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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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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仪仗来欢迎他,并赐他以国姓“李”,取名“李慕华”。

李慕华终生再没回故土。

再看二儿子耶律德光,德光之强,举世无双,在人们的印象中那是个恶魔级的人物。但是很抱歉,那是在外面。他回到家里连口大气都不敢喘,和自己亲妈说话,只要应对稍不如意,他妈瞪他一眼,就“趋避不及”。而且最致命的是,他的妈妈已经给他安排好了继承人。

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他弟弟,述律平女士的三儿子,耶律李胡。

杜太后只是要赵匡胤在死后才把皇位传给弟弟,可耶律德光在生前,就不得不封弟弟为皇太弟,兼天下兵马大元帅,那是名副其实的接班人!

对此,述律平的解释是,未雨绸缪,万事都得打点提前量。那么她就如愿以偿了,耶律德光真的是突然死亡,在毁灭后唐之后,他成了一具被挖空内脏放进盐料才能保持原形的尸体返回了国都。老年丧子,已经六十九岁的述律平没哭,她抚摸着自己二儿子的尸体,很平静地说——“待国中人畜安定如故,再来葬你。”

毫无疑问,她当时的沧桑和悲痛都是重量级的,但别为她担心,她足以,也必须把这些都强压下去。因为她有敌人了,二十年了,唯我独尊,想怎样就怎样的日子终于到头了,终于有人敢反抗她了。

是她的孙子,她大儿子耶律倍的长子,耶律兀欲,这个胆大妄为的孩子居然已经是契丹的皇帝了!

事情是这样的,当年耶律倍乘船出海,逃到了后唐,那是真正的逃亡,除了片刻不离身的书籍,连老婆孩子都没带走。耶律德光在这件事上做得很仁义,大哥的儿子他当亲儿子养,封为永康王,而且覆灭后唐时还把他带在了身边。

可惜的是,耶律倍死在了后唐末帝李从珂的手里,他没能再见到儿子和兄弟。之后德光突然在杀胡林病死,大军无主,每个人都想到了远在漠北故乡的老太后,还有那个耶律李胡。

耶律李胡是个地道的“原始契丹人”,他随意杀人,稍不如意,就把人黥面,扔到水里淹死,或者扔到火里烧死。也许正是这样吧,他和他的老娘才这么的投缘,成了她钦定的契丹下一任接班人。

但是契丹人受够了,难得大军在外,而且还有太祖皇帝耶律阿保机的长房长孙在军中,为什么不立这位更合法的人当皇帝呢?这时一个极其关键的人站了出来,是主管宿卫的耶律安抟,他把同在军中的南院大王耶律吼、北院大王耶律洼召集到了耶律兀欲的身边,由他挑头,号召政变。

每个人都相信他有革命到底、永不回头的决心。因为他是当年被述律太后以炮烙之刑处死的耶律迭里的儿子,天道好还,抄家灭门时这个孩子逃了出来,现在就由他来颠覆述律平。

耶律兀欲是新皇帝了,他在二叔德光的灵柩前即位,然后率军返回漠北。不出他所料,他的奶奶很生气,他的三叔耶律李胡率领京师留守军和宫卫军前来夺位。

没什么好说的,一场大战,李胡大败逃走。其实多简单,抛开他得不得人心不谈,光从战斗力来看,李胡也输定了——城防部队能强得过野战部队吗?

耶律李胡不甘心,述律平更不甘心,她决定带着宝贝老儿子御驾亲征,无论如何都要把亲孙子的好东西抢过来给儿子玩。他们娘俩在当年的闰七月带兵卷土重来,在潢河石桥(今内蒙古巴林右旗西南)与北归的远征部队相遇。

一边是孙子,一边是奶奶,绝对的骨肉至亲。一边是百战精兵,纵横天下无敌手,一边是城防军部里的大老爷,几天前还被砍得满脑袋大包。这仗还用打吗?还需要打吗?

