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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第36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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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要说一下,宋代自开禧北伐之后官场出现了最大的变局,以前相权三分,军、政、财各不相统,尤其是东、西二府,除非战时危急到国家安全,才会暂时集于一身。

开禧北伐之后,“宰臣兼使,遂为永制”。也就是说,这帮人一边到处骂韩侂胄专权揽政,一边沿着韩侂胄的路走下去,牢牢地抓住韩侂胄首创的权柄死不放手。

一边当婊子,一边立贞节牌坊。除了这一句,实在想不出更贴切的句子形容了。

史弥远拜相仅一个月,家里出事了,他的母亲去世。母丧按例必须离职守孝,这样就会便宜了钱象祖,造成独相的局面。

尽管不情愿,可事实只能如此。但奇怪的是,十天之后,居然是钱象祖被贬职外放,史弥远成了独相!

这个戏法变得太神奇了,很多人搞不清状况,史弥远是凭什么在下课之前把政敌先打倒的呢?说起来,那实在是一整套复杂的组合拳。

他收编了台谏官,事隔多年后再次弹劾钱象祖在韩国戚手下时打击道学,尤其是逮捕庆元六君子的旧事。道学家们的记忆力都是非常健全的,谁得罪过他们,死了都不会原谅。同时皇宫深处杨皇后手拿御笔分发文件,皇太子也为老师说事,如此力度,只为放翻一个区区的钱象祖,真是大材小用了。

史弥远登上南宋权力之巅。

所用手段安静平和,堪称没有硝烟。一点点的血腥、阴暗之流的招数都没有显示,他非常正统地、由众多道学家们欢呼着轻松上位。

做完了这些,他还严格遵守国家制度,放弃权位回乡守孝。他走得很坚决,哪怕皇帝在京城给他特赐一座宅第,要他就地守孝,都没能留住他。

怎么样,无可挑剔吧。

这时才稍微显露出史弥远的本色来,所谓的“大奸若忠”不外如是,谁能挑出他半点的毛病?他何曾有过可以指责的半点瑕疵?让人恨得牙根发痒,却硬生生地骂不出理由,逼着敌者只剩下了一条路可走——杀。

毁灭不了这个人的形象,就只能毁灭这个人的肉体。

史弥远守孝一年之后,赵扩派人请他回临安上班。这不是赵扩犯贱,离了权臣就活不了,而是史弥远在家乡遥控朝局,每多一天势力就增长一分,一年之后几乎整个朝廷都在敦促皇帝,必须让首相兼枢密使大人上班了。

皇帝只好附从众意。史弥远在回京的路上,被人伏击了。

严格地说,是伏击未遂。动手的是忠义军统制人罗日愿。他是支持北伐派,对史弥远无耻乞和、不惜用本国首席政要的脑袋去取悦国仇的行为深恶痛绝,无路投诉,只好选择刺杀。

罗日愿想得很好,他联络了部分军将、士兵、士人、太学生、归正人、内侍,可以说除了顶级高官之外,各色人等齐全。

计划是在史弥远渡钱塘江回临安的那段路上动手,之后趁机潜入都城,劫持赵扩升朝,任命新的宰执班子,从而改变国策。

计划是否缜密暂且不说,光是刺杀队伍里复杂的成分,就足以导致失败。事实上真的有人去告密,他们全被抓了起来。

史弥远回京,三天后罗日愿被凌迟处死,同伙大半以上被判处死刑。南宋正式进入史弥远专政时期。这时是南宋嘉定二年(公元1209年)。

宋人再次沉醉在歌舞升平之中,以为宋、金之间无战事,即天下太平,可以无忧无虑。至于权臣,他们早就习惯了,更何况史权臣是最温和、最优雅的一个,他们根本看不到,也不相信在遥远的北方,宋朝的终结者孛儿只斤·铁木真已经羽翼丰满。

