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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33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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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兵全身冒火,噼里啪啦地一通乱响过后,士兵连人带衣服都被烧焦了,仰天摔倒在地上。周围的同伴虽然及时闪身躲开了,但仍然围成一圈,心有余悸地远远看着他。

装填是一种令人精神高度紧张,而且很容易导致疲劳的工作,发生了这个事故以后,不少缅甸火铳兵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稍微镇静一点的官兵打算仔细观测一下敌我之间的准确距离。

“贼人冲上来了!”

对面的明军突然一个个都把马刀指向天际,发出骇人的齐声呐喊。

“打啊!”所有的缅甸军官不约而同地大吼,发出射击命令。被军官们吓了一跳的缅军火铳兵不管三七二十一,纷纷向明军扣动扳机,其中有的士兵还没有来得及完成装填,有的还没有上弹就匆匆扣上火绳,向明军射出空枪——有些人是忘记了,而有些人只是想吓唬、阻止一下明军;还有一些士兵已经完成了装填,但是因为心情平静了一些,所以没有和之前一样急着开火而是打算喘口气,现在也都忙不迭地开枪。

明军显然抵抗不住己方的凶猛火力,缅甸士兵看到明军在密集的火铳射击前低下了头,如同潮水般地退了下去。看到这个场面后,缅军官兵都露出了轻松的笑容,阵地上到处都是长出一口气的声音。

不过明军骑兵虽然退下去了,但威胁还没有解除,他们闪向两边,露出了后面的一排骑兵。这些明军士兵整齐地举起马刀,摆出了和刚才那批明军骑兵一模一样的姿势。很快就又传来一阵齐声呐喊,这排明军发起了第二轮冲锋。

“打啊!”

“打啊!”

顿时缅甸军阵上又发出一阵大吼声,军官们一个个心急如焚,连声催促着那些闷头装填的火铳手。

连绵不断的火铳射击,再一次把明军的攻击击退。在缅军右翼一万四千多名官兵面前,一百多名明军骑兵分成两队,反复不断地试图冲近缅军。而缅军凭借着凶猛的火力阻拦着明军的骑兵,使得明军先后发起十余次冲锋,却一次次地无功而返。

大象已经被牵到了阵后,尽管远离一线,但火铳的响声还是让这些大家伙显得有些不安,骑手们不得不竭尽全力安抚着它们。

“如果不把火铳停下来,怎么让战象上去?”一个军官不满地说道:“不让大象上去,怎么让大象断后?”

“现在全靠火铳抵挡着贼骑,如果停下了火铳,被贼人冲进来怎么办?”另外一个军官争辩道。

他们两个人一边说,一边把目光投向大旗下的评判者——扁牙简大帅。而扁牙简此时也感到左右为难,中军好像已经彻底崩溃了,那边的明军骑兵迟早也会掉头来攻击自己;而右翼的一万多缅军被面前的明军骑兵队拖住了,要是停下火铳,被这些明军冲乱了阵容那局面就可能无法收拾;要是不把大象派上去挡住敌人,那大军如何从容退回自己的营寨呢?

扁牙简注意到,每当明军骑兵举刀呐喊的时候,周围的缅军官兵人人脸上变色,他们看到的好像不是一百多个敌人,而是一百多噬人的猛虎。而明军冲上来的时候,扁牙简周围的军官和卫士们都情不自禁地后退两步——要是真被明军冲近身前,扁牙简估计右翼和中军的下场也差不多。

用肉搏兵把火铳手接替下来,然后再用大象把肉搏兵接替下来,扁牙简倒是想到了这个方法,不过他缺乏自信,不知能不能控制好一整套的流程——既然火铳能够挡住明军,那就继续下去吧,暂且静观其变,说不定过一会儿明军的锐气就会耗尽了。

北风把硝烟不停地吹入缅甸军中,全军都笼罩在这呛人的空气中。不过缅军军官却暗暗庆幸,要是没有这阵北风,视野被硝烟彻底遮蔽的话,那局面就会变得更加可怕。

第十四节 弹尽(下)

“你们有没有一种感觉?”轮到邓名在后排休息时,他对身边的军官和骑兵们笑道:“我们正拼命地在舞台上表演,而周围都是热情喊好的观众。”

