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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26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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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冲击过后,营门上的禁卫军官兵就再也没找到皇帝的身影,而在第二次冲击后,禁卫军就没有几个人还骑在马上,现在明军的骑兵已经掉头,攻击那些仍在和明军步兵缠斗的禁卫军步战武士。
几个营墙上的禁卫军士兵软倒在地,或跪或趴地大声嚎啕起来。索额图也感到身体摇摇欲坠,双膝一个劲地摇晃,随时都可能栽倒。禁卫军的统领有着二十年骑战的经历,那些了解统领的人都知道,他在关外曾经有过至少几十次的骑兵对冲经历,不但能够幸存下来,还几乎每战都有所斩获。除了统领以外,还有一些资深的军官也都和明军骑兵对冲过,他们敏捷的身手、迅速反应的能力都不容置疑。但这样一批经验丰富、武艺高强的禁卫军,在他们最引以为豪的马战中却不堪一击,被明军毫无悬念地轻易击败了。无论是禁卫军统领还是所有的资深军官,都和皇帝一样,在明军的第一击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噗通。
在尝试突围的禁卫军主力消失不见后,索额图终于也跪倒在地,双手支撑着地面,丧失了一切战斗下去的意志,放声痛哭道:“皇上啊!”
蒙古敢死队在禁卫军涌出皇营的时候已经逃到一边,此时那个曾经向邓名乞求活命的蒙八旗佐领正大张着嘴,用不可思议的表情望着眼前的战场。
在过去的一个时辰,这个蒙八旗佐领不顾身上有伤,抱着必死的念头带领手下攻打皇营的营门。不过明军的远程火力大大超出了佐领的估计,明军的弓箭和炮石就好像是无穷无尽一般,几乎完全压制住了皇营的火力。佐领虽然几次遇险,但终究没有被御前侍卫打死。
禁卫军冲出来后,没有武器的佐领赶紧带着部下退向东面,禁卫军冲过来时他们情急之下逃到了皇营的营墙边。而禁卫军对他们这些人显然没有丝毫的攻击欲望,从他们眼前呼啸而过,扑向对面的明军防线。从禁卫军尝试突围,到邓名带着三堵墙骑士冲出来,整场战斗这些蒙古人都看了个真切。
明军仅仅是一击而已,禁卫军就土崩瓦解,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骑手,佐领深知自己也无法抵抗这样的冲击。如果他是邓名的敌人的话,也肯定被斩于马下。一个战士无论具有如何杰出的马术和过人的反应速度,在这样密不透风的的队形和四面八方砍来的马刀中也毫无用武之地。
歼灭了禁卫军的三堵墙离开战线,把打扫战场的工作留给了步兵。在它们从佐领的面前跑过时,邓名对这些躲在营墙下的蒙古人扫了一眼。与邓名的视线相碰后,蒙八旗佐领魁梧的身体开始瑟瑟发抖,大汗从遍体的三万六千个毛孔里汹涌而出。邓名带着卫队离去时并没有任何耀武扬威的动作,他们的刀剑也已经收入鞘中,但蒙古佐领却双腿如同灌铅一般,被钉在地面上一动也不敢动。
一直到邓名和他的卫队远去,佐领和其他的蒙古人仍温顺地垂着双手,恐怖感如泰山压顶,让佐领连大气都不敢透出一口。早上在邓名面前乞求活命时,佐领心中的恐惧甚至不及现在的万一。那时他心里仍有不平和愤怒,只是被极力压制住了。在佐领随后的一生中,这种恐怖感觉虽然表面上淡化了,但只是深埋而从来没有消失过。很多年以后,佐领在一次聚会上看到了邓名的画像,那张画像上的目光和佐领刚才见到的有些类似,随即勾起了他记忆深处的恐怖感——佐领周围的亲朋吃惊地看到,老人突然瑟瑟发抖、站立不定,对着画像汗流浃背……无论是那时还是现在,佐领都没有意识到这种恐惧不同于他以往的经历,并不是因为对方艹着对自己的生杀大权而带来理智上的臣服和畏惧——这正是他乞求活命时的情绪;而是人类面对自己完全无法抗拒的猛兽时,那种由祖先基因传下来的本能的恐怖。
刚才部队的失控让邓名有些恼火,他反复几次下令阻止禁卫军出营,但明军始终没有反应,眼睁睁地看着大批禁卫军从皇营里涌出来。一线军官完全沉浸在满清皇帝投降的巨大喜悦中,士兵们更是忙着欢庆胜利,把所有的警惕姓都抛到了一边。
