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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宋风烟路-第10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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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着实感同身受。‘病骨支离纱帽宽,孤臣万里客江干。位卑未敢忘忧国,事定犹须待阖棺。’”静默中有人从大门外进殿,未除甲胄,风尘仆仆。
只有徐辕听出了这句话对吴曦等人的反讽,这些官军很多都纠结于不能对义军高人一等,向来抱怨折腾都是为此;有时又极尽挖苦之能事,好像义军身份低微就不能操心国事一般。然而一句“位卑未敢忘忧国”便可教他们都闭嘴。
徐辕、风鸣涧齐齐站起,徐辕面露喜色,吴曦微微色变,不是因为听出他的话音,而是因为不该见他在此:“曹将军,你怎回来了?”
“都统大人。”曹玄行礼之后,杨震仲为他让座,“末将已将驻守西和之事移交,回谷是有更大的事要与都统商量。”
“何事?”吴曦素来将曹玄当成军师,言听计从到产生了依赖性,甚至还对他藏着一丝敬畏。
“末将欲向都统述说陇陕这几个月来的战事。”曹玄自然最有发言权。除他之外,陇陕战将仅有寒泽叶一人回谷养伤,平素都在医生那里、这种场合也不可能来。短刀谷中这些日子流传的各种战斗版本,大多都源自简单书信、寥寥几笔。
曹玄从正午一直讲述到日暮,众人听得入神多半不想走,这场战争从苏氏叛军死灰复燃开始,到渊声重现环庆戛然而止,个中艰难,真不是一天能说清楚。当然故事之中,曹玄是代表吴曦深入苏军、意图带他们走回正道的卧底。
“完颜永琏,原来还这般顽强。”吴曦获悉完颜永琏仍然能与林阡持平,连连感慨之余,才终于绝口不提举国北伐。
“换个人说,吴曦还不一定信。”风鸣涧叹了一声,“还真得是他的心腹说出来他才罢休。”官军义军,终究还是分彼此的。
可是,曹玄却和主公一样,要让官军义军最终没有区别,他的心,较苏慕梓、吴曦,离主公更近。天骄微笑不语,曹玄的这一原则和目的,关系到曹玄对吴曦的说服力,天骄在接到林阡的信后,一直没对第二个人说。
所以曹玄循循善诱,实则和天骄的意念一样,“奉主公之命,控制这将发之弦”。只是他的方法不同,他一句延期都没明说,却引导吴曦自己说了出来。
天骄品酒,笑意不减:若当初损失曹玄,岂止苏氏收不服,吴军也控不住啊。
曹玄台面上的表现,和世人所见、所想一样,“曾背叛林阡、曾依附苏慕梓,却最终倒戈,可能是为了吴曦”……
夜幕降临之时,宴席终于散场,众人陆续离去。
近林忽隐忽现的灯火,远山深蓝浅黑的轮廓。
徐辕站在廊上,目送吴曦等人走远,不经意间,看到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主公?”风鸣涧也看见了,和他异口同声,难忍激动。
然而林阡不可能已经回谷,而且留给他们的是背影,渐行渐远,缥缈相离,所以这个是……
“在意,又有何用?饮恨刀给了他,念昔也不再属于我,这个江湖,早就没有什么,值得我留恋。风师兄,我虽然遗憾,却无心夺回这一切。除非,林阡他自己不要饮恨刀,不要念昔。”当年在瞿塘峡,他对风鸣涧的话犹在耳畔。
“天骄,我答应你。”这六个字,他对徐辕说过不止一次。
“是他……”“他也在场。”
林陌……
