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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第7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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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天真,以为他担负了父志后还能帮她杀人……如何还能杀?林楚江死后她的许多想法都已不成立!为何心中却还存着一份侥幸的天真……
后来胡水灵才知道张睿去的时间有多不凑巧,张睿前往淮南之时,适逢武林盟主易迈山之死,此前林楚江、白翼、沈望等领袖亦相继离世,使得南宋江湖面临着新旧交替的断层——而与此同时,金国南北前十对抗金联盟猖獗宣战,危如累卵,危在旦夕。
这一点,使胜南去刺杀辛弃疾在一开始,决心就非常勉强,心不在焉一直念想着白帝城的大势。
这一点,也使胜南去刺杀辛弃疾的最终,真的被定位论击败,他知道这个岌岌可危的时刻,他必须立即去反击金人,白帝城的那些少年更需要他!
加之凤箫吟、云烟在那时也确实成为外因,令得胜南明明去了瓢泉,最后却放弃了杀人,甚至,还阻止了张睿动手……张睿当时是真的不理解也完全不接受,张睿忿忿说,你当然不肯杀了,你身份变了,人都这样,通达之后就六亲不认!
与张睿的又气又怒难以接受相反,胡水灵听到这惨败,只是若无其事地一笑,仿佛这计划不是她的而是张睿的一样。
最痛的哭,从不是歇斯底里,而是无声无泪——当胜南选择了背叛,她对他彻底死心,她这个人,当时也就死了。
恨,岂能不恨他,恨他给了她那么多那么大的希望,他如果从小就资质愚钝,他如果不是那么乖巧听她话,他……真像天派来迷惑她、拖延她的人。
也恨她自己,把他教育成那样坚定,坚定了一种信仰以后,就几乎没有动摇的可能。确切地说,他挡在辛弃疾和张睿之间时,他就已经不是林胜南,而是林阡了。
“从此我张家就与他林阡再无瓜葛!”张睿从来都是想她所想,气急败坏地骂。
吼出这句话,更是因为胜南从此再也不回山东。
他不回来,绝情至此,白帝城之后,他正式成为短刀谷主公、抗金联盟盟王,从黔西、川东、川北跨境打去陇右、陕南,旌麾所指,望风披靡,真的符合张睿所言,他身份变了,通达之后就六亲不认,连个解释都不给胡水灵。
张睿虽然表面忿忿,内心深处应该还是想过,如果胜南回来负荆请罪,我们都可以原谅他。可他偏偏不肯回,我们又有什么办法!
而胡水灵,表面虽冷淡,内心却清楚,胜南不可能回来。要回来也不是认错。
胜南不可能放弃他的使命,他与林楚江的师徒情虽然短暂,却是心灵上的永恒传承。所以,胜南不杀辛弃疾,不可能有转圜。
同样地,胜南也不能指望她放弃报仇。因为,那些关乎辛弃疾的仇恨已形成胡水灵宿命的堡垒,摧毁它,就是针对胡水灵的命,林阡劝不了、也不可能劝她放弃。
彼此只能打成死结,胜南根本回不来。
这种情境下,胡水灵只能青灯相伴,诵经念佛,了此残生。
自此,与他的世界,真的再无瓜葛。
有些事,真要到放弃之后,才知放弃并不是那么难。
当筹谋了一生转头却成空,蓦然发现,世间一切冥冥中自有定数。
连相依为命的胜南都成故人了,张安国的故事,再回忆,已如隔了三世。
