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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物贩子在唐朝-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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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杀得激烈,忽然听得门外脚步声,然后便听到卢鸿的请安声。卢祖安正盯着棋盘,只是口中应了一声“进来”。
卢鸿捧着砚台进来,却见卢宽也在坐,连忙把砚台放下,恭敬施礼道:“学生见过恩师、父亲大人。”
卢宽正盯着棋盘苦苦思寻,忽然听了卢鸿的声音,便如同一个炸雷在耳边响起,直惊得站起身来,便要拔步溜走。自打被这学生问怕了,他见到卢鸿的影子也要绕着走,就是年节时卢鸿来拜,他也是找个借口躲了过去。不想今天来见卢祖安,竟是自投罗网。只是见卢祖安一幅镇定自若的样子,自己万万不能给他比了下去,心想你都不怕,难道我就怕了?于是硬生生地定住身形,稳稳坐下,说道:“免礼免礼。鸿儿,你不在书房专心学业,来这里做什么呀?”
卢鸿说:“前些时日父亲大人为我购得端州佳石,这几日孩儿思得一个砚式,命人做了,恭献父亲大人,也请恩师评鉴。”
卢祖安一听儿子原来是给自己送砚台来了,觉得这孩子真是懂事,不枉自己一番苦心;更兼当着卢宽,觉得倍儿有面子,不由捻须微笑着说:“你一个小孩子,会制什么砚式啊。倒是难得你有这番心思,我便收下了。”
卢宽听了,“哦”了一声说:“端州紫石天下闻名,只是鸿儿你这新砚式有何出奇之处,为师倒是要见识见识。”说罢便放下手中棋子,走到案边来看那端砚。
卢祖安一看这新砚,自然也是颇感新奇,一一询问卢鸿。卢鸿将天地盖、抄手、石眼柱等一一为二人讲述,又说明此砚直研、圆研皆可的特点,直听得卢宽不断惊叹奇思妙想,卢祖安笑得合不上嘴。讲述完毕,卢祖安便自水盂中取了水,拿过一锭墨研了起来。这一试,更是连呼神品,便也叫卢宽试试,让他感受一下自家儿子礼品的妙处。
这卢宽研得几圈,也是连连称赞。却听卢祖安问卢鸿道:“鸿儿,这砚式有个什么名目没有?”
“还未起名,正要请父亲命名。”卢鸿自然不好把太史砚的名字拿出来。
卢祖安正苦思砚名之时,那卢宽眼珠一转,说道:“唉,可惜卢鸿这么个聪明孩子,怎么就是你这样的爹爹生出来的!”
卢祖安一听不由大感不平,怒道:“怎么就不能是我生出来的!难道我很差么?”
“你还敢说不差?就拿下棋来说,你什么时候赢过我了?”
“怎么没赢过你?去年秋天中秋节后第二天,也是在这书房之中,我连胜你两盘难道你忘了不成?”
“八百年赢一次你也好意思说?真要强,咱们今天就赌一赌,敢不敢?”
“当然敢!怕你不成!你说,赌什么?”
卢宽嘿嘿一笑,眼中满是阴谋得逞的光芒,他不急不慌地说:“就赌这砚台!敢不敢?不要出言反悔哦?”
……
卢祖安垂头丧气地看着棋盘中自己七零八落的棋子,一脸回天乏术的无奈表情。卢宽却急不可待地冲向书案,也不管砚上墨汁淋漓,一把便抱在怀里说:“从今以后,这砚便唤做宽砚!”说罢抱着宝砚一溜烟地跑了。
书房内卢氏父子面面相觑。片刻之后卢祖安厉声喝道:“你这逆子,看着那臭棋篓子欺骗为父,怎么也不早些提醒则个!你你你,你还不快快回去,将那,将那宽砚再给为父制一方来!”
