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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第14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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谓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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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完颜永琏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又将正在养伤的战狼召到帅帐,道出他对已经开展的“覆灭短刀谷”的思考和忧虑:“此战若再这样打下去,不会有你说得那样轻易,毕竟宋盟已然不再是最初的猝不及防,一旦他们准备好了反击,则‘天时地利人和’不复。其一,我军不占天时,即将入夏,蜀地多雨,深入敌境则粮草难继,不利于我军与他们持久攻防;其二,不占地利,我军精锐集中于旧陇南,位于宋盟诸路兵马的包围圈、进退两难,若不慎落到劣势,则随时多面受敌;其三,不占人和,谁知民心所向始终不变?”
“王爷……”战狼愣在那里,“何时变得这般踟蹰?这不是您。”才刚进帐站定,便立刻给曹王摊开地图来增强他的信心,“人和,王爷且交给我,不远的将来,必教林阡失道寡助、彻底翻不了身;地利,王爷也说我军是精锐,精锐眼中没有进退两难,只有一往无前,况且术虎高琪筹谋重夺秦州,正是意欲破围之后与陇南掎角之势,我军并不会一直多面受敌。相反,我军已然洞开蜀口,位处短刀谷正北,若此刻遣一支敢死队绕道西南、凿壁开路、抢修便道、出其不意地抵达短刀谷侧后,‘给予南北夹击,实行战略包抄’,届时,多面受敌的不是我军,而是短刀谷。”
“短刀谷西南?那是死亡之谷。”完颜永琏当然知道那里。数十年前控弦庄植入短刀谷伊始,便将那死亡之谷列为重中之重,但和大部分土著一样,金谍们对死亡之谷构造的了解程度便如同凡人对宇宙。
“林阡昔年就是从彼处入驻。那地方并非绝对死地,我军也有从天而降的能力。”战狼永远是这般自信。
“若是采取南北夹击,便会多出一支孤军入侵更深,他们所绕道的西南方岩涧险仄,到处都是难于上青天的蜀道,粮食供给比正面兵马更加难续,敢死队人数本来就少,不可能既打奇袭又‘因粮于敌’。”完颜永琏指出实际困难。
“是的,天时确实不占,不可持久攻防,所以,王爷的正军与我的奇兵,都应该‘速战速决’才好。王爷接下来且集中优势兵力,适当借助柏轻舟、吴曦之名,正面倾轧徐辕、宋恒和凤箫吟;我与林陌则立即偷渡阴平、直取成都等地蜀民,尔后再从侧后对短刀谷守军攻心。短刀谷之失,必使宋盟分崩离析,到那时,赵宋王朝毛将焉附?”
“你的绕道西南,原是这个目的?”完颜永琏这才意识到,战狼所说的绕道西南,第二步才是与自己夹击短刀谷,第一步是挟持南面腹地的所有蜀民,毕竟,三国时期的魏将邓艾取蜀正是靠那条危险至极的阴平道。
难怪战狼不清楚死亡之谷的构造也敢说夹击,谁说战狼要真的从那死地走一遍了?挟持了民众、列阵于谷外,都足以威慑短刀谷守军说,我金军有从天而降的能力!
