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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这哥们儿-第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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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老孙认为:两人冲突的根本所在不是这些,应该是老百姓口中的一句俗话:鰪蚜鰪蚜一伙,鲇鱼鲇鱼一伙。换句文皱的话说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两人的交友圈子决定了这两人“欢喜冤家”的命运。

也就是说,在苏东坡眼里,王安石周围的大多是些趋利“小人”,正人君子焉能同流合污?而在王安石眼里,苏东坡加入的圈子大多是些标准“古董”,或许掺杂些不懂世事经济的“愤青”。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谁能螳臂挡车?自己是这辆马车的舵手,碾死些嗡嗡叫的碰壁苍蝇是历史的必然。

现在两人的地位接近了,身份甚至有些颠倒,苏东坡再怎么说也是“现任”,而王安石却是地道的“闲人”,昨天的故事不管怎么凄凉毕竟都是过去,丢掉旧怨重新认识对方应该是两人都期望的。

两人都在沦落时,其实彼此未相忘。苏东坡的黄州新作,一旦传到金陵,王安石必定反复吟诵,曾经长叹:如此奇才!之后世上不知几百年才能得见啊!――这感慨对极!现在已经将近千年,所谓文豪大师冠名不少,可是谁敢说有人能与苏东坡比肩?

而苏东坡随着岁月不饶人,心境也早大变,尤其通过“乌台诗案”中王安石的大度为怀,对王安石也不得不从新看过,甚至有了后悔当初没有投其门下的念头。

据《潘子真诗话》载:苏东坡金陵重会王安石之时,正逢王安石病愈初起,两人相会秦淮水畔,苏东坡见王安石布衣单驴,曾留诗感慨:“骑驴渺渺入荒陂,想见先生未病时,劝我试求三亩宅,从公已觉十年迟。”

从诗中可以看出,苏东坡此刻已经认为王安石学问足可胜任自己的老师;并且还可以看出:王安石在这次相会时,曾以过来人的口气劝说过苏东坡,及早购置几亩宅院,为将来退归林下做些准备。

苏东坡的《上荆公书》中说“近者经由,屡获请见,存抚教诲,恩意甚厚”,“某始欲买田金陵,庶几得陪仗屦,老于钟山之下,既已不遂,今来仪真,又二十余日,日以求田为事,然成否未可知也,若幸而成,扁艏往来,见公不难也。”

可以看出,苏东坡于金陵拜见王安石不止一次――“屡获请见”,又可以看出,此时的苏东坡对王安石接近崇拜,自居后辈,竟欲师事――“存抚教诲,恩意甚厚”,对待学问上,苏东坡是尊重事实的,至于还是免不了在“政治路线斗争”中誓不两立,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也正好能旁证两位大师的光明磊落。

至于有些教授解释为:苏东坡这是想同王安石结为邻居,东坡诗中的那个“从”字是解释不过去的,宋代人使用“从”字于“公”字之前,应该是“师从”的意思。

两位文学大师重会的情形,宋人笔记记载甚多,《曲洧旧闻》的记载好像更为合乎情理:王安石野服一驴等待于舟中,苏东坡也未着官服,连帽子都没戴,两人见面的第一句话是苏东坡的客气话,苏东坡一个长揖道歉,语含讥讽:“没想到苏轼能敢以野服拜见大丞相啊!”

――这倒容易理解:多年旧怨哪能尽消?重见之刻,话里带点刺更合乎东坡的性情。至于衣着随便,倒难说是对于原丞相的不敬,刚失爱子,哪来的心情刻意打扮?

继续:王安石大笑消解尴尬:“俗礼岂是为我辈而设?”――好一个“宰相肚里能撑船”!

