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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辛夷-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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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知道了。妹妹还有没有说,母亲病得怎么样?”

“回皇后娘娘的话,老夫人此番病得沉重。太子听说了就打发几个太医去给老夫人瞧,太医说,老夫人体寒伤血,忧思伤肺,本用药发散就好,哪知老夫人懒怠吃药,这几日就更见沉重起来,因念着皇后娘娘,说是要再见一面,嘱托后事呢。”那丫鬟神色戚戚然,跪在地上,几近哽咽。

“知道了,本宫秉过皇上,明日便去看母亲。只是太子凭什么打发了太医去看望母亲?”

“前几日,贾模大人入宫见皇上,恰巧太子去皇上那请安。说起老夫人身上不爽的事,太子极是忧心,立刻奏明皇上让太医去诊治。隔日还送了好几包上好的药,老夫人很是感激,命小姑爷带上我进宫谢恩。现下小姑爷定是在太子那里问贾谧大人话呢,小姑爷说外戚不便入后宫,先是打发我来回了娘娘的话的。”小丫鬟的睫毛上挂着一点点泪花,更增清丽的色彩。

“嗯,你先起来。回去让韩寿告诉母亲,本宫这几日得空便去看她,让她静心养病,要什么好的药,尽管问本宫来拿,太子并非本宫亲生,终是亲疏有别,再不可受太子的东西。”贾南风伸着手让地下跪着的内侍修着指甲,另一手拿过宫女呈上的一盒珍珠粉和一罐木樨露道:“这个你让韩寿拿回去,让妹妹亲自调了给母亲喝。另有一万两银子,给妹妹收着,母亲要什么,让妹妹打发人去买,此时节,万万不要屈了母亲。”说着,便有十个力大的宦官并十个健硕的宫女扛出十箱银子来,齐齐地抬了出去。

“是,奴婢谢皇后娘娘的赏。”那小丫鬟刚站起,便又跪下,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宫女递上来的托盘,“奴婢告退。”

贾南风看着家里的奴婢退下,心中忽然有种莫名的厌恶感油然而生。她猛地站起,底下为她修指甲的内侍不防,生生地将她的指甲绞掉了一截。

贾南风既疼又怒,一掌将那内侍打了一个踉跄。随即捂着手命道:“把这奴才的手指甲都给我连根绞下来,戳烂他的手!

贾南风看着自己养了数月的指甲又短了一截,心疼至极。看着送来的晚膳也觉得很是倒胃口,御膳房的司膳也未免要受到责罚。

“我倒要看看,本宫还有哪些人可以靠得住!”贾南风忿忿不平,“在本宫这里当差,是越来越不上心,约摸都是见本宫心善,不肯发落你们是不是?”

贾南风见底下的宫女、内侍都不做声,又道:“本宫今儿没有要了那不识相的奴才的性命,你们也别得意。本宫的母亲现在可是病着呢,本宫决意明儿就去看她。你们二十三个人,连夜给本宫赶制六十六道点心,各色汤膏,必不能带重样的,做得好的,赏,若是做不好,你们自己仔细想着该怎么罚!”

“是,奴才们这就下去办!”

“站着!茯苓糕、雪花糕、芝麻糕、千层糕、桃花糕、梅花糕是不可少的。明日再告知皇上用过早膳便来送本宫出宫。”

“是。奴婢们记下了,定不会误了。”

“好。”贾南风缓缓坐下,自在鸾镜前拿了一罐子凤仙花汁仔仔细细地涂抹着。殿内甚是昏暗,两个贴身的宫女忙又点了两盏灯过来给贾南风照明。

“你们说,太子对老夫人如此上心,是不是有些不好啊?”贾南风缓缓地涂着指甲,也是缓缓地说话。

“依奴婢看,太子对老夫人上心,也是应当的。说到底,皇后娘娘是太子的嫡母,太子对老夫人上心,亦是对皇后娘娘的尊重。若不去,倒是显得目无尊亲了。”

“哦?那你倒是觉得太子做得对了?”贾南风冷笑道,“到底是我宫里的人!”