“如此,你与罗洌有何不同?”完颜永琏凝视了战狼半晌才问出这句。罗洌是他最惋惜的将才,明明有大好前途却走错路。
“……自然不同,我不会真的杀民众,只是要短刀谷义军不攻自乱罢了。”战狼也愣了愣,回答。
“我不认同你的全部计策,只保留‘兵分两路、南北夹击、速战速决’,这足以使我军不至于毫无退路。”完颜永琏虽尊重他,却仍是最终决策者,“我希望能用最少的流血牺牲、完成对川蜀的和平演变,吴曦可以为我做的事不止一件,除了当前已成功联络的徽县内应之外,未来的川蜀,还可以有更大、更多的内应通过他来为我所用……”
“王爷……看来是这几天的兵不血刃、不战屈兵,令您尝到了屡试不爽的甜头,可是,您也已意识到,这几天的徽县康县和略阳,是抗金联盟之力还没有涉及的徽县康县略阳……”战狼却敢于直言,“风鸣涧、宋恒、徐辕、金陵岂是等闲?我的舆论战已经遇到金陵的阻力,川蜀粮道正是被那风鸣涧把控住了,徐辕的情报网在我们身边无所不在,宋恒那骁将更扬言随时将您拖回北边去……”
“但我不想陇南之役的生灵涂炭再发生……”完颜永琏打断战狼,他想在廿六年前他剥蚀底线的地方,重新守住他一直坚持的底线。
“您是不愿与她正面冲突。”战狼冷笑,意外地将他顶撞,“才宁可找什么内应去和平演变。”
“你……”他心中一震,说不清到底是不是有这样的潜意识,他确实不愿意见到他的小牛犊持剑立马挡在他的兵马前。
“曹王,怀柔可行,但太柔则废。”战狼固执己见,“虽说‘攻城为下’,但有些地方,不靠战争夺不下。”
这一次,他却比战狼还要坚决:“说来也是托你的福,这次绝对不必靠战争。我会通过吴曦找到那个最合适不过的内应,让不肯收缩战线的徐辕亲眼看见后方的‘权斗误国’。”
“王爷……”战狼终于退让一步,“您的策略,愿闻其详……”
便那时,孤夫人差人来报:“王爷,那位天命之女醒了,说……”
“说了什么?”虽然柏轻舟是后辈,但碍于天命、神女之说,曹王和战狼都对她心存尊敬,也难测她到底在醒来之后的第一句会说什么,故而他俩异口同声。
“素闻王爷棋法高超,想要与您对弈一局。”8
第1568章 你本无意穿堂风()
“素闻王爷棋法高超,想要与您对弈一局。”
难以想象一个病危女子从昏迷醒来,第一句话竟是向他这样的王者求战。
过去,敌人里,完颜永琏只和凤箫吟平起平坐下过棋,后来燕落秋为了同她一较高下、也到他面前露了一手,所以完颜永琏下意识还以为柏轻舟也是为了抢林阡,不过第二刻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笑,“天命之女”的格局,怎么可能那般小?
“柏先生入世之前,原也是个风雅之士,她听闻王爷棋法天下第一,所以特别想要切磋一二?”孤夫人出帐迎曹王时,对曹王作出这样的推测。
“我认为,她是想进一步地了解王爷。若是她将来能被救回林阡身边,辅佐他时可以更好地知己知彼。”战狼却说,此事有诈。
“仅凭一盘棋吗?”孤夫人虽觉动机可信,但认为那不可能……
“足矣。棋法反映战法。”战狼摇头,提醒王爷,柏轻舟来者不善。
然而她毫不掩藏迫切、一醒就要求对弈,根本是明刀明枪地告诉他们她在算计、她是在对他完颜永琏下明棋:我就求战,你敢应吗。
“不愧神女,算到了我明知埋伏也必会应战。”曹王一笑,风度超然。为何不应,知己知彼,从来都是相互的。
何况,他的棋法包罗万象,即便她心思玲珑,当真一局就能看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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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曹王救命之恩。”苍白也不掩绝色的女子,拥有着不卑不亢的姿态、温婉娴静的性情。不过一个照面而已,便教曹王彻底信了孤夫人的话,她当真和暮烟一样,无论低眉抬眸都有林阡的细微感觉。
“不必,只是见不得败类残害无辜。”他回答了一半,便被战狼假装咳嗽着制停了,不错,已经迈入战场,不能暴露自己,虽说林阡和凤箫吟早已懂他是个什么人、常年与他俩在一起的柏轻舟又岂能不懂?然而,终究还是言多必失吧。
却在那时,眼见柏轻舟也捂着心口,蹙眉轻轻咳了两声,衬得战狼奇假无比……见她身体如此虚弱、对弈又需殚精竭虑,完颜永琏不可能以大欺小、恃强凌弱:“不妨改日?”