随后四个冒牌皇帝的突击倒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各队明军都严守阵地,没有因为看到几个身披龙袍的人在自己面前乱跑就自行展开追击——之前邓名所部没有遇到过诈降,但官兵们都在安庆见过己方的统帅以身诱敌,那些资深的上尉更是在万县等地见识过不止一次;明军的军官、士官在训练士兵的时候,也多次地提起邓名对战谭弘、谭诣的战例,与李国英一战的胜利也和对方自乱阵脚有很大的关系。对诈败和诱敌有着深刻认识的明军,自然不会被禁卫军的伎俩所蒙蔽。
至于那个直接突击邓名将旗的冒牌皇帝,更是没能激起任何浪花。明军从上到下都对他们的统帅很有信心,见惯了邓名帅兵突击的场面,没一个人相信几十个清军就能够对邓名形成威胁;而实际上这个突击行动也确实没有给邓名的将旗造成任何伤害,他们在距离将旗很远的地方就被明军所阻止;那个冒充顺治的禁卫军军官战死的时候仍不知道,邓明甚至并不在他突击的方向上。
“立刻攻下敌营!”邓名的命令声中带着一丝恼怒之意,他指着大开的皇营营门说道:“把火扑灭,把鞑子皇帝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十八节 恐怖(下)
明军进攻皇营的时候几乎没有遇到抵抗,失魂落魄的禁卫军一个个坐在地上痛哭,再也没有一点战斗的意志。对索额图他们来说,他们留在营中的唯一使命就是掩护皇帝突围,皇帝卫队的覆灭对他们来说无异于天塌地陷,这些禁卫军一下子就彻底崩溃了。
“俘虏供认,鞑子皇帝就在那一大股敌军之中。”负责审讯的任堂来向邓名报告,他们之前的猜测果然没错:“我已经下令把所有尸体都分开来,一一鉴别。”
“那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正好刚才任堂就在战场上,邓名就把这个任务交在他手里:“你打算如何让清军老老实实地认尸体?”
“我打算告诉他们,这些尸体都会抛在荒郊喂野狗,如果他们还想让他们的主子有机会下葬,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哪具尸体是鞑子皇帝的。”任堂答道。
“很好。”尽管被俘的禁卫军一致招供顺治就藏身在那股敌军中,但邓名依然小心地把每个俘虏都看押起来,以免被顺治蒙混过关:“所有的俘虏都要仔细甄别,千万不可大意让鞑子皇帝跑了。”
“提督说得是。”任堂胸有成竹地向邓名说出了他的想法,如果鞑子皇帝真的已经死了,估计很快就能把尸体找出来;同时对俘虏的甄别也会展开:“我已经命令每个俘虏都自报姓名,然后分开交给五个不同的人指认他的姓名。蒙古鞑子中也有认识鞑子皇帝的,我们把俘虏挨个带给蒙古人看,绝对不会让鞑子皇帝漏网。”
“很好。”邓名觉得任堂安排得很仔细,自己也拿不出什么补充建议了。
被三堵墙骑兵打死的三百多个禁卫军官兵的尸体摆成一列,然后明军就押解着被俘的禁卫军军官过去认尸。索额图满脸悲哀地在尸体旁慢慢地走过,突然,他停下了脚步,眼前的这具尸体虽然满脸血污,身上还有踩踏的痕迹,但索额图还是一下子将其认出。
“皇上啊。”索额图一声惨叫,扑到顺治的尸体上嚎啕大哭,其他被带来认尸的禁卫军军官也纷纷以头抢地,跪在顺治的尸体前捶胸顿足。
“这一具吗?”任堂挥了下手,明军士兵就跑上来把寻死觅活的禁卫军俘虏从顺治的尸体旁带走:“把它清洗干净,交给蒙古鞑子再认认。”
午时未到,顺治的尸体就得到了蒙八旗官兵的再次确认,当他的尸体被抬到其余的禁卫军俘虏面前时,这些人也都哭嚎起来。
“看来没错了。”邓名见大功告成,心情相当愉快。此战明军在子时后发起攻击,一个时辰就摧毁了蒙八旗,休息到拂晓发起攻击后,只用了一个时辰就全歼了顽抗的禁卫军,整场战斗连同打扫战场用时只有五个时辰,称得上是雷霆一击;如果不算蒙古敢死队不到二百人的损失,明军的伤亡只有几十个人而已。而对面禁卫军和蒙八旗则全军覆灭,除了蒙古人以外,还抓到了五百名禁卫军俘虏。
“向全军宣布这个好消息吧。已经死了的鞑子也不要让他们曝尸荒郊,让俘虏去挖坑,把这些尸体都埋了吧。”邓名飞快地下达了一连串的命令。很快明军阵地上就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声,骄傲的三堵墙骑士竖起一个坚固的木杆,然后把穿着小兵军服的顺治的尸体吊了上去,向全军展示。
“到底是谁斩杀的鞑子皇帝,”邓名随后又交给了任堂一个命令:“这个也交给你负责吧。”
“是。”任堂大声应道,但马上又反问道:“是不是提督杀的?”