公元1206年到1209年,这三年里漠北草原发生了许多事,说铁木真羽翼丰满了,并不是单纯地统一蒙古甚至整合内部那么简单。蒙古人终于露出了獠牙,把马头调向了外界。

这个过程很漫长,不只是努力就能完成的,从小在死亡、阴谋、冷血、背叛、杀戮、尸山血海中挣扎出来的铁木真自诩铁石心肠,却依然心神凄楚、痛悔交集。

事情要从巫师阔阔出说起。

在蒙古很难说清楚是汗位第一,还是神权至上。这一点与世界上其他苦寒地带很相似,大概是生存的环境过于广大,自然力无法抗争的原因,再强大的人也会在苍天之下臣服膜拜。比如漠北,在这个地方,政、教往往是不分家的。

阔阔出敢于当面明抢铁木真,凭的就是天授神权,万民敬畏。他的预言、恐吓在很大程度上比铁木真的马刀更有威慑力。

更何况,此人非常阴险,懂得政治手段。

阔阔出分裂铁木真的阵容。他没向铁木真的异姓伙伴们下手,因为那些人根本没有取代铁木真的可能。他的目标是铁木真的同母弟弟合撒儿。

合撒儿神射惊人,武力超凡,在军中拥有大批嫡系,就算不是铁木真的亲兄弟,纯以战功论,也在前三之列。蒙古立国最重要的杭爱山之战,就是他射杀了太阳罕。加上他的身上流着纯正的黄金家族的血,这一切让他成为蒙古汗位的第二顺位继承人。

阔阔出郑重地为他请示神灵,证实长生天要铁木真执政十年,之后蒙古人由合撒儿统领。合撒儿很平静,明确地告诉对方,他喜欢这则神谕,但是除非铁木真死了,不然他永远不会染指汗位。

反问不成。

阔阔出决定明抢。他诱惑合撒儿的属民转投他的牧地,属民在神灵与亲王之间选择,很轻易地抛弃了合撒儿。合撒儿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忍,要么战。

哪条都走不通。

其实,他最应该做的是报告铁木真,要他的汗兄为他做主。可惜不久前两人决裂了,铁木真借故打压唯一有实力威胁他地位的弟弟,在一个清晨时分包围了合撒儿的营地。他把弟弟的袖子拴在手上,责备之后决定处罚。

没人能阻止他,除了他的母亲。月伦夫人这时很老了,她不顾病体,坐着驼车奔驰整晚,终于及时赶到。那一刻,铁木真回望母亲,幼年时在斡难河畔举家辛苦求活的一幕幕浮上心头,这时被他拴住袖子的合撒儿,与当初的别克帖儿是多么相似!

铁木真忏悔,向母亲保证善待所有亲人。可是在离开前,还是悄悄地掳夺了合撒儿大部分的属民。他认为,这也是对弟弟好,合撒儿的实力弱了,野心也就小了。

摆在合撒儿面前的局面就是这样,他无路可走。激愤无奈中,他单人独骑去找阔阔出。结果可想而知,一位将军与一个资深神棍说理,是多么郁闷。

他居然被蒙力克的九个儿子扯下马来,绑起来吊打了一顿。

奇耻大辱!

合撒儿一生没吃过这样的亏,连成吉思汗处罚他,都只是拴住了他的袖子,而不以一指加其身。阔阔出这样,已经是对全体黄金家族的蔑视、冒犯。

合撒儿去找铁木真,铁木真非常冷淡,要他自己去想办法洗刷耻辱。合撒儿怔怔发呆,流着泪走了。铁木真硬着心肠想:这回合撒儿终于没了翅膀,从此安静了。至于阔阔出……这个小丑永远别想接近军队!这是最后的底线。

只是阔阔出不这么想,神棍先生吊打合撒儿之后又打起了帖木格的主意。帖木格是铁木真的幼弟,蒙古习俗幼子守灶,得到父亲的全部财产,帖木格因此在分封中得到了最丰厚的一份,属民达到万户。这么肥,神棍当然不能放过。

发生在合撒儿身上的一幕在帖木格身上重演,阔阔出把一副马鞍子套在帖木格的背上,命令他步行走回到自己的帐篷去。

帖木格走进了铁木真的帐篷,至此铁木真下定决心立即斩除这颗毒瘤。他举行了一场宴会,由铁木真一家宴请蒙力克一家。席间闲聊,只要阔阔出稍微显示出一点点的臣服之心,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可这人疯了,公开声称万民归心,草原应该再开大会,重新选主人。

合撒儿一脚把他踢到帐外,别勒古台和他玩摔跤。当蒙力克闻讯从后帐赶过来,只见阔阔出摔跤失败,耍赖躺着不起来。

阔阔出无论如何也爬不起来,他腰骨折断,死了。至此,漠北草原才真正归于铁木真一人之手。按照人生规划层次图,他也达到了“一朝南面作天子,东征西讨打蛮夷”这一关口,下面应该做什么呢?

