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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是宋史-第20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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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左右,正是王韶转战西北,攻克武胜的时段,以宋朝从糜烂到争吵的官场,以各种战争临时动员法一样的新法争集到的钱财,同时在西北、西南两方面开战,是理智的吗?种种疑问都盘旋在王安石的脑海里,一国之宰相,每一个举动都牵扯到帝国的安危兴亡。
但他决定了,一切细节都服从于最初的决策。既然以最快的速度筹集到了军费,就必须要尽快地打赢战争。这样才会顺利地把前面提到的链条——“民间收财,变成军费,打赢战争,扩大国土,回笼资金。”实现。为此,他派去了自己的亲信章惇。
在这之前,章惇一直在制置三司条例司里工作,是个搞经济的人才,他走马上任去平叛,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都是王安石在以权谋私。
刚开始时,谁也不知道章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老实说,连王安石和宋神宗也没看准,都被他吓了一跳。他去了荆南,头一招非常正规,情报不是说蛮族人想内附投降吗?很好,派人去招抚,一来了解实情;二来情况对头,顺势就把人拉回来。
结果回来的不是内附的蛮人,而是他派去的两个特使的人头。这两人一个姓李一个姓张,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到了蛮族地面,先没找受苦受难的群众代表,而是首先安抚了一下当地的妇女代表……这不是找死嘛,人家盼星星盼月亮,结果盼来了两个官派流氓!
蛮族人也是人,一怒之下,替宋朝砍了这两个混账东西。砍完之后形势就急转直下,没法收拾了。本来是带穷苦受难的异族兄弟进城的,结果成了杀官造反。
消息传进了京城,宋神宗和王安石也傻了。章惇,虽然让你带去了兵,可没说让你打,那是防着蛮族酋长恼羞成怒的。现在事大了,你千万别再乱来。
宋神宗说“我在怀疑,章惇是不是认真执行了命令。”(疑奇扰命)。王安石摇头,“章惇还是可信的,但是一定要稳住,别轻举妄动。”(戒惇勿轻动)。
事实证明,他们真是不了解章惇。这个人有多强硬,有多敢干,放在整个三百年的宋史里,都首屈一指。
章惇兵分三路就杀了过去。哪有那么多的啰唆,这些蛮人在别人的眼里是牛皮筋,在章惇的眼里就是块牛皮糖,不过就是难啃点,但仍然很甜!
历史将会证明,当章惇发火的时候,不管对方是谁。是苏轼也好,是司马光也好,甚至是宋神宗也好,神宗的妈、老婆,都算上,谁也别想好过。
但是也别存下个念头,比如章惇就是头野牛,遇谁撞谁,蛮不讲理。不是,他做每一件事都经过深思熟虑,尤其难能可贵的是,他眼光独到,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
就比如这一次,朝廷里、他身边,没有任何人同意他蛮干,可他就是杀过去了。理由抛开蛮人内部仍然混乱之外,他抱定了一个大宗旨——敌人杀了朝廷命官,不管该命官是不是格外操蛋,这是对政府的挑衅。本来对宋朝就一直不服,这样局面再不处理,以后的摊子会乱到没法收拾!
战局铺开,整个荆湖北路开始动荡。章惇进兵神速,懿、洽、鼎三州之内的蛮族落荒而逃。形势喜人,但事实上没人高兴。大家吸取之前平叛的教训,知道章惇顶多就是一阵狂风暴雨刮过去,官兵所到之处,鸡犬人畜瞬间不见。宋朝形势大好,不过总有收兵那一天……蛮人们又回来了。
跟没打一样,所以当时就有人反对了。是当地的转运副使蔡烨,此人向中央报告,不要看章惇现在的成绩,臣预言这场仗会打个没完没了。至于怎么办,请把章惇撤职调离,由我接手,我会用水磨功夫,慢慢地处理当地民族事宜。
慢慢的,请大家运用些最初级的逻辑思维来想想。他之所以反对章惇,就是因为断定章惇没法迅速结束战斗。那么由他来代替,居然目标就是“慢慢的”搞定。
这人的脑子是哪儿出产的?