自从二铁开始成为卢鸿的专用制砚师以来,制砚大业进展得相当顺利。卢鸿每天精选石料,将那门字砚、木叶砚、如意砚、蝉形砚等一一画来,让二铁依样制作。
那郑柔自从听了卢鸿讲解端砚石品纹理,又看了这么多闻所未闻的砚式,也是兴趣大增,每日里便同卢鸿一同来书房院内,观摩制砚。只是她又怕卢鸿贪于玩弄砚台,误了学业,因此每每劝卢鸿多用些时间在功课上。
卢鸿这才感觉到有了老婆的压力。这媳妇还没正式定亲,就已经管得如此之严,将来还了得么?只是郑柔虽然说话温温柔柔的,却是句句占到理上;卢鸿才一反驳,旁边红袖就跳出来指责他,说他一个大男人,成天不务正业,我们小姐好心相劝,坏小子你居然好心当了驴肝肺等等。两女一软一硬,一红一白,配合默契,所向无敌,天才的卢大神童几个回合下来,也自抵挡不住,只好乖乖地去做功课。这些事每每不等过夜,就被洗砚这小卧底通报给了卢夫人,只喜得卢夫人并卢秀儿“弹冠相庆”,直道好媳妇啊好媳妇。
郑柔也不光是逼着卢鸿学习,自己也在一旁伺候着。说也奇怪,以前洗砚在旁边,只要是收拾东西,十有八九卢鸿就得搞乱了,找不到哪是哪。这郑柔却是不同,经她手收拾过后,东西都整齐了,再不象以前般乱糟糟的。卢鸿在查找资料之时,反觉更是方便易见。郑柔书读得虽然不象卢鸿这般庞杂,经学的功底倒是很扎实。偶尔卢鸿有不解之时,同郑柔说上几句,每每有启发之处。一段时间下来,卢鸿觉得自己学业进展竟是比前时快了许多,偶尔想起来,也不得暗道:“我这小媳妇也不是光知道逼我看书,倒还有些用处。”
第二卷 文房四宝
第十九章 百年相对眼青青
却说卢鸿在准老婆的正确指引与关怀下,每日埋头攻读,闲暇便玩制笔、纸、砚等物,倒也乐在其中。卢秀儿夫妇早就回去,只郑夫人并郑柔住在卢府,只是这幸福时间总是太短,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暮春时节,郑府之中着人来接,郑夫人与郑柔也要回家去了。
分别这日,卢鸿早早来相送。见了郑柔,见她依然沉静温婉,只是黑亮亮的眼中写着几分不舍。当着众人,也不好多说话,郑柔便说:“鸿哥哥莫以小妹为念。别后千万保重身体,学业为重,不要荒废了。”说完就上了车。倒是那红袖,偷偷把卢鸿拉到一边,对卢鸿示威般比了比小拳头,摆出一幅恶狠狠的样子说:“坏小子,你可要老老实实的,胆敢做出对不起小姐的事来,将来有你好看!”
卢鸿这次破天荒地没有与红袖争辩,却从身边拿出一个砚盒,对红袖说:“这块绿端,当日你家小姐甚是喜欢。我着人做了方竹节砚,人多眼杂的,我不好直接给她,麻烦你转交给柔儿。”
红袖伸手接过,口中说:“算你还有点良心。”眼圈却忽然红了,又恶狠狠地说:“坏小子,不许忘了我们!”声音却是带上了哭音,连忙扭头跑着上车去了。
卢鸿送郑夫人及郑柔等一行远去,这才回转书房,只觉得身边少了什么,心里空落落的,颇不是滋味。
此时郑柔坐在车内,看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一言不发,也在呆呆地想着心思。
红袖擦了擦红红的眼睛,将卢鸿给她的砚盒捧给郑柔说:“小姐,这是卢公子临行前让我给你的。”
郑柔定睛看这砚盒,乃是整块核桃木挖就,不施重漆,纹理素雅。轻轻打开砚盖,里边静静摆着一方竹节砚,遍体青绿,细腻柔和,不由心下感动。
这绿端本是端砚别种,采于端州北岭山。卢鸿着卢多采购佳石,随便提了一句,卢多也采了几块回来。后世于绿端多不看重,卢鸿手中端石尽多极品,自然也不是特别在意。只是郑柔见这几块绿端佳石,通体翠绿,纯浑无瑕,颇为喜爱。卢鸿看在眼里,便偷偷选了一块最好的绿端石,制了这方竹节砚。所谓竹节砚,便如同一段从中破开的翠竹一般,在中空竹节的地方制成砚堂砚池,侧边与背面,雕成竹节、竹枝、竹叶等,配着绿端翠绿的颜色,着实是精美绝伦。