天骄和风鸣涧都意识到他如今是吴曦的部将,可能官职平凡,所以居于末座,因此没有得见。
纵然如此,夜色中一个背影,就是这般超然出尘,令天骄和风鸣涧可以忽略周围一切。
“其实他不声不响,便已经代主公和主母,镇守川蜀多年了。”天骄叹道。
“不入江湖,身在官场,倒也同样可以继承父志,实现抱负。”风鸣涧略感宽慰。
牐
二月中旬。
快溜桥塌了一月有余,范铁樵生意难免受影响,子榆、熙儿一来怕他寂寞,二来想撮合他和意冰大夫,便还是经常光顾这里。所幸茶馆里还有说书人在,聚集到的客人也比想象中多些。
曹玄回谷才几日,关于陇陕战场的说书版本就全改了,于是情节也比以往细致得多,今天在讲的是百里飘云大战司马隆,子榆、熙儿便也坐下饶有兴致地听,全然不顾茶馆外风雨大作,只愿融入那惊心动魄。
说书人从“倾心计尔虞我诈”讲述到“铁打兵戈流水谋”。彼战百里飘云抓住了金军对其主将的依赖,刻意提高了金军对他百里飘云的在意,布下“厚此薄彼”之计掩护杨致信,然而纵使金军全体中计,谨慎入微的司马隆也不曾放过杨致信哪怕一丝的行踪;
虽然百里飘云的所有虚虚实实都被司马隆看破,所幸还有寒泽叶冷静睿智、临场应变,巧妙使洪瀚抒的存在得以实现。当祁连九客入局合作、寒泽叶身先士卒、百里飘云骁勇无敌,盟军终于在一波三折后取得大胜。
“百里小将军屡次劫营战力一流,金人闻之则哭,加之胸中韬略已全然达到司马隆水准,真可谓文武双全!因这一战他也得到了主公的褒扬,自古英雄出少年,直追当年玉面小白龙!”
说书的讲得跌宕起伏,起先都是曹玄口述原话,到后来终于临场发挥添油加醋,子榆、熙儿等人照单全收身临其境。一不留神,发现角落里有人在喝闷酒,她们听得太投入,居然没发现听众里有一个是宋恒将军。
发现的时候,还是因为听到了哐啷一声酒壶着地。
宋恒面色通红胸中火热,忽然摔碎酒壶只因触动心弦:
寒泽叶、杨宋贤、洪瀚抒曾都与他平起平坐,如今建功立业早将他甩开老远,就连百里飘云、杨致信那些后生晚辈都能出头,为什么他还在短刀谷里喝闷酒……
“诶?宋将军,怎么喝得这般醉!”子榆赶紧去搀扶,熙儿紧跟上,其余都还眷恋说书,只往这瞟了一眼没再留意。
宋恒东倒西歪:“老板,好酒,好酒,再来一壶!”
“说起玉面小白龙啊,和百里小将军还真有些相仿,哦应该说百里小将军与他相仿,都是俊秀少年统领三军冲锋陷阵……”说书的又开始延伸,哪壶不开提哪壶。
“呵呵,玉面小白龙又如何?建功立业又如何?”宋恒略带自嘲地自言自语,“他们战场得意,我还情场得意呢。拒绝他求爱的兰山,如今正和我宋恒在一起!我,多幸福!哈哈哈!”一边指着胸脯一边歪着头,着实已经很醉。
子榆一把松开宋恒,她一向敢爱敢恨:“这什么意思!敢情把咱们兰山当慰藉吗!对她有没有真心?!”
“亏得兰山姐姐还豁出性命对他好……”熙儿也觉不值。
“你们两个小丫头,怎好把他扔下去!”范铁樵把宋恒重新搀扶上桌,宋恒一接触桌子就呼呼大睡,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好姐妹之间最是藏不住话,子榆当晚就把宋恒的这句话告诉了兰山,那时兰山正在给前来求医的寒泽叶裹伤,微微一怔,没有说话。
“兰山,你要当面质问他,到底对你什么意思,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还是只想气气杨将军!”子榆气不打一处来,熙儿连连点头附和。
“应该没什么吧。”兰山凡事乐观,一笑置之,“他只是喝醉了。”
“兰山,心怎么这么大!”子榆推了兰山一把、害她差点摔在寒泽叶身上。
距离这般接近,泽叶清晰地看见,兰山眉间隐藏着一丝惆怅——谁不知酒后吐真言?