“皇后娘娘且莫生气,是她糊涂说错了。太子知道祖母生病,必要先来回了皇后娘娘,如何隐瞒了娘娘,自己却去伺候孝敬,是显得皇后娘娘没有孝心了。这次可是太子的疏失不是!但太过苛责也不像,皇后娘娘仁慈宽厚,定然是有极好的裁夺的。”

“是啊,本宫对太子一向宽厚,但太子也太不像话,愈加不把本宫素日来的话放在心上!是该好好教导一番,免得来日都没有本宫的立足之地了!”贾南风重重地将凤仙花汁的罐子搁在桌上,命掌灯的宫女替她吹干染好的指甲。

掌灯的宫女忙矮了身子,一手持灯,一手扶着贾南风的手,轻而匀地耐心吹着。

贾南风看着鸾镜前自己这张敷满脂粉的脸颊,不免又有些灰心。

“谢淑媛长得可比我美得多,否则也不至于承欢于皇上,还生下个太子来!”

“萤火之光,怎能同日月争辉?娘娘过虑了。娘娘细想想,三月桃花虽灿若云霞,还是不及牡丹国色天香。孰贵孰轻,自古就有定论。娘娘怎么这会子不解这个了?”

“哦?我道是谁,原来又是赵太妃。不知太妃深夜造访……”

“嫔妾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金安!”

“太妃多礼了,坐吧。”贾南风让掌灯的宫女退到一边,转过了身来和赵太妃说话。

“嫔妾得知明日皇后娘娘要回娘家看望老夫人。深知皇后娘娘至孝,特命底下婢子听雪和嫔妾一起缝制了一套万寿图的鞋袜、一条万福图的寝衣给老夫人,因是赶着做出来的,还请皇后娘娘莫要嫌弃嫔妾的针线粗拙。”

“怎么会呢?太妃娘娘也太客气了。本宫愧得无地自容,竟没有太妃娘娘想得周全!现在本宫心中也乱得很,各种思虑未免难详尽。母亲这么一病,本宫心都慌了,一直没能侍奉榻前,实在是愧为人女。”

“娘娘母仪天下,事事忧心,近年来并无错漏,大家都交口称赞着皇后娘娘英明决断呢。”

“本宫总想着后宫安宁,皇上才能安心理会朝政。虽本宫心慈些,但树大招风,难免招人非议。赵太妃得空也得替本宫分辩分辩,免得姐妹们不懂事的也有些怨言。你只管告诉本宫,本宫一一改过,也更和睦!”

“是,嫔妾记下了。时候也不早了,嫔妾也不敢再打扰皇后娘娘休息,就告退了。”

“哎哟,是本宫疏失,竟忘了让太妃娘娘喝杯茶了。那改日太妃娘娘再来吧,太妃娘娘走好。”

“是,谢皇后娘娘关怀!”赵太妃一面退下,一面暗暗想着贾南风现下里最忌讳的人来。

太子渐渐长大了,难免成了皇后的眼中钉,肉中刺了。想要让皇后放心,由不得自己要推波助澜一番,帮助皇后剪除这个心腹之患。走在回宫的路上,赵太妃心下想着,不由走得快了些,身后的宫女也不得不趋步向前,不巧正碰上了一个冒冒失失的人穿着平民的衣履,,一头撞在了她身上。

赵太妃“啊”了一声,忙将那人推开。那个人抬头见到赵太妃,有些拘谨,把方才的欢喜劲儿大都丢到了爪哇国,手中拿着的一杆秤也慌慌张张地丢给才追上来的小宦官,向赵太妃拱身请安道:“孙儿给太妃请安!”

赵太妃清了清嗓子微微皱眉,扬声道:“免了吧。太子这是要去哪里?皇后娘娘可是要查问你功课的!谢淑媛可好啊?”

“孙儿好久没见母妃,早间向父皇和皇后娘娘请安了。这回要去华林园玩一会。”

“哦?那去吧,别拘束了。”赵太妃暗暗好笑,“好好一个太子,却愈发不像话,竟在御花园开了个市集,把自己当成小菜贩子般哄叫菜价……不过也难怪,谢淑媛娘家是屠户出生,太子骨子里还是除不了这样的气息。”

“皇后娘娘再威风,却是后继无人。皇上中庸,她只手遮天,以后未免还得仰仗太子。但太子的母亲谢淑媛还在世,她自然不甘心与谢淑媛并尊,她最恨之人不免就是太子了。本宫现在为了自保难免要靠皇后一二,去算计太子也是违心,却是迟早要这样的。”赵太妃轻轻叹了口气,“怪就只能怪我们都在这宫里,比小门小户的争斗更狠罢了。”赵太妃看着水池里懒懒游动的金鱼出了会神,将宫女听雪递给她的饼饵碎屑撒到池里,“你们看,这鱼儿都懒怠动了,可是一撒吃的,又抢得比谁都勤快,天下事无非都是这个理儿,大家心里都明白,却还是不懂得收心……好啦,我们回宫等着吧!”

