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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花辞-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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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梦影以为他是为了哥哥坐立不安,反倒顶着一双泪眼去安慰他,他虽与顾朝珉不和,但看在妻子的面上也会将十分担忧分出一分来给他这位大舅子,可其余九分他都毫不吝啬给了陈家。
楚云汐得知此事也非常着急,也传信讯问,每日祈祷此案能平安了结。
但噩耗很快便通过回信传到二人手里,陈老爷子今日已经因此此案为杭州知府逮捕,择日押往京城,入大理寺审讯。林日昇受到信后大为震惊,信上也写明,她将赶在囚车启动前提前入京,有要事相托。
林日昇一想到时隔近一年能再次见到陈思雨一颗心便狂跳如雷。他每日算着时日,既期盼却又些微微地害怕和愧疚。
终于在半个月之后,正值沐休之日,中午他正在吃午饭,忽有门前下人禀告,有一辆陌生马车停在府门口,里面下来两个面生之人求见大人,听说话大约是南方人,
他听到下人传话时手一抖,筷子便跌落在地上,顾梦影指挥侍女拾起筷子他已经急不可耐的奔着院内门前。
但来的两人中并没有见到陈思雨的身影,而是陈洪和肖红叶。
陈洪见到他,急忙拖着老迈的身体向他行礼,张口闭口皆是客气的林大人叫着,肖红叶倒不如他那般殷勤,甚至还不如往日在杭州居住时对他那般热情,只是面容冷淡,讲话口气也僵硬,心中有极深的怨气却又不敢当面对他发泄。
顾梦影见他许久没回来,便跟着去门口瞧了瞧。林日昇略微有些尴尬地将妻子引荐给两人。陈洪听了立刻拱手行礼。肖红叶的脸色极为难看,在他的连声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行了个礼,却倔强地不愿改口,只唤她作顾小姐。
她见两人面生,也不好招呼,若是换做以前定然施施礼就走了,可年前的一闹让她学乖了,虽然彼此不相识,但她仍旧给足了丈夫的面子,一直面带笑容请两人进屋里坐。
林日昇不好说他们是陈思雨的家里人,只说是自己表妹的家里人。陈洪和肖红叶也不进屋,肖红叶他警惕的瞅着顾梦影,犹豫了一会才将一封书信递到他手里。
他接过信时便明白这信是出自陈思雨的手笔,他本不好意思当着妻子的面读信,但又怕信里有紧急之事,只好侧着身子尽量掩着别让她看见,好在信里并没有署名,也没有涉及其他私事,只简单的留了一句话:带着香囊,七月楼五楼,芳汀阁里见。
他忐忑地扫了一眼信中的内容,慌忙将信塞入怀中,抬脚便跟两人出去了,风中只传来他匆忙离去时飘忽的告别声,仿佛他也如一阵疾风似得从她指缝间掠过,打开手掌抓住的不过是一片虚无。
两人将他送到七月楼,一路上肖红叶赌气不理他,他自知理亏也小心地赔着笑脸,陈洪则是沉稳老练的长辈,仍对他礼貌周到,只是言语间的过度尊重反倒拉远了两人之间的亲切感。
林日昇在门口徘徊了一阵,心中突突直跳,又兴奋又紧张又害怕,他来回踱步,心里盘算着见了面之后如何说辞,心头的慌乱却时时搅扰着他脑间的思路,但后无退路的他只能硬着头皮去敲门。
门没有锁,轻轻一推便开了。他推门进去,见到穿着一身松香色香纱襦裙的陈思雨背对着他坐在窗前,窗子打开着,阳光铺了一地,在她裙角上反射出七色虹光。他愣愣地向前走了两步,看到她闭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像一滩静谧的湖水,失去了以往活泼的灵气。