此时世间各砚多为工整砚式,这等巧雕的随形砚式极为罕见。郑柔看这竹节砚,心下爱极,伸手拿将起来,只觉入手生凉,温润如玉。再看砚侧,却密密麻麻雕了数十小字,乃是卢鸿亲手所制砚铭:
此君可与契忘形
何独相延厌客星
苔满西阶人迹断
百年相对眼青青
郑柔轻轻抚摸着手中竹节砚润泽的砚堂,反复品味“百年相对眼青青”的句子,心中想着这几个月来同卢鸿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不由心中又是相思、又是甜蜜、又有几分苦涩,痴痴地静坐无言。
卢鸿自郑柔去后,好几天没缓过劲来,可怜洗砚,因为伺候得不如卢鸿的意,很是挨了些训斥。还好过得几日,卢鸿也逐渐适应过来,学业功课又渐渐地走上了正轨。
这些日子各种砚式所制渐多,那卢祖安有事没事,也常来这边绕绕,见了自己喜爱的砚式,毫不客气地便要抢走。那纸坊、笔坊所出的纸笔,品种渐渐丰富,诸如抓笔、长锋羊毫等都已制出,卢安更是在卢鸿的指点下,将熟纸、半生半熟纸一一制出,更有煮棰、玉版、虎皮、云母、泥金、洒金等等诸多笺式,颜色多样。其中有一种深红色的小彩笺,卢鸿命之为“薛涛笺”,却让卢安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起这么一个怪名字。
文房之物越来越如意,卢鸿在攻读学业之余,于书法上花费的时间也多了起来。这一段他将主要精力都用在了大字真书、行草之上,自觉颇有进境。这一日写了一篇大字真书之后,自己端详着气完神足,笔力劲健,不由心下得意。只是看着墨色略显单簿,心下沉吟起来。
此时世间制墨之法,主要便是松烟墨,以及少量的石炭墨。所谓松烟墨,乃是以松材为原料,经由燃烧,收集似烟的碳粒而制成的墨。松烟墨墨色层次分明,淡墨清明淡雅,作画之人用它最是相宜;但若书写大字书法,要求光彩黑亮,则略为逊色。
卢鸿想到此节,便来找卢多。他将一个信封交给卢多,请多叔为自己到易州走一趟,找到制墨的奚家,请那奚家管事之人到卢府来一次。
卢多听了连连摇头说:“这易州奚家墨名气甚大,咱们家年年也要采购的。只是凭少爷你一句话,便要人家跑到咱们范阳来,怕是不行吧?”
卢鸿却神神秘秘地说:“多叔你尽管放心,我给你这封书信可不能轻易丢了。找到奚家,你便见那主事之人,将这信给他看了,我保证奚家人马上就乖乖跟你来了。”
卢多将信将疑,但看卢鸿一幅自信满满的样子,也就不再多问。好在这易州距范阳不甚远,回去禀过卢祖安,收拾一下,便奔易州去了。
过了十几天,卢鸿正在书房中练字,忽然听到门口传来卢多的声音:“九少爷!你要请的易州奚老大我给你请来了!”
卢鸿才说“快请快请”,那卢多已经进得门来,回头却找不到了人影,便又出门召唤道:“奚老兄,你怎么还不进来?”
卢鸿便起身到门口,见院中站着一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旁边一溜各式端砚,对卢多的呼喊却是充耳不闻。
卢鸿打量这奚老大,身材极是高大,比卢多高了有一头有余,人也是相貌堂堂,倒似一个读书人一般。与自己想象中浑身墨色不同,周身上下收拾得甚是整洁,只是两只手却是颇为粗糙。
卢鸿初见奚老大盯着砚台不说话,忽然想起后世一则关于砚台的传闻,不由哑然失笑。
原来这易州之地,不仅古松繁茂,出产佳墨,更有两种上品砚石,是为玉带、紫翠。虽然说较之端歙,略逊一筹,但石质坚润,叩之无声,发墨细腻,也是一流的砚材。卢鸿前世曾读书中有载,这易水砚石便是唐僖宗时易州奚氏父子在易水之畔黄伯阳洞中发现的。看这奚老大的表现,必然也是一个爱砚之人。
第二卷 文房四宝
第二十章 忽悠来的免费劳工
直待卢多唤了四五声,那奚老大方才转过神来,也是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过来与卢鸿见了礼。之后也不待卢鸿说话,便抢着言道:“敢问卢公子,这些端州紫砚砚式是何人所制?”
