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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这哥们儿-第4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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讳呀。龙王立时翻脸,对东坡大怒!苏东坡退而叹曰:“到处被鳖相公厮坏!”

那盘踞相位的“鳖相公”当然有所指,读文者莫不明白;不过这里苏东坡还与赶他出官舍的董必开了个不小的玩笑:“必”字与“鳖”字读音相仿,这“鳖相公”一词其实一棍打三家。

苏东坡旧习不改,穷困中嘲骂权贵不误,笔锋直指当着宰相,看来东坡豁达也有发怒时!不过,假如此文被朝中“相公”们看到,那将又是一场风波,章惇相公还不坚决折断了东坡这根秃笔?

不用折,海岛上的苏东坡毛笔早秃了,据《爱日斋丛钞》载:苏东坡在海岛以鸡距作笔。

――鸡爪为笔?何毛蘸墨?莫非那时苏东坡就独创了中国的硬笔书法?

岛上不光没有卖毛笔的,连墨也得苏东坡自己试制。苏东坡自己甚至有点得意的记载了自己制墨酿成火灾的经过:已卯腊月二十二,墨灶火大发,几焚屋;救灭,遂罢作墨。得佳墨大小五百丸,入漆者几百丸,足以了一世著书,仍以遗所不知何人也。……”

不过据苏东坡幼子苏过后来笔记,说老爸是在自我安慰:“家父并无什么制墨秘诀,仅是在海南岛无事,以此消遣而已。制墨名家潘衡来访时,家父和他在一间小屋里制墨,烧松脂制黑烟灰,半夜起了火,差点儿把房子烧掉。

第二天,从焦黑的残物中仅弄到几两黑烟灰,但是没有胶,父亲就用牛皮胶和黑烟灰混合起来,结果不好凝固,只得到几十条像手指头大的墨,父亲大笑一阵。不久潘先生就走了。”

不过据载:潘衡却因为此事发家了,潘衡回到苏东坡人气最旺的杭州,开了家“苏东坡秘方制墨”的商店,所生产的墨比别家人的墨价高出两三倍,但潘衡说他是在海南岛跟苏东坡学的制墨秘法。这商店还就是火爆杭州。

其实潘衡制墨何须学东坡?只不过是藉苏东坡的名气卖墨而已。――名人效应,看来北宋就流行,没见今天招揽人学炒菜的也要找个扮演过领袖的演员告诉大伙吗。

苏东坡现在自喻陶渊明,自然对陶诗大感兴趣,竟然能和陶诗一百二十四首,他要弟弟苏辙给这些和诗作引――苏东坡所有的序言都称为“引”,这是因为祖父名苏序,按规矩需要避讳――在给苏辙的信中,苏东坡这样谈自己与陶渊明:“然吾与渊明,岂独好其诗也哉!如其为人,实有感焉。”

生活再难,习惯成自然,苏东坡终于有点适应了海岛生活,开始有心情与儿子开玩笑了。一天,他尝了海蚝,觉得味道不错,就写了句话给儿子苏过:“别让朝中的士大夫知道了这东西呀,不然恐怕他们会争着来海南与我分享美味呢。



实际上,日子熬到了元符二年(1099)的立春,苏东坡就心情大为坦然了,这天,苏东坡填词《减字木兰花-立春》,词中便已经没有了丝毫苍凉凄苦的影子:

春牛春杖。无限春风来海上。便与春工。染得桃红似肉红。

春幡春胜。一阵春风吹酒醒。不似天涯。卷起杨花似雪花。

词中一派春光无限,春意盎然!看来苏东坡人生的第二个春天就要到了。

九十九、北宋天涯海归路

苏东坡困居海南之时,和尚好友曾寥子专派弟子前来探望,并且送来治疗瘴疫的珍贵药物、食物等,苏东坡在回信时曾经有这样的语言:“其余瘴疾病人,北方何尝不病,是病皆死得人,何必瘴气?但若无医药,京师国医手里,死汉尤多。”

这宽解自己与好友的话却让苏东坡给写成了预言,“京师国医手里”果然“死汉尤多”!不过这次的“死汉”却不是别人,乃是当朝天子,年仅二十五岁的哲宗皇帝赵煦。

公元1100年正月初春,哲宗突病,抱憾驾崩。

要说这酷爱女色、崇尚新法,摧残元佑党人的年轻皇帝,也不是个简单人物,最起码在国家军事上确有树建。新法的恢复,老百姓是否得益不好说,但的确给国家对外用兵集聚了财力,自亲政改元以来,数次主动对西夏出兵,直打得那蛮横的西夏不得不认输讲和。