他站在她右后面凝视了她许久,才又在门沿上敲了敲两下,她才恍如梦中醒来一般地睁眼慢慢地往他这边转来。她的眼波流转过来。对上他双眼的刹那,他心如刀绞。她双眼中原有的狡黠、调皮,她笑容里原有的娇美,俏丽,仿佛绽放在她两靥间雪梨,一夜之间尽数凋零。
她像一株死气沉沉的昨日黄花,扯着苍白地笑容,唤着他的名字—林日昇。那声音里也再没了娇俏、清亮,只剩下嘶哑和艰涩。
林日昇只觉得鼻头一酸,这声呼唤原本是如此平常的萦绕在他的生活中,而现在却隔了千山万水,前世今生,好似从遥远的星河那边绝望地呼喊。
他不敢立刻回应,生怕自己一张口眼泪便登时落下。他使劲地皱着眉头,把哽咽咽回喉咙,回敬了一个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表情,只木然地点了个头。
她默默地抽泣,眼泪顺着她的笑脸留下来,不知是高兴还是难过。
眼泪划过她的脸颊,像夜间的流星亮莹莹地闪动着,那泪水挂在中在腮边,如风中的铃兰摇摇欲坠。林日昇望着她泛着血色的双目,那泪水在日光的照耀下像一根穿着银色丝线的针,在即将坠落的瞬间忽然改变了方向,一下子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刹时感到心中剧痛无比,他捂着胸口,仿佛此刻胸膛已经鲜血淋漓。痛让他无法张口回应她的呼唤,他只是站在那里沉痛的惊愕地捂着自己的心,像个傻子似得大口喘气。
第四十一章 菩提花开感君心(二)()
陈思雨哑着嗓子,艰难道:“把香囊还给我。”
已经流血的心有被刺了一刀。没想到她尽是如此恨我,连最后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林日昇痛心的想着,颤抖的双手伸向袖子,将他一直悬挂在腰间从不离身的香囊拿了出来,低头看时,眼泪便不由自主地落在上面。
陈思雨痛苦地呻吟了一声,扶着椅子,试了几次才站起身来,她挪动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林日昇面前,林日昇不敢面对她,也不忍面对她,便侧着头将香囊交给了她。
她接过香囊,转身拿起桌上的剪子便将它绞破了。她用了很大的劲,仿佛这是她仇人一般,剪子钝了,绞了两下便卡住了,她便将剪子丢弃到地上,用牙撕扯着,好像要把自己的灵魂咬碎。
林日昇悔恨交加,制住她发狂般颤抖的双手,夺过了已经被她咬破的香囊托在手里,痛苦地嚎叫道:“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恨,就拿剪子刺我,你剪碎了它究竟又有什么意思?”
陈思雨重重地靠在墙上,顺着墙壁滑落在地上,双手环膝,大哭起来。
林日昇终于不堪忍受,蹲下身子,抱住她肩膀,也跟着痛哭出声。
陈思雨被他双臂包裹着,想被寒冬冻伤的花苞遇到了一股强烈的温暖。她拼命抑制的脆弱,拼命强装的坚持在此刻全然崩塌,像是趋光的飞蛾,总是那样奋不顾身地,用奔向死亡的坚持去拥抱心中的爱情。
当她打开自己紧闭的心胸,伸开双手去环抱他的时候,她知道她又自甘受虐了,而他也终于知道这一年来那一直隐藏在他梦中的将他淹没的湖水,其实便是她离别时的眼泪,那一滴微不足道却足以将他溺死的眼泪!
陈思雨悲鸣痛哭,林日昇默默流泪,两人相拥许久,但两个人怀中的温度却也捂不热那被无情命运摆布的冰冷的心。此刻时光流逝地缓慢了许多,平静无声的互相抚慰慢慢平息了陈思雨的悲戚,疲惫和无助也让她的渐渐安宁。她推开了环抱她的林日昇,以手撑地与他挪开了一定的距离,顾不得擦拭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定定地看着他,硬声硬气道:“把香囊还给我。”
林日昇握住香囊向身后一缩,近乎用哀求的语气拒绝道:“可这香囊是你就不能留给我?”