苏东坡还是得理不饶人:“东坡也自知大丞相门下用苏轼不着,”――有些小肚鸡肠了,也有些自嘲的味道。

据载,王安石没有继续这个不大愉快的话题,两人便一块游览蒋山,路过一个寺庙,王安石指着方丈桌上的一块精美的砚台请苏东坡从古诗中集句纪念,苏东坡应口而答:“巧匠斲山骨”。

――这是唐人刘师服、侯喜等《石鼎联句》:“巧匠斲山骨,刳中事煎烹”中的一句,后面接着的是“刳中事煎烹”,无法与砚台沾边。

据载王安石沉思许久,一时难续下句,便又转移话题:“且趁此好天气穷览蒋山之胜;此非所急也。”――这是苏东坡的强项,王安石下风不是什么意外。

据载还有一两个客人随行,之后评论:荆公平日好以此难为人,门下、客人一般都被难住,没想到这次遇上了苏东坡这位此道高手啊。

――文人斗文风雅事,不必以此论弱强。

据《侯靖录》记载:两人开始谈诗论文,讲佛论道,中间谈到了苏东坡的两句咏雪的诗:“冻合玉楼寒起粟,光摇银海眩生花。”

王安石评论:你这里用了两个道家典故,道家以双肩为玉楼,以银海形容双目。这是在冬天把人冻得肩膀都缩起来了,雪光让人的眼睛都感到炫目。不知道是这样吗?

据载,苏东坡后来给朋友叶致远去信说:“学王荆公难啊!哪有像他这样博学的人?”

据《苏诗王注》载,王安石曾多次吟诵此诗,感叹:“苏子瞻竟能把诗写的如此精妙!”

他的女婿蔡卞看了半天,不明所以,不屑的说:“此句不过咏雪之状,妆楼台如玉楼,弥漫万象,若银海耳。”

王安石苦笑女婿的浅薄无知,对女婿解释:“这是出自道家的典籍!”

能让骨头里清高自傲的王安石佩服可不大容易!就是才冠当时的欧阳修,王安石也曾笑话过:“欧九学问不过如此啊!”

这是有记载的:传说王安石在相位时曾做过半首诗:“黄昏风雨过园林,残菊零落满地金。”

风传当时苏东坡看到此诗,认为菊花不会落瓣,便续写两句:“秋花不比春花落,为报诗人仔细吟!”

传说是王安石因为苏东坡的无知,把苏东坡贬谪黄州,苏东坡在黄州亲眼目睹了遍地落黄,才明白菊花也是落瓣的。但这个传说明显没有可考价值,因为苏东坡被谪黄州时,王安石早已下台,苏东坡去黄州劳改与王安石无关。

也有传说那两句指责王安石少知的续诗是欧阳修所为,事情传到了王安石耳中,王安石才说出了上面的“欧九不过如此”的不屑。

这就不好考据真伪了。

正史所载的王、苏金陵会面,却是苏东坡见了王安石为天下请命,宋史原句是:道过金陵,见王安石,曰:“大兵大狱,汉、唐灭亡之兆。祖宗以仁厚治天下,正欲革此。今西方用兵,连年不解,东南数起大狱,公独无一言以救之乎?”安石曰:“二事皆惠卿启之,安石在外,安敢言?”轼曰:“在朝则言,在外则不言,事君之常礼耳。上所以待公者,非常礼,公所以待上者,岂可以常礼乎?”安石厉声曰:“安石须说。”又曰:“出在安石口,入在子瞻耳。”又曰:“人须是知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弗为,乃可。”轼戏曰:“今之君子,争减半年磨勘,虽杀人亦为之。”安石笑而不言。

这是在说,苏东坡直言责备王安石不该引发战事,不应该迫害读书人。

苏东坡义愤填膺:“汉唐亡于战事与大狱,我朝过去极力避免此危。但是现在却在西北兵祸不断,国家人才都被送往东南。你为何不阻止?”

王安石不愿承当这个责任:“两种事是由吕惠卿发动,我现在一个退休之人,哪来的权力干涉?”

苏东坡不以为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只不过是常情,不过皇上待你的是非常之礼,你也应以非常之礼事君才是啊。”

王安石被激励起来:“安石一定要说话!”

