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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羽堂契约-第8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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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他的侄子怎么样就不清楚了。”
葛复恭道:“既然他的侄子要您去见他,不妨就趁着会面的时候瞧瞧。”
“要我去见他?”沈玉璃冷笑一声:“他见我还差不多。他不是放出口风,叫我找他吗?你也遣人放出口风,说我准备就在这集仙酒楼招待他,日子嘛,定在三天之后。”葛复恭拱手答应,同时又稍有些迟疑地问道:“这样不太合适吧,他毕竟是烈风令的指挥,他挑明要请您的客,您却喧宾夺主”沈玉璃“哼”一声道:“什么烈风令的指挥,不过是朝廷的鹰犬。喧宾夺主?这里是襄阳府,他才是宾。”
“社主说的是,”葛复恭道,“那若是他届时不来怎么办?”
沈玉璃想也不想就摆手道:“你只管叫人放出风声,他不可能不来的。”
话分两头,那个所谓的皇城司治下特军烈风令的指挥陈文溙来到襄阳,直接就找了知府的府邸下榻。按理来说帝王耳目、朝廷鹰犬通常不受人待见,却也没什么人敢惹,本地官员们为了头顶的乌纱自然好生伺候着这位指挥,战战兢兢,生怕说错了话或是做错了事,惹指挥不高兴了,被罗织点罪名贬官。因而陈文溙带着随身六名亲从及十八名亲事官,白天招摇过市、横行霸道,晚上花天酒地、醉生梦死,俨然是一群官场败类。
这天中午,陈文溙又带着随行在城内一家青楼消遣,他刚刚喝了二盅酒,脸上红扑扑的,坐都坐不稳了,还不忘左右揽怀,尽鱼水之欢。
稍许,一名亲事官带着情报对陈文溙耳语一番,说是潇湘社的社主知道您来到了襄阳,他打算在集仙酒楼设下宴席招待您。
“嗯。”陈文溙睁着红通通的眼睛点头应了一声,一手捻着嘴角的八字胡,捻着捻着杵进了鼻孔,抠出一坨又干又硬的陈年老鼻屎,弹到一名小姐身上逗笑。挑逗完了小姐,他低声吩咐亲事官:“就说我到时候肯定去。”
“是。”
“去吧。等等——”陈文溙又叫回了亲事官,耳语道:“我叫你查的潇湘社各头领名单整理出来了没有?”
亲事官抽出一卷纸塞进了陈文溙的袖管,道:“潇湘社头领人数众多,只整理出了一部分。”
陈文溙满意地“嗯”了一声,道:“下去吧。”待亲事官退下,陈文溙又让小姐们喂了两壶酒,站起来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笑着摸了摸留他的小姐的下巴,喃喃道:“醉了、醉了,容我歇息片刻,再与诸位佳丽行云雨之事。在此之前,你们就先照应好我的这帮混蛋下属们吧。哦,可别和他们做哟,我会嫉妒的!嘻嘻。”
这话说的几位小姐脸颊绯红,掩面娇笑。
陈文溙淫笑着出了屋,进了旁边一间卧房。就在他关上门的一刻,一双醉眼骤然清澈,他坐在桌前,取出了亲事官塞给他那份名单。潇湘社头领一共有社主一名,副社两名,军师一名,管领八名,录事六十四名,也就是七十六人。然而名单上只有社主沈玉璃、副社张天锋和一些录事的名字,占总人数的不到五分之一,而且这些人长什么样他是一个都不清楚,气的陈文溙直骂那亲事官的娘:
“娘的,就弄到这么点你就敢糊弄我,看我回头怎么收拾你!”
不过陈文溙转念一想,冷静了许多,心道:看来这潇湘社真不简单,如此庞大的军社,头领们却几乎不为人所知,这趟水是真的很深,难怪我自荐整治潇湘社的时候,伯父竭力阻拦。想到这儿,陈文溙脸上泛起一丝邪魅的笑意:不过,我就喜欢有难度的事情。
第二〇一章集仙设宴()
几天之后,襄阳府大雪纷飞。陈文溙披着绿绫裘袄,带着几名亲从和亲事官如约来到集仙酒楼赴宴。跑堂的将这位穿着一身原谅色的贵客迎上三楼最雅致的房间,请他靠墙面朝房门而坐,此是上座。
陈文溙喝止了也想落座的亲从们,而后看了一圈,屋里别无旁人,陈文溙有些奇怪:他沈玉璃请客,怎么倒让我一个客人干等?着实无礼。于是陈文溙便问跑堂的:“我问你,你们社主何在?”
