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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第1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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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闯贼也去了南京?”过了片刻,朱以海又问道。

“是。”张煌言再次点头:“微臣在南都城下见到了临国公。”

“临国公?”朱以海脸上露出些茫然之色,过了片刻仍没有想起:“临国公是谁?”

“一只虎的养子——李来亨。”

“原来是元凶后裔。”朱以海恍然大悟,双眼都喷出怒火来:“一只虎不就是李闯的侄子李过吗?他一度还改名李锦,想学他叔叔一样自称帝王。”

“正是此人。不过李来亨并不是一只虎的亲子,只是在年幼时被一只虎掳去军中……”张煌言向朱以海转述了邓名对他说过的话,称李来亨有的时候也对自己的身世感到伤感。

“认贼作父。”朱以海不以为然,评价道:“就算不知道本身父母,也不能沿用李姓啊。既然李来亨不肯改姓,那么无论他说什么都是掩饰之词,他心里还是忘不了一只虎的养育之恩。”

“大王高见。”张煌言也觉得朱以海说得有道理。李自成逼死崇祯,君父之仇不共戴天,李来亨不与李自成、李过划清界限,而是让李家的香火得以延续下去,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忠孝的臣子。

“文安之的苦衷,寡人深知,但这些流寇终究是人面兽心,就好像孙可望,岂会有什么好心?那个李定国从十岁开始就是反贼,这两年虽然没有显露出什么反迹,但只不过是掩饰得好罢了。寡人敢说,将来害皇上者,必此贼也。”

“大王所言极是。”

张煌言对闯营、西营也极不信任。张举人和郑监生都是明朝的士人,在他们看来,若不是李自成、张献忠作乱,天下就不会乱到这个地步。

东林大佬侯洵在河南镇压闯营的时候,曾经愤怒地质问被俘虏的闯营士兵:“你们为何不老老实实地在家饿死,而要出来给朝廷捣乱?难道你们以为造反就不会死吗?”

负责镇压张献忠的杨嗣昌说的话也是这个意思,他曾经作诗讥讽西营的官兵,说他们“不作安安饿殍,效尤奋臂螳螂。”这首诗在明廷的士人中还颇受好评,觉得说的很对,要是农民在家安静地饿死,士人们还会同情他们,现在他们不肯束手就死,竟然抗粮、抗税,甚至造反给朝廷添乱,实在是死有余辜。

“当初李定国曾经向延平提亲,想要和延平结为儿女亲家。”张煌言说起了几年前的旧事。

当时李定国为了改善西营和闽浙明军的关系,屡次送信到福建,表示想把女儿嫁给郑成功的长子,以消除闽浙明军对西营的敌视。

“此事寡人有所耳闻。一开始李定国是想为他的儿子娶延平的郡主,可笑不自量。”鲁王冷笑了一声:“后来又想把女儿许给延平的世子。这分明就是想动摇延平对朝廷的忠诚,延平虽然有些跋扈,但是臣节一环是守得极准的。”

对李定国的提亲,郑成功毫不犹豫地回绝了。在李定国、刘文秀与清军全线激战的时候,郑成功和张煌言的东南明军按兵不动,拒绝发兵增援。这固然有对永历朝廷的猜疑,也是对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三王的不信任。

“那个李来亨一定是个凶狠无礼的狂徒吧?”朱以海信心十足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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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不是,李来亨颇知礼数。”张煌言没有附和鲁王的话,而是实事求是地描述了一番李来亨的表现。说着说着,张煌言心里又升起新的一团疑云:“李来亨对邓名也是极其尊敬的。郑成功对邓名表现得毕恭毕敬的时候,李来亨也丝毫不觉得惊奇,看上去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

“外表忠厚,内怀鬼诈,和李闯、一只虎一样。”朱以海不耐烦起来,断言道:“邓名年轻,多半不知道这些流寇到底都是些什么货色,寡人担心他会被李来亨害了。”

不知不觉中话题又转回到邓名身上,朱以海和张煌言分享着他听到的小道消息:“虽然你刚才说邓名是远支,但寡人听说邓名可能是福王之后。”

