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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浮生记-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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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说张让相邀,我顿时像一条被打断脊梁的野狗,垂头丧气地走了。小清在耳边讲了什么,全没听见,心里只是想:今天定然是在劫难逃了。破罐子破摔,以后便苟且偷生了罢。呜呜——叫我怎么见人!这狗太监,割了鸟蛋还要调戏良家妇男,真是毫无廉耻。
来到后堂,矮几之上,早已摆满了菜肴。张府家装菜的盘子,都是寻常人用不起的卷云纹小漆盘,每只陶碗,也都精雕细刻。酒器都为铜制,有长一尺六寸的圆耳勺,有底为三足,面高约半寸的温酒樽,小巧玲珑,上面可置一卮量的平底杯。还有不太熟悉的长柄陶罐,我特地考察了一下,据说是焖菜用的,当真新鲜。
席间,张让十分客气,不停地给我斟酒、夹菜。过不了片刻,就打一回赏,令我食欲大开。我心里当然雪亮:张让是在尽力拉拢人呢。昨天我的工作做到家了,所以他才会这样殷勤。当下算计着把昨晚的一顿也狠狠地补回来,正吃得不亦乐乎,张让尖声笑道:“慢慢吃,不要噎着了。”
他不讲话我哪会噎着。那时,刚有一块肉塞在我嘴里,便觉左手突地被张让捏住,顿时将嘴里嚼过的东西统统喷了出来。张让见我咳嗽不止,关切地道:“是不是不舒服呢?要不要找医官来看一看?”
我痛不欲生地道:“多谢张大人关心,我……没事。”
只觉那只手又开始麻了起来,待饭后整衣送他人宫,再也无力抬起。
随后便是近一个月时间过去,张让还没拿出什么实际的措施——也许是故意试探我罢,因此我的工作更加积极、更加勤奋,但心情却是极度消沉。这天,待到午饭已毕,突地有两匹骏马疾驰进张府大院。过了一会儿,管家颜复便跑来大声笑道:“恭喜哥哥,贺喜哥哥。小黄门令狐豫来传旨了,是要升哥哥的官呢。”
我心下大喜,赶忙迎到厅上。早有张府家丁搬出香案,点起宫灯。我对着香案大拜数下,才看那小黄门慢悠悠地展开黄绢,念道:“奉天承远,皇帝诏曰:朕自即位以来,广开四聪,体则乾坤,贤愚各有所归。然黄巾造乱,社稷不定,是以上惭众瑞、下愧士民,而欲纳选德才,扫荡群丑,造就历数,复我宗庙社稷者也。近闻西京颜鹰,抱负贞志,言有清名,三公、尚书举辟不就。特以公车征,拜骑督偏将军,领骁骑司马、监羽林郎。令即日赴河内募兵。”
我心下大悦,暗道:妈呀,搞死搞活这么些日子,总算把面子挣回来了。当了将军,就会有军权了,就会“外放”了,就会逃离苦海,特别是离张让这些流氓远一点,我所欲也。连忙“谢过皇恩”,这才起身,将身上最后一颗明珠塞到小黄门令狐豫的手里,笑道:“多谢你啦,还请在皇帝和各位常侍大人面前多美言几句。”
令狐豫陡见明珠,欢喜得姓什么也不知道了,忙命人把将军印、盔铠等物都交到我手里,道:“那还不好说嘛。颜大人年纪轻轻,便得重用,真是深通人事啊,难怪张常侍对你赞不绝口。还在皇帝面前极力保举你呢。”
我笑道:“在下初来洛阳,什么都不懂,还望令狐兄教我,我这官儿有多大。”
令狐豫道:“皇帝召命你为骁骑司马,就是骁骑将军的属官。骑督偏将军,可就是五晶的官儿了。张大人对你青眼有加,特令监羽林郎,秩同骑都尉一般。”
我“哦”了一声,心道:五品了,奶奶的,混得不错呀。跟太监搞好关系,在这种时期是非常必要的。摸一摸手就能升官,也值。笑道:“多谢令狐兄赐教。若是闲暇无事,还请舍下叙叙,一起喝杯酒,聊聊天。”