牐
翌日清晨雨停,宋恒在驻地路上走,忽听有人背后轻笑,似还丢石子作弄他。
“什么人?”他何等武功,立马将草丛里的奸细逮了出来,定睛一看,却是有人红衣飘然、眉眼如画站在面前,拉住他蹦跳喊他“夫君”。
“慕涵,是你啊。”他早知慕涵随曹玄归蜀,虽然对曹玄不太喜欢,但是慕涵那股对他宋恒无比崇拜的劲头,还是令他很高兴也很期待的,看着她笑,他嘴角不免也露出些笑意。
“夫君,我想看你的玉龙剑啦!”慕涵笑吟吟的,果然一回来就来看偶像,“这么多天在外面,最想念的就是这个。”
“好,这就给你舞来看。”宋恒一边舞剑一边不忘问她,“是真的最想念吗?比陇陕的战场更值得欣赏?”
卖力表演,只求赞誉。
“那当然,陇陕战场有什么好看的。”慕涵无所谓的口气。
捧得宋恒心里喜滋滋的,剑法发挥更加精湛,呈现出的景象也愈发浪漫、飘逸,美不胜收。
眼前仿佛不再是兵刃,而是千里岷山、白雪皑皑,思绪继续往前飞,飞到若干年前好像父亲母亲还在的时候、自己深一脚浅一脚在短刀谷的雪地里学走路,范伯伯、顾伯伯和义父就在不远看着她,好像,好像有点印象了呢。慕涵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激动,眼泪差点掉下来。
“怎么了?”宋恒望着她异常惊喜的神色,难免不解地停下剑来询问。
“谢谢,夫君!”慕涵感动上前给他擦汗,仰慕之情溢于言表,“这世间武功盖世的英雄再如何多,又怎及夫君你玉龙剑万一!”
宋恒万万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击中心头的评价,呆呆矗立原地久久不能动弹,低头看向一脸真挚的慕涵,她好像比以往懂事了少许、也长大了不少,白皙的肌肤透着粉红,如同可以采摘的水果,宋恒一时高兴、激动、难以用言语表示,控制不住自己胸中的火山喷发,毫不犹豫就俯身咬了她脸蛋一口。
这低头狠狠一吻,直接把慕涵亲傻了,脸瞬间红到脖子根。
沉浸在这片愉悦里太久,浑然不觉周围有没有他人关注,直到这冲动劲头降下之后,才听到不远处有异响,同时有人叫了一声“兰山”,依稀仿佛寒泽叶的声音。
兰山?兰山!
宋恒如梦初醒,急忙去追,然而随着不远处寒泽叶衣衫一掠,原还好像存在的兰山忽而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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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快溜桥遭遇雪崩,兰山为救宋恒落崖,头伤实则才愈合,这次又不慎伤了脚。若非寒泽叶紧跟过来拉住她,只怕伤得会更严重。
作为爱人她自然再了解宋恒不过,听华子榆说他喝闷酒,她就猜到他可能是因为功名之事而失落,所以她才随之惆怅,“这段时间他恐怕会想不开待在低谷,所以我想有多些时间陪陪他。”她对意冰大夫说,最近要告一段时间的假,移交完所有的事,这日的清晨便来寻他。
满心满意都是为了他好,何曾想过会遇到这般情境?
她在慕涵喊住宋恒的那一刻就已经近前,其实离他们才二十步远,纵然如此宋恒眼中也没有她,似乎可以完全验证子榆的话:他的真心并不在她这里,对她求爱只不过是一时意气。
非但如此,还一直都没有看见她,终于在最后一刻他的吻落在了苏慕涵的脸上,那样的情真意切、暖意融融,她怎能不转头就跑。
那种心情无法形容,是难以置信、是无法接受、是伤心欲绝?不,是头晕目眩,心惊胆战,千疮百孔……
她如何还能停留在那里?恨不得立即消失才好不打扰他们。
却为何明明错的不是她,慌张的却是她,恐惧的却是她,尴尬的却是她,不择路,所以才摔下山涧。
这时候真希望救起她的寒泽叶叫醒她说这是梦,宋恒和慕涵之间一点关系也没有。
然而,那深情的眼眸,那崇拜的神色,不是装出来的,也不是从这里开始的,好像哪里就见过。
哪里?