时间,真是最强的消磨。失去了寄托和支柱,胡水灵多少也带着点疲惫,其实胜南走后的这些年里,仇恨也依稀跟着他一起走了,只留了一点点,淡淡的影子,毕竟烙印过……
叹只叹自己的一生都逃不开山东之战,虽说参与的人们已完全换了一代,也许对于青史而言,那只是换汤不换药。也是这一战,给了林阡回来的推力。无论和解再怎么艰难、再怎么不切实际,都到家门口了林阡怎能不拼力一试,这会否是上天给的契机还犹未可知。所以林阡希冀能通过共度患难来作为和解的敲门砖,除此,林阡想要和解的决心愈发坚定,是因为他还有小牛犊做底气,还有吟儿无条件支持,还有茶翁事件的强烈冲击。
只是,胡水灵不知他和解想法有这么激切。当一场罕见寒烟顺势降下,冯张庄早早就落在了邵鸿渊手上……
金军将毒藏在张家,无非是对林阡恐吓,他们控制拿捏易如反掌,以达到对林阡、对红袄寨将士们的牵制。
若是从前的胜南,定然顾念旧情,定然投鼠忌器,定然为她退兵。
但如今,且不说他和她还爱恨交织恩怨难明,他已经八年多不曾回山东、八年多担负整个南宋,他是主公,怎可能为了几百人就牺牲几万人,甚至百千万人?于公于私,她都难以猜透他心中所想。
直到那日,冯张庄内杨鞍手下暴露行迹、邵鸿渊意图将林阡等一网打尽、所以把张睿胡水灵全都叫去要他们奉命演戏牵制住林阡脚步时,胡水灵才知道,而且马上就懂了:他来了,为毁盐粮,亲身犯险。他不仅是林阡,他也仍然是胜南——他不可能牺牲山东全局天下大势,但他同时也不会牺牲冯张庄内的无辜,几百人和百千万人,两者可以兼得、也必须兼得。
不愧是林阡,他做得对,救局就该从治本开始,销毁寒毒才是关键。
她欣慰,她赞许,她决定,既然他来了,那便帮他赢。
哪怕她跟他断绝了来往六年,哪怕再见面仍然形同陌路,就当双方不认识,那他是心系黎民的盟王林阡,她是惩恶扬善的侠女胡水灵,也应合作驱逐金人不是吗。
何况他的选择告诉她,林阡和林胜南,自始至终统一。
再无犹豫,帮他打那场冯张庄之役。
因此,始终在邵鸿渊面前持有对抗金联盟的仇视,是为了保全自己,亦是为了保持距离、保证胜南,只有那样,邵鸿渊才不会第一时间劫持她——母子关系恶劣,作为人质何用?
但那时迫在眉睫、不得不答应邵鸿渊作戏牵制胜南,是因冯张庄的人命全都系在他们身上,岂能随随便便反抗,他们之所以向金人屈膝,不就是为了保全更多人吗?
私底下张睿听了她的分析,才知事态转圜,大喜之下,问她,如何才能既演这戏给邵鸿渊验收,又能演个戏中戏让胜南不中计?
如何演戏?动作、表情、语气,这些是给人验收的,话中话,就是戏中戏。
第1018章 戏中戏;局外局()
这场戏最初却差点暴露。
尽管张睿并没有分摊到多长时间、多少句话……废就废在他第一刻的表情上——
张睿的脸上,居然掠过一丝喜悦。喜悦,可知道,这丝喜悦,不可能逃过林阡的眼。
张睿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原来水灵的分析是对的,原来咱们大家都是有救的,原来……但张睿瞬间想起了胡水灵的嘱咐、邵鸿渊的监视,大惊,大悟,那一刻他们所有人都还在危险至极的敌境里——胜南你为什么回来啊!金人对付的,归根结底是你啊。
张睿虽然愚钝,好歹动作快,立马捉起林阡的衣袖,去背自己准备好的词,大意就是,你毁我盐粮,你断我财路,你居然犯我,我跟你拼了。先前掠过的喜悦,也由“我原以为你回来认罪”掩盖。