令狐豫哈哈一笑,摇了摇头,“不喝了,我还要回宫复命呢。张常侍点了二十精骑归你指派,却没有从属,可见他还是甚为信任你的。”
我精神一凛,道:“请转告张大人,我定不辜负他的期望。”
令狐豫笑道:“那就好。”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张常侍在皇帝身边脱不开身,这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去河内正好用得着。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我谦恭地把他送出府门,便见两排骏骑候在街上,马上骑士,俱是威武不凡的精壮士卒。我心道:张让给了我一个头衔,剩下的事情便要自个儿来了。回头见颜复正忙着指挥家丁,帮我整理东西。当下走去笑道:“颜兄,别忙了,这些玩意儿还要他做甚!就先放在府里好了,等我什么时候回来,也好有个住处。”
颜复笑道:“也是。不过张大人曾吩咐过,要在京里起一座宅院给哥哥,就靠在常侍府旁边。”
我不禁眉头大皱,忙命人将细软收拾收拾,搬到车上,一面又掏出几锭金子,道:“颜兄,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虽不长,可‘情同手足’。以后也不知道会不会见面,真是缘分浅薄啊。”
颜复接过金子,立刻便抽抽噎噎地哭起来,道:“哥哥好生保重,弟弟在京畿会日日夜夜想着哥哥。”我心道:想我?!想钱是真的吧。这家伙假戏真做倒很有一套,怪不得能稳稳当当地坐上张府总管的位置。连忙“安慰”了几句。颜复得了好处,更是卖力地吆喝起来,一会儿又亲自接小清上车,“嫂嫂”长,“嫂嫂”短地嗲叫不止。
当下换过将军服色,随便挑了两三样兵器,便径上马。
颜复送出门外,“垂泪而别”。我心生反感,胡乱招呼几声,便挥手领队,奔东门而去。
方才,我已命人将金银细软半数以上,暂存于“刘记”金铺,又差人快马通知袁府、荀府和王越等人。行至城门,便见荀攸似早在那里等着了似的,迎过来连连拱手,道:“颜先生,怎么走得如此匆忙?”
我见他便着实欢喜,赶忙下马见礼,道:“京畿直如乱葬岗一般,不快些离开,我心里面就不踏实。”荀攸微微一怔,叹道:“先生是明白人,这个比喻,用得精当!公达每过,一日,心中便隐有不安,却不如先生这样看得直白,惭愧惭愧。”我笑道:“不过随口说说,荀兄何必想那么远哩。
只是我这一走,却不能再时时见到你这样的朋友,实在是一件可悲的事情。“
荀攸感动道:“先生高抬公达了。在下心中,已将先生当做老师一般,只愿能得经常赐教,则再无他求。”我摇头道:“千万不要这样,我们都是朋友嘛。荀兄才智过人,机敏谨慎,定有施展抱负的一天。只是要注意多加保重身体,你留在京里,若有些小小灾难,”千万别丧气。“
荀攸抱拳作揖道:“多谢先生关爱。公达见到先生,也就心满意足了。待到再见时,当与先生秉烛畅谈,如何?”
我哈哈大笑,道:“正有此意。”抱拳与他相别。直到他逐渐离去,连背影也看不见了,这才重又上马。心里那一种难以抑制的冲动忽然涌上,回首道:“小清,他就是审时度势、力罢众议,在官渡之战时劝太祖出击乌巢,而终战胜强敌的荀攸荀公达!”
第二十章 河内募兵
别了袁府管家和会宾楼各位豪侠,我领着骑兵队离开了洛阳城。久已不见王越,听说他出外云游去了。其弟子们遵照师命,都十分客气、恭敬,独独不见申虎来送。心里暗笑,当下叫人带问王师傅好,便急令出发。骑队小头领识得道路,自领在前,大有“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之势。
张让所拨一应物品中,居然还有一大张司隶地图。我见其质不是简,不是绢,轻飘飘的,又可折叠,惊喜地问道:“这是什么?”
