问道:“那先生作何所为?”
老人叹了口气,“从一方池塘到另外一方池塘而已。”
教书先生不再说话。
老人撑伞离去,教书先生对其鞠躬行礼。
走在雨幕中,踩出一连串水珠,老人的心情说不上好坏,对于这个记名弟子的选择,其实他不用想都知道,因此自然便说不上失望与不失望,只是年纪大了,老人总是觉得该有些意外发生才是。
偏偏没有。
世事如常,难有变化。
——
大雨之中的一战,仍旧焦灼。
魔教教主林红烛一袭红衣现如今已经湿透,满头白发上尽是雨珠,可即便如此,这位当年曾名噪一时的山上修士看起来并非落在下风。
反倒是拿着一把油纸伞的周宣策,脸色煞白。
修士之战,拼境界拼修为拼法器。
这三者之中,周宣策三者都占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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