但是,雄性激素过多的皇帝自古多短命,血力方刚的皇帝断然撇下了众多如花妃嫔撒手人寰,却连一点骨血也未曾留下,后宫“刘美人”虽然给他生过一子,无奈也在幼年夭折。

于是由太后史氏主持,由他弟弟赵佶继位,是为徽宗。

这徽宗皇帝确为一代奇才!不过仅限于书画诗词,与之相反的政治昏庸也几乎冠绝古今,不过刚上台还没关系,摄政的是太后。

皇太后摄政,对国家利弊不是本文探讨的重点,但对于苏东坡来说,却是黑暗中射入的一缕灿烂阳光。当年四月,朝廷颁诏:所有元佑老臣一律赦罪,苏东坡也在被赦之列,被允许以琼州别驾身份内迁廉州,苏东坡被流放海外的生活终于要结束了。

还是那句话,几乎所有苏东坡经历过的太后都是苏门福星,看来苏东坡天生极具“女人缘”!渡海到了对岸雷州不足一月,便接到新的命令:被授舒州团练副使,永州(今湖南零陵)居住,这次没有了“不得签署公事”的字样,朝廷看来是要逐步起用苏东坡了。

为什么需要“逐步”呢?这就是历代接班人的妙招了,先皇的面子总得照顾吧?就是平反也会给你留个尾巴的,既让你这个被冤的无辜对当局感恩戴德,又不能让你对以前的处理有怨言,那时镇压你是正确的,现在给你平反也是正确的,一切都是政权的需要,朝廷永远伟大、光荣、正确。

形势越来越好:苏东坡赶往永州的中途,又接到了可以随意居住的命令,这时的苏东坡才算真正的是个自由公民了。

弟弟苏辙也被同时赦免并被升迁,已经携眷北归,因为苏辙在颖州有田产,别的孩子也住在那儿,他就先回颖州,并且来书要求哥哥随他一同定居颖州。

可是苏东坡现在也是一家三十余口了,房舍田产都在太湖边上的常州宜兴,苏东坡犹豫多时,终于最后决定去与弟弟结邻而居,于是嘱咐长子苏迈到常州去清理家事,然后在仪真相会,并且写了公函请求拨四只官船,供一家人往京师方向的颖州进发。

苏东坡一路北行,一路感慨,一切都似恍若梦中!离海南之时,几乎身无分文,就连所欠秀才黎子云的酒菜钱也无法立偿,只得留诗作别,并且开玩笑说是“以此抵债”,身边唯有幼子苏过、道士吴复古及爱犬“乌嘴”陪同一齐渡海。

海峡对岸,一切大变!对岸雷州就居住着弟子秦观,偕同吴复古探望秦少游之后,吴道士自行飘然离去,真正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苏东坡从廉州北上梧州,他曾经吩咐家人在那里等他聚齐,结果到达之时,发现贺江水浅,乘船直往北到湖南永州行船不易。于是决定先回广州,再往北过大萸岭,由江西到湖南,这一路至少半年的行程开始了。

广州太守朱行中对苏东坡的接待极为热情,每日欢宴不断,当地文人豪士无不争相作陪,谁不欲亲眼目睹这九死一生幸得归来的旷世才子?

欢迎的人群又岂止于官宦士子?诗人每个所经的城市乡村,欢迎的人群如海如潮,座舟经过新淦之时,竟然被数千民众、老人儿童围堵不让通行,请求东坡为他们所造新桥题名,东坡舟中泼墨,手书“惠政桥”三字,方得以下舟拜会当地县令。

行至大臾岭,村店稍息之时,一白发老翁求句,苏东坡欣然留诗于壁间:鹤骨霜髯心已灰,青松夹道手亲栽。

问翁大臾岭头住,曾见南迁几个回?