逻辑虽然很混账,但奇妙的是居然有市场。宋神宗仔细思考了一番,决定就这么办。史书中记载,关于把前线的指挥权交给谁的问题,神宗和王安石吵了个没完没了。
看史料吧,两人你来我往,各说各话,谁也不让步。差一点就会形成当年的经典解决办法——吵到高潮时,王安石突然平静,对皇帝微笑:“陛下,臣觉得非常不舒服,想请假回南方。”
辞职不干了。
于是年轻的小皇帝恳切、亲切、动人、动情地挽留。但王安石仍然回家躺床上喘粗气,直到皇帝动用官方人员送去官方文件形式的慰问信,以及私人认错道歉保证你们友情永不变的便条,介甫兄才起床上班做事。
要注意的是,在这件重大国事上没有形成这套定势。至于为什么,绝不是这件事的分量不够,或者当时两人中有一方状态不好,掐得不尽兴。而是另有隐情。
以往各部史书的题材格式上的劣根性出现,就事论事是没法把事说清楚的。得全面回顾当年同时间发生的各种事,才会了解到当时人物的真实遭遇。
王安石在这时遇到信任危机了,他简直是狼狈不堪灰头土脸,可以说宋朝一百多年那么多的宰相,连后期公认的奸相王钦若最丢人的时候,都没受过这种污辱。
怪不了别人,王安石自找的,他识人用人真是有问题。前面说过,他是新生势力,与之前的士大夫阶层水火不容,连带着和学习传统经书,考上的进士们也注定水土不服。这就要求他定新课本教材,培育出合乎他使用标准的新一代人才。
只是人才正在培育中,办事已经没人手。所以各地只要有向他靠拢的人,他都会先拉过来再说。比如说过的李定。
李定之所以被定为小人,理由是他不给生母服丧。听起来可真是罪大恶极,人神共愤。但为什么不细打听下内幕呢?李定的生母姓仇,在嫁给李定父亲之前已经生过一个儿子,就是大名鼎鼎、神奇高深,处处高出苏东坡一筹的诗僧佛印。再嫁李家,生了李定;三嫁郜氏,生蔡奴。
这样在仇氏死时,已经是三嫁之人。当然嫁多少次在北宋时都很正常,再嫁之妇,论尊贵有仁宗的妈刘娥;论贤淑有三百年间第一人范仲淹的妈妈。从来没人半点歧视。但这都不适用于李定的妈妈。
因为儒家的有关规定。
话说儒家所有的规定都以孔夫子当年的行为准则有关。比如孔子前三代个个休妻,而且休出去之外就彻底翻脸不认,生时不问,死后亲子也不为服丧。《礼记》中有明文规定——孔子不丧出母。
以此看来,李定有什么错?
所以李定就算是王安石运气好,撞上了个冒牌的“小人”。其他的就不好说了,比如邓绾。
邓绾,字文约,成都双流人。此人相当有才,当年考中进士时,是礼部试第一名。也就是说,远远高出苏轼的成绩。
在熙宁三年的冬天时,他在宁州(今甘肃宁州)当通判。副市长的级别了,相当高,可是地处大西北,他相当地不安逸,比起老家成都真是差太远了。于是想办法。
他向朝廷上书,极力赞美新法。当时王安石正处于最艰难的起步阶段,一见大喜,立即向神宗推荐。神宗也很重视,派专车把他从西北接到开封。
金殿见面,君臣相谈甚欢,神宗一高兴,把心里的话都说了出来。
“邓卿,你知道王安石吗?”
“不,臣未曾相识。”邓绾回答很诚实。
神宗面露向往之色:“那是当今的古人啊!”注意,古人,是中国历代封建王朝时最被推荐的、最令人神往的完人形象。相当于道教的太上老君,佛教的释迦牟尼。
神宗又问,“卿识得吕惠卿吗?”
