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羽堂契约-第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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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敬阳想听他现在是怎样想法，于是追问。

　　　　禹边云道：“首先来讲，结社一要财力、二要人力。”

　　　　元敬阳笑道：“财力，我手头现在可用的会子足足五万贯，财力充裕。”

　　　　想不到禹边云冷笑了一声，摇头摆手道：“五万贯，若是我等十几人平时用度，即便大手大脚，二三十年也够了。可若是结社，首先要买地皮，买地皮之后搭屋建舍，至少要有能容纳五百人的大院落，这就得花去近两万贯。”

　　　　元敬阳一惊：“两万贯，这么多！”

　　　　“这还没完，建完房舍之后进行装饰修葺，又要花去两三千贯，往少了说，一共是两万两千贯。按照朝廷规矩，民间结社，要告知官府，造册备案，上下打点，又得花去至少一万贯。你结社总得招人吧，巡社人数各地有所不同，但即便是最小的乡社，也得有千人之众。就当匀下来每人每月薪金三贯，一年一共就是三万六千贯。再加上兵甲武备、马匹车轿、衣裳家用、柴米油盐，你可算过，得要多少钱才够一社之开支？照此看来，你怀里的五万贯够吗？”

　　　　元敬阳往椅子里一瘫，心凉了大半截。五万贯，估计还不够三四个月的开销。照此看来，自己这帮人的实力和潇湘社的一根毛都比不上，何谈平反立功？但从这点也可以大概明白，为何潇湘社肆无忌惮、无人敢惹了，想坏事？拿钱也砸死你！不过，“那我就不明白了，这些巡社又是哪儿来的钱养活一大帮子人的呢？”

　　　　“股东制。”禹边云口中吐出一个奇怪的词。“巡社每庄户为一股，每股出资，出资人为东，而财货出具最多者数人为大股东，可做巡社头领。”

　　　　“原来是众筹啊。”元敬阳大概懂了点，换言之，按照这种制度，自己这帮人只有一个股东，自然力有不逮。

　　　　“此外，”禹边云继续道，“规模庞大之巡社、民团，其下都有生意经营，譬如赌坊、当铺、工匠铺、青楼，势力强者甚至可以涉足漕运、盐铁、下海货殖，哪一行做好了都是暴利。如此一来，钱财流转，就可以以利生益，生生不息。”

　　　　“所以，我们要先敛财，再结社？”

　　　　“正是。”

　　　　“只不过，五万贯得何时才能变成五十万、五百万呢？”换言之，自己这帮人里除了房忠恕这个经常赔本的商人外，没人懂得做生意的门道。除非你拿去赌坊，万一有万分之一的概率赢了庄家，翻个几番，当然，剩下万分之九千九百九十九的概率是钱全数进了庄家的口袋。

　　　　禹边云也明白，大宋奸商遍地，竞争激烈，要想赚到大钱，没有势力和经商的头脑是断然不可能的。况且赚到够经营千人民团的钱时，不知道是哪一年了。如此，得想个折衷的办法。“依我看，五万贯不足一巡社，但要是组建一门派，倒是绰绰有余。”

　　　　一听“门派”，元敬阳直摇头，上月在临安，史弥远就说了，其实政府很讨厌江湖人士，江湖好汉的命都不值钱。哪里像军社，时不时朝廷还会来回把赏赐慰问。

　　　　禹边云见元敬阳意欲拒绝，连连劝导：“此言差矣。就当我们财力充裕，如果现在结社，你可想过，消息必然传到荆湖，到时候沈玉璃要你过去会盟，你该如何？”

　　　　“我不答应就是了，去年军社大会，也有不少军社不愿意加入联盟的。”

　　　　禹边云冷笑一声，道：“不答应？刚才说了，潇湘社财力雄厚，而且朝廷中肯定有后台。你要是不答应，他们想办法把你描述成一个图谋不轨的反贼，官府出兵将你剿灭，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如果不信的话，你就瞧着，三年之内，那些不愿意服从潇湘社的，便会有像我所说这般消亡的。”

　　　　“他沈玉璃真有这么大能耐？”

　　　　“难道你忘了，去年在岳州，他连计谋都谈不上，仅仅顺手把你当成了一件工具，就谋杀了白浪门白枫！”