“我?”邓名摇摇头。作为一个画过许多人物肖像的美术学生,他习惯于仔细观察人的容貌特点,但刚才冲锋的时候他全神贯注于攻击,完全顾不得审视对面的敌人,尤其是顺治没有进行任何抵抗,所以没有给邓名留下丝毫印象:“我不记得攻击过他,应该不是我杀的。”
“我也不记得这个人。”任堂不善于记忆人的相貌,更加没有印象了:“不过从尸体上的痕迹看,很可能是我们第一次突击时杀死的。”
“是吗?总之这个事就交给你了。”
兴奋的明军开始吃午饭的时候,任堂跑来向邓名汇报初步的进展。现在他已经确认顺治是死于三堵墙骑兵的第一次攻击。有几个保护顺治突围的禁卫军供称,骑兵第一次冲击时他们虽然逃出了三堵墙横扫的范围,但看到那些贴身保护皇帝的同僚都被卷入其中。等明军冲过去后,他们再没看到皇帝和那些贴身保镖的身影。不过皇帝的贴身护卫都被明军杀死了,所以无法从他们口中得知到底顺治死于何人之手。
“我仔细检查了鞑子皇帝的尸体,发现喉咙上的一刀是致命伤,同时前胸还受了一击,肋骨都打折了几条,右臂上还挨了一刀,也许是鞑子皇帝挥剑抵抗,被掩护的骑手砍的。”刚才带着俘虏去辨认尸体前,所有禁卫军尸身上的武器都被取下了,所以任堂不可能知道顺治的剑根本没有拔出来。
“右臂上的刀伤在上面,所以鞑子皇帝应该是向前刺出佩剑,而不是从上而下地直劈。”根据顺治身上的伤口,任堂煞有介事地分析起皇帝临终的动作,还在邓名面前比划了伸臂刺击的动作:“否则刀伤应该是在臂下而不是臂上。”
“说得不错。”邓名点了点头。他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没有遭遇到挺剑直刺的敌人,从而确定自己没有参与击杀顺治。
“我仔细询问过所有的战士,有十个人依稀记得他们好像遇到过做出这样动作的敌人,所以击杀鞑子皇帝的勇士应该就在他们中间。”仅凭身上的三处伤完全不足以确定立功者,因为差不多每个禁卫军身上都有类似的伤痕:“在我的启发下,他们都记起好像是横击对方的喉咙。”
“横击对方的喉咙好像是你的习惯动作。”邓名插嘴道。在密集的阵列中,大多数的三堵墙骑士更青睐自上而下地直劈,像任堂这样喜欢横劈的人比较少,而且也确实不如前者的效果好。
“是啊,我也很希望是我干的,可惜我记得很清楚,我正面撞上的两个敌人都没有直刺过来。有一个是用刀横劈,他的手被提督斩断了——嗯,没错,有一根断指还飞到了我脸上;另一个好像是完全吓呆了,根本没有拔剑,提督也就没有必要做出掩护劈砍——好像也没有做。”
“嗯,是吗?我记不清楚了。”邓名知道如果是任堂取得的战果,那掩护位置上确实应该是自己。不过既然不是邓名主攻,那留下的印象比任堂还要浅。
“我已经让他们把武器上缴,去核对伤口,估计还要用一些时间,但很快就能知道到底是哪位勇士立下这样的丰功伟绩了。”
任堂的预言失败了,很快就发现武器都和伤口不太吻合,有几个明军骑士在他的多次启发下不断回忆自己的动作,可是按照他们的叙述不会造成这样的伤口,而且在他们左右协助的骑士说的更是差异很大。最后任堂只好垂头丧气地来向邓名报告,他找不出击杀了皇帝的壮士。