这种奸商嘴脸和小人气性,自会让林阡大失所望,林阡身边的人,也个个会义愤填膺,于是在邵鸿渊那里,张睿蒙混过关。
但张睿只是个过渡,真正能拖住林阡脚步的人,是胡水灵。戏的重心,也在她。
暌违八年,一朝相见,林阡百感交集,脱口而出的一声“娘”,令她第一句的冷漠怪责,几乎无法拼接到第二句的平静如水上。
“盟王言重了,老妇受不起。”再拾起,才发现自己放下过,且放下得释然。之所以发现,是发现自己说这句话时根本逆心、勉强至极。
如果说,收养他的那些年,自己的计划远高过对他人生的筹谋;青灯相伴的这几年,自己的计划与对他人生的筹谋都看淡了……是要到重逢的这一刻,才意识到自己的计划远远比不上他的人生——
有什么喜悦,比得上看见自己的儿子功成名就,看见他在做他自己喜欢的一切,看见他身边簇拥着他的兄弟和部下,看见他完成了他的父辈无法完成的事业……
所以,杨宋贤倒吸一口凉气问“胡阿姨这是什么意思”时,她不语,她痛苦,她痛快,她情绪零碎。若非张睿聪明地接茬,她几乎也露馅。
待收拾了心情,终回归作戏,为向邵鸿渊取信,她叙说时语气冷风穿心,她可以冷笑一声说我们是奸细盟王是盟王,她无视江星衍杨宋贤而直接逼视林阡……与张睿一样,刻意做到是非不分、无理取闹、胡搅蛮缠。只是,她表现得再怎样混账,都只能取信于金人,而始终无法逼走他。
她恨他太淡定,连自己这么表现、连张睿煽风点火、连宋贤都看不过去的时候,他还像被钉在原地一样。无论她说什么,他居然都在沉默。她渐渐也急,不经意间说出“三足鼎立”“巾帼领袖”,却发现沉默多时的林阡,突然竟顶撞了一句“所有是非,都是我自身观念,与吟儿毫无干系!”
没有谁比她更懂,那样的表情,那样的语气,那样的举止,全部指向了他林阡的弱点,她微微一怔,色变止言,原来林阡的逆鳞在这里,那么逼走他,容易多了。
明察秋毫,她是他的师父。
于是,循序渐进着羞辱吟儿,终骂出一句贱人,骂到那小子难以置信忍无可忍,内心防线全部被击垮。
张睿完全跟她胡水灵同一阵线,她说一句,他说八百句,她杀人放火,他火上加油。胜南对胡水灵敬爱珍惜,对张睿虽不至于如对她般深挚,却也是多年感动、感谢、感激,完全发自肺腑的真情实意,却万料不到在那一瞬间饮恨刀会全然出鞘对着张睿脖子就抹,事后,张睿回忆说,那时候的胜南,完全就不是胜南,眼神里全部都是煞气,根本不认识他张睿。
那一刻胜南的表现,才诠释了什么叫做六亲不认,张睿才说一句侮辱,饮恨刀几乎要了他命:“你讲话,给我放尊重些!”
即便谁都出乎意料,胡水灵还是急中生智,拔出佩剑立马上前,喝出一刀两断,斥出恩断情绝,“你早不是林胜南了,你是饮恨刀林阡!”
是的,你是饮恨刀林阡,你得记着你担负的那些,你别忘了你今天来是为什么!并不是跟我们纠结在这里,并不是真的走火入魔,而是把那些敌人全驱逐、还山东全局以清宁!
她喝醒了他之后,看他还想解释,随刻就继续对他表示失望:“早知今日,何必选你”“只有养育之恩,却无骨肉亲情”“一巴掌扇到了我自己脸上”,表面是不小心流露了当年掉包,实际,还不是把污水往自己身上浇?
在种种由她刻意营造的氛围中,纵然连邵鸿渊都被蒙了过去;逐客令下得是那么顺其自然,纵然连林阡都不得不走——“盟王,杨将军,张家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立刻就滚!”
你们快走,别留张家。盐粮只是个局,你们既然毁了寒毒,便立刻出去局外,与他们正面开战吧!