他开始回忆。

铁木真的思绪沿着部落里古老的传说溯游而上,寻找人生指南。可是毫无效果,蒙古部落在他之前或许在唐初时期才偶然出现过强盛,可时间久远,只有查汉人的史书才可以找到蛛丝马迹,部落内肯定失传。那该怎么做呢?

当一头猛虎在山林里震慑万兽之后,遥望平原,它还是踟蹰的。它不清楚那里会有什么样的对手,不清楚自己在山林之外是什么样的等级。

犹豫中,他突然想起了不久前。

那是在覆灭乃蛮部之后,乃蛮的太阳罕懦弱愚蠢,当场死亡,可他的儿子屈出律则大不一样。这个乃蛮太子冲出蒙古战阵,摆脱了众多的追兵,连长途奔袭能力举世无双、全人类五千年之内都无可比拟的蒙古战马都没能追上他。

屈出律卧薪尝胆,与蒙古人的故事很长,不久就会再次出现。

此时,铁木真想到的是在追击这个人的过程中,曾经遭遇的另一个遥远的人种。据说,这个人种历史悠久,强悍善战,文明奢华,占地广大,拥有自己的文字,非常了不起。他们是党项人,没错,也就是久违了的西夏。

蒙古军队在追击屈出律时路经西夏,和党项人有了第一次接触。

很久没说西夏了,似乎从北宋靖康之难亡国起,就把它忽略了。这其实不是疏忽,西夏当时的君主非常出色。

夏崇宗李乾顺,这个人极其机灵,在女真人瞬间爆发击溃辽国时,他按照习惯性思维觉得契丹人仍然是东亚最大,于是曾答应援救辽末帝耶律延禧。但是被女真人随手打得鼻青脸肿之后,他立即认清形势,站到了金国一边。

它是东亚传统三强宋、辽、西夏中第一个归顺金国的。

第六章 西北落日

党项人以投靠起家,这次也以投靠获利。在金国灭辽、亡宋的过程中,它趁火打劫;辽金战争、宋金战争中隔岸观火,看准时机几乎无代价地夺取了河西千余里之地。

大势已定,金国独大之后,西夏放低身段,主动奉金为宗主国,在一片乱世中保自己平安富足。

夏崇宗李乾顺堪称是继景宗李元昊之后西夏最有作为的君主。

之后的西夏与大历史无关,它安静地躲在西北老老实实地做顺民。而金国发展得太快了,骤然间地域广袤,比原辽国还大,这让它忙于消化,更疲于消化,西夏那点边远贫瘠的土地,对它没有半点的吸引力。

西夏这些年的故事,完全是它内部的故事。

这要从它开始占便宜时说起。那一千多里的土地包括北宋的西安州(今宁夏海原),该城的通判一看都城开封都丢了,皇帝也被捉了,根本没有了努力的意义,于是主动投降。当时看这个举动很消极,事后品这人其实很西夏。多么明智,绝不自找麻烦。

他叫任得敬。

任得敬凭着本能在西夏混得如鱼得水。大约十年之后,他爬到了一个非常敏感的位置上,他的女儿成了夏崇宗的皇妃。

这还只是一小部分,十年经营,他已经能在西夏呼风唤雨了。当时夏崇宗有一个姓曹的贵妃,已经生有一位皇子,可是在皇后竞选中,硬生生地被刚刚进宫的任妃给压了下去。

任妃成皇后,任得敬是国老。

这个局面维持到夏崇宗去世,曹妃的儿子上位,即西夏的仁宗皇帝。这个皇帝之所以叫仁宗,跟政绩有些挂钩。他极端崇尚汉文化,在他的任期内,西夏全境各州县都建立了学校,学员达三千人。京内设太学,皇宫建小学,宗室子弟全上课。孔夫子在党项人这儿也成了文宣王,全国建孔庙等等。