跑堂的先是一怔:他知道我乃潇湘社社众?再等转念一想:也是,堂堂烈风令的指挥怎么可能这都看不出来。跑堂的答道:“我们社主就在这里。”说着,他指着陈文溙对桌的一只凳子,凳子上只放了一顶水獭皮的帽子,乌黑发亮。
嗬——谱够大的啊!陈文溙登时就怒了,不过他依旧保持着风度,调侃着问跑堂的:“我说你们社主是不是自天灵盖以下截肢了呀?”
跑堂的窘笑道:“陈指挥不要误会,我们社主稍后就来。这顶帽子是他打算送您的。”
“拿过来我看看。”
跑堂的将水獭帽子递过去,陈文溙接到手中摸了摸,手感柔软光滑,要多舒服有多舒服,他心里估猜了一下,这顶冬帽最便宜也要六十贯钱。既然送我的,不要白不要,故而陈文溙试戴了一下,问问随行亲从:“瞧着怎么样?”
未等亲从拍马屁,就听一人鼓着掌赞道:“人饰衣服马饰鞍,陈指挥戴上这顶皮帽,果然威武不凡。”
陈文溙看去,正见一人从门外走进来,顿时看得呆了,为何?只因那人长着柳叶长眉、丹凤亮眸,面若冠玉,绛唇无须,耳鬓乌发垂胸,再配上头顶白玉金冠,一支翠色发簪穿髻而过,英姿倜傥,俊美非凡。
那公子哥撩袍端坐,自我介绍道:“鄙人便是沈玉璃。”大丫鬟云梦和翠微自然肃立两旁,伺候着他。
陈文溙捻着胡须角,仔细端详着对面的人,道:“原来阁下就是沈社主了。我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你一样?”
沈玉璃双臂抱怀,微微笑道:“见过的人都说我与先父容貌相似,或许指挥大人年幼的时候见过我父亲。”
“嗯。”陈文溙微微点头,道:“或许,是绍兴年间的往事了。”陈文溙脸上云淡风轻,可内心却波涛汹涌,因为他看着沈玉璃的脸,回想起了当年的事情,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个男人,那个出手迅疾如电光火石的男人,以及和那个男人浑然一体的那把剑——卷寒剑。想到这儿,陈文溙忍不住问道:“那把剑还在吗?”
“呣?”沈玉璃很快就明白了,笑道:“还在,还在。”
陈文溙很想再见一见卷寒剑,看看它和记忆中的那把剑是否一样。原本请客吃饭,不应有武器在场,不过客人要求,沈玉璃便叫翠微将剑取来。不久,翠微托着一柄紫檀木鞘的宝剑回来。陈文溙第一眼看过去,便觉得这是卷寒剑不假,因为这把剑给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沈玉璃动作潇洒地接过剑,顺手就要拔,惊动了陈文溙随行的亲从和亲事官,险些酿成误会。
陈文溙制止了想要动手的随从,冲沈玉璃做出了个“请”的动作。
沈玉璃觉得这群如惊弓之鸟的亲从们十分可笑,兀自低眉视剑,将剑身徐徐拔出一截。
陈文溙对桌看着,却见剑身地黑刃白,厚重典雅,虽有些许锈斑,但仍不掩锋芒。“果然是好剑,二十多年了,还是这般寒气逼人。对了,我听说沈社主曾一度遗失过此剑?”
沈玉璃乍一抬眼,冲陈文溙一瞥,接着又低眉将剑完全抽出竖握,用左手手指轻轻一弹,令剑发出如泉落深涧般的悦耳声音。他又握着剑柄左右稍稍扭动,让剑身上“剑出卷寒、天下飞雪、冰封万里、生迹皆绝”的铭文照进陈文溙的眼球,方才笑问道:“陈指挥,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把它拿得很稳啊?”