卢鸿答道:“都是小子胡乱游戏之作,可还入得奚先生法眼么?”
奚老大听了,不由眼中精光闪动,深深地看了卢鸿几眼说:“卢公子年纪不大,于制砚一道竟有如此造诣,委实另人钦佩。只是其中几方奚某却有不解之处,还望公子指点。”
卢鸿听了,便走过去,与奚老大指点着几方石砚,攀谈起来。
原来制墨之人,除墨之外,与砚最为亲近。如制墨之人能明了砚性,通晓砚式,于制墨有极大的帮助。奚老大对于砚式多有研究,只是今日见这院中砚式,竟然是没有一种自己以前曾见过的,再听得居然是卢鸿所制,不由大惊。
这时奚老大指了一方蝉形砚道:“如卢公子此砚,以蝉形为砚池,使得砚形象生动,颇富生机。只是这砚堂做成了平面,研墨之时,却是不甚方便。”
卢鸿解释说:“此砚非为直研所制。当代砚式,多以淌池为主,最常见的箕形砚,下方三足,砚池斜长。只因前代做书,多是跪坐于席或低榻之上,这砚也是置于席或榻上,如此直研自然方便。而今世人做书,却是将砚与纸,尽皆置于案上。此时若再直研,肩膊用力,甚是不便。因此小子所制这几种砚,须是转圈研墨方佳。
奚老大听了卢鸿这番话,手中却虚拟转圈研墨以及直推研墨之法,反复试过,又低头想了一回,大声称赞道:“妙!妙!卢公子,你这番话当真说尽了砚式变化的道理,绝不是那等闭门造车的腐儒能讲得出来的。精彩!精彩!”
卢鸿听了奚老大这话,微微一笑说:“事实上前代之砚也多有平面圆研的,只是并不为世人所重。或有文人说直研为上,说直研乃见真色,不损墨,其依据却是直研的研磨速度较慢,下墨便佳。其实直也好,圆也罢,只要你细心去磨,速度都是差不多的。”
说到这里,奚老大连连点头,卢鸿又接着说:“圆研较之直研,另有一项大好处。直研之砚,砚堂为淌池,乃是斜面;圆研之砚,砚堂乃是平面。须知制砚之石,都是层岩,若制成斜面,较之平面的砚堂自然更为锋锐,下墨爽利,只是发墨怕就不如平面砚堂细腻了。而且斜面砚堂,使用更易磨损,且磨损之后,也难如平面的修整容易。”
奚老大此时再也按耐不住,一把拉住卢鸿的袖子说:“公子这话,若不是深谙石性,精通墨法,是决然说不出来的。我以前只道我奚家墨天下独步,奚某于砚道多有心得,还沾沾自喜。今日听了公子大论,才知道自己当真是井底之蛙,贻笑大方了。奚某愿追随公子,习制砚之法,只愿公子莫要嫌弃奚某愚钝。”
卢鸿赶紧说:“奚先生太客气了。奚先生制墨,天下闻名,小子还要多多向先生请教呢。”
唐时制墨之人,身份地位与纸工砚工等不同,与文人墨客多有交往。后世笔记杂谈等,也常录有制墨之人姓名逸事,士林之中多有声名。奚家易水墨天下闻名,这奚老大也是颇有声望之人,他说追随卢鸿,卢鸿自然不敢托大。
说到制墨之事,这奚老大方才想起此行的目的,又由又是一把拉住卢鸿的袖子说:“是了是了,公子不说我倒忘了。那古法油烟墨,公子可是当真会制么?”
卢鸿笑着说:“这是自然。这上等古法油烟墨,成本较之松烟更高,但色泽光彩,大大不同。另有他法油烟,成本较之松烟为低,只是墨色较之上品,却差得多了。”
奚老大兴奋地说:“我奚氏世代制墨,敢说当仁不让。那日见了公子信中所说制墨之法,一一试用,效验如神。又看信中说有油烟古法,这才巴巴地赶来。今日所见,真是不虚此生了!只要公子愿将这油烟之法授我奚家,奚某便任凭公子驱驰,但有差遣,绝不推辞。”
卢鸿嘴上一边客气,一边应承绝不藏私,心里却偷偷暗笑。他那信封里,将后世松烟的技巧捡了几点写出,又说明自己得了油烟古法,请奚家人来观摩教正。本是想骗个免费的劳工来帮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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