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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第3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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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这话,仿佛孝、光两宗朝里的士大夫都很积极向上,没有不作为的,更不会整天清谈。是韩侂胄的党禁之后,才败坏了天下风气,谁都不敢干工作,不敢说话了。

奇妙呀,韩国戚难道是秦相公转世?

两宋间只有秦相公才有这么大的威力。韩侂胄的所谓党禁,除了赵汝愚、朱熹两人的非正常死亡、不是时候的死亡之外,其他人都活得好好的,也没见谁进大牢受大刑,为时也不过七年,与北宋元丰、元祐党人动辄几十年不死不休的争斗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何况在斗争的后期,韩侂胄表现得非常宽容。据记载,一个叫赵令宪的官员受邀去韩府拜访,仓促间把正在阅读的经过朱熹批注的《论语集注》放入袖中,施礼时这本书落在了地上。赵令宪心惊胆战以为大祸临头,韩侂胄却只是报以一笑。

或许在韩侂胄的心中,道学之流只是些不值一提的跳梁小丑吧,痛打之后扔到一边,时过境迁不必再理会就是了。

那么,凭什么说是韩侂胄把南宋从根到梢搞到腐烂的呢?

把所有的敌人都扳倒之后,韩侂胄环顾四周,有了点小迷茫。当初只是因为心中不平,受不了闲气,才与赵汝愚叫板。谁承想开始之后欲罢不能,一路斗下来前方再没有拦路的了,于是抬眼一望,发现了个现实。

自己居然成了第一权臣!

这个结果让韩国戚有些不适应,毕竟他的官途长跑并没有从开始时就确定了权臣终点站,可是既然达到了,谁舍得再离开呢?韩侂胄牢牢地攥住了这来之不易的权柄,下定决心谁也不给。

第四章 宰相飞头去和戎

韩侂胄的权臣之路是两宋间独此一份儿的特殊存在。他的头衔很多,搞倒赵汝愚之后,他官拜保宁军节度使,终于圆了节度梦。之后开府仪同三司,封豫国公、少傅,再进封平原郡王,加少傅,再进太傅、太师。至此,他的爵位已无可再升。

韩氏一门也达到了五世建节,这在宋史中绝无仅有。

他的权力超过了蔡京,达到了秦桧的程度。蔡京并不能一手遮天,还有梁师成等人与他分权,内外之间互相依托制约。秦桧总揽天下,连赵构也退避三舍,可论到实质,秦桧是大奸臣,有江北的女真人为其撑腰才能达到这地步。

韩侂胄纯粹靠自己,没有外援就做到了。几年之间,“宰执以下,升黜在手”“朝士悉赴其门”,第一权臣地位无可动摇。

可他本身的实际职位却只是……别被上边那堆吓人的头衔震到,那些都是些荣誉,他的实际职务是衔知合门事兼枢密院都承旨。知合门事,我们知道了只是皇家高级服务员;枢密院都承旨,是军方最高机构的办事员,待遇不低,相当于六部的侍郎,可级别仍然没上去,办事员而已。

这个人就以这样的级别号令天下,导致莫敢不从。

三百年宋史中就这么一个妙人。至于他为什么这么做,历代史学家大多都是用猜的,估计是他觉得这样比他亲任宰执专断朝政要妥帖些,没人说他外戚专权的闲话。

日子一天天地过,韩国戚的美好生活一直飘在云端。在工作上,首相大人会把盖上公章的空白文件交给他,随便怎么写、写什么,连复议都不看;在生活上,他在临安城里走来走去,选好地方盖宅子,发现好地段都有人住了,比如望仙桥那片儿……他总不能让太皇太后她们搬出去吧。没办法,只好再找。他继续走,结果发现了一座山,叫骆驼岭。

就是这儿了。他在这座山岭上开山伐林,建楼造馆,盖起了一座占地庞大精巧绝伦的豪宅,很长一段时间,入夜之后他都会登山入宅,歌舞达旦。

很美妙是吗?骆驼岭下边是太庙!

