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世之曙光-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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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直接叫我的名字吧，不要再称呼我‘大人’了，利姆。”

　　　　也许是还要罗织语言的关系，凌霄缓慢吐出的话语，总给人以一种失调而奇妙的韵律感。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从一开始就可以毫无障碍地倾听理解，但要张口说出一种全新语言进行交流，他还是颇花费了一番功夫。

　　　　拜来到这世界前的良好教育之赐，虽然凌霄通晓的那些地球语言，在眼下看来已完全没了用处，但说到底，‘语言’这事还是万源同宗。掌握好语感发音的关窍后，虽然对自己别扭的口音仍然不太满意，但事实上，凌霄却是堪称进步神速。

　　　　“可是凌霄大人——”正在给他拾起一旁草地上简陋布包的少年利姆闻言抬起头，湿润的棕褐色双眼在看向他时，一如既往亮晶晶的，“先知吉吉说了，您是自然与光辉化身的创/世神泰勒斯于人间行走的使者，您可是从这泰勒斯之眼中降临到这片泰拉大陆的！”

　　　　见少年将装满药草与果实的布袋斜跨在肩膀，凌霄对于把他夸张描绘成一个绝世神棍的形容，只能无奈以对。

　　　　顺着利姆手舞足蹈抬起的臂膀方向，凌霄眯起眼，看向两人上方十数米的高空——那个将他带到这个异世的罪魁祸首，被这片土地上的住民称为‘泰勒斯之眼’的东西，此刻，正如同平静湖面铺开的绿色漩涡般，徐徐伸展转动。

　　　　关于少年利姆口中的泰勒斯之眼，在磕磕绊绊翻阅了一个多月艰深的典籍文献后，凌霄终于弄明白，这些不明原因无迹可寻，又随时随处可能发生的奇妙现象，究竟是怎么回事。

　　　　用他地球人的思维来理解，就像两条原先平行向前的线，因为不可知的原因出现了交叉。本来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另一个世界位面，在两者出现交叉的那个点，造成了众多跨越时间与空间而存在的裂缝。

　　　　凌霄对宇宙物理方面的知识并没多少深入了解，也就无法解释——为什么这个星球这片大陆上，会有如此众多位面与位面相交错的点。衍生出的空间裂隙形形色/色不一而足，甚至会将另一个星球的生物或地貌气候，带来到这个世界。

　　　　仰望着眼前这个壮观的泰勒斯之眼，比之月前它的面积增加了一倍有余，在那巨大的漩涡状中心，除了一片深沉浓稠的莹绿光芒外，却空无一物。

　　　　凌霄怔怔出神，看了一会儿后，就收回了视线。

　　　　光芒的照拂下，他所身处的这片称为‘植物天堂’都不为过的绿色世界，没有外面肆虐整个平原的疾风，也没有地球时的鸟鸣蝉啼。

　　　　在这个仿佛被时间与空间双双遗忘的夹缝一角，山茶、野蔷薇、桔梗、矢车菊等，在连绵的针茅草丛间星罗棋布。再远一些的草地边缘，高大的细叶榕、七叶木、银杏甚至珙桐和桫椤，都挨挨擦擦彼此错落着生长。

　　　　原本在地球上时，生态习性、地域分布都南辕北辙的植物们，闹哄哄地长在一处。这样的景色，在如今的凌霄看来，更像是倒悬于头顶的那道光之漩涡，从遥远的故乡彼端，投射向这一世的虚幻泡影罢了。

　　　　“凌霄大人——”

　　　　被利姆轻快的叫声打断沉思，凌霄才注意到他正活泼地甩踢着胳膊腿，在一阵柔和的白光过处，一头脖颈上挂着鼓鼓囊囊的药草袋，浑身毛发微卷，高度恰到凌霄大腿根部的棕狼，从少年凭空消失的位置，亲昵地朝着凌霄靠近——

　　　　“夜晚的平原很危险，趁着拜鲁坦还没落下，让利姆带您快点回去吧！”

　　　　“……”

　　　　深深呼吸了一下，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过于僵硬，凌霄默默一遍遍地催眠着自己——这是跟地球人截然不同的古提瓦兽人。