“此事绝对不可能。福王向鞑子屈膝投降,带着全家老小去了燕京,要是他敢留下一个幼子在南方,虏廷肯定会认为他不是真心投降。当时福王唯恐鞑子不放过他,岂敢留一个孩子在外?”张煌言也曾听说过类似的言论,但他稍一思索就否定了:“再说,福王是带着妃子、宫人一起投降的,就是想私藏也不可能守得住秘密。”

“嗯,沧水言之有理,”朱以海立刻被张煌言的分析说服了,但是他马上又拿出一个说法:“好像也有人说邓名是蜀王之后。”

“这个倒是有可能,不然为何他会在四川?微臣还看到邓名手下有不少川军将士。不过肯定是远支,因为蜀王的近支都被西贼害了。他要真是蜀王之后,为何文督师迟迟不提?微臣估计一定是身份难以考证,所以文督师感到棘手,需要花费时间寻找证人。”

“也可能是身份太过惊人了。”朱以海意味深长地说道:“寡人还听说,邓名有可能是烈皇的遗孤。”

“不可能!”张煌言断然反驳道:“这个谣言是虏廷的川陕总督李国英传出来的,李国英纯属穿凿附会,瞎猜一通就往邸报上写。”

“空穴来风,岂非无因。”朱以海似乎对张煌言如此不假思索地反驳有些不满,在他看来如果邓名真是烈皇遗孤,那对振奋天下人的信心有巨大的好处。

“确实不是,”张煌言苦笑一声:“此事微臣敢用姓命担保。”

“不要太早下定论。寡人可知道,烈皇的五皇子(俗称三太子)下落不明。”朱以海仍抱着希望:“听说年纪也差不多。”

张煌言愣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请罪道:“大王恕罪,微臣其实知道烈皇五皇子的下落,所以才能断定邓名绝非其人。”

“什么?”朱以海又惊又喜,声音都颤抖起来:“你知道五皇子的下落,哈哈,这么大的喜事为何要对寡人隐瞒?现在五皇子人在何处,可是在舟山?为什么不传檄天下,激发忠贞之士的信心?”

张煌言又是一声苦笑。天下士人一提起烈皇殉国,无不扼腕悲叹,就连满清都自称是为崇祯报仇而来。在攻破燕京为崇祯发丧后,满清更把自己宣传成中原士人的恩人,为他们报了君父之仇。

当得知朱慈焕的下落后,张煌言时刻想着把三太子护送到明军的控制区。只要朱慈焕平安出现,天下人就会把这看成一个奇迹,是一个征兆,证明上天依旧眷顾大明,天命并没有发生转移。即使是贩夫走卒,也可能会因为朱慈焕的号召而奋起为大明出力。就好比朱以海和张煌言这两个人,尽管他们和朱慈焕的利益并非完全一致,但仍然会为这个消息所激动。

在邓名的前世,虽然朱慈焕只是想用他的身份换取一些生活上的便利,但他所过之处,无数人抛家弃子,甘愿追随他而与庞然大物的清廷做殊死一战。

朱慈焕化名王士元,一直在清军占领区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张煌言始终保守着这个秘密,连他的同盟郑成功和鲁王都没有告知。而在余姚见到王士元后,张煌言的满腔热血都被浇灭了,他知道这个人绝对不是仍在坚持抗清的明军的希望。

听完张煌言的详细叙述后,朱以海气得拍案大骂:“你找错人了!这绝不是烈皇的皇子,烈皇的儿子再不肖也不会如此。烈皇的五皇子一定不在世了,如果五皇子还在的话,他一定是邓名这样的人!没错,五皇子身上流着烈皇的血脉,他一定会是勇敢的宗室。”

朱以海发了一通火后,无力地坐在椅子上。他曾经非常希望邓名就是传说中的烈皇遗孤,显赫的身份再加上英勇无畏的名声,不难想象将会给天下的百姓带来怎样的震动。但现在,朱以海决定和张煌言一样把这个秘密保守下去,如果让人们知道了三太子的真实姓格,对所有心怀大明的志士都会是致命的打击。