一句话,除了发型不一样外,全面仿效宋朝。

仁宗的来历,也跟他的名字挂钩,他叫李仁孝。最后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与他的人生经历有关。李仁孝在国内问题上一律妥协,任家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登基,他生母自然是皇太后,任家不满,任氏也升级,同样是皇太后。

任得敬想入京,这是当年夏崇宗定下的底线,外戚可以给高官,也可以有实权,但不许进京,只能限制在地方。李仁孝把这些扔到了一边,同意他的姥爷进京,在几番妥协之后,任得敬升到了国相,西夏大权一手掌握。而到这步其实也没什么,西夏的皇权除了在李元昊时期握在皇族手里之外,几乎都被母族把持。

可任得敬不同以往。

他先是病了,国内的医生都治不好。南宋离得太远,还敏感,只好去金国求医。李仁孝以自己的名义请来金国御医治好了他,在以国书形式写信致谢时,任得敬在信尾附上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试探,看看宗主国的反应。

当时金国的皇帝是冷静雍,他一眼就看出来任得敬有不臣之心,这股歪风邪气不可长,冷静雍退回了信,拒不接受。

金国走不通,任得敬打起了南宋的主意。他派密位去四川与宋军联络,可惜没出国境,就被西夏边防军抓到了。按说卖国证据在手,李仁孝再“仁”也得出手了。李仁孝却没有,只是把证据上交给了金国,请完颜雍做主。

完颜雍虽然坐拥东亚最强势力,非常享受当国际警察的快感,但对这种事事请示汇报的下级没兴趣。这事儿被忽略了。

任得敬的气焰徒然高涨。

半年之后,任得敬要求夏仁宗分全国一半领土归他统治,这不只是裂土分王那么简单,而是分庭抗礼。如此跋扈,相信任何一个尚有主权的皇帝都会勃然大怒,抽刀相向,可这位“仁”宗再次让人看不透,他居然同意了。

西夏西南路、灵州罗庞岭划给了任得敬,任得敬建国号“楚”。这一刻,大家欢呼一下吧,北宋历代君主贤臣们没能完成的事,由任得敬做到,他居然分裂了西夏,得到了党项人一半的领土!

西方有句谚语:“你给了老鼠一块饼干,它就会再要一杯牛奶。”意在警告:面对要挟时决不能妥协。李仁孝就在吞食这种恶果。

领土被分了一半,任得敬还有要求。他强迫李仁孝派使者去金国为他谋求封号,使强抢合法化。李仁孝再一次同意了。

完颜雍哭笑不得,这真是开历史之先河,还从来没有哪个皇帝被如此打劫还替强盗办过户证明的。冷静雍鄙视之余,决定为同一阶级主持公道。他拒不承认所谓的楚国,在给西夏的回函中表示,如果李仁孝需要帮助的话,金国支持他。

任得敬慌了,金国的威胁让他必须迅速找到盟友,而东亚大陆上只有南宋有这个资格。他派人再次到四川去,这回运气不错,当时正好是虞允文主政蜀川,全力备战,准备再次北伐。两方面一拍即合,虞允文立即回信同意。这封信函在国境线上被西夏方截获了。

这没让任得敬觉得危险,或许是他习惯性地以为外孙子一定还会像从前一样求助于金国,把完颜雍当垃圾桶一顿倾诉,之后不了了之吧。这位楚国国王陛下继续做着扩张美梦,西夏皇族请他去说事,他也就去了。这是他人生最后的应酬。

夏仁宗命族弟李仁友于南宋乾道六年(公元1170年)八月三十日设计捕杀了任得敬,之后尽诛其党羽,新兴的楚国瞬间灰飞烟灭。

西夏度过了一次分裂割据的危机,让党项人的事业延续了下去。这很好,可是却没法评价李仁孝本人。看结果,他用的是本国内部力量,重新统一了西夏。但是,李仁孝之前的屡次忍让,把家丑搞到国外好多次,实在让人不能理解。至少暴露了一个事实——李仁孝乃中人之资,别说开创,连守成也举止失当。

皇帝的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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