　　　　耻辱、简直是耻辱！都没被当成像样的对手，仅仅是利用的工具而已！一想起这个元敬阳就颇为憋屈恼火，不报此仇，枉活一生！当然，这件事还隐藏着一些疑点，此时的他还想不到罢了。

　　　　“所以说，我们唯有遁入江湖，先组建一门派，积蓄力量，慢慢扩张，暗中行事。你看狄门主不就把玄影门经营的挺好吗？”

　　　　说到门派，元敬阳第一个想到的却是青城派，许多道观组成的“门”联合在一起，盘踞青城山，而且还能开设黑市倒卖走私赃物，势力不可谓不大。也许建个门派，不失为权宜的好办法。然而，组建门派也有个问题，江湖上每一个门派，都有其看家的功夫流派。远了说有少林寺的少林武功、青城派的道家吕洞宾纯阳剑，近了说有玄影门的武襄鞭法。那我们建帮派，总得来他一项别人不会玩的东西吧？

　　　　禹边云摇头呵呵笑笑，忽然伸出两指，直指抛出问题的元敬阳本人：“你说，该来什么功夫啊？”

　　　　元敬阳没想到自己反而一时愚钝了，经禹边云一发问，他恍然大悟，道：“弓术。”

　　　　主意已定，接下来就该给自己的门派起一个好听点的名字了。

　　　　“若按照结社之法，不如就叫‘弓箭堂’如何？”禹边云建议。

　　　　弓箭堂会让人联想到弓箭社，弓箭社乃是太宗时期组建的军社，而今早已不复存在，用了可能不太吉利。同时元敬阳也不想取别人用过的名字。“你说按照结社之法，军社一般都用兵器名或者是地名，我为什么非要这么俗套？依我看，不妨就用这张弓来命名。”

　　　　禹边云心中品味一番，念道：“万羽堂？”

　　　　“正是万羽堂！”

　　　　“好，一个‘万’字，尽显大气，一个‘羽’字，说明门派特长，果真妙哉！”禹边云扺掌称是。其实他相当于在夸赞给弓起名的辛弃疾。“那堂内有何宗旨？”他又问。

　　　　“宗旨？谈什么宗旨，入我麾下，都要签订契约，服从我的号令！”果然是山里刁民，一旦稍有发迹，免不了妄自尊大。“至于契约嘛”元敬阳的水平还不够，他挠挠头，灵光一闪，从怀里掏出去年辛弃疾赐的墨宝来。

　　　　雕翎白羽蔽日遮云贯石没簇无坚不摧。

　　　　犀角玄蹄拔山撼地博浪摧沙无往不利。

　　　　“至于契约，就是这四个字。”元敬阳摊开横批，却见四个遒劲的大字在宣纸上挺拔傲立：

　　　　百万一心

第一百〇六章兄弟几人（）　
三月的洞庭湖，春和景明，波澜不惊，上下天光，一碧万顷；沙鸥翔集，锦鳞游泳；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而或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渔歌互答，此乐何极！”倾奇公子段如青、不、沈玉璃摇曳手中折扇，吟诵着范文正公所作的岳阳楼记。只不过，他现在未在岳阳楼，倒身处一间闺房。

　　　　房中坐着一位眉眼如画、肤若软玉的美妇人。美妇朱唇轻启，呵气如兰：“哥哥，你看我美不美？”此美妇乃是沈天扬的女儿、沈玉璃的妹妹沈玉玦，小名如婉。

　　　　沈玉璃站在后头，轻柔地打理着美妇的鬓发，手不自主地抚摸到她的脸蛋：“如婉之美，天下无双。”

　　　　沈玉玦嫣然一笑，生出百媚，她似有些挑逗道：“只怕哥哥女装，我不及你十之一二吧。”沈玉璃一听，咯咯直笑：“妹妹说笑了，我怎么能穿的惯？”

　　　　原本言笑晏晏的沈玉玦偶然发现发梢中有一根白发，便拣出白丝，轻轻拔去，叹了口气道：“可惜韶华易逝，如今我年过三十，不知这副仪容还能戴多久？”

　　　　“不要扔。”沈玉璃接过白发，折好放进了怀里。“你每月都会生出白发，是为了绍兴侯吧？”

　　　　沈玉玦从鼻中出了一口气，慨然叹息道：“一半算是吧。到而今，为了我那两个孩儿，倒更多几分。”