张煌言又想到邓名身上的种种谜团:“广州陷落时邵武之子下落不明,这些年郑成功一直在找寻他。那个王子当时岁数多大?是四、五岁,七、八岁,还是十岁多了?郑成功一直绝口不提,我总觉得他是在转着冒名顶替的念头,回头我得想办法查清楚。”

“你确定邓名是远支的宗室?”失去了所有的希望后,鲁王再次问道。

张煌言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坚持原先的看法:“是的,应该是宗室,不然文督师不会这么放心,把大权交给一个不知来由的年轻人。文督师肯定是心里有数,但苦于难以证明,如果是近支就不难找到证人了。”

“嗯,远支难以号召人心。”朱以海沉默了片刻,像是在下什么决心,他又问道:“听你说,延平对邓名的印象不错?”

通过观察金、厦官府的态度,朱以海感觉郑成功对邓名很有好感。号称郑成功左膀右臂的甘辉、余新二人都是邓名救回来的,还有几个郑成功的心腹大将也受到了邓名的救命之恩;这些人从来没有掩饰过对邓名的感激,这也表明了郑成功的倾向——如果不是郑成功默许,很难想像他的手下会无所顾忌地表达对邓名的敬意。

刚才张煌言在叙述南京见闻的时候,朱以海感到郑成功对邓名的善意。对延平郡王来说,这种情况可是相当罕见的。在朱以海的印象里,除了对郑监生有赐姓名之恩的唐王(郑成功原名郑森,隆武帝不仅赐给他国姓,还给他起了“成功”这个名字),很少见到郑成功对宗室表现出如此驯服的态度。

“确实不错。”张煌言答道,他在心里说道:“何止不错?不过这个先不用对大王说,等我心里有了数,以后再提也不迟。”

“嗯,不知道他的辈份如何,如果恰好比寡人矮一辈的话……”朱以海轻声说道:“寡人无嗣,欲求一个杰出的宗室后辈传承本藩。”

鲁王本有四子,皆在战争中殉难,现在没有任何子嗣。

张煌言闻言大惊:“千岁春秋鼎盛,何出此言?”

看着鲁王的王子一个接一个遇难,张煌言的心中也是非常悲痛。他曾暗暗发誓,一定要辅佐鲁王重新登上监国之位。对于鲁王付出的的牺牲来说,张煌言觉得一个监国之位并不过分。

“寡人的身体如何,寡人心中有数,”鲁王微微一笑:“恐怕是时曰无多了。就算再有妃子怀孕,也未必就能养活长大。本藩是太祖的亲藩,时逢国难,寡人的儿子遇难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若是大明果然不存,寡人亦不独生。”说到这句话时,鲁王脸上露出坚毅之色。

在邓名的前世,鲁王死后有遗腹子出生,继承了他的藩王之位。

施琅进攻台湾的时候,郑成功的后代——十二岁的郑克塽,因为年幼被权臣挟持投降了满清,其他逃亡台湾的明宗室也都跟着一起投降。末代鲁王却慷慨陈词,绝不国亡独存,'***'而死。除了后来被清廷搜出来的王士元,末代鲁王是最后一个殉国的明宗室——或许说就是最后一个,因为王士元根本不承认自己是明宗室,也不想殉国。但清廷还是以冒充宗室的罪名将王士元处死。

“终归是太祖的亲藩,若有一线希望,寡人就不希望本藩在寡人的手中断绝。”朱以海毅然决然地对张煌言说道:“帮助寡人好好查一下邓名的身世,若他果然是我大明宗室,就让他承续寡人的亲王之位吧。如此对他是大有好处的,他不会不答应。”

“只是……”张煌言还要争辩。

“不要多说了,有这么一位神武的亲王是大明和天下之福。国难临头,寡人岂会舍不得本藩的王位?要是因为寡人的贪心给社稷造成危害,寡人就无法去见列祖列宗了。你告诉他,便是将来万一寡人有了亲子,也要认他为长兄,绝不与他争夺本藩王位。若是他与寡人平辈,那寡人便在先王灵位前认他为弟,同时向列祖列宗起誓传位于他。”朱以海郑重地对张煌言说道:“有劳爱卿了。”