陈思雨摇头劈手抢夺:“不,你快给我。”
林日昇悲从中来,又悔又恼又气地叫道:“你就这么恨我?我知道我是糊涂,可是我我”
陈思雨停住了动作,无力地垂头,哀哀叹着流泪道:“别说了,我都知道了,你不是个无情的人,只是太傻,我也傻,自以为聪明,却总被聪明误,我不怪你,更不会恨你,你没有对不起我,只是老天捉弄,到底是错过了。”
在他的记忆中,陈思雨一直是精致讲究,明**人的模样,可如今的她胡乱跪坐在地上,鬓发垂落,发钗散乱,憔悴无神,落魄狼狈,仿佛九天玄女被贬斥,落难造灾。他心疼不已,抬手替她挽起一缕秀发,极温柔道:“你若是真的原谅我,就把香囊留下吧。”
陈思雨抬起泪眼,她起初便是迷陷在这赤诚无邪的眼眸之中的,她吸了一口气,哽咽道:“香囊可以留给你,但里面救命的东西你要给我。”
林日昇一怔,重重捏捏手中的香囊,一壁打开手掌查看,一壁自言自语地问道:“这里面不是只有些草药吗,啊!这是什么?”很快他便从已经被撕破的香囊中取出一个外表裹满干香草,又圆又硬之物,好似茶饼。他将外面的细细的香草剥掉,露出一块半个手掌大小的玉璧。玉璧晶莹剔透,宛如琉璃,置于掌中微微生凉,上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嬉戏双鱼,玉中央隐隐有银色烟雾涌动,自外而观,似双鱼游于碧海波涛,精妙绝伦。
林日昇用讶异而疑惑地眼光望着她,她用手帕抹去脸上的泪水,平静地说出了一句惊人之语:“这就是水沉璧。”
他碰着水沉璧的手微微颤抖,难以置信地却又不得不信道:“水沉璧不是被盗了吗?怎么会是你?”
陈思雨将头发整理好,又将发叉重新插入发髻间,娓娓道:“对,这一切都是我设计的。传说是真的,水沉璧是我家祖传的传家之宝。司余古盯上了我们家的宝贝,想借着丞相五十大寿,献给丞相做寿礼,爷爷只推说传闻是假,他不信,还派了眼线到我们家。我深知司余古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索性故意将水沉璧漏给眼线瞧,果然第二天司余古便恶行毕露。我既不想将水沉璧拱手送人,又不想让司余古得了逞。便转而以医治天子头痛之名,转送天子。”
林日昇惊诧问道:“这么说被司余古盗走的那块水沉璧是假的了?难道顾朝珉命司余古将水沉璧盗出来是为了献给丞相?”
陈思雨微微一笑道:“不,没有人盗那块假璧,它是自己消失的。”她用手拖住林日昇捧着水沉璧的手,见它慢慢举高道,“你看我现在把水沉璧拖在手里,而不是浸在水里,它依然莹莹生辉,触手凉沁。你懂了吗?”
林日昇瞪大了眼睛:“这么说,水沉璧必须沉在水里是你编造的,放在水里能自己消失。”他琢磨了片刻,沉吟道,“难道,难道,那块水沉璧是冰”
他终于反应过来,她很想开玩笑似得,挖苦他真聪明,但却没了那份闲情,只继续道:“对,是我跟冰雕师傅学了半个月,自己用冰窖里的冰雕的,好在没人真正见过水沉璧的样子,即便那个眼线也不过是远远的偷看了几眼,我虽雕的粗糙,但也没人发觉。”
陈思雨的狡猾机智居然骗了所有人这么久,他不得不由衷地佩服:“你真是聪慧过人居然能想出这么刁钻的法子。”
她却深为后悔地打着自己的腿道:“所以我说做人还是蠢笨一点为好,聪明过了头就是祸事。若是当初我一咬牙把水沉璧交给司余古便也没有了今日爷爷的牢狱之灾,或是我直接将水沉璧交给顾朝珉最多也就害他下了大狱,也算他罪有应得。可我偏偏就干了一件蠢事,为了让司余古受到惩罚,我故弄玄虚将假的水沉璧关在祠堂还将钥匙交给了他,就是要等着冰融化,水沉璧不翼而飞之事在他手里闹出来,可到底还是将陈家牵扯了进去,以至于今日。都是报应,这世上原就没有圆满之事,有些事只做的七分就好,要是做满了就撑破了,月满则亏就是这个道理。人若仗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自以为是终究是会出岔子的,我今日便是了,只是我死便算了,连累了爷爷就是我的罪过,我的不孝了。”