“兰山姐姐,加入我们这个扮演的游戏吧,宋大哥舞剑真的很漂亮呢!”如果不是因为慕涵,兰山和宋恒这辈子也不会有交集。
那时候慕涵就一直喊宋恒夫君,所以在他心里,也是慕涵先来、兰山后到?
“兰山,谢谢你开解我,你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对了,是要回去吗,我送你。”表白的那天宋恒之所以选择和她在一起,是因为寂寞吧,是因为慕涵刚好随曹玄去陇陕,其实那时候,宋恒打心底里喜欢的就是慕涵,兰山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为什么找兰山做替身?因为宋恒的假想敌是杨宋贤……是的,兰山昨天还在心里帮宋恒对自己解释,他可能是因为在意功名才自我安慰“拒绝宋贤的兰山选了我”,然而,他为什么不能是因为在意功名当初才来向兰山求爱!他说的话是自我安慰,做的事为什么就不是?这点你贺兰山怎么帮他解释?
耳闻目睹的两件事情似乎得到了前后印证,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却为何在她爱上宋恒爱到凶险来时连自己都不顾的时候才让她得知:他原来不爱她,爱另一个她;他是为了另一个他才选择她……
饶是兰山从来都带着笑的一个人,涉及这纷扰情事,脸上也再也没有笑意。
她习惯把不如意的事,都往如意的方面去想,然而宋恒和别人实在不一样,她心里一时间也没能想开。
虽是暖春,心如寒冰,冻彻心扉。
牐
“寒泽叶,把兰山交出来!”宋恒一心要向兰山解释偷吻慕涵只是鬼迷心窍,然而寒泽叶将她救下并带走之后,竟出人意料地不曾带回兰山住处,反而在他寒泽叶驻地深藏了起来。
失去快溜桥的交通,宋恒和寒泽叶驻地最远,每次来回都要绕路跋涉,宋恒不管不顾,无论如何都要见到兰山再说,然而寒泽叶却挡在中途,理由简简单单、冷冷淡淡:“你不配爱她。”
“胡扯什么!”宋恒气不打一处来,“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不配!”
一言不合,玉龙出鞘,剑气逼人,直袭寒泽叶脸面,寒泽叶寒枫瞬然在手,迅疾绕卷,寒意凛冽,不输宋恒分毫。
将近百招不分胜负,有人插手方才停滞,来者一把战刀穿梭其间,行云流水龙飞凤舞:“九分天下,何时竟成了纠纷天下?”
面容冷峻,黑衣威武,曹玄是也。
“哼,何必挖苦!”宋恒退开一步,最介意旁人拿他九分天下说事,这些年来他被默认的优秀,一直都是靠吃老本。
“曹将军。”寒泽叶收起武器,知道曹玄到此地不是来找自己。
“宋堡主,事发已经三日,还未对伤害慕涵名节之事作出任何解释或交代,还非得在下上门不遇、辗转相求?”曹玄脸色并不好看。
“去吧,去见想见你的人。”泽叶冷笑一声,眼眸无限邪气。
宋恒本就理亏,更何况以一敌二,此刻站在他俩面前,总觉得被他俩压一头,身边围观者似乎在窃窃私语,说什么?哦是啊,“曹将军”和“寒将军”,他们都是陇陕战区的功臣,自己,“宋堡主”,有什么资格对他们大呼小叫,自己就是个坐享其成的留守人员罢了。
自尊受损,没有再留。
牐
这起宋恒偷吻苏慕涵事件,很快便传到锯浪顶天骄的耳里,换往常,天骄听闻这类****纠葛,多半一笑而过,然而这次非同寻常——
曹玄脸色难看,他作为义父站在慕涵立场,宋恒占了便宜又不负责,显然令人非常不满。曹玄何时有过这么难看的脸色?从未有过!
寒泽叶举动失常,为了给兰山打抱不平,竟不由分说与宋恒翻脸打斗。寒泽叶上次愤怒出手发生在何时?没发生过!
曹玄的价值之大无需赘言,官军义军的关系还待他来维系,怎能先和他有了裂痕?
泽叶和宋恒都是当世武功数一数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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