“真遗憾。”邓名不得不打消了向三军介绍这位好汉的念头:“慢慢地查,宁可慢一点儿,也不要留下任何疑点,这种荣誉是绝不能搞错的。”
“提督说得对,我也这么想。”
不过尽管无法马上找到确切的英雄,顺治还是肯定死在了三堵墙这一百人的手里。见任堂查找不出来,马上就有人提议由邓名来领受这个荣誉,但邓名不假思索地拒绝了。他明确地告诉大家:“刚才我就杀了一个敌人,那个人长着大胡子,绝对不是鞑子皇帝。我想我们还是有机会找出来的,不过,就算最终找不出来,这个荣誉也应该由大家分享,反正他肯定是死在我们手里的,这一点不会有错。”
明军在高邮湖旁休息了一夜,然后沿着运河返回。利用缴获到的顺治大印,邓名以他的名义连发三道圣旨,分别以作战不利、统领无方的名义勒令周培公、梁化凤和蒋国柱自裁。这几道圣旨并不会派专人送去,而是交给了梁化凤的心腹,由江南提督负责找人扮演使者去送。
顺治的尸体被邓名随军带走。他公开向被俘的禁卫军表示,他不打算遵守之前让顺治入土为安的诺言了,而是要按照南明朝廷的明令将其千刀万剐,扔给野狗分食,首级要腌起来传示天下。
索额图等人愤怒欲狂,虽然赤手空拳仍企图扑上去和邓名拼命,当然这是不可能做到的,明军士兵轻而易举地制服了这些俘虏。
转天的深夜,索额图等几个禁卫军军官正在熟睡,突然被闯进来的明军士兵从地上拉了起来,推推搡搡地带进了一间帐篷中。
穆谭趾高气昂地坐在火把通明的帐篷中央,在这个明将旁边还站着一个头发雪白(刚刚染的),满眼通红(抹了颜色)的满清官员,这个官员背后还站着另外一个,看官服应该是知府。
“我是漕运总督林起龙。”老者一脸惨然地对索额图说道:“敢问,皇上的龙体确实是真的吗?”
迷迷糊糊的索额图被火把晃得头昏眼花,闹不明白怎么会在明军的营帐里见到漕运总督,更不明白为何扬州知府也在这里出现。林起龙也没有向他们多解释,在得到禁卫军军官肯定的答复后,漕运总督颤巍巍地转身面冲穆谭跪倒。
“我没说假话吧?”穆谭得意洋洋的声音传来,他身后的卫士们还发出了诡异的嘲笑声。
林起龙默默地一挥手,两个哭哭啼啼的妙龄女郎就被几个中年妇人牵进了营帐。
“这是下官的嫡亲小女,从此就托将军照顾了。”林起龙用沾过辣椒水的袖口擦了擦眼角,顿时就是老泪纵横。
“这是下官的嫡亲侄女。”边上的扬州知府也是嚎啕大哭,不停地用袖子擦眼,直哭得剧烈地咳嗽,上气不接下气地嚷道:“也托付给将军了。”
“还请将军代为向提督美言,只要交还先皇的龙体,”林起龙掷地有声地保证道:“下官愿意把全扬州的子女玉帛拱手送上。”
第十九节 忠心(上)
商议的初步结果就是扬州知府回去凑钱,而林起龙则慨然表示,他会留在明军营地中做人质。林起龙当着被俘的禁卫军军官的面大声对穆谭保证,明军一定可以拿到赎尸的银子,请他们无论如何不要破坏顺治的遗体,如果到时候清方出尔反尔,那明军还可以杀了林起龙泄愤。
扬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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