林日昇用自己温柔的手包住了她忏悔和责备的双手,劝道:“别这样不关你的事,一切都是司余古的贪婪惹的祸。”
陈思雨将水沉璧接过,用帕子裹好收入怀中,重振精神,坚强笑道:“我如今只得将真正的水沉璧呈给圣上,坦诚一切,我去领死,只要爷爷能活着。”
“不,不要。你不去御前陈情,大理寺查不到证据还不能定案,你一旦认罪,这罪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林日昇又恐又惧地阻止道。
陈思雨无奈反问道:“那你要我怎么办,丢下爷爷不管,自己偷生于世,反正如今我已是孑然一身,一无所有,了无牵挂。”她语气中透着萧条绝望,一股要赴死的颓丧。
“不,万一你认了罪,皇上把你和爷爷一同致罪了那又如何。”
陈思雨凄然一笑道:“那我就陪爷爷一起死,也算尽了孝了。”
林日昇还是不死心地劝道:“不,你等等,容我想想办法,若是真的到了山穷水尽之地,你再认罪不迟,事情若有一丝转圜的余地,我们都要试试。你到云汐那里先住着,等我再想想主意。”
陈思雨坚决不同意:“不,我这次来谁都没告诉,你莫要告诉任何人,我不想牵连她们。“
林日昇思索一阵,灵光一现,点头道:“我晓得,你放心。不然你就住到云汐的旧居那里去,虽然破旧些,我找匠人补补,又安全又隐蔽,我也能时常去看望你,你看可好。”
陈思雨犹疑了一下,确然没有更好的办法,只得先听从他的安排。当然这也源于她对他百折不悔的信任。
林日昇仕途路上并非天纵英才,对朝堂斗争亦是半知半解,但他贵在踏实用心,他不会耍心机玩计谋,他只想把每件事踏踏实实地做好,譬如说营救陈老爷子,别人大约会从纷乱中看清局势,或明哲保身,或兼济天下,或浑水摸鱼,或专研经营。而他却在冥思苦想之后用了一套令官场老手都啼笑皆非的思路,选了一条最艰难却最真诚的道路—他想凭借自己的医术治好皇帝的头痛之症。踏实认真的人总想釜底抽薪而非扬汤止沸。
于是他去太医院借阅皇帝头痛治疗的记录,查看药方,研究病因,在同僚的暗地嗤笑中像一头勤恳、努力的老黄牛,任劳任怨、无怨无悔地坚持着他心里认定的事。
半个月之后,在得到皇帝的同意之后,他第一次在皇帝熟睡中为他诊脉,施针。太医院中年轻医生认为他不自量力,年迈大夫认为他自讨苦吃,但那些恶意的猜测和无趣的非议却丝毫不了他的步伐,因为当他全心全意投入一件的事的时候天地万物在他眼前都消失了,他脑子只分析着病情,他的眼睛只注视着他的病人,他的手里只有他的银针。
他不求自己的真心能感动天地,只要能感动皇帝便是对他最大的回报。当皇帝第二次召他进宫诊脉的时候,他知道回报来了。
他一边替皇帝按着颈后穴道,一边轻声问道:“陛下,不知这般推拿活血之后,您有没有觉得头脑放松一些?”
李承勋闭着眼睛,坐的笔直,偶尔会因为穴道的酸麻而蹙眉,但每一次舒展眉头,都觉得一直压迫他颈椎的沉重头颅仿佛被林日昇托举起来悬在空中,那好似被绳索紧箍的脑袋也被他剪断了束缚,舒适而轻松。
他很享受的喃喃道:“确实减轻了不少,你的手艺不错。我怎瞧着你颇为眼熟,就是记不得你的姓名了。”
他的肯定给林日昇莫大的鼓励,他便安心地顺着自己既定的思路双手有条不紊地在穴道上压按,他满头是汗,顾不得擦拭赶紧回答皇帝的问题。
李承勋眼睛一睁,思索一阵,恍然大悟道:“朕记得了,你是淑妃的侄子,是林昶的儿子,顾辰的女婿。你倒是继承了你爹悬壶济世的好医术啊。”
林日昇气喘吁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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