陈文溙哈哈大笑,道:“沈社主是拿得很稳,可是别拿着它上了武夷山唷。”绍兴三十一年(公元1161年),武林盟主李乘风携两万众啸聚武夷山,几乎整个江湖的大中小门派和游侠都参与其中,甚至还包含一些民团军社,结果被当时的烈风令都指挥杜弼如带兵围剿,杀的基本上一个不剩。陈文溙忽然说出“武夷山”来,可见他的话语饱含深意。
沈玉璃也配合地笑了起来,道:“陈指挥多虑了,我虽户在岳州,可连洞庭湖都没游过。”“洞庭湖”指的是明教杨幺起义,“连洞庭湖都没游过”,其意味不言而喻。
陈文溙道:“沈社主虽未游过洞庭湖,可手已经伸到鄱阳湖了呀。”他这句话,直指潇湘社近些年来兼并诸军社的行为。而且鄱阳湖毗邻隆兴府,隆兴一带的军社刚被辛弃疾彻底扫清,潇湘社就算兼并也无社可并了,他这话颇有几分挑衅的意味。
沈玉璃收起剑,叫翠微拿好,摆手笑道:“我手再长,也没有陈指挥的手长啊,从临安庙堂一直伸到了襄阳。”
陈文溙道:“并不是我手长,我也不过是朝廷的一根手指罢了。”
“陈指挥过谦了,凭指挥你的聪明才智,就充当一根手指岂不可惜?起码当条胳膊吧。”
陈文溙道:“哪里的话,我就是一跑腿的,上头交代给我什么事,我就照着指示去办,哪能谈得上胳膊不胳膊的?”
沈玉璃觉得说得差不多了,眼前这个人也算了解了几分,便招呼跑堂的叫人上菜。很快,一大桌子酒菜都摆满了,可只有两个人在吃,而且吃的并不尽兴,因为二人都觉得对方绵里藏针,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酒过三巡,陈文溙便佯装喝醉,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咕哝着要回去休息。
沈玉璃道:“既然指挥醉了,我也不便强留。跑堂的,把酒菜拿荷叶包上,替指挥带回去。”
陈文溙念叨着“费心了、费心了”便出门往楼下走。可就在这时,发生了一件事情。
第二〇二章三拦庞社()
却说陈文溙来集仙酒楼赴宴,与沈玉璃算是交过手了,心底里觉得对方确实不是一般人,不太好对付,便在酒过三巡之后佯装喝醉,准备打道回府。他一边下楼一边想着:这潇湘社势力庞大,要是硬碰硬地去整顿,铁定没好结果;还是得另想巧妙的办法,最起码先叫手下人搜集搜集他们的罪证。
正在这时,他听得楼下喧哗,似乎有人起了纠纷。陈文溙下了楼去,看见一个长者络腮胡子、穿着一身兽皮衣的老者离座,却被一名跑堂的扯住,不让他走。
那老者喝道:“都说了记在我的账上,你没长耳朵是吗?”老者话音刚落,他身旁的一名随行汉子便握住跑堂的手腕,轻轻一扭。跑堂的顿时发出惨叫。
那汉子斥道:“我们社主说了把账记在他头上,你没听懂?”
陈文溙听着新鲜:这儿已经有个沈社主了,这位老社主又是谁?
跑堂的一通惨叫后,握着几乎变形的手退后坐倒在地上。掌柜的见状忙出面道:“庞社主啊,您已经在我们这儿吃了半年没给钱了,我们生意人的本钱也不是凭空来的,您不把之前的账结了,我们也不敢给您赊啊。”
老者面色威严,道:“难道我庞知远的名字还抵不上一顿饭钱?”
“抵得上、抵得上,可是——”
“那就别多嘴了!”庞知远卷袖便欲带人离开,他行将出门之时,却被一个顶着水獭皮帽子的人拦住了。庞知远不悦,问:“你是谁,也敢拦我?”
陈文溙赔笑道:“我当然不敢拦你了,只不过我身为公人,岂能坐视蛮客吃霸王餐?”
庞知远眉头一皱:“你是公人?”