但是转念间还是谨小慎微占了上风,嘱咐苏东坡:“今天的话,出在安石口,入在子瞻耳。”――那意思是二人所言,切勿传出此屋,自己曾为吕惠卿所出卖,小心无大碍。

最后王安石有点替自己辩护:“‘行一不义,杀一不辜,得天下弗焉。’人非如此不可。”

东坡嘲笑时政:“今天的所谓君子,为了争减半年‘磨勘’,便可以不惜杀人啊。”

王安石笑而不再答话。

事实是王安石终于没有再参与国家政事,倒是好多宋代人记录:王安石经常在乡间独自骑驴闲行,“喃喃自语,有如狂人”。

六十八、落叶随风难归根

史实中暮年的王安石也是比苏东坡痛苦不知多少倍。

虽然他现在还有多个皇家封号,元丰元年皇帝还专门下旨封他这个退休的宰相为舒国公,苏东坡被贬谪的元丰三年又特旨加封为荆国公,这种几近顶级的爵位可是有俸禄的,所以,王安石衣食是当然无忧。

这痛苦也不是因为新法实施的失败,因为这时的朝廷在税法上依旧是执行的新法,朝中掌权的也多是他的信徒、门生,王安石的痛苦不是因为大权旁落,不是因为政治,更不是源于经济。

痛苦来自令人心寒的人性!

这位改革家遭遇了来自自己阵营的暗箭,自己的战友、学生,乃自甜言蜜语的信徒给他的后心狠狠来了一刀,这才是致命的伤痛!

想到当年背弃他的老友,王安石也曾准备上书皇帝,检讨现政之弊,但这却是种更为痛苦的工作,是在指责自己的当初,王安石终于没有勇气继续这种颇以自己为耻的活路,奏章到死也没有写完。

王安石有写日记的习惯,一生日记竟然达七十多本,这里面当然少不了许多朝廷的内幕,尤其晚年的日记,心内凄苦抑郁的王安石对现在的一些大人物非常怨恨,就是神宗皇帝也逃不过这位老相爷的指责。

但是他也没有胆量将这些逆言公布于世。直到后来他生命最后岁月,朝中当权派已经换成了他过去的政敌,他便令侄子把所有日记烧毁,但是他侄子最后也忽悠了老人,烧了些不知啥玩意蒙混了过去,日记反而藏了起来。也幸亏如此,使王安石日记留在了人间。

王安石一生没有怕过谁,哪怕是皇帝,但最后的死因竟是因为受了惊吓:据说老年的王安石彻底皈依了佛门,最后的日子几乎将所有的积蓄、财产都捐献给了寺院,王安石向朝廷奏明捐款给寺院的表章至今仍在,朝廷因此还赐给了寺名。

与苏东坡同游蒋山之后两年,宋哲宗元年四月,据说老眼昏花的王安石骑驴游于旷野,竟然看见一个妇人拦驴向他呈递了一份诉状,他好像接过诉状放在衣袋里,恍惚间妇人消失不见。

王安石回到家中,搜遍全身,哪里有什么诉状?就此连惊带吓,恶疾突发,第二天即去世。――其实这种现象毫不奇怪,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在生命最后的时刻看到什么都不奇怪,精神恍惚之际,出现妄想、幻觉是正常现象,这与迷信无关。

谈不上什么凄凉,人人都躲不过那一刻,这是所有生物的宿命,自然规律没有任何人可以抗拒。

但王安石近乎临终前对苏东坡的忠告却起了作用,苏东坡离开金陵之后,带全家顺长江东下,绕了个大弯前往汝州,这是有意的,因为现在的苏东坡已经改变了计划,暂时拖延汝州的到任,反正到了任也“不得签署公事”,早到晚到不相干。

苏东坡现在需要听从王安石的劝告了,现在也是拖家带口,总不能就这样随着皇帝的意愿一直流浪下去吧?他确实需要一个安定的地点来安置全家,还有自己的老年。

苏东坡这样的人寻觅永久安居之所,引起了朋友们的争夺战,扬州对面是镇江,那里的金山寺现在正是东坡的好友佛印在任主持,佛印当然希望苏东坡留居扬州或镇江;半师半友的范镇来信希望他到许昌与自己为邻;南都的前辈老友张方平希望东坡就近自己,金陵附近仪真县的太守也约他前往居住;安居何地?东坡虽然没有下最后决心,但还是在仪真暂时安顿了全家。