太庙周边隔绝人迹,一草一木都不许碰触,其敏感度高于皇宫,神圣度堪比天地,靖康之难时什么都可以舍弃,唯独太庙里的祖先牌位一定得搬走。

这可好,韩国戚每天傍晚都在山顶喝酒作乐,居高临下凭栏俯视赵家祖宗,这怎一个嚣张了得?!按说他有十个脑袋也肯定被砍了,全家流放,祸延韩琦,这都在规章制度中。可偏偏啥事也没有。

赵扩知道这事儿,脸上毫无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有些人不禁猜测,赵扩是不是城府深沉,打算把韩国戚养肥了再杀?这个不得而知。不久之后又发生了一件事,让更多的人眼镜落地。

那一次赵扩率群臣去慈福宫朝见太皇太后吴氏,礼毕起驾回宫,刚走到大门外,突然有人传报,韩侂胄驾到。就像有谁命令一样,在场的人一下子集体转身,侍从、大臣们立即折回来排成两排,手持朝笏恭敬等候,仿佛来的是天下至尊。

真正的皇帝被晾在了一边。

如此威势,当然会映射进平时的日常生活里。韩国戚的生活质量横跨时间长河,迅速进入了蔡京、秦桧等超级权臣的行列。仅取一则小记,以南宋庆元三年(公元1197年)韩侂胄的生日宴会上的礼金收项为例。那一次,内至宰执、侍从,外至监司、帅守都争送寿礼。为节约篇幅,临安城外的就不赘述了,只说说城内官员们的。

吏部尚书献上十张红牙果桌,很精致,也很节制,算是自重身份;工部尚书钱象祖是韩国戚的亲信,寿礼唯恐不重,献上的是十副珍珠搭档,光彩夺目,富丽难言,是北宋时一位长公主出嫁时的妆奁故物;知临安府,也就是杭州市长想讨好韩国戚,他的寿礼最出人意料。

他没备礼单,只捧着一只小木盒——“穷书生没什么好献,有小果聊佐一觞。”他打开了盒子,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里面是由赤粟金铸成的一座葡萄架,上面果实累累,计有上百颗,全都是上好的东珠!

的确是“小果”啊。

如此生活,不知人间还有没有更上等的档次。说到享受,他甚至比正版的皇帝还要再舒适些。毕竟他有皇帝的权力,却不必受帝位的约束限制。

日复一日,韩侂胄在幸福的海洋里荡漾,终于撞上了“幸福墙”。这是注定的,因为这个世界里的一切感知都在于“对比”二字。

幸不幸福、快不快乐,忧伤与否,都要有个参照物才能分辨清楚。韩侂胄亦不能例外,他天天吃着蜂蜜,时间长了,觉得日子很无聊。

这是人之常情。

又想起了那首诗:“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却嫌房屋低。盖了高楼并大厦,床前缺少美貌妻。娇妻美妾都娶下,忽虑出门没马骑。买了高头金鞍马,马前马后少跟随。招了家丁数十个,有钱没权被人欺。时来运转当知县,抱怨官小职位卑。做过尚书升阁老,朝思暮想要登基。”

截止到这里,韩国戚的人生都经历过了,再没什么兴趣。

“一朝南面做天子,东征西讨打蛮夷……”

这一句才正中要害。

他不是天子胜似天子,这么多年以来唯我独尊,早已养成了睥睨天下的气势。当各种舒适的享受不再中意之后,自然要追求刺激。

男人的刺激,更有哪种可以高过征服?

韩侂胄在金楼玉宇间、脂粉腻堆间忽发雄心壮志,决定重新开启北伐,既报国仇又愉悦自己。这个决定传到外界,整个江南一片惊诧。这实在是太突然了,难道帝国的安危、人民的福祉都只在某个人的心念一转之间就决定了吗?

此举在后世也引起了长久的惊诧。因为关于北伐这个念头升起,历史给出的答案并不是韩国戚某天吃饱了撑的随手拍了一下脑袋的产物,而是某个人的怂恿。这个人是谁,出于什么目的,都是谜,没有确切的正解。按官方的史书说,是“……或劝侂胄立盖世功名以自固者,于是恢复之议兴”。

只是“或劝”,没有具体指出是谁。

宋史的官方、私人资料是非常详细的,基本上每句话都会注明由何人在何时因为何事而说,细致处堪比圣人·孔吃饭,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一点点小事都考证得清楚明白。

那么为何灭国级大政的初倡者是谁却讳莫如深呢?