　　　　沈玉璃闻言黯然。他放下折扇，从后将妹妹揽在怀中，轻吟民歌，拍动抚慰。沈玉玦有时候想，如果能一直倚在他的怀里，听他唱着柔肠百转的歌谣，该有多好。然而，这是不可能的。

　　　　“玉璃、玉璃。”外面有人叫唤。

　　　　沈玉璃止住歌声，在妹妹耳根便呵着温热的气息说道：“玥心来找我有事，等办妥了再来陪你，好吗？”

　　　　纵有不舍，也无可奈何。沈玉玦轻抿红唇，道：“你去吧，大事要紧。”

　　　　沈玉璃启扉出来，正看见一个仪态端庄，而眼睛机敏的贵妇，她便是潇湘社的军师诸葛玥心了。诸葛玥心长年手不释卷，此时一手拿书、一手握箫，站在外面静候。沈玉璃眼尖，看见她手中的洞箫，上前道：“这不是姑母的紫云箫吗，什么时候找回来的？”他口中的姑母，便是诸葛玥心的母亲、张天锋的正妻诸葛龙晴。

　　　　诸葛玥心白了他一眼：“父亲都拿回来好几个月了，你才看到？”

　　　　沈玉璃连忙赔笑，一手接过书本，一手牵住诸葛玥心，走向凉亭。诸葛玥心静止之时仪态庄重，而一动起来便袅袅婷婷，娇态流露。待搀着玥心坐好，沈玉璃正色问道：“你要说什么事？”

　　　　诸葛玥心表情瞬间严肃，她反问：“叔父的坠星剑法，共有几人习得？”

　　　　沈玉璃的眼珠左右摇摆了两下，答道：“父亲、我、两位伯父，一共只有四人。算上父亲和一位伯父已经逝世，现在应该只有我和伯父两人会。怎么”

　　　　诸葛玥心并未作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

　　　　沈玉璃皱眉接过，将书信扫了一遍，抬眼看向诸葛玥心，道：“这怎么可能呢？”书信上写的内容，是惊雷庄二百多人全数被杀，庄院遭到焚烧毁弃，时间是去年年末；而其中疑点是发现的尸体上，伤口均在要害，而且是窄且深，经过查验，这些伤口应该是用长剑刺出来的。

　　　　诸葛玥心先不提事情传到岳州竟然这么久，而是先说：“剑刺要害，一击必杀，这不是你坠星剑法的特色吗？此外二百多人，发现的尸身上基本都是只有一处伤口。那么多人恶斗，怎么会只有这么少的伤口？此外如果真是大批人马围攻惊雷庄，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消息传言？所以我怀疑，这是剑法绝伦的高手干的。”

　　　　“再强的高手，也架不住这么多人啊？”沈玉璃便称得上是绝世高手的一人，他还是很清楚里面的门道的，你武功再高，二十个人一围也得扑街，更何况是二百多个！

　　　　“那坠星剑法呢？”

　　　　沈玉璃思考起来，如果是将坠星剑法练到已臻化境的人，理论上是可以应付超过二十个人的，但也只是理论上。

　　　　“所以我要问问你，还有没有其他人会坠星剑法？”

　　　　“纵然有人会，那也是假的坠星剑法。”沈玉璃几年前就暗中推动地摊流言，并且将真正的坠星剑法进行修改变造后流入了几本，就算有人得到了，也得练到走火入魔。（元敬阳不算缺德，缺了大德的在这儿呢。）

　　　　“你确定？”

　　　　沈玉璃点了下头：“肯定。”

　　　　“好。”假剑谱流入书摊这件事本就是诸葛玥心经手的，听沈玉璃做出如此态度的答复，她也稍稍放下了心。然而，这样一来，另一个问题就出现了。诸葛玥心稍稍凑近，目光如棱，问道

　　　　沈玉璃哑然，竟久久不能发声。不是他声带出了毛病，而是诸葛玥心方才抛出的问题实在是太令他胆战心惊，他只觉然眼前发黑，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玉璃、玉璃！”诸葛玥心慌了，她和沈玉璃相处三十多年，鲜见他似这般六神无主。