“也未曾相识。”
“那是当今的贤人啊。”神宗又爽快地给出了评价。
年轻的小皇帝,他没有察觉到下面诚实的邓绾的真面目。他给出的答案太早太快了,直接违背了当初富弼告诫他的为帝总原则——不可让臣子知道皇帝的喜好!
摸到实底的邓绾立即就有了前进的方向,王安石都是古人了,还等什么?他走出皇宫后第一时间去拜会了王安石。这时他真的感觉到命运女神对他微笑了,步入官场,要有多大的幸运,才能直接找到位皇帝无私依赖的大臣做靠山啊!
在这种激动下,他像见到了久别的亲人那样亲切、热烈地对待王安石,一点都不认生(退见安石,欣然如素交)。实事求是地说,王安石被他蒙蔽了。我们将心比心,当一个人要做全国性改革,正面对满朝文武反对的时候,突然间有人充满了热情、激情地从远方来支持你,你是什么感觉呢?
看看邓绾是怎么说的——“……以臣所见宁州观之,知一路皆然;以一路观之,知天下皆然。诚不世之良法,愿勿移于浮议而坚行之。”
多么好的同志啊!
王安石被感动了,告诉邓绾下去听信。邓绾满怀希望地回到了驿馆,就等着任职诏书下达。结果等来的是官升一级,原路返回。
也就是说,他从宁州的通判,晋升为宁州知州了。
这个气啊,邓绾心灵深处对官职富贵的渴望赤裸裸地爆发了出来。他到处宣扬:“如此急促地要我来,怎么就这样打发我回去?”
公开场合讲,当然就有人问:“想留京啊,估计能给你个什么官?”
“当个馆阁人员总可以吧。”
“能当谏官吗?”
“那正是我的愿望!”
史书记载的对话就是上面这些。大家的第一感觉是什么呢,可笑?也许吧,邓绾此人也太简单粗暴了,身在宋朝,哪有这样明目张胆地要官当的?其实就算在现代,这都是官场大忌。
但是,要看到这件事的结果和内幕,就会知道邓绾实在是太聪明,太胆大了,此人正中要害,逼着各方各面不得不答应他的要求。
看内幕,王安石接见他之后,就去休假了,他的任免决定是由当时的宰相陈升之做出的,明摆着打击王安石,警告全国官员,不许向新法靠拢,不然就发回原籍,邓绾就是例子!
邓绾如果忍了,就会被当成个皮球被踢回大西北。那样他就真成了个出头鸟,什么好处都没捞着,还成了个反面典型。以后的小鞋就等着成批定制吧。而他绝不认命,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我就是要把这件事挑大,到处宣扬,让王安石都没法躲起来不管。
只要你不管,就会承认你没法庇护向往你的人,就没法建立起自己的团队!
结果邓绾得逞了,不久后圣旨传出,他被任命为集贤校理、检正中书孔目房公事。这是怎么回事呢,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能驳回宰相的任命,让皇帝重新诏书的,只要王安石一个人能做到。从此之后,天下人都明白邓绾是谁的人了。
邓绾是粗暴愚蠢,还是聪明得惊人呢?从这件事里,可以看出他对官位富贵的渴望程度,还有他做事时的突发性。这些让他极快地登上官场的顶峰,可也埋下了日后失败的种子。
连王安石也身受其害。
不过这要和唐坰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了。
唐坰是个很奇妙的人,进入官场靠的不是文凭,而是接了父亲的班,但《宋史》他的列传里却没有点明该老爹名讳。
升官不是靠政绩,而是两句话。他先对皇帝上书,说“秦二世胡亥被太监赵高控制,导致亡国,错误不在于强硬,而是他太软弱了。”
这句话无论怎样看,都只是一句很普通的读书心得,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就此得到了宋神宗的欢心。
也许是当时朝臣一片声地要求神宗忍住脾气,变得温馨可人,使外邦,使国内都如沐春风吧,惹得神宗大怒,才觉得唐坰这句话特别的顺心。
第二句,是针对怎样迅速推行新法的。唐坰说“事情很简单,只要杀了韩琦、司马光等反对派大臣,新法立即风行天下!”