“不必,曹王,我能行……”柏轻舟摇头,微笑坚定,虽然容颜憔悴,眼眸依然生辉。这一战,还管什么格局不格局?终于轮到她,做主公的先锋和孤军了……
“好,柏先生执白先行,本王可让你几子,以示公平。”完颜永琏坐定后执子。
她同意先行,却示意他勿让,笑而举手,无悔落子:“循规蹈矩才是公平。王爷还请全力以赴,轻舟棋法不容小觑。”
他难免为她气度动容,遂静下心来与她对弈,果不其然,不容小觑。
若言燕落秋精谨、凤箫吟轻灵,这柏轻舟棋法风格则是高瞻远瞩、含蓄深远,遇上他这对手之后,彼此成就出一派大气磅礴的开阔局面,还未杀到中盘就已经教帐中观战的所有人都品评到棋枰上的风起云涌,难以想象举重若轻地指点千军杀伐万马驰骋的竟是眼前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他却注定是棋坛的渊声,遇到任何对手都能自由地切换风格去应对,纵然柏轻舟的棋术明显比凤、燕二人高超得多,作为后手的他也还是从容、轻松地见招拆招。渐渐地,她开始苦思冥想而他却依然落子如飞,这场对决他几乎从开始就占据胜势、更一度遥遥领先。
就像这场金军对宋军的全盘推翻,他的顶层设计,也打得徐辕和林阡毫无还手之力……
然而高手对决总会出现这样那样的妙手,忽然间一粒白子如同利剑直插黑子心脏,完全出乎包括他在内所有人的意料,费了他很大一番气力才补活。
转危为安的过程里,帐中静得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孤夫人他们屏气凝神一个个手上都捏了两把汗,唯有他安之若素、稳健地简化和安定局面,脸色、心跳或呼吸都没有丝毫改变,直到对她重新占据上风为止。
“妙啊……”孤夫人面带喜色,松了口气,他知道这句不完全在赞他。柏轻舟虽然实力比他弱些,棋形却始终整齐厚实,时时刻刻都能对他攻击获利,数遍天下几人能及?真是人生得一对手足矣!
然而,见她体力有所不支、不时地喘气咳嗽,他不得不体恤她的病情,示意给她先歇片刻、回头再战,继而回去规募和指挥前线战事,再回到这军帐时已是半日之后。
尽管如此,他满脑子都是这盘棋,都是那女子在绝境中时不时杀出意外的白子……
这盘棋似是在提醒着他,即使他的强大设计令徐辕和林阡始料未及,但是大散关和陇南地区仍然有独孤清绝、厉风行、宋恒这样风华正茂的骁将能够力挽狂澜。
金军不是没高人,高人几乎被林阡全屠,也不是没新人,新人全被他按地上摩擦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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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轻舟似是睡了一个时辰,气色虽未好转,精神却已大好,立即与完颜永琏又迅速展开战斗,完颜永琏毫不客气,继续对她施加强手,连番厮杀后将彼处全数吞没,柏轻舟被迫只能去边角取势,但没过多久双方便已经相去甚远。
“柏先生,不妨……”孤夫人觉得正常人都不必再死撑,更何况是一个咳得连腰都直不起的病人。
那时纵观全局,她好像已没有翻盘机会,局部白子虽还有气,却比黑子要少一气……要紧的是,止不住的咳嗽,使她视线也开始模糊不清:唉,主公,我该投子认输吗?他确实已臻入化境,无懈可击,可是,你也曾被他逼到背水一战的境地,可你,却从来没放弃过对奇迹的渴望……
我也是,不信命。
昏沉中她忽然想起来这是边角,可通过两个先手的扳来长气,明明她可以从这里开始,先赢一场局部对杀的胜利……她眼前一亮,立即抢占先机,豁然执子杀出重围……
原已准备来收拾棋盘的孤夫人当即就闭了嘴,虽尴尬却还带笑,回头又添了一句:“观棋不语,观棋不语……”
这场比试注定断断续续,只因曹王日理万机,待到他处理完军务再回来时,战狼都要怀疑柏轻舟是不是故意分曹王的心了。