　　　　尽管过去了一个月，他还是难以习惯，看着前一刻还跟他毫无差别的人类，突然在下一秒，好像某个神奇的开关被打开了一样，在他眼前啪的一声，由人变成了一匹彻头彻尾的狼。

　　　　这样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

　　　　“我们走吧，大人。”

　　　　“……好。”

　　　　迎面正对上那对湿润的褐色眼珠，凌霄心底再怎么纠结，眼下也只能硬着头皮，双手微微施力，攀上了棕狼利姆的脊背。

　　　　而驮着他坐稳后，被抓住颈肩部毛发的大狼，便以一种优美的韵律挥动开四肢，快速奔踏穿行过草丛与一簇簇低矮相间的灌木。不过几息间，就行至头顶漩涡状光团笼罩的边缘。在这里，空中旋转的绿色光臂，淡得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巨狼脚下，带着绿意的植物逐渐稀疏消失，露出了地面风化碎裂成小块的漆黑砾石。在一道道黑压压嶙峋分布的石柱石崖间，左右穿梭奔腾，快接近出口时的那一瞬，利姆的后腿用力蹬跳，向前窜跃出一大段距离——

　　　　鲜活流转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这片由体积各异的黑色砾岩组成的隐蔽石林外，荒蛮平坦的红褐色大地便一览无遗。

　　　　利姆发出一声快活的啸叫，向着前方疾奔，棕褐色的毛发，在穿行的气流间起伏飘荡。

　　　　平原上经年不息的疾风，刷地掠过鼓起了凌霄的衣袍。

　　　　伏低身体，黑色眼睫下浅绿的双眸微微眯起，远方似乎传来了若有似无回应般的呼啸，凌霄侧头倾听着，脸上渐渐就露出了笑容。

第三章（）　
凭借古提瓦巨狼族令人咋舌的脚力，赶在拜鲁坦最后一丝光芒消失前，凌霄与利姆两人，终于从黑岩石林穿越小半个平原，回到了巨狼们的领地。

　　　　以平原特产的黑砾岩垒筑而成的坚固墙垛高耸在近前，向利姆道了谢，凌霄就在热闹的巨狼城门口翻身跳下了狼背。

　　　　那个再度神奇地变回少年模样的小家伙，眼神闪亮，扭捏地把挎在身上的布袋交还到凌霄手里。

　　　　“给您，大人——”

　　　　“利姆。”小狗般的样子实在叫人忍俊不禁，凌霄接过袋子打开，把采下的树莓和一些坚果装成的另一个小袋递到他怀里，“这些拿着，下次我来教你什么可以吃，以后你就能自己去摘了。”

　　　　“真的？谢谢您！”

　　　　捧着手中的坚果袋子欢呼了一声，看那兴高采烈的模样，每天伴随凌霄去石林裂隙却又无所事事的日子，看来真的把他闷坏了。

　　　　点点头做了保证，凌霄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揉了揉利姆那头毛茸茸的卷发，随后便告别了小家伙，背着布包独自离开了。

　　　　十来个看起来更为年幼的小家伙，一早就守在城门口，含着手指眼巴巴挤作一团。这时，纷纷都按耐不住地向利姆一拥而上。有几个小家伙的脑袋和肩膀上，甚至还捎带着几只圆滚滚胖乎乎，因太幼小而不能化形的小狼崽。

　　　　凌霄听见身后利姆将食物一一分送给这群小家伙们的动静，心底有些感叹，虽然一根筋好骗的样子，但利姆却是个好孩子啊。

　　　　脸上带着笑意，凌霄走进了高高的城墙。沿着石块铺就的街道向前，一路上，不断有热情的巨狼族兽人向他打着招呼。

　　　　大路旁，错落分布着色彩各异、大小高低不同的兽皮帐篷。在帐篷与帐篷的空地间，大多都升起了烧煮食物的炊烟。三五成群准备着晚餐的女性兽人们，在凌霄经过后，往往窃窃私语一阵便会发出爽朗的笑声，这是持续一个月来屡见不鲜的情形。

　　　　凌霄一直未曾放弃重申自己并非什么使者，只是从遥远的另一个星球，意外来到此处的普通人。

　　　　但成效显而易见是不甚理想的。

　　　　当第一个年轻的古提瓦女性狼人，当着他的面好奇地问——‘为什么你的嘴唇会这样红？你们那个地球的男人，腰都这样细，大腿都这样白吗？’时，他羞耻得几乎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窘状，仍旧是历历在目。