自从鲁王放弃监国位置后,他还从未用这两个字称呼过张煌言。后者停止了争辩,起身肃然行礼道:“微臣敢不竭尽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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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 出口

被邓名击败后李国英并没有在渝城呆多久,很快返回保宁坐镇,驻扎在渝城的清军虽然没有跟着他一起返回,但从渝城撤离也是迟早的事情。吴三桂离开陕西南下云贵后,清廷每年给陕西的拨款只有白银三十万两、粮食三十万石,这根本不够清军进攻四川所需,剩下的都要靠陕西的税收和军屯也解决。

李国英召集的辅兵被邓名俘虏数万,披甲也损失万余,几年来积攒起来的辎重损失无数,这不但使得清军失去了进攻能力,而且让川陕总督的军屯收入锐减。李国英认真计算了一番,认为在三年之内清军无法恢复到原先的实力。在李国英的估算里,邓名会在一年半到两年之内发起进攻,处于劣势的四川清军无法同时坚守渝城并保护嘉陵江航运。既然如此,放弃渝城是必然的事情,而且把主力退回汉中、广元一线后,清军的损耗也会减少,有助于陕西绿营更快地恢复实力。

现在一百满洲八旗都跟着李国英返回了八旗,赵良栋、王明德等人在渝城没有动。之所以没有立刻放弃渝城,就是李国英觉得不好向朝廷交代,上次顺治额外拨给了李国英一批军费,要他尽可能地把邓名拖住,结果不但没有攻入成都,反倒损兵折将连渝城都岌岌可危。前不久李国英刚轻描淡写了一篇奏章,称军中流行疫病,士兵损失很大,而且渝城夏季天气酷热,清军缺粮少饷加上疫病,导致士气不振。川陕总督打算按着这个思路再给朝廷打几次预防针,然后名正言顺地从渝城撤回来,依旧把主力放在汉中,然后亲自坐镇保宁。

今天燕京派来了一位传旨的使者,李国英闻讯后心情也有些忐忑,不知道朝廷会有什么反应,不过李国英估计对他就算有惩罚也不会很重,顶多是口头责备几句。相比云贵、湖广、南京等地清军出的大洋相,川陕绿营的表现就算不错了,没有丢失土地,战败并没有导致文武大员被俘(都瞒着朝廷被放回来了),有吴三桂、胡全才和郎廷佐在前,李国英不会被朝廷特别关注。

传旨的使者走入衙门中后,李国英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正是上次带着那些邓名作品返回燕京的御前侍卫。

圣旨很简单,其中没有一句责怪,只是要李国英坚守渝城不可轻易言弃。这个要求真让李国英听得是满腹牢搔,不过仍无可奈何地领了旨。

“总督大人请。”宣读完圣旨后,使者立刻表示要与李国英私下说话,让无关的人员离开后,御前侍卫马上对李国英说道:“皇上知道总督大人的难处,现在总督大人面对邓贼的主力,朝廷也很担忧四川这里。因此朝廷已有成议,从明年开始每岁给总督大人拨发白银一百万两,粮食一百万石,今年下半年江南收获后,也会酌情给总督大人拨发一批急需的粮饷,数目现在还说不好,但是白银和粮食都不会少于五十万。”

“皇上隆恩。”李国英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燕京把拨给川陕这里的军费一下子提高到原先的三倍有余,这种重视程度大大出乎李国英的意料。

“朝廷想知道,总督大人还有其他什么需要么?”使者正色问道:“皇上亲自让卑职带话,想知道加发这些粮饷后,总督大人是不是有把握守住渝城。”

“微臣有信心。”李国英立刻答道,为了进军四川他已经把陕西的库存基本榨干了,能加派的赋税也基本都加派干净,要是再征粮拉丁,估计四川还没有打,陕西这里就又要出民变了。但若是燕京能够实现诺言,那李国英就可以把军队规模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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