骑队里马上有人答道:“禀大人,是蔡侯纸。”
我哈哈大笑,心道:是蔡伦无疑了。这种年代居然能有这样造福万代的发明,这小子的确有种。平常人看不起这树皮、麻丝、鱼网等杂物浆成的纸头,可它用的比竹简、绢布都轻松多了。现在这张纸,若拿回二十一世纪去,随便开个天价,便有人抢着要。道:“对对,蔡侯纸,这可是个好东西呀。现在用竹简一刀一刀刻的时代结束了,今后也无人再干那些傻事。”
众人皆都发笑。我骑在马上,一面仔细看着地图,上面虽只有几条简单的河流、一些郡邑名称,可都清清楚楚,两地间的比例也大致不差。我问前面的“向导”:“我们应该从哪个方向走?”
骑队小头领回头道:“先出偃师,然后从巩县、成皋到河内郡。”
“那岂不是要绕个大圈子?”我点点地图,道:“从东北直到平县,再穿到温县,便已是河内境地了。”
骑队小头领道:“禀将军,北芒山近来啸居了贼众上万,尚未抚定。若走平县,少不得经过,在下担心会出什么意外。”
我只好不说,心道:真是怕死,有些贼寇便吓得魂不附体,偏要多走几百里地。哼哼,若是招了兵,不把那狗屁山头踏平,怎能消我心头之气!道:“好罢,那就绕吧。弟兄们,我们快速前进,说不准明天就到虎牢关了。”
于路与各位骑卒闲聊,得知他们都是京师羽林军虎豹骑的成员。本属殿中将军统领,张让特意从五百人中挑出这二十名精锐。小头领名司马恭,酒泉表氏人。一个与他很亲近的骑卒提起他时,道:“司马大人精于刀剑,曾和长水校尉比试而胜五招,因而在禁军中素有勇名。此次殿中将军点名令他统部随颜大人赴河内……小的斗胆请问,这其中有什么意思?”
我心道:还能有什么意思?看得起你呗。道:“朝廷天命,令我等招募新卒,实是一件肥差。你们惯在京畿,可不懂得外放的好处。到了河内,便自会领悟,现在何必提心吊胆呢,朝廷决不会加害于你。”
那骑卒忙道:“小的妄言,大人莫怪。”退了下去,脸上却隐隐有些不羁之色。我心道:这家伙真是没大没小,也不看看是在跟谁说话。刚欲发作,突地猛省,忖道:一定是张让的缘故。这些人若是得知我依靠宦官升到骑督偏将军,还会给我好脸色看吗?多半是暗地里讥嘲、冷笑,什么都来了。
暗哼了一声,又想:这些人惯在羽林,属于中央,有一种“老子天下第一”的狂妄,若不加以整治,就算是再精锐之众,也会被搞垮。
念头一定,当下纵马追上骑队小头领,道:“你是虎豹骑的兵卒?”
司马恭微微欠身,道:“正是。”此人的身形十分健壮,穿着铠甲,也能隐约感到他双臂强悍的肌肉向外凸出。
长相一般,戴着头盔后却显得威风凛凛,有一种将领风范。
心中油然想到杨速,爱屋及乌,欢喜道:“听说你是凉州人?”
司马恭诧异道:“正是。不知将军所问为何?”
我沉吟半晌,不由得又回忆起从凉州杀马老二,然后出发到益州的种种情境,酸甜苦辣,似是翻倒了五味瓶。笑道:“我也是‘凉州人’……”
司马恭见我神色不属,料我有什么心事,小心道:“原来将军与在下同郡。不过在下的祖籍兖州,只因祖上曾被发配边疆,才不得不移居过去。将军的姓氏,在凉州亦是少见,不知……”
我笑道:“我‘生’下来就不知家在何处,四海流离,举目无亲。在凉州,才算结交了一帮弟兄,可惜,现在他们都不在身边。”
司马恭不敢答言,默默地看着前方。我压下心绪,道:“你任羽林骑以来,从未出过京吗?”司马恭摇摇头,道:“有过几次,可出京募兵,倒是第一回。”
“是不是觉得这差使苦了?”
司马恭躬身道:“不敢。在下只知道服从将令,决不会有怨言,更不致抗命不遵,请将军放心。”我满意地“嗯”
了一声,心想:这小子倒还不错,若点拨一下,想来是个可造之才。沉吟片刻,道:“听说你刀剑纯熟,武艺高强,我却没有实际看过……”司马恭脸有不豫,接口道:“请将军考察!”