听雪扶着赵太妃缓缓地走,一面软语细声道:“太妃娘娘,要不要奴婢出宫去关照一下?”

“太子身边的人怎么样呢?”

“一切妥当。”

“那你出宫切记小心。先去辛夷坞,和辛姨娘说明宫中近日之事,必要卖她人情,也是为本宫寻个退路。然后,再秘密去贾府,探听消息,回来告诉本宫。”

“奴婢明白。”

听雪走在街上,愈加觉得寒意浓重。望着只有米行里的灯火大亮,便走进去问道:“现在一斛米多少钱?”

“姑娘,您不是当家的吧?这米现在的价可是与前几个月大不相同了,一斛米一万钱……您是不知道,雍、秦两地大旱,有些地儿可是有瘟疫……说不得,过几日这米还要涨价呢!”那米行的伙计笑道。

“你说得太多了……这些你不该说,有人问起,说个价便可!”听雪冷冷道,翻手间,那伙计便见听雪的手心上拿了一块铁铸的牌儿。

“哎哟,掌事!”那伙计一声低呼,“小人说错话了……以后不敢了。”

听雪微笑道:“这价多少,主子说了算,你嘴里该说什么话,我说了算。”

“是是是!”那伙计哭丧着脸,想是吓得不轻。

“太妃娘娘,该起了。”听雪扶起九层纱帐,轻唤赵太妃早起。

“回来了?”

“是,都办妥了。让奴婢服侍娘娘洗漱吧。”

“好。”赵太妃自己拿过一件衣服披了,听雪便捧上一盒子和着瓦粉的青盐让赵太妃撮了一小把擦牙漱口,接着捧上漱盂让赵太妃吐了,转而拿过一碗清水呈上。早有其他宫女又捧上金盆、毛巾来,听雪忙卸下手指上的两个宝石戒指和腕上的几个银镯子,用香胰子洗了手,才拿起毛巾放入温水中浸湿了绞得半干后再替赵太妃匀面。赵太妃闭了眼,盘腿坐着,轻声道:“辛苦你折腾了一夜,门上可有人盘问?”

“有,现在门禁甚是森严,盘问得更是仔细。奴婢说是炭房里的工人,因各处近日领炭多了,怕是不够,因而出宫买炭。太子恰好从贾府回来,顺便替奴婢分说了几句,加之奴婢又出示了腰牌,也没使人怀疑。”

“好,只是欠了太子一个人情。”

“太子殿下不知我是娘娘宫里的。”

“这样更好。”

说话间,听雪又用珍珠粉擦了手,为赵太妃揉着太阳穴。其他宫女都远远站着,等着听雪召唤。

“辛姨娘说,多走动虽好,却是要提着心眼。宫里宫外可是布满了皇后娘娘的眼线,怕是辛夷坞也不能免的。这阵子娘娘和皇后娘娘交好,皇后娘娘难免不会在您身上更上心,怕是又多安插了些眼线也是尽有的。辛姨娘告诉我让娘娘凡事隐忍些,却难免要助纣为虐。但总是要想想可做可不做的事情,娘娘要么让别人担这个骂名,要么就别做。”

“好,那贾府里的线报呢?”

听雪又挥手招来宫女,那宫女用丝绸托着一个羊脂玉的手推呈给了听雪。听雪拿起来又挥手让她们远远去了,才开口道:“那府里的小姑爷——就是韩寿韩大人,身边的小厮说的,老夫人怕是不成了。今儿一早我见着皇后娘娘进的大门。一众人等都是跪着迎接,唯独老夫人沉重得连起床都是不成的了。老夫人对太子近年来的嘘寒问暖可是受用得紧,常常和小姑爷和小姑奶奶说,若太子是皇后的亲儿子,自己岂不是多了一个懂事的外孙。也想劝皇后娘娘对太子好些呢。韩大人听了倒没什么,只是那小姑奶奶横眉竖眼的不痛快。”听雪一边用玉手推在赵太妃脸上轻轻按摩,一边对赵太妃说着贾府里的事,“奴婢怕被发现,就匆匆去了一家客栈,换了一身衣服用备下的一块腰牌从另一个宫门进来的。”