到得岭下龙光寺,所乘滑竿小轿忽断轿杆,龙光寺僧人慷慨赠大竹竿两根,苏东坡留诗纪念:

斫得龙杆竹两竿,持归岭北万人看。

竹中一滴曹溪水,涨起江西十八滩。

岭北到处都有朋友,仰慕的人群包围着诗人,引他去游山游庙,请他留句题字,十月,苏东坡终又重与儿孙等团聚,回首不堪,在诗文中自道“生活如梦”

。一次宴席上,朋友向他开玩笑:“传说你已仙去,当时还真以为你死了。”

苏东坡笑答:“不错,不但死了,并且还到了阴曹地府,不过在阴间路上遇见了章惇,才下决心又还了阳。”――看来此时的苏东坡对陷害他的人还是念念不忘。

年底,苏东坡路经韶州,太守陈公密宴请贵客,不惜遣出爱侍素娘歌“紫玉箫”曲劝酒,苏东坡此刻心弛神摇,提笔填词《鹧鸪天》:笑捻红梅亸翠翘。扬州十里最妖娆。夜来绮席亲曾见,撮得精神滴滴娇。

娇后眼,舞时腰。刘郎几度欲魂消。明朝酒醒知何处,肠断云间紫玉箫。

人生确实难料!昨天还凄对冷月,今天却“笑捻红梅”,又岂知那“娇后眼,舞时腰”几度销魂的却不止“刘郎”,“ 明朝酒醒”,“知何处”的是谁?“肠断云间”的,是否还包括那驾崩一载的哲宗皇帝?

世事更加无常!欲赶到颖州与兄弟相聚的苏东坡突然遇到了变故,朝廷的政治风向又成了乱转的旋风:正月,皇太后逝世!苏东坡不得不重新审视朝局了。

按以往经验,新皇真正独自亲政(去年七月已经形式上亲政),恐怕又要出现不测政局,此时近居京师是否明智?苏东坡给弟弟写了封长信,认为这是天命他们不能聚首。

言语之间,不免沮丧:“吾其如天何!”

皇太后突逝,就像一个不详的预兆,苏东坡开始寝食难安,气候也好像突然剧变,感觉燥热非常!以前欲拿来充饥的阳光,突然不再那么温馨,水上岸边,湿气伴着阳光腾升,苏东坡自觉身心大为不适。

这时苏东坡已经决定留居常州,不过旅途还要继续,苏东坡已经与钱世雄等几位好友相约聚会金山寺,不过不是为了探望好友佛印,这时的金山寺主持已经是一位法号“玉泉皓”的和尚,也是位苏东坡的旧相识。

苏东坡一直难忘早年与玉泉皓禅师的那次初会:玉泉皓和尚问来客东坡高姓大名,当时孤傲的苏东坡戏言:

“姓秤,专称天下和尚轻重。”

那玉泉皓大和尚闻听,一声暴喝:“且听我这一喝轻重多少!?”

当时的苏东坡默然,若有所悟。

时光飞逝,冬去春来,夏溶秋至,经历过光阴历练的苏东坡莫非要前往故人处,寻求那一喝轻重之答案?

一喝不知轻重,一生轻重几何?生命在天地间,究竟有多重的分量?

此时的苏东坡,已非当年的苏东坡,锋芒却不是被磨钝,而是被岁月包裹上了一层深沉的厚重,就人生来说,苏东坡生命的分量已经翘起搅动了无数人心头的狂潮。

身体不适,苏东坡在仪真修养月余,一边等待孩子们前来迎接,一边回忆着与好友之间的无数往事,这时画家好友米芾给他送来一种叫作“麦门冬汤”的草药。苏东坡读了米芾的一篇文赋之后,预言这位画家的文名也将屹立不摇。

二十年深交,苏东坡与米芾关系非浅,二人诗文接触东坡可以算是米芾的师辈,但诗情后面还有画意,米芾作为一代书画名家,却并不弱于东坡多少,米,苏,李(李公微)在北宋并称三大家。

据《侯鲭录》载,米芾素来性情狂放,故人称“米癫”或“米痴”,但“米癫”自己对这外号却大有意见。

苏东坡任知扬州时,曾宴会宾客,这其中就有米芾,大家酒宴正酣,突然米芾举杯对着苏东坡大呼暂停:“众人都说我疯癫,请先生给我评个公道。”

苏东坡笑答:“我从众”。结果举座大乐,米芾也跟着大笑起来。――可见两人之交的随意。

至于苏东坡自己的书画功夫?他这样评论自己书画:“吾书虽不甚佳,然出自新意,不践古人,是一快也。”