陈文溙拱手笑道:“我乃皇城司指挥陈文溙,见过老先生。”
沈玉璃就站在三楼栏杆处瞧着,不免发笑:这特务当的,到那儿都先把自己名号报出来,阴谋都让他整成了阳谋,也不知皇帝老儿怎么想的,让他当皇城司的指挥;说是陈靖元的侄子,却和他伯父连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
庞知远倒真不把朝廷的人放在眼里,随意一拱手,道:“我乃买马社社主庞知远,见过陈指挥。”
沈玉璃轻扬嘴角冷笑:这庞知远,破罐子破摔罢了。不过令他意外的是,陈文溙更是一点面子不给人留,却听得他怪腔怪调地说道:“原来是要买马的社主啊,失敬失敬。”
买马社在太宗年间一度盛极,为朝廷提供战马、骑兵,攻夏御辽,军功显赫。然而如今朝廷龟缩南方,买马社失去了北方广袤的牧场,如今真的从“卖马社”沦为“要买马”的军社了。陈文溙一句话就戳到了庞知远的痛处,气得他吹胡子瞪眼,脸涨的通红。
庞知远压低声音凑近道:“我堂堂社主,纵然你是朝廷的人,也不该在大庭广众之下不给我面子吗?”
陈文溙轻轻一笑,回敬道:“面子是靠自己挣的,不是靠别人给的。”
庞知远顿时张口结舌,不知如何继续对话。他火聚于胸,忽将左手摆出虎爪姿态,对着旁边桌角一扣,“咯拉”一声,四角桌就变成了五个角。襄阳城的人哪个不知道庞知远的脾气,其他客人们见他先拿桌子练手,感觉不妙,纷纷丢了筷子就跑,拦也拦不住。
三楼的沈玉璃恨恨吐口气,自言自语:“隔三差五来这么一出。”
见众客人也没付钱就走了,庞知远似乎十分满意,招呼随从:“我们走。”
楼上的大丫鬟翠微问沈玉璃:“社主,难道这回还是就让他这么走了?”沈玉璃仅仅用眼神便回答了她:不然呢?你没看见皇城司的人在这儿?这要是整出事来,还不是白白给人家把柄?
就在庞知远行将出门的时候,陈文溙却扭到了他的面前,道一声:“慢着。”
庞知远问:“指挥拦我作甚?”
陈文溙义正言辞地说道:“买马社社主庞知远,假社团之余威,累月赊欠,欺压商人,毁人财物(桌子),目无公人。你说我为什么要拦你?”其实累月赊欠、欺压商人这种事,陈文溙来到襄阳也没少干,但他现在站在道德和法律的制高点上,就可以尽情数落别人的不是。当然,这四条罪状,前三条都不算什么,要命的还是最后一条“目无公人”。
庞知远是老江湖了,自然听得出来言语轻重。正好他火也发了,心情好了许多,当即变得毕恭毕敬,向陈文溙赔了个不是,方才引着随从要走。
却不料陈文溙依旧站在门口,伸出一只手掌,道:“等等。”
庞知远这下真的不高兴了:“陈指挥还拦我?”
陈文溙不紧不慢地问道:“庞社主知道这酒楼是谁家的吗?”
明知故问,庞知远不买他的账,只道:“不知。”
这个回答当然不是庞知远心底里的答案,但陈文溙并不介意,还抑扬顿挫道:“庞社主不知,我便说与你听。靖康二年,金兵南侵,买马社于黄河南岸屯兵,闻金营鼓声如雷,彻夜不止,次日南岸便一人不剩。”见到庞知远脸上一阵青一阵红,陈文溙似乎十分满意,继续娓娓道来:“绍兴年间,买马社止余三千众南渡襄阳,屡屡不应岳武穆征召,畏于公斗却衷私斗,兼并小者社团,一时兴盛,其社主庞知远亦被称为庞半城。”
听到这儿,庞知远笑笑道:“不过是江湖人给的虚名罢了。”
陈文溙话锋一转,又道:“然绍兴末,鄂州剑社兴起,买马社意图吞并,两社相伐不止,死伤不断,纵剑社灭,买马社亦元气大伤。后乾道六年,鄂州剑社后人立潇湘社,买马社闻风而动,意欲复灭,不料潇湘社新生力强,买马社屡战不胜,战马几近丧绝,成真买马社也。”
庞知远冷哼一声,道:“指挥说的这些和你的问题有关联吗?”
陈文溙笑道:“当然有了,如今潇湘社势力已经达到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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