说是暂时,是因为苏东坡只是在腾出自己来,得以独自去寻找一处自己心仪的家园。

苏东坡思念黄州的东坡农场及雪堂,但回黄州是不可能的,所幸土地肥沃的江苏之自然之美不亚黄州,所以东坡盘算在太湖地区买个农场,安心自己的田园生活。

这下所有朋友的愿望都落了空,有一个好友胜元发,那时正任太湖南岸的湖州太守,劝他安居在常州的太湖左岸宜兴,苏东坡终于下决心留在宜兴,胜太守给他介绍了一块可年产米八百担的田地,苏东坡极感兴趣,准备购买成交之后就奏请皇上允许他在宜兴安居。

按苏东坡现在对皇帝的估计,皇帝是有可能满足自己愿望的,让自己离开黄州就是皇帝对自己态度改善的明显信号。

那块地是在宜兴城二十里外的深山中,九月时苏东坡曾经专门独自看了那块带着一个庄园的土地,结果甚是满意,曾笔记:“吾来阳羡(宜兴),船入荆溪,意思豁然,如惬平生之欲。誓将归者,殆是前缘。吾性好种植,能手自接果木,尤好栽橘。阳羡在洞庭上,柑橘栽至易,得当买一小园种柑橘三百。元丰七年十月二日于舟中。”

看来苏东坡真是准备做一个乡下地主了,因为之后不久他又另买了一块官方的便宜土地,谁知道就是因为这块地,苏家竟惹上身了一场接近百年的马拉松官司,据记载,直到今天,苏家的后代仍然有一支居住在那时购买的官地上。

后来宜兴城二十里外的深山中的那块地终于没有买成,原因极为简单:没钱。

那块土地过大了,现在的苏东坡买不起。

据苏东坡自己笔记,这是他经济最为拘谨的时期,当时只剩下几百缗钱,这也容易理解:携带全家旅游,那花费是应该相当不菲,只出不进的苏家能有多少积蓄?

不过要说买不起一块土地,那还不至于,苏东坡现在有多少做官的朋友?怎么会被这点小钱难住?事实上不久胜元发就替他找到一栋很好的老宅,苏东坡高兴的付了五百缗钱,要按照苏东坡自己笔记中的记载,这就是说,现在苏东坡已经一把花光了他所有的钱。

但是,估计现在的苏东坡霉运还没有到头,“黄鼠狼单咬病鸭子”的老话又在苏东坡身上应验了:这次的“安居工程”竟使得经济紧张的苏东坡雪上加霜,血本无归!

不过,也正是这次赔光的生意,展示了苏东坡真正的伟大之处!

购得满意的住所,苏东坡当然很高兴,可是巧事来了:一天晚上经过一家破屋时,他与好友邵民瞻听见里面有女人的哭声。俩人都属好事的人,便推门走了进去。

是一个老妇正在哭。一问缘故,苏东坡傻眼了!

那老妇人哭诉:“败家的儿子,把唯一的祖业卖给了别人,使得我不得不从那老宅中搬出来,我在那所房子里已经住了一辈子啊!”

苏东坡傻眼的原因也很简单:原来,经详细询问得知,那老妇所称的老宅祖业正是他刚用五百缗钱买的居所。

苏东坡没有犹豫,当场把购房契约拿出来在老妇面前烧了。

这还不算,第二天又把那个“败家子”找来,让他把老母请回老宅,至于已经过手的五百缗钱?肯定泡汤了。

当时的东坡其实已近赤贫,从他给朋友写的诗中几次都提到饥饿,有首诗里竟自比为夜里出来到处找东西吃的饥饿老鼠,全家都已经挨饿了!但就是这种状况,能置全家挨饿的后果不顾而慷慨舍财,这事情哪位慈善家能做得出?

这不同于富翁捐款给灾民,那是九牛身上拔一毛的慈悲,甚至不乏有花小钱买个大名声的聪明人,而苏东坡现在是地道的穷帮穷,这才是真正的佛心!比佛祖从身上割肉饲鹰救鸽子还要伟大!老鹰?那是一只以其它生命做食物的家伙,这是对一个普通老妇的怜悯。

谁具有最真挚最朴素的情感谁就是最伟大的人!

六十九、开口两年劳役苦

实在弄不清苏东坡是如何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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