一百多明军骑兵位于上万大军之前,就好像戏台上的一个独唱老生,周围全是黑压压的看客。而缅军的火铳也类似票友们的喝彩声,随着明军每一次卖力的表演,就会轰然大作一次。

“左都督说的不错。”骑兵们哄笑起来,便是身经百战,周围有百倍于己的敌人环伺,也难免有些紧张。与直截了当地冲上去相比,对强敌的进行反复的佯攻更加考验战士的神经,邓名开完这句玩笑后,他自己的心情都为之放松了一些。

“我们再翻几个筋斗,缅人就该看腻了吧?”张易乾也爽朗地大笑起来,对他这个老军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看到部队的传统能够流传下去更有意义了,张易乾的战友已经纷纷留在成都新开始的军校任教官,一批批新的三堵墙骑士开始被培训出来,披上了和张易乾他们同样的战袍,举着同样的战旗作战,同仇敌忾地并肩对付每一个敢于污蔑他们的军旗为麻将牌的家伙。

再过一些年,张易乾和其余的老一辈三堵墙也会去军校任教,把他们的经验传授给年轻人——唐太宗的玄甲骑是个例外,而其他皇帝的近卫到底叫什么根本无人知晓,即使是汉、宋、明的三位开国皇帝的近卫称呼,就连他们川军见多识广的统帅也根本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来;但三堵墙的老一代骑士们都知道,他们部队的名字会被记住,而且还不是玄甲骑那种简称,而是有名有姓,包括他们的军旗都会一代代被后人继承下去。左都督甚至提到过,所有参加这支部队的人名也都会被记载,保存在军队的战史档案中——为一支军队建立历史档案,想想就让人赶到激动,以往这只是专属于进士的待遇,张易乾好像听说过,每三年一次的殿试后,朝廷才会用石碑把获得功名的人的姓名和籍贯记录下来。

明军又进行了几次折返跑,对面的缅兵的火铳声再次稀落了下去,无论他们的军官如何催促,缅兵都不可能保证刚才的装填效率了,还有很多人在高度紧张的时候搞错了装填程序的步骤,比如先给枪管里塞进了子弹才开始填药,这导致火铳无法被正常激发了。

“看来观众们是看腻了,我们已经听不见喊好声了。”这次邓名率队跑到了缅军百米外然后才折返回来,他没有下令第二排发起佯攻,而是开始布置真正的突击的任务:“他们要看真功夫,而不是装模作样的花拳绣腿了。”

“知道了!”

明军官兵纷纷高喊起来:

“一定让缅人满意而归!”

刚才那次佯攻的时候,缅人的火力好像连最开始都不如了,明军士兵也已经开始对这种折返跑赶到厌倦,不愿意继续消耗坐骑的体力。在最近的几次佯攻中,明军士兵有不少人连装腔作势的呐喊声都开始喊得有气无力。

“排成双列,全体冲锋!”

下达完命令后,邓名就再次回到了前排正中的位置,当喇叭响起后,全体明军一起开始全力提速。

对面还闪烁着枪口的余焰,缅甸士兵依旧在向明军开火,不过他们的射击已经毫无威力,邓名的坐骑转眼间就带着他跑到了距离缅兵百米的位置,他放下靠在肩膀上的马刀,把它笔直地指向敌军。

几乎在同一时刻,所有的前排明军骑兵都放下了他们的马刀,同时纷纷发出大喝声,在下一呼吸之间,他们就会与缅军刀剑相交。

“火药不多了……”这次明军冲过来的时候,扁牙简的军官和亲卫们已经能够面部变色地看着明军冲锋了,他们脸上原本的恐惧之色渐渐被忧虑替代,这时一个缅甸军官就一面注视着明军又一次的突击,一面忧心忡忡地说着——火药很快就会耗尽,那时又该如何逼退这些凶悍的敌骑呢?在扁牙简的左面,已经听不到中军方向的火铳声了,这很可能说明中军已经彻底停止抵抗,正在四下奔逃。如果不赶紧找到好办法挡住正面的明军的反复冲锋,那等侧面的明军骑兵包抄过来之后又该怎么办?这个缅甸军官生出了一个念头,那就是先把大象派去左面,挡住那些冲垮了中军的明军骑兵,然后趁着火铳手尚能压制正面敌军的时候让主力部队后退拉出距离——等火铳手火药耗尽的时候,再派一些大象顶上去,那样最多就是损失一些来不及撤下了的火铳兵。