但述律平要打,并且坚信自己必胜,因为她有秘密武器。这件东西威力无比,之前她二十多年里之所以能肆无忌惮,为所欲为,很大程度上都是这件东西的功劳。

人质。

耶律李胡在开战之前押着大批的妇女老幼来到阵前,让对面大侄子的士兵们看得清楚明白,那是他们的家眷,都在耶律李胡和述律平的手里。

我要是打不赢,这些人就得先掉脑袋!

这就是耶律李胡的战前宣言。听明白了吧?为什么没人敢反抗述律平,甚至最初那一百多个最精锐的将军都死得那么委屈懦弱。很显然,述律平一直都掌握着最佳的,也是最根本的统治手段——国家由人组成,每个人又都有弱点,就算没有弱点也有亲人。那么,掌握了每个人的亲人,就相当于掌握了整个国家……

这似乎没错,不管是以前还是以后,有对方的人质,就能换来对方的忠诚(赵光义不也是这么做的吗?),但是这本是国与国之间的伎俩,没听说过国王要用这种办法来治国!

回顾述律平掌权的这二十多年,她就是这么做的,除了这种恐怖高压的政治手段之外,真的再找不出什么治国服人的高招了。

但这还不算什么,述律平认为自己最管用的武器,还是她的威信。难道不是吗?这么多年来她习惯了唯我独尊,想必臣子们也都习惯了听她的命令吧!

但是她不明白,契丹其实早就变了,尤其是她以前之所以能号令天下,其实只是因为她能号令自己的儿子。可耶律德光在这二十多年里也做了一些事情,等到他死时,契丹国的政治体系已经真正地被完善了,官场被细分,权力被具体规划,环环相扣,变成不同的世界。这时述律平突然要走到最前台,不是她适不适合的问题,而是她到底懂不懂的问题。

但没有教训,又怎么会懂呢?

公元九四七年七月,潢河,石桥,契丹全国的精锐部队几乎都在这里。在表面上看,是耶律李胡和耶律兀欲在争夺皇位。可真正的底蕴却是,一个铁血的女人想继续证明一件事——世界还是她的,整个漠北草原仍然是她的闺房,她想怎样就怎样。哪怕让千千万万的族人都人头落地,让刚刚兴旺发达起来的契丹元气大伤。

这些她都不管,因为她的心中充满了爱。母爱,这是人世间最神圣伟大的东西,一个母亲为自己儿子做点事,来满足他的愿望,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难道还要分出什么对错吗?

需要吗?不需要吗?

契丹代有豪杰出,二百年间他第一。

耶律屋质。

就在述律老太婆母性大发,要和自己亲孙子拼命,顺便把契丹全族拉回到四分五裂的部族社会时,有一个叫耶律屋质的人站了出来。这个人在我看来,他不仅是契丹人里的豪杰,甚至纵观中华上下五千年历史,也从来没见过这样耿直、有谋、有胆的好臣子。

当时他是契丹国的惕隐,掌管皇族政教事务。他站出来对铁血太后述律平说——以言和解,事必有成。否则就应速战,以决胜负。但是人心一摇,祸国不浅,请太后三思。

述律平没说话,盯着他看。

耶律屋质坦然面对,直接把问题拉到最关键点——都是太祖子孙,皇位未移他族,有何不可和议?

述律平将近七十岁了,亲历无数风雨,尤其是从一个小部落的酋长妻子到贵为漠北第一大国的国母的经历,让她很清楚一旦重新分裂的后果是什么。权衡利弊,她派屋质去见她的孙子,而且带去了一封信,但不说讲和,只是由着屋质游说,看看效果。

果然,当上了皇帝的耶律兀欲非常强硬,一句话——那些乌合之众,怎能敌我?

他说得没错,这是草原上的生存原则,更是帝王产生的必经之路。他在上一战已经击败了李胡,现在为什么要答应和谈?

屋质没劝他,更不哀求,他平静地摆出现实局面——还不知道谁胜?就算侥幸是你赢了,那些家属怎么办?李胡能饶过他们吗?