她也谋算得非常精准,何时送他们走,何时他们与金人正面交锋,何时战争太激烈了她开启地道给百姓们逃。
因为逐客令下得那么快,她心知邵鸿渊反应不过来。可惜她低估了邵鸿渊。邵鸿渊确实没反应过来,却当机立断,杀了库房中的福伯等人嫁祸林阡,这是属于他邵鸿渊的智慧,叫做杀人不眨眼。
她暗叫不好,这场戏虽然成功,胜南还是没逃得出陷阱,紧接着,是突如其来的满盘震荡,噬气经的杀气如麻……眼看着胜南已山穷水尽,却还是从死路走出生关——原来,他有他的谋算,他的胆魄、手笔以及战!是他对邵鸿渊的噬气经付之一炬,是他那更大的局,令邵鸿渊的整个布局都付诸流水。邵鸿渊败得那么惨烈,速度上、力量上,都无法屠戮民众。事后,更无须胡水灵救任何人,胜南他,可以夺回并守护冯张庄,令她的救命地道投闲弃置……
共同患难真是彼此和解的敲门砖,那夜胡水灵看见林阡之后终于明白,当他这样宽厚又这样强悍,她强加给他的任务早已没什么必要了……恩恩怨怨,怀念时恍然去远,相见时尽然泯灭,怀念不如相见。
她让张睿回去扔他的兵器架,原因之一,便是想扔弃这个赋予着仇恨之物。胜南和她的往事,回忆里就有,而兵器架,那是她强令他报仇才有的,她现在不想报仇了,还留着干什么。她不想再给林阡的使命里强留一个辛弃疾,那恩怨,太小。她更加看彻了,在这个拼出身的年代,她让林楚江的儿子经历了一遍张安国儿子的坎坷,已经足够报复了旧的抗金联盟;当她的儿子掌握并引领着新的抗金联盟,意味着她已经讨回了公道和出了口恶气——这个林阡,虽是林楚江的传承、辛弃疾的认可,却同时是她胡水灵的根本!
阴霾散尽,天渐大亮,旧时村庄,豁然开朗。
纵然是乱世纷飞、沧海横流,也不变新年降至、旧岁已除,且以瑞雪洗血污,战火燃爆竹。
第1019章 挽狂澜;沉浮间()
清晨,所有顺利逃出冯张庄的民众,都在天外村一起,等候着殿后军兵赶到。
暂时也算脱离了险境,但金兵一定会再打来,是以那位名唤杜华的红袄寨当家,早先就集结了村里一切能集结的壮丁,以填充到现在为数不多的冯张庄精锐里,作为天外村此地的全部防御力量。
“还不够,需要帮手。杜当家,可否派心腹送信求援?”吟儿产子缘故不能见客,是以隔着屏风对他询问。
“盟主但说。西去横岭、东去调军岭,哪怕北上摩天岭。”
“泰山境内,皆不能求。南面最近,徂徕有兵。”吟儿吃一堑长一智,知道泰山境内敌我难辨。
“然而,徂徕当地,并无猛将。”杜华叙说难处。
“有兵就行。”吟儿淡淡说。
“只怕他们不敢打。”杜华叹道,“那些都是排名靠后的小堂主,有的还是近几个月才升上来的。”
“对他们说,金军目的是要撕开封锁,天外村是山石,他们便是粉尘,岂止唇亡齿寒。”吟儿说。
“是,末将立即差人去办。”
“杜当家,这几日,天外村据守便交给你了。”吟儿说罢,杜华便退下了。吟儿望着屏风后那清秀身影,心想,这场战败,虽是对祝孟尝那些强将的打击,却是对这些新晋俊杰的锤炼吧。
转过头来,看着襁褓里那个粉嫩嫩的婴儿,此刻它正在她身旁安静酣睡,跟刚出来的闹腾完全两样。小牛犊,是在做梦么,咦,小小的人儿怎么和你爹一样爱蹙眉?!梦里面,还时不时地噘起小嘴,唉,跟你娘是一个德行……吟儿轻轻靠近了些,仔细瞧,一直瞧,怎么瞧也瞧不够。
“姐姐,可以施针了。”茵子见杜华走了,即刻上前准备施针,只有在这个时候,茵子才特别认真,看都不看小牛犊。吟儿对茵子笑了笑,再转头看小牛犊时,它小身板儿似是动了动,呀,怎么睡着睡着,脸皱成个包子啦!
“对了,秀颖呢?怎一直没有声音?”吟儿接受施针久矣,觉察出鱼秀颖不在。
“姐姐她刚去看这边粮食能续几天了。”茵子说时,吟儿心一暖,总是有这么多人,在分担着她的忧急。
鱼秀颖随她大哥在山寨里惯了,也知坚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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