其实苏东坡书画皆可堪称宗师,幼学王羲之,后习颜真卿,杨凝式,笔圆韵胜,在宋四家(苏、黄、米、蔡)中排在首位(此排位是根据名气);他的“黄州寒食帖”被誉为天下第三行书。

苏东坡对绘画的造诣也不亚书法,擅画竹石古木,自写胸臆,妙的形似,天趣盎然;理论上苏东坡重在书画的内在精神而非外在形体。书画大师苏东坡这样说:

“余尝论画,以为人合宫室器用皆有常形;至于山石竹木水波烟云,虽无常形,而有常理。常形之失,人皆知之;常理之不当,虽晓画者有不知。故凡可以欺世取名者,必记于无常形者也。虽然常形之失,止于所失,而不能病其全;若常理之不当,则举废之矣。以其形之无常,是以其理不可不谨也。”

一句话:神似重于形似,寓意于神形似是之间,意为书画之本。

不仅书画,就是诗词文章,苏东坡也认为“意”最重要。《韵语阳秋》载,苏东坡在海外论行文:犹如人在城市购物,琳琅满目,欲得只需一样――钱!作文也是如此,天下之事,散于经子史集,欲取为用,也是只需一样――意!

作文先有意,则经史皆为我用,“此作文之要也!”

依老孙这个书画外行看来:苏东坡是书字如水墨绘画,绘画如信意赋诗,赋诗如天马行空;东坡诗书画三者贯通,书中蕴画,画中含诗,诗词如长歌,长歌如流云,流云诗书画,诗书画人生!

六月十一日,苏东坡向米芾告别,前往常州,登舟之际,不禁想起一月前与朋友在金山寺的聚会,在那个也是大江东去的地方,苏东坡给自己的一生做了概括总结。

一百、大江东去浪亦哭

与好友程之元、钱世雄等五月一日相会金山寺时,苏东坡登上妙高台,一展胸臆,好似大梦初醒!

鉴于朝中政局突变,此时的苏东坡已经决计从此致仕隐退,定居毗陵,因为此前苏东坡已接朝廷敕令,被复官朝奉郎并主持成都玉局观,并明诏:任其在外州军居住。

这其实是允许苏东坡以本官退休致仕,按当时宋朝官员的退休制度,朝廷一般将一些位高名显需要退休的官员任命为此职,处于一种半退休状态,也就相当于今天的调研员、顾问之类的虚衔,说是“内退”也无不可。

当时有一种说法:官员若有重病,若辞去官职,有助于病的痊愈,也能延年益寿,等于强盗的“金盆洗手”吧。意思是做官和强盗本来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同行。辞官不做犹如强盗“金盆洗手”,是在向神灵表示从此不再为恶之意。

苏东坡表示自己也相信这个说法,愿意一试,所以才有了“金盆洗手”换病愈的退休申请。

金山寺妙高台,山风呼啸于苏东坡耳旁,好似响起了玉泉皓大和尚那 “且听我这一喝轻重多少!?”之一声暴喝,苏东坡顿感彻悟,提笔作偈:“心似已灰之木,身如不系之舟;问汝平生功业,黄州、儋州、惠州。”

七年凋零之命运,犹如无桨脱锚的小船,这是诗人的一声叹息;口称心似死灰,却别出心裁的夸耀生平“功业”,竟是被贬谪流放的日子!如此总结一生?

――还是在嘲讽!

是在嘲讽政治的卑鄙,是在叹息命运的不公,是在自豪被贬的荣誉!

命运不公也宽厚,公道自古在人心!六月十五日,苏东坡乘舟沿运河继续自靖江北归常州家园,诗人自海外归来,即将到达的消息立刻传开,到此几乎等于还乡!百姓有数千之众,立在河边高处,打算一睹这位著名诗人之丰采。

苏东坡历经万劫得以复归的消息引起了连锁性轰动,运河两岸,一眼望去,人山人海,百姓聚集欢呼,其意热烈真诚。

苏东坡这天似乎身体略有好转,已然能在舟坐起, 他头戴青色小帽, 身披长袍,看着岸上比现在的酷夏还要火热的人们,苏东坡不禁有些惶恐!

他转身对舟中人说:“这样欢迎,莫要看杀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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