此言一出,满帐将士不寒而栗。那是他们的亲人,只要交战,无论胜负他们都得家破人亡!新皇帝察言观色,只能答应和谈。

但是见了面,一贯强势的老太后和终于扬眉吐气的亲孙子各不相让,开场就掐,根本没有半点的和解迹象。最后述律平年老不支,转向了屋质:屋质,你来给我想个办法(汝当为吾画之)。

屋质的办法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他拿起了一把算筹,先抽出一支问太后——当年皇太子在,何故另立?

他居然替新皇帝揭太后的老底,第一句话就是清算当年的老账。

述律平没有发作,她像当年回答赵思温那样,把一切都推给了阿保机:先帝遗命。

可以想象当年契丹满帐权贵们厌恶鄙视的目光,这个当面撒谎的无赖老太婆!但是屋质不动声色,有答案就好,他再抽一根算筹问耶律兀欲:你为什么擅自称帝,不问你的长辈?

耶律兀欲满腹怨毒,他的回答直接拉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父王当立而不立,所以才去国的!

这是一切的导火索,更是兀欲绝不向奶奶低头的最大原因。

但是换来的却是屋质正言厉色的呵斥:你父王当年舍父母之邦出逃后唐,这是为人子之道吗?现在你见了太后,绝无逊谢,只知道寻仇埋怨,这就是你的本意?

不等兀欲有什么反应,他转身面对太后:太后你偏听偏爱,什么事都说是先帝的遗命,连国君的接替也要你自作主张(托先帝遗命,妄授神器),这样你们还想和解吗?你们应该立即交战!

说着他把满把的算筹都扔到地上,自己退回到臣子的行列中。

交……战?契丹人全体沉默了,满族精英全在这里,全国精锐的部队都在潢河两岸,只要交战,就是“父子兄弟相夷矣!”

家国难以两全,六十九岁,一生倔强跋扈的述律平突然间悲从中来,谁也没有想到,竟然是她先捡起了一根算筹,而且她哭了、太祖当年因为兄弟叛乱,让百姓离乱受苦,今天我怎么能让旧事重演呢?

她的眼泪让孙子震惊,耶律兀欲一下子醒悟道:我父亲当年没做过的事,我竟然做了(父不为而子为之,指武力夺位),这还能怪谁呢?

说着他也捡起了一根算筹。

和解,终于和解……满帐契丹权贵,不分在哪个阵营里,都不约而同地放声大哭(左右感激,大恸)。终于不必自相残杀了!但是下一个问题紧跟着就来,而且爆炸当量更加巨大。

述律平就像凭着本能一样最先清醒过来:屋质,现在和议已定,皇位属谁?

看来屋质的面子可真够大,但是全体契丹人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你怎么回答?被你选中的人不见得感激你,被你扔下去的,却一定是你的死敌!

耶律屋质却一脸平静,理所当然似的说:太后若传永康王(兀欲),顺天合人,复何疑?

这时候李胡再也忍不住,他跳了出来厉声大叫:有我在,兀欲岂能即位?

屋质冲他笑了笑:礼有世嫡,不传诸弟,当年先帝(德光)即位都有问题,何况是你?你暴戾残忍,人多怨愤,自己不知道吗?

李胡还想再说,述律平止住了这个丢人现眼的儿子,她清楚,没戏了。就这样,契丹国因为耶律屋质一个人的努力,终于避免了举族参与的自相残杀,并且从耶律兀欲(辽世宗)的亲政开始,守旧狭隘的述律老太后一系的势力被彻底排挤出朝。

述律平和她的小儿子李胡被迁往祖州(今内蒙古巴林左旗西南)监管起来,她在幽禁中度过了生命中最寂寞的六年时光,死的时候无声无息。至于李胡,他因为儿子的叛乱,被牵连入狱,最后就死在了牢房里。

屋质却更上层楼,五年后,辽世宗耶律兀欲死于暗杀,他召集诸王合力讨平叛乱,拥立了下一位皇帝,耶律德光的儿子耶律璟,也就是那位著名的睡王,再次立下大功。最后官封“于越”。