老天在上,他这句话半点错处都没有。自古以来哪有不见血的改革?以宋朝恩养了一百多年的,优生优育的士大夫们,除了杀几个为首的,再把脑袋挂到城墙上去,恢复五代十一国时的风气之外,根本就没法控制。
但正确的,不等同于合理的。法子虽好,可惜不能用。但并不妨碍让王安石非常的受用。真爽啊,终于有人说出了症结所在!
唐坰平步青云,赐进士出身,到崇文馆校书,成了馆阁人员。只是再想更进一步时,却出事了。几个月的时间里,他的本性就让王安石非常的不安。这个人太自私,做事目的性太强,而且毫不掩饰,比邓绾更加不顾一切。
王安石只能轻轻地把他放下,不贬官,也不调走,让他慢慢冷却。这实在是当时最正确的选择了,试问一国首相,只是把提拔一个人的速度放缓下来,有什么错吗?要知道只是几个月的时间而已,之前是让这个人一步登天的!
可事情完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唐坰的本质就是个疯子。他就是那条著名的寓言《农夫与蛇》里的那条冻僵的蛇,一旦它醒过来了,就要为所欲为,反戈一击。
根本不去管后果怎样。
这个官场白丁,一个靠父亲当官的废物衙内,觉察出王安石的冷淡之后,第一时间反目成仇,写了20多道弹劾奏章,一定要把王安石告倒搞臭。可是都被宋神宗给扣下了,留中不发。
一般来说,换成另外的任何一个人,事情到此就算结束了。第一,再有怨气,官场的规矩之一就是不许欺师灭祖,王安石是他的直系靠山,如果这都要造反的话,小心成为官场公敌。
这倒不是说官场里有多道德,而是面对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大家都会心冷,都会躲得远远的。
第二,发火有时像自杀。别管气多大,跳过一次楼不死的,基本不会再跳第二次。动力不足了。可这些都不适用于唐坰。
他是个疯子。
第三,20多道弹劾奏章,都被皇帝压下来了,再明显不过这是皇帝不想事情闹大。就算不把王安石放在眼里,皇帝的面子总得给几分吧?不,在唐坰的心里,根本就没有第二种利害观念。
只有他个人的心情、前程才最重要。
话说宋朝承袭了晚唐时期的制度,开封城里每隔5天,官员们会在宰相的率领下进宫面见皇帝请安。这叫“起居日”。事情就在熙宁五年八月的某个起居日时发生。
那一天正常的程序在进行,突然间唐坰站了出来,他跪在大殿中心,要求皇帝正式升座,他要奏事。神宗一下子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20多道弹劾,这不是一般的力度。
神宗摇头,说换个日子,他仍然想大事化小。可是唐坰跪着不起来,一定要今天立即处理。没办法,神宗只好升座,再纠缠下去,别的大臣们会往别处想的。
比如误会唐坰是要像从前的谏官那样,经常性对皇帝的私生活之类的事进行批判。
神宗升座,唐坰的机会来了。他开篇第一句话就暴露了他的疯子本性:“臣要说的,都是大臣们不法的事,请让臣在陛下面前一一陈述。”
好,所有的大臣,包括王安石、文彦博,谁也别想走。
接下来他把笏板插好,展开了奏章,却没读,突然间转脸瞪向了王安石,说了句北宋百余年间最牛的话——“王安石到御座前听取札子!”
王安石愣了,他搞不懂的不是唐坰怎么会突然间翻脸,而是宋朝从来没这个规矩,你要念什么就念好了,哪有让当朝首相出列恭听的?你当你读的是罢相制啊!
可沉默是不管用的,在一个彻底翻脸,成心找茬的人面前,只会让耳光来得更猛烈些。就在王安石稍微迟疑中,唐坰已经变命令为呵斥,吼出了这样一句话。
——“在陛下面前尚且这样,到外边可想而知!”
这句话的威力无比巨大,天不怕地不怕祖宗也不怕的王安石立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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