我拍拍他的膀子,道:“一个人能力有大小,官阶就应该有高低。你在羽林中甚有勇名,可到今天仍然是个骑从,恐怕不是因为技不如人罢。我欲重用阁下,升你的官,加你的俸禄,不过之前须得稍稍试一试,倒没有别的意思。”顿了顿,见他神色缓和,又道:“明天你可操练人马、演习刀枪,须拿出真本事来。”
司马恭抱拳道:“遵命。”纵马而去。
是夜,一行在偃师近郊扎营。这些士卒果然个个身手不凡,一会儿工夫,就搭起两座大帐,一座是中军帐,一座是偏营。我由是想到了封建社会的等级观念,原本想今晚和大家聊聊,没想到“拉拢计划”以全面流产而告终。
次日,我才起床,便见小清穿着一身戎装,外罩朱绣披挂,正仔细地注视着帐边摆放的两排兵器。笑起来,道:“亲爱的,你要去打仗吗?”
她回过头,眸子闪烁出快乐的光芒,她戴着头盔,一缕秀发从檐盖垂下,脸庞更显妩媚。我顿时睁大了眼,“你好美。这服装穿在你身上,性感极了!”小清笑了笑,嗤之以鼻,“好了,你留点口舌罢。我给你一说,都无地自容了。
快过来看看,你觉得我用什么武器比较合适?“
“当然是……”我微笑着接道,走过去看了看,不禁连连摇头,“成色都不怎么样,你瞧瞧,枪杆都快变形了。最好你用那柄铁矛,呶,在那边,上下都黑黑的。对,就是它!”小清狐疑地看了看我,从角落里捡出那杆矛来,提在手上,道:“可是它好脏。你帮我擦一擦好吗?我想再看看弓箭。”
我接过矛,苦笑道:“你今天是怎么了,突然想要出风头似的。”小清诡秘一笑,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现在你快动手擦吧。”
我不敢违命,答声“谨遵懿旨”,便找了块布,坐在地上开擦。一会儿心中便涌起了“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之类的谚语,还有种种“铁杵磨成针”之流的感慨,不一而足。
忖道:老夫堂堂比二千石大员,在老婆的训导之下,正日以继夜地完成她交给的、别人不能完成的任务——擦枪,他奶奶的,真是没有面子之极。待好不容易完了事,也听得帐外一阵喧闹,士卒们似是醒了。
当下穿戴妥当,与小清各骑一马出帐,吩咐司马恭集合队伍,操练起来。他们见到楚小清,都惊为天人,脸上充满了讶异的表情。不过到底是些见过世面的,还没像街头巷尾那些小痞子一般。稍顷,队列整理已毕,司马恭大声号令,骑兵队立刻整齐划一地排成一列。举枪朝天,无不精神抖擞。
我与小清退到一旁,便见司马恭手执令旗,不断挥喝,那些骑兵似有默契一般,依旗号不同,排出种种队形。一会儿高声喊杀,一会儿又策马后退,阵形严整,各人动作皆如出一辙。心下大悦,忖道:司马恭果然是个人才。这些京师虎豹骑,将来就是我的王牌部队,是最骨干、最核心的力量。哈哈,张让这家伙,还真得谢谢他不可。
猛听得司马恭大喝一声,举旗撤令,队伍便即停止。我大笑起来,道:“好,好!果然有些味道。司马恭,你的确是个将才。”
司马恭策马驰近,躬身道:“多谢将军夸奖。在下有一事,请将军首肯。”
我心想他必是想求升迁,笑道:“但说无妨。”
司马恭道:“在下想请将军出场,指点几招。”
我看着他直率的眼神,心里便知是什么事了。望望周围,那些骑卒脸上,皆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心道:这小子想出这么个名堂,明摆着要给我点颜色看看。若不应战,以后在他们面前,还能抬起头来吗?当下大笑几声,“好好,你真要向我挑战吗?”掩饰心虚,大叫:“拿枪来!”
顿时有一骑卒驰马过来,将一柄甚重的铁枪递给我。我抖了抖枪身,心道:怎地这般沉重,莫非是孙悟空的金箍棒?不好,恐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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