“好,你快下去歇歇,本宫出去逛逛,你伺候本宫晚膳就好。”

“是。”听雪屈膝退下,又唤来其他宫女扶起赵太妃为赵太妃梳妆换衣,才回到自己的房中睡下。

“和本宫去华林园逛逛吧,再宫里呆久了也闷得很。”赵太妃对着随行的宦官宫女道,“你们谁替本宫去皇后娘娘那候着,等皇后娘娘回来了就告诉本宫,本宫要去她那坐坐。”

“奴才去就是了。”一个奴才平日里并不出挑的,反倒先揽了这桩事。

“好,你去吧。得了信便来华林园找本宫。”

“是。”

“娘娘,他总是躲懒,娘娘太宽容了。”下头几个宦官嚼舌根道。

“躲懒倒是没什么,关键是要忠心。不然,什么都是白搭!”赵太妃笑着,按了按鬓边道,“你们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跟了本宫许久,也没见本宫得一个封号,心灰了些也能说得过去。只是世道艰难得很,本宫要在这时候保全这条性命也是极为不易的。”

“跟着娘娘,奴才们没有吃着苦,只是带累娘娘成了太妃还要受累筹谋。”说话间,身后的宫女宦官们纷纷跪下了。

“这说得是什么话!你们快起来,叫人看着多不好!本宫筹谋,只是为了自己的荣华长久,你们自己的打算,也不过是为了在宫里行走方便挣得命来。”

“娘娘英明!”

“笔墨可曾带了?”

“是,听雪姐姐早命我们备下了,说娘娘既是要去华林园散心,必要画画的。”

“难为她上心。”赵太妃重展笑容道,“今儿个天气不错,不像前几日那般冷了,我们逛逛吧。”

哪知行到华林园的西园,便见太子带着一众宦官宫女在仿着民间市集做着“买卖”。太子围上围裙,拿着庖刀正用力地剁着案板上的一块猪肉,一些宫女拿着散碎银子嬉笑着走过问太子猪肉价格几何。太子志满意得地漫天说价,也不计量肉重多少便包在芭蕉叶上递给宫女,只换得了一角银子便高兴极了。

“太子好兴致啊!”赵太妃说着,反倒望着林间的绿意嘴角露出笑意。

“太妃娘娘千岁!”一时间,所有扮演小商小贩和顾客的宫人们都齐齐跪下,伏在地上参拜太妃。

太子一手油污,却也忙忙地解下围裙将油污直往身边小宦官的身上蹭,紧接着才躬身道:“孙儿接驾迟了!太妃娘娘金安!”

“起吧,今儿个功课做完了?”

“还没呢,皇后娘娘出宫瞧外祖母去了,孙儿也就松散了些。”

“怎能如此?太子以后是一国之君,必要用功,不然以后如何匡扶朝政?”

“孙儿每日里如履薄冰,好便也是不好,自有一众人等指摘。不若自己该玩的玩,也省些莫须有的琐碎事项都放在孙儿头上。”

“皇上只有你这么个皇儿,你指望不上谢淑媛,便好好指望你自己吧!”赵太妃听他口气中似有轻微的怨怼之意,心下也是叹息。自己虽说是皇后的人,却也不方便把太子的言行逐一向皇后汇报。皇后在太子身边安插的眼线也是不少,即便是自己和太子说话也是要当心着的。

“贾谧大人来了,没有见着太子,在生气呢,太子速去看看吧。”一个小黄门跑过来,气喘吁吁地向太子说道。

“知道了。”太子像是突然被火烧灼般向赵太妃道,“太妃娘娘,孙儿急着见贾大人去,就不能陪太妃娘娘了。”

“好了,去吧,仔细听贾大人的教诲。”

“孙儿知道了。”太子匆匆抱拳,跟着小黄门火急火燎地去了。

四、玉树临风立,无雨也飒飒

“臣贾谧见过太子。”

“老师,免礼免礼,快坐!”

贾谧躬身向太子请安,却让满头大汗的太子更为不安。太子匆匆接过侍婢递来的茶杯放在几上,向贾谧道,“老师兴许是累了,喝点水吧。”

贾谧冷笑了一声:“太子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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