　　　　也许是他身体里流淌着东方血统的缘故，生性含蓄的凌霄，只要一想到当时他正处昏迷，是以传闻中‘赤条条无牵挂’的状态被驮回巨狼城的，他就始终无法保持淡定。可抛开这些，凌霄十分感激那个最早发现了他的人，那人的决定，使凌霄最终免于在陌生严酷的环境下遭遇更多危险。那个人……救了他的命。

　　　　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尽管往事有诸多不堪回首之处，凌霄也只不过轻叹一声，无法真的向谁抱怨生气——哪怕在被带回巨狼城后，他的到来引起骚动，进而被超过半城人惨无人道地进行了围观，想起这些的凌霄脸色在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之余，更多的仍是感激。

　　　　而世代聚居于啸风平原上的古提瓦兽人们民风彪悍。

　　　　无论男女都高挑健美的他们，毫不耻于谈论自身或他人的**，不过巨狼族的兽人们很快就发现——那位不可思议的，据称来自他们从未听闻过的‘地球’的使者大人，似乎与他们截然不同，是个格外内向害羞的人哩！

　　　　于是豪放的兽人们，纷纷少见地对凌霄保持了体贴与沉默，转而一致将好奇与疑问在私下里谈论交流。

　　　　可无论直面问起，抑或是在他背过身去后，‘体贴’地讨论他的胳膊、大腿、臀部如何如何，实在都让凌霄无法释然，也无法淡定！

　　　　在兽人们并无恶意的打量视线里，凌霄仓惶的背影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顶着张快要烧起来的脸脚步匆匆，折了几道弯，来到狼人聚居地相对僻静的西南角后方，又爬过一片向阳斜坡，终于在快把自己烤熟前，凌霄钻入了他暂住的帐篷。

　　　　长舒了一口气，凌霄重新转过身，把由厚软结实的兽皮制成的门帘用皮筋卷起、固定。

　　　　黄昏黯淡的光线，便从入口处照射进来。

　　　　小小的椭圆形帐篷面积适中，进门左边架着口石锅，右侧紧贴帐篷摆靠着一张低矮的双层石台，上面有一些风干的肉类、粗制的碗勺陶罐错落堆叠着。

　　　　绕过石锅向前跨上级台阶，最靠里是张石床。床尾安放着石桌与简陋的石凳，桌上摆了本翻开的泛黄书册和一些干黄的草药种子。石床桌凳全部简单铺了一层兽皮外，便没有其他多余的装饰了。

　　　　卸下肩膀上装草药的布袋，眼角余光瞄到了石桌上那本昨晚翻到三分之二处的《泰拉大陆手记》——著作者不详，讲述的是千年前这片大陆风貌变迁的手札，现在仅余下最后的章节，凌霄还没来得及看完。

　　　　坐下身，白色的手指小心捏起一页，不知历经多少岁月纸质粗糙薄脆的书册，甚至散佚了部分而并不完整。

　　　　“灾厄之星自天空坠落，地火熔岩肆虐，大地干涸震颤……”

　　　　凌霄双眉微蹙，浅绿色的眼睛努力分辨着书页中那些艰奥晦涩的文字。

　　　　“巨龙垂死，苍穹裂变？”

　　　　“终末之七日，尖塔陷落，斯崔艾德斯泯灭。”

　　　　“冷苔草海天火不熄，啸风之地化为焦土——”

　　　　“泰拉倾颓，众神沉寂。”

　　　　翻阅着书页的手指微颤，张了张口凌霄却久久不能成声。

　　　　喉咙此刻干涩得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眼前这些破碎不详的文字，即便对于凌霄而言，只是连串陌生的名词，也依旧无法掩盖埋藏于其下的巨大阴影。

　　　　凌霄知道，目前自己身处的啸风平原，只是整片名为泰拉的广袤大陆东北方一隅。

　　　　西风经年肆虐贫瘠荒凉的土地，千年之前也曾芳草菲菲，充满勃勃生机。书中所描述的，席卷了整个星球的那场恐怖灾难，在穿越另一位面而来的他看来，情形同地球上第五次生物大灭绝竟有些相似——