不是韩侂胄自己,史书说了是“或劝”;不是韩党内部人,不然道学家们绝不会放过他,必将其铭刻于耻辱柱上万年不朽。那么会是谁呢?

呼之欲出,你懂的。

终于再次北伐。时光漫步到公元1205年左右,汉民族的群体思维早已有了新的共性,曾经拥有的奋锐之气,如神宗改革、绍兴北伐等一一失败,造成了严重的思维后果。人们再不信努力可以得到成功了,而是总结出越是努力,越是悲惨,一动不如一静,务外不如守中。

惰性、悲观接近定型。

尤其是太宗时代的雍熙北伐,历时不过几十天就输赢易位,更为上述的理论找到了佐证。这时韩侂胄提出北伐,赞成的人全国海选也没有几个,反对的人倒是不停地跳出来,公开议论,私下谩骂,写信给韩国戚本人挑衅的,都大有人在。

不一一细数了。韩侂胄操起专治大棒,劈头抡过去,很快世界变得安宁,鸦雀无声了。

可以办正事了,举国伐谋,第一要素是民心士气。史书上说韩侂胄不学无术,心粗寡谋,那都是偏见、诋毁。这个人很有见识,并且务实。针对看似虚无缥缈不可捉摸的国民气氛,他没去唱高调搞演说,只是办了几件大快人心的事。

在镇江府为韩世忠立庙。

镇江临近黄天荡,在那里南宋第一次击溃了不可一世的女真人,只差一点点就让金兀术全军覆灭。那里是南宋军威振奋的起始点,在此地为英雄立庙,其意不言而喻。

一个月后,南宋追封岳飞为鄂王。

在岳飞的追封制里,南宋官方以霍去病、祖逖相比于岳飞,盛赞其精忠报国的一生:“……人主无私,予夺一归万世之公,天下有公,是非岂待百年而定。”

岳飞终于封王,尽管时间错过得太久了,尽管岳飞生前就不在乎这些头衔,可毕竟公道自在人心,南宋官方、民间稍有良知的人都因这份追封而振奋。它是对忠诚、勇武、不屈、自尊等信念的肯定,让久违的英雄气概闪回了片刻。

不久之后,更加大快人心的消息传出。南宋官方追夺秦桧的王爵,撤回封王时的告词,降为衡国公。追夺其原谥号“忠献”,改为“谬丑”。降封制中产生了一条堪称经典的话:“……一日纵敌,遂贻数世之忧;百年为墟,谁任诸人之责。”

这让心怀忠义的人迅速与韩侂胄产生了共鸣,辛弃疾、陆游等知名人士和他走在了一起,甚至在党禁中与韩侂胄势不两立的著名道学人物叶适也重新出山,为北伐谋划。

北伐进入实质准备阶段。北宋自太宗时期开始进入战争状态后,有一个总管钱粮的部门,叫国用司。韩侂胄自任其职,为北伐后勤把关。想了想,这样仍然无法总领全局,他感觉到有必要动用那项前人无人敢于长时间把持的极特殊权柄。

平章军国事。

有宋以来,这是总领全国军政要务于一身的最高权位。它打破了东府执政、西府领军的分配,加上宋朝的君权很多时候都不能做到独裁,可以想象,它是多么特殊甚至畸形。

在此之前,只有四个人得此殊荣,他们分别是真宗朝王旦、仁宗朝吕夷简,以及两位元祐重臣文彦博、吕公著。

其中王旦、吕夷简只任衔不到半年就主动辞职,文、吕二人谨小慎微,不敢分毫动用重权。韩侂胄与他们不一样,在战前攥取之,摆明了是要大肆动用。尤其是他的平章军国事,与前面的有区别。王旦、吕夷简是无可争议的领袖,平章军国事得的是全权。