　　　　沈玉璃轻轻推开诸葛玥心关切的手，他合眼按住太阳穴，许久才稍加恢复。他之所以这么震惊，是因为诸葛玥心问的问题是：

　　　　你到底有几个兄弟？

　　　　你到你有几个兄弟，这其实是一个难题。现在我们常说我们有五十六个民族、五十五个兄弟。然而对于沈玉璃来说，还真不好回答。他所知道的，只有沈玉玦（如婉）一个妹妹。但往前追溯记忆，待思绪回到父亲在世的时间段，他发现，父亲并不是只有母亲一个女人。沈玉璃、沈玉玦二人的母亲是一代刺客，讳名冷月的杀手段纯。而父亲沈天扬喜欢的女人，并不止段纯一个，除此之外，还有至少三个女人，其中甚至还有他的亲生妹妹沈天抒。

　　　　可父亲和那些女人多是止有雨露之欢，印象中并无儿女出现啊。

　　　　拨云见雾，到底真相何在？

　　　　诸葛玥心见沈玉璃苦思冥想，痛楚不堪，忽地想到一件往事，只觉醍醐灌顶。她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还记不记得炎星？”

第一百〇七章舟下江南（）　
“你还记不记得炎星？”诸葛玥心问道。

　　　　沈玉璃心里一咯噔：“你说她？”

　　　　“炎星”和“冷月”一样，都是外号，而且从风格上来看，还是隶属同一组织的外号。不错，“炎星”指的便是很多年前江湖上一个刺客组织“暴雪坊”的甲级刺客中的六大杀手之首。

　　　　传说当年的暴雪坊，专门拐卖具美貌女孩儿进行残酷的训练，将她们塑造为擅长潜行暗算、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刺客，为秦桧、万俟卨等人服务。其中甲级刺客中有最强的几人，被排作六大杀手，而沈玉璃的亲姑姑沈天抒（小名秀如）就曾被拐卖过去，成为六大杀手之四“水月”。若不是昔日沈天扬寻找到了失散的妹妹，恐怕也不会知道那么多。

　　　　“父亲从未跟我讲过关于炎星的事情。”

　　　　“那当然。”诸葛玥心略有些戏谑地笑道，“有你娘在他敢说吗？”

　　　　“就你贫！”

　　　　“我看你慌里慌张的，逗逗乐嘛！”诸葛玥心见沈玉璃恢复了神采，便又开始聊正题：“叔父没跟你说过，不过倒跟我母亲讲过。好像‘炎星’和我母亲的关系还不错？只是她和叔父有没有过那种事就不清楚了。”

　　　　沈玉璃用异样的眼光盯着诸葛玥心：“你说这么多，到底是什么意思？”

　　　　诸葛玥心道：“有人又见到星灵剑了。”

　　　　星灵剑，乃是昔日炎星所用的武器，由于此剑是神匠石冠双用陨铁及产自中亚的乌兹钢打造，上有自然形成的华丽花纹，同时剑身似有明霜，在光的照耀下好像繁星点点，故而称“星灵剑”。

　　　　“怎么，这有什么奇怪的？贵重的兵器，总有喜爱它的人购买收藏，难道你忘了，我的卷寒剑还曾在富商的手里倒腾过一次？”沈玉璃颇不以为然。可刚说完，他又紧接着问道：“是在哪里看到的？剑又在何人手中？”

　　　　“扬州的富商王佑经。”

　　　　“在扬州”沈玉璃考虑到潇湘社的势力还未蔓延到两淮，没有立即作出决断。

　　　　诸葛玥心道：“我是觉得，王佑经能得到星灵剑，或许与炎星有所交集。如果问一问他，说不准能知道惊雷庄二百多人死于类似坠星剑法的功夫的原因。”同时探究沈天扬到底有没有私生子这个疑题。

　　　　沈玉璃思忖片刻，道：“也好。你马上挑选几个得力的人”正待他说着时，诸葛玥心将四根手指贴在了沈玉璃的嘴唇上，她满含深意道：“万一有什么，难道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沈玉璃的眼珠来回转动，他明白了这个问题可能引发的后果，于是道：“你是说，此事必须得我和你们这些心腹亲自去？”

　　　　诸葛玥心点了点头。

　　　　沈玉璃展露笑颜，起身摇起扇子道：“看来，我段某要携众罗敷一游江南了！”

　　　　几天后，一艘巍峨高大的车船自洞庭进入长江，破浪而行。原本车船只用于水军，不过当年杨幺起义，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