　　　　来自于地外空间的陨星撞击，引发了地震海啸及火山大量喷发，尘云遮天蔽日，植物灭绝凋零，资源枯竭，全球生态迅速崩溃，统治地球1。6亿年之久的恐龙也因此彻底灭绝。

　　　　不过仅仅是凭借几句破碎支离的记载，就认定真相，实在太过武断。毕竟这片泰拉大陆，其历史变迁，时代的延续更迭，是与凌霄所熟知的地球文明截然不同的进化方向。

　　　　在这里，有能变化人形的巨狼、荒蛇、半人马部落等组成的古提瓦兽人；有生活在西方苦痛高地山脊洞穴中，矮小灵活的古阿塞恩山地人；还有平原以北，歌雨林地的住民古图雅人。

　　　　这些捱过了大毁灭，艰难生存适应至今的生命，其坚韧与智慧，都远远超乎他的想象。

　　　　“唉……”

　　　　疲倦地揉揉眼眶，往日地球的生活离凌霄正愈来愈远，这世界又总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自己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从十几米的高空纵身跃下而不受伤，轻易举起自身体重数倍、十数倍的重物，普通尖锐利器都无法划伤的皮肤……零零总总，力量、体格、甚至于险恶环境求生的知识，巨狼族内那些还未成年的年轻兽人们，都能和他轻易地拉开距离。

　　　　在这个没有电脑手机卫星定位，没有电源照明，也没有图纸工作台的陌生世界，凌霄常常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茫然与孤独。

　　　　远离了亲友师长，工作伙伴，以及曾熟悉的一切，只身来到这片异星球的土地，只有他一个人——

　　　　究竟为什么会是他呢？

第四章（）　
酸涩的眼前这时忽然乍现出一片柔和的光晕，转过头，凌霄愣愣看着身边高挑的银发青年，看见他从怀里小心掏出一簇散发着暖黄色光芒的植物。

　　　　“灯草。”

　　　　面色淡淡地吐出两个字，可能也自觉过于简洁，想了想青年又补充道：“今天的。”

　　　　真是惜字如金。

　　　　将新鲜枝叶替换掉已经枯萎的，青年将它们插放进了桌上的水杯，绑成及肩马尾的银发微微晃动，在灯草的映照下反射出白金般的光泽。

　　　　“哦，那个……谢谢你，罗勒。”

　　　　回过神，连忙站起身道谢，不知不觉间，原来帐篷外的天色已经迅速昏暗了下来。

　　　　“对不起，我还没准备晚饭。”看书看得入了神，凌霄完全没有留意，眼前这位可算作自己救命恩人的青年，是在什么时候回来的。

　　　　两人目前算是共同居住在一起。

　　　　初见那匹美丽银狼的震撼与冲击仍未远去，在了解到这片大陆的残酷与艰险之后，凌霄每每回想起当初，就会忍不住地有些后怕与庆幸——若是一个月前，他没有被罗勒带回巨狼部落，恐怕还没搞明白自己身在何方，他就已经葬身在这片空旷贫瘠的荒原了。

　　　　凌霄边说着，边走到帐篷入口处架起的石锅旁。揭开锅盖，早晨熬煮好的肉汤还剩下大半，最上层的锅壁上，已凝结出了厚厚一层油脂。

　　　　“早上你出门后，罗勒你父亲——族长他来过。”

　　　　打量了一眼跟在他身后走下帐篷台阶的青年，凌霄想了想还是开了口，“族长委托我转告，让你务必跟着捕猎队一起行动。在东边半人马领地内，新发现了不稳定的泰勒斯风之眼，他说……”

　　　　“知道了。”

　　　　金棕色的双眼眨了眨，一贯缺乏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可凌霄还是敏锐地察觉出，围绕在银发青年周身的气压变低了。

　　　　“……”

　　　　这是一匹高傲的孤狼。

　　　　背负着他所不能了解的秘密，独身一人远离族群，在巨狼城最偏僻的一角居住。他的族人们在提起他时言辞闪烁，态度暧昧。凌霄回想起今天早上，那个尴尬站在帐篷外来回踱步，有着一头狂野棕发，身躯像小山般壮硕的中年狼人——

　　　　其实父子两个非常相似。

　　　　只是罗勒更加年轻，体态也更为矫捷轻盈，他的双目有神，变作人形时的五官轮廓深邃却又非常细致，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晚餐还是火鬣蜥肉和馅饼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