吕公著最低,是同军国平章事;文彦博也被限制,领的是平章军国重事。然则什么是重,何者为轻,这里面大有区别,文彦博想动用什么,要用概念解释。

韩侂胄的平章军国事名实相符,全须全尾。至此,韩国戚爵至封王,军已建节,在平章军国事的光环笼罩下,三省印玺都纳送韩府,他真正站在了南宋的权力之巅。

战争迫在眉睫,韩侂胄立足江南,四面环顾,精心调配着自己,也关注着江北金国。要说一下女真人了,当代金国皇帝完颜璟,女真名麻达葛,他与赵惇同一年登基,现在十六年过去了,在他治理下的金国,与南宋截然相反。

南宋权臣一手遮天,金国的皇权空前巩固。

完颜璟是金国诸帝中的一个异数,他才华横溢,不能说超过了完颜亮,但是他文能出口成章,使用汉语出神入化。另一方面,他封王时入谢,能用女真语和他的爷爷金世宗问答,这让毕生强调女真传统的金世宗非常感动,觉得找到了真正的继承人。

历史证明,金世宗错了。

完颜璟保持着女真人的辫子,骨子里却是个再地道不过的汉人。他所受的汉化教育之深,连隔江而治的南宋皇帝都不见得能比得过。在他治理的这十六年里,全体女真人都被他带进了汉族文化的氛围里。他尊孔子,即位次年,山东曲阜的孔庙就装修一新,碧瓦廊庑,雕龙石柱,极其壮观。金国全境州县开始为孔子立庙,避孔子名讳。

圣人·孔的地位终于又恢复到了东亚第一的程度,在江南江北同样至高无上了。

孔子门徒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完颜璟完善科举制度,下至童科,上至特设制举宏词科,来区别对待不爱考试自命不凡的文化人。这样没过几年,金国皇廷上的宰执队伍里就有了一道亮丽的风景线,通过科考上位者能前后相望。

汉化加深,女真人本色消退。完颜璟废除了奴隶制度,限制女真人特权,保护封建农业,允许蕃汉通婚,并且严厉昭告天下,谁敢称女真人为“蕃”,小心翻脸。

这一系列高难动作搞下来,十六年间金国的经济达到了有史以来的最鼎盛期,人口达到了历史的最高峰值:七百六十八万四千四百三十八户、四千五百八十一万六千零七十九口,税收同样是金史上的最高值。史称:“……章宗在位二十年,承世宗治平日久,宇内小康,乃正礼乐,修刑法,定官制,典章文物粲然成一代治规。”

貌似非常了不起。

江北越是鼎盛,有人越是对韩国戚的北伐说三道四。认为在宏观的对比下,同时期的南宋比金国差远了,以弱伐强,主动找抽。

这是韩国戚的一大罪证。

可惜的是,某些人隐匿了自己的良心,或者一叶障目学识不到,看不到公元1205年左右开始的变化。首先金国的人是多了,钱也多了,可那又怎么样,会多过北宋时代吗?它的人民——国家主体的女真人,已经脱离了原轨道,视自己民族的立身之本为耻。

他们热衷于舞文弄墨,以考取进士穿长衫立朝堂为最高荣誉,以世袭猛安谋克等武夫官职为莫大耻辱。曾经的铁血精神彻底远去了,他们在北部边疆上居然不再以骏马刀枪为国家屏障了,而是去修筑像长城一样的防御工事。

他们在临潢(今内蒙古巴林左旗东南)至泰州(今吉林洮南市东北)一线,开凿了绵延九百里,深三四米,宽十余米,内侧筑有墙堡的界濠。

以此来抵御来自更北方的威胁。

这些严格地来说,是人祸。是主政者脑力不足的外部表现,是不清楚本民族内核是什么,弃本逐末,丢西瓜捡芝麻的愚蠢行为。这很严重,但还不致命。因为女真人哪怕再汉化,也没有长江南边那边原汁原味发酵腐烂来得彻底。

所以女真还是女真。

而且天灾也光顾着女真。这段时间前后,中原区域水、旱灾情频发,黄河也跟着凑热闹,连续三次大决堤,河道南移夺淮入海,搞得金国手忙脚乱。

得治水吧,得救灾吧,没赋税了吧,死人破财了吧……这些让金国的实力一落千丈。而完颜璟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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