……

“你们也有拔匕首应战的勇气吗?”邓名认真地看着正对这自己的那个缅甸火铳兵,对方好像已经完成了装填,已经从枪膛里抽出用来压实弹药的通条,正在给引火池撒药粉。根据邓名对火铳装填程序的了解,等确认引火池安全后,下一步就是把火绳挂上枪机,然后放平枪口,向前瞄准然后射击。

留给缅兵的时间还有大约两、三秒,一个熟练度的火铳手应该来得及完成这最后几步,在邓名把马刀挥向他的脑袋时朝着邓名的眉心中开一枪。不管打没打中目标,接下来肯定没有再装填的时间了,根据川西火铳兵的传统,这时他们就会拔匕首自卫——这时一个让邓名深恶痛疾的习惯,他认为这个时候火铳手毫无疑问应该寻求后排甲兵的保护。

同样位于前排的张易乾也面对这一个基本完成装填的缅甸火铳兵,当明军的骑兵墙冲过去的时候,这个缅甸士兵已经在往抢机上挂火绳。

“可能来不及了。”张易乾犹豫着是否进一步提速,因为要保持队形,所以明军都没有把马速加到最快,而是注意不要和两侧的同伴拉开太大的距离。

在缅甸士兵挂好火绳,开始平放向前瞄准的时候,张易乾忍不住就要加速冲过去,拼一个时间差——虽然不是最快,但现在马速度也是相当高了,即使张易乾进一步加速也未必能够抢在对方放平枪口前杀到,不过机会会稍微大一些——运气最坏的骑兵就是在火铳兵刚刚放平枪口的那一刹那杀到近前。

不过一年多以来反复的训练,不计其数的队列训练让张易乾没能在第一时间下定加速的决心,也是是一眨眼的工夫,张易乾就没有加速的机会了,对方已经举起了装填好、也做好引火准备的火铳,在下一次眨眼之前,缅甸士兵就能让枪管与地面平行,然后向张易乾开火——目标已经近得不需要瞄准,不可能打偏了。

砰!

一股硝烟腾起,向着苍穹喷去,在把枪管放下前,张易乾一直盯着的那个敌人就不知不觉地扣动了扳机。这个敌兵的动作就像是在梦游一般,在扣动扳机后继续放平枪口,直到把它指向张易乾,保持这个姿态足足有一秒,又徒劳地扣动了一次扳机,然如梦初醒般地扔下了火铳,转身向背后的军阵中挤去。

此时在邓名的对面,他看到那个即将装填完毕的敌兵也突然楞住了,夹着火绳的手指一动不动地搁在枪机上。然后突然把装填了一半的火铳朝天一扔,把后背和后脑勺露出给邓名看。

“他甚至没有把火铳向我脸上掷过来……”邓名心里闪过这个念头,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被对方扔出来的火铳击中,从半空落下的火铳差点砸在邓名的头盔上,他微微一偏头,那根火铳撞在他的肩甲上,向地面翻滚而落。

在扁牙简的身边,那个担忧火药即将耗尽的军官话说了一半,就大张着嘴巴停止了发声,舌头还吐在外面忘记了收回去。

整排的明军骑兵从淡淡的硝烟白雾中冲过来,就像是一堵城墙全速撞了过来,看到密不透风的明军骑兵墙已经扑到了眼前,那些正在装填的火铳手全都停止了动作;个别已经装填好的火铳手,大部分二话不说扔下武器就后退,剩下的差不多也都放了空枪,然后一起后退。

前方整整三、四排的士兵,看到明骑兵冲到眼前时,整齐地集体转身,就好像有一群看不见的隐身人,附在这些士兵的耳边轻语,给他们同时下达了命令一般。

“小心!”