果然就算圣人也是不能一心二用的,明明曹王已经可以决胜,对柏轻舟一“粘”就能应对,谁料还是错应成了“挡”,生生被她做了一劫,若然柏轻舟对面是等闲之辈,怕要因为这失误被她反败为胜,好在曹王棋法出神入化,稍微波折了片刻之后,还是将柏轻舟的棋势再次压下。
第1569章 偏偏倨傲引山洪()
将近两个时辰的角逐里,柏轻舟一度追至和曹王平手,情势激烈,错综复杂,犬牙交错,便连曹王额上都沁出汗水,柏轻舟又怎可能不需要绞尽脑汁?中途更还脱力晕厥了一次,众人不得不退出营帐,换张元素等军医去给她会诊。
她果然连呓语都在说“主公”,断断续续好像在谏言,关外四州在兵祸后民不聊生,应当请求朝廷免除租赋来医治战争的创伤,义军可能不配提,必须说服安丙大人提……又说,主公,别同她走,她只会害了你……还说,主母,天气转凉,勿忘寒毒……
“唉……”孤夫人性情中人,听见后不禁抹泪,“若非她有那批语,我倒是想把她还给林阡了。这样好的姑娘,吴曦是怎么舍得伤害?”
“他是怎么害的?”完颜永琏听柏轻舟咳得撕心裂肺,心知她可能命不久矣,但这种慢病如果静心休养,本该是未必致死的。
“张神医说,他可能是将她特意关在沙尘极大的地方,几个日夜……正常人都不堪其害,更何况一个本就咳疾严重的她。”孤夫人转述时难掩愤懑,“现在已经好些了,刚发现的时候,她咳血不止……”
“……难怪身无伤痕却奄奄一息,吴曦怎就没死、还出来害人。”完颜永琏叹了口气,虽是第一次与柏轻舟对弈,却其实惺惺相惜也神交了多时……一想到这般珍贵的对手居然将死在那样一个龌龊小人手上,他内心也委实不是滋味,“尽可能地救吧。”
战场上,谁不恨她奇谋险兵?完颜?恨她河东出谋,仆散揆恨她和州布局,吴曦恨她笃定“诛吴”,战狼恨她阻碍林阡入魔,完颜永琏也恨她惊才绝艳、天纵之才、却偏偏为林阡所有……但恨她就能这样丧心病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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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尽管怜悯柏轻舟病重将死,完颜永琏却出于对她的尊重,仍然选择循规蹈矩、在接下来的对决中不曾有丝毫手软。每每他欲提劫,她便想联络救援,他却都坚决切她退路、招法严厉地将她的劫材打断。久之,她逆势翻盘的机会越来越少,最后的半个时辰更无任何一波三折,终于,她双眸渐渐黯淡直到再无神采,似是意识到她大势已去而没有再收单官。
他的棋法透出一股势在必得决心,如他的剑锋一样削铁如泥,纵然是她才华过人,也敌不过这老辣的致命一击,终究是筋疲力尽地铩羽而归。
是的,他是个坚守自我、内心极度单纯的人。在形成“双线反攻川蜀”计划之初,他因为战狼的认错和渊声的存在,而没有想过林阡会再度入魔,如今被迫启动了“中策”的预案,显然对天时地利人和出现了层层顾虑。半夜前,战狼对他提供的“南北夹击”和“速战速决”确实是针对性的排解,而他自己也愈发坚定了那个要通过吴曦来找内应、对川蜀五十四州“和平演变”的潜意识。另一方面,也正是林阡的入魔促使他想起若干年前陇南之役的自己,不想重蹈覆辙再引致生灵涂炭,哪里跌倒就该在哪里站起来……
“曹王棋术无敌,轻舟心服口服。”前后下了将近一夜,柏轻舟发自肺腑地赞誉曹王棋术妙然、内外兼修、对任何局面均能把握。
“承让,柏先生,且好好休养。”他缓过神来,知道这第一次对弈很可能会是最后一次,故离开前难免带了些失落和遗憾,几十年来,能和他下成这么惊心动魄的委实很少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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