“于越”,为契丹百官之首,终辽国两百余年,只有四位大臣得此荣衔。

第一位耶律曷鲁是因为最初拥立阿保机称帝;第三位耶律仁先是因为在辽道宗耶律洪基时讨平耶律重元的叛乱(就是萧峰那次);第四位,就是那位契丹族历史上最强的战神,他很快就会在战场上拯救辽国,成就自己千年不灭的英名。

但谁也比不了屋质承前启后,不仅让国家度过了危机,而且让契丹国的朝令制度变得更加完善,从此可以安心生活了。

耶律璟就活得很快乐,他接了叔伯兄弟耶律兀欲的班当上了皇帝,一共当了十八年,这期间他只做了三件事——喝酒、打猎、睡觉。人称“三绝睡王”。

任事不管,但他的运气好得离谱,契丹国内随便他折腾,哪怕他脾气也糙了点都没人介意,因为他至少比李胡和述律老太后差点;至于国外,只有后周的柴荣曾经吓了他一跳,但没等他上战场,柴荣居然就自己突然病死了。这还有什么话说?继续享受生活吧。直到他全面返祖,向他奶奶述律平靠拢,被忍无可忍的手下干掉。

这个时候,在汉人那边,赵匡胤正亲征北汉,在太原城下刨开汾河水给刘继元洗澡。

良机错过了,契丹的下一任皇帝叫耶律贤,他是“睡王”的侄子,上上一位的皇帝耶律兀欲的儿子。从他开始,契丹国的皇帝完全由最早的那位逃亡者耶律倍的子孙来接替。也就是他开始,契丹中兴了。

汉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礼遇和重用。首先,拥立他即位的汉官高勋被封为南院枢密使,加封秦王;原汉官领袖韩知古的儿子韩匡嗣被任命为上京(契丹国都临潢府)留守,后改任南京(幽州)留守,加封燕王。要强调的是,在这之前南京留守的职位都是契丹人的,没有哪个辽国皇帝敢用汉人去看管南大门。

历史证明,契丹人当东家,让汉人当掌柜,这个买卖是相当红火的。简单地说,东家敢放权,掌柜的卖力气,中原汉地里那些流传了两千多年的乌七八糟、令人作呕的官场规矩和君臣礼仪在这片原始土地上还没怎么生根发芽。

一切很清新,契丹的典章制度和军队体系,在这时真正的完善成熟了。

看官场,契丹一国两制。北面系统称“国制”,是契丹人的;南面是“汉制”,前身是“汉儿司”,给汉人预备。至于北和南的最初出处,是因为契丹人崇拜太阳,他们以东方为最神圣的方向,所有的房子都坐西朝东,包括皇宫,而且辽俗尚“左”,于是向东,再尚左,契丹的北面系统就站在了皇帝的北边,汉人只好到对面去。

北面官——最高为大于越府,设于越,居百官之上,无具体职掌,用九天之上御马间最高长官的话来说,就是“大之极矣,所以没品”。

下面在北之中再分南北,设北、南枢密院,是全国最高行政机关,军政民政一把抓,比宋朝的宰相神气得多;

再设北、南宰相府,由皇族和后族的成员主管,其实只是荣誉头衔,因为他们只能“佐理朝政”;

北、南大王院,这是个大管家的别名,他们掌握的是契丹各部族内部的军民事务;

北、南宣徽院,相当于宋朝的工部;

大惕隐司,比较神秘,他们掌管皇族的政教事务,至于具体职能,参照耶律屋质,其实他居中调节,也是正常工作之一;

夷离毕院,刑部;

敌烈麻都司,礼部;

大林牙院,翰林院。

南面官的汉官系统与北面的大同小异,只是在名称上去掉了契丹术语,与当时宋朝的官名差不多,所以不再赘述。只是其中有一个原则很关键——契丹人能到南面系统当官,汉人则别想登北面系统的门。

下面再简介一下契丹人的政令中心。

在中原,皇帝自古以来就是个画地为牢,终生监禁的人。他想什么时候出去,或者什么时候回来,根本没法做主,那都是举国翘首或者万众齐呼的事,其中的麻烦没有个三五个月的准备是玩不齐全的。而且为了能时刻警告这些表面上没人能管的皇上们别太懒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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