仓促转身的缅甸士兵互相推搡,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一刻被同伴绊倒,跌倒在地压在那个同伴身上,然后绊倒了更多全副武装的战友,被他们重重地压向地面。

一个眼疾手快的军官扑向扁牙简,抱着统帅一骨碌滚向旗杆旁的一辆战车下。趴下后扁牙简还感到一阵阵天旋地转,好像好没有停止滚动,而在这时他的头顶上响起呼啸之声,两个明军骑士先后从他的头顶的车上跃过。

过了片刻,扁牙简才回过神来,推了那个舍身保护他的军官一把,发现那个人露在外面的大腿被踩断,人已经昏死了过去。

扁牙简从车底下挣扎着坐起,他的旗杆已经折倒在地,四面八方都是痛苦的呻吟和惊惶的呼声,被躲避的缅兵踩死踏伤的人要比被明军践踏的还要多得多。

“他们又来了!”

扁牙简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尖叫,一个缅甸士兵指着远处的明军骑墙,他们已经完成了调头整队,又开始向这个方向加速。

周围的人群轰的一声炸响,士兵都争先恐后地向他们认为好像更安全的侧面逃去,被绊倒的士兵手足并用,在同伴的咒骂和尖叫声中继续逃亡。

第十五节 战象(上)

墙式骑兵调头重整阵容的时间较长,而且邓名也不打算让骑兵自行追击,对方的人数实在太多了,就是砍溃兵也能砍得手软。转回身后,明军又一次呐喊着向已经被冲垮一次的缅甸军队扑去,三堵墙没有正面冲入敌群,而是从他们的侧翼边缘整齐地掠过。

骑兵墙扫过了一个横条区域,凡是来不及跑出这个范围的缅甸士兵只有扑倒在地蜷缩成一团,盼望着不会被明军的战马踩到。躲避在地上的缅甸士兵互相往身后躲藏,危机关头顾不了那么多,都盼着同伴能够当一回儿自己的盾牌。

刚刚爬起来的扁牙简虽然得到了几个亲卫的帮助,可是等他跑到明军冲击范围的边缘时,骑兵墙的边缘也扫到了他的身后。无数缅甸士兵都使出吃奶的力气向前挤过去,想躲开那些明晃晃的马刀。扁牙简也在其中,前面是挤得满满的人群,后面是无数双推搡的手,经常会有一股大力毫无预兆地从某个方向涌出来。深陷其中的人就好像处在一道漩涡中,身不由己地被横冲直撞的人流卷来卷去。

在一片惊惶的呼喊中,不时还能听到一两声愤怒的高声喝骂,那是极少数特别有勇气的军官,他们还尝试着招呼周围的士兵进行抵抗。

“贼寇没有几个人……”

并不是没有人想响应这些勇敢的军官的号召,但最勇敢的士兵也没法推开人流,聚集在那些发出号召的军官身边,每一个士兵都只能被夹在人群中随便逐流。有几个士兵使出全身的气力,再凭借着一些运气挤到那些喊声所在的地方时,刚才号召抵抗的军官也已经无影无踪,不知道被人流带向了何方。

邓名带着骑兵又一次停下脚步,这次横扫的间距较大,虽然保持了齐头并进的气势,但也给骑士们留出了少许闪展腾挪的空间。如果遇上了尝试抵抗的敌军,虽然气势依然,但较大的间隔会降低一些墙式骑兵的冲锋威力。不过现在情况有所不同,明军选择攻击的对象是那些已经溃败的敌人,而邓名打算把他们驱赶向那些还没有发生混乱的敌军。

拨转马头重振队形的时候,邓名满意地看到遭到两次攻击的那些缅兵变得更混乱了,而且他们的仓皇奔逃导致毗邻他们的缅军也发生了大乱。

“我们围着他们绕一小圈,”邓名以最快的语速对周围的同伴们说道。有些缅甸溃兵正在绕着他们的友邻部队的阵地奔逃,多次的征战让邓名知道得很清楚,这些溃兵会自然而然地逃向远离明军的地方。如果让他们逃离了战场,固然不会给明军造成更多的麻烦,但是也不会给留在战场上的敌军增加混乱了:“把他